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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全本] 【云翻雨覆】(珍藏全本)作者:爱神苏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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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翻雨覆】(珍藏全本)作者:爱神苏西

《云翻雨覆》(珍藏全本)
作者:爱神苏西
字数:402230

  文案:他,第一次看见她,就不喜欢她!她是那个贱女人带来的拖油瓶,估
计将来也是个专勾男人的狐媚子。她从来就不是他的妹妹,母债女还,他要报复!
既是狐媚子,那他就送她进青楼,让她施展媚功专以美色侍侯男人!他就是要她
当千人骑万人压的娼妓!他要亲手毁了她!

[ 本帖最后由 林子口 于 2013-7-29 17:4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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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覆雨翻云

              梅廿九~思情

                楔子

  他转过头来,俊脸上有捉狭的笑,「据说男人救了妖,妖都会以身相许的,
是这样的吗?」

  他说:「记住,以后若是让我再见到你,你就是我的。」

  ……

  南方的冬末春初,总是交替得很快。

  冬天还未真正褪去寒衣,春天就急不可耐地落下雨来。

  推开木格窗,通往梅园蜿蜒着的青石路,在蒙蒙细雨涤荡下清冷而寂寥。

  园子里是一片残垣断壁,有着大火肆虐过的痕迹。

  而幸免存活下来的梅花,就在无尽的寒寂中傲放。

  丝丝细雨,润物无声地飘落在洁白素雅的花朵上,粉嫩的花瓣娇弱地承接着
雨水,渐渐汇聚溢满,盈盈欲坠,像美人噙着珍珠般的泪滴,晶莹剔透。

  盛开的梅花美得动人心魄,但我并不为此动形于色。

  因为,鲜花通常不属于赏花的人,而属于牛粪。

  我慵懒地坐下,斜倚在铺了紫貂皮的美人榻上,一袭宽松的白袍,一头乌黑
的长发倾泻在肩头,直拖曳到榻下。

  我叫梅廿九,过了冬天便十七岁了。

  是这座破败梅园的主人。

  其实不久前的园子还是很漂亮的,经常有文人雅客出没,还有着清脆的欢歌
笑语和动人飘渺的身影,而如今只剩下一片萧瑟。

  梅园曾经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欢喜阁。

  它是远近闻名首屈一指的青楼妓院,一场大火让它一蹶不振。

  三个月前我是这里的红牌,但现在我是这里的老鸨,正为欢喜阁的复兴而努
力着。

  缕缕檀香烟从三足银鼎熏炉里逸出,在屋里氤氲弥漫,让放松下来的我昏昏
欲睡。

  侍女琉璃蹑声近前,问道:「九姑娘,累了吧?今晚将军府的宴席还去吗?」

  我转过疲惫的脸,苦笑一下,道:「能不去吗?」

  今晚不仅有许多权贵到场,而且白将军还请了许多青楼的红牌前去助兴,这
是一个展示青楼形象的绝佳机会,我相信很多人就如我一样对这次宴席虎视眈眈,
我还指着这次露脸来挽回点欢喜阁的客源与人脉呢。

  再不重振旗鼓,欢喜阁的姐妹们都快熬不住了。

  所以,一定要去。天上下刀子也要去。

  我举起琉璃递过来的飞天凤鸟纹镜,镜子现出一张吹弹得破、白玉般无暇的
脸,如星的美目顾盼生辉,润泽的樱唇不点则红,只是镜中的人黛眉轻蹙、近乎
透明的脸上总带着倦怠与忧郁的神情,苍白得与身上的衣物浑然一体,没有半点
血色。

  镜中人,美则美矣,却总带有一种饱经沧桑的落寞与憔悴。

  我颓然地放下镜子,轻轻叹了口气。

  一阵冷风吹进,琉璃走上前将窗户关好,说,梅花开得很好,九姑娘,待我
去折它一大枝插在瓶里留作观赏,可好?

  我轻摇螓首制止了她,淡然道:「让它好好开着吧,本就时日无多,何必加
速它的凋落呢?」

  花开正好,无故为何要去招惹?难道只为了贪图它的美,就可以无视它的生
死吗?!

  若是如此,真去折了,只怕手中留的不会是余香。

  但是,我又为何如此愤慨呢?它开它的,我活我的,已无相干。

  尽管我曾是那个掌控梅花盛开和凋谢的主。

  和琉璃边说着话,我边闭上眼假寐,几日来流连于声色的应酬奔波,让我有
点倦怠。

  尽管意志昏沉,我纤细如青葱的手指却紧握着一块绸帕,上面绣着一朵昙花。
这块帕子是早逝的母亲留给我的唯一信物。我随身带着已经很多年。

  我母亲是属昙花的。

  而我属梅。

  不必对此奇怪,因为我们都不是人。

  这就如人类有属相一说,我们的属相,就相当于人的属相里牛鬼蛇神之类。

  我们是花妖。

  不过,一只早已经灰飞湮灭,另一只则丧失了法力,成了一个软弱的女人,
甚至比普通的凡人还无抵抗力。

  母亲犹如昙花般美丽。可每当我回想起昙花时,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况味。

  我爱它的哀婉动人,也恨它的懦弱自私;我爱它的凄艳悲壮,也恨它的固执
偏狭,而这两者偏偏是如影随形,相生相伴的,正如盛开与凋谢是花之魂,追求
完美与脆弱不堪也是我们花妖族的精神特质一样。

  肩上的梅花印记隐隐作痛,像有团火在灼烧,虽然已经完全是普通人了,但
还是会有花妖的痕迹,譬如这个梅形印记在梅花开的季节便会发红,如针扎般刺
痛,直痛到心尖上,似在提醒着我原是个不羁的梅花妖,让我辗转反侧,彻夜不
得眠。

  我也想做回花妖,但我已不能了。

  在我九岁的时候就被母亲封住了法力,本来在十四岁的时候有一次恢复的机
会,却被人为地破坏了,因此我永远不可能再做回花妖了。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没有任何停歇的意思。琉璃见我实在是倦极,便道,九
姑娘你先歇着吧,等会儿我再帮你梳妆。

  我应了,便昏昏睡去。

  睡梦中仿佛又置身于那片梅花林海中,我张开双臂在漫天花雨中盘旋,梅林
中回荡着我银铃般的笑声,我小小轻盈的身体在腾空飞跃,似乎是林中穿梭的精
灵。

  这似乎是我小时侯的场景。

  那时的我是只小花妖,就是传说中花的精灵。

  世上每种花中都有花妖存在,每只花妖只有两百岁左右的寿命,只比人类稍
长了点,当然修道成仙者除外。可修仙路漫漫,几万年也不会出现一两个修成正
果的,希望实在太渺茫。

  于是大多数花妖都退而求其次,大都安心认命地享受着闻香而醉、随花开落
的日子。

  但也不是每只花妖都能随意掌控所属花种的盛开与凋谢,只有具有特殊秉质
的花妖才可以。

  不知如何就具有了特殊秉质,我竟然做到了,虽然控制花开的动作与速度还
显得稚嫩与生涩。

  不会忘记当用小手指对着梅花念了声咒语,那树红梅居然缓缓绽放时我的惊
讶与喜悦。我朝着母亲露出了一个灿烂而得意的微笑。

  母亲老是望着我小小年纪就显露出的不俗容颜而忧心忡忡,虽然我其实就像
是她缩小的翻版。她总感到我的身边围绕着很重的戾气,因此严令三申,没有她
的陪从我独自一人不得在花丛中流连。

  但生性淘气的我偏喜欢在梅花林中一展我不羁的天性,每当趁母亲不注意的
时候便会到梅林里与梅花雨共舞,学习掌握花开花落的调控技巧。

  那年那天的午后,年幼的我独自穿梭在梅林中,与飘落着的梅花轻盈共舞。

  正自在快乐地飞舞着,没料想从草地上突然窜起一只隐匿着的长形庞然大物,
张开血盆大口,向我猛扑过来!

  待我回过头来,那只怪物的嘴离我只有一步之遥了,我甚至已经闻到它大嘴
里令人晕眩的膻腥臭味。

  怪物看着我的眼睛里闪着贪婪而猥亵的眼光,它摆动着身体,粗大的尾巴兴
奋地圈卷着,想要紧紧缠绕上我纤细的身子。

  我惊呼一声,身子立刻向前飞跃而出,险险躲过怪物的袭击,但怪物依然穷
追不舍。我转身,长袖一甩,兜住漫天的花瓣,向怪物直抛过去,柔软的花瓣瞬
间变成尖利的花针迎面向怪物射去。

  怪物躲闪不及,铜铃大的眼睛被扎中了几枚花针,它疼痛得咆哮一声,窜起
半天高,粗大的尾巴狂怒地将一棵梅树拦腰折断,接着向我猛扑过来!大有得不
到我便将我吃下去的架势。

  我围绕着梅树与怪物周旋,但渐渐地,气喘吁吁、疲于奔命的我已体力透支,
我粗浅的法术根本抵挡不了这庞然大物凌厉的攻势。

  我开始后悔没有听从母亲的告诫,我一边奔逃一边张开颤抖的唇,惊惧地喊
道:「娘,娘——,救命,救命——」,整个梅林都回荡着我慌乱的呼救声。

  但这个梅林本就人迹罕至,而我和母亲栖身的山洞又离这甚远,就算母亲闻
声赶到,只怕我早已经葬身于这个怪物的腹中了。

  终于,我的身形开始迟缓下来,脚下突然一绊,我扑倒在一棵梅树下,想爬
起来却发觉脚踝处疼痛钻心,再也无力起身。

  我惊惶地往后缩着身子,而那只怪物见状,红色的眼睛里闪着狰狞的光,窜
扑上来,张开大口便朝着我的脖颈狠狠咬了下去……

  我全身战栗地闭上了眼睛,绝望地等待着那阵剧痛袭来……正在此时,突听
见「得得」的清脆马蹄声由远而近,在静谧的梅林中回荡,然后「嗖」地一声,
是箭离了弦破空的声音。

  那只怪物突然身形暴涨,直立起老高,接着痛苦地叫吼着软软跌落在地上,
抽搐了一阵便不动了。原来怪物竟是一条巨蟒!而它的七寸,不偏不倚,正深深
插着一支银箭!

  我惊魂未定,小手揪着胸襟怯怯地抬起头来,看到就在离我不远,林中迷雾
散尽处,有一双清冷深邃的眼眸正盯着我。

  那双眼睛的主人是个剑眉朗目、丰神俊逸,全身却散发着冷冷寒意的少年。

  他的年纪不大,约莫只有十四五岁,一袭蓝底织金锦袍,足蹬长靴,更显英
姿飒爽。

  他左手持着弓,右手拉着缰绳,骑在一匹配着银鞍锦辔的高头骏马上,居高
临下地望着我,眼里有思量、揣测还有一闪而过的惊艳与迷惑。

              梅廿九~暗许

  他眯眼望着我,长眉微蹙。

  他转头望着地上蜿蜒盘旋成一团的巨蟒,再看看树下我隐约晃动的暗影,仿
佛是在考虑要不要下马,毕竟这片神秘梅林充满了诡异与萧杀。

  打量了我一会儿,他终究还是一按马鞍,敏捷地跃下了马,将弓插入马背旁
的弓箭袋,然后向我走过来,他的身形挺拔飘逸,步伐坚定有力。

  但就在他靠近巨蟒的那一瞬间,那条巨蟒突然垂死挣扎,猛然间从地上翻腾
而起,恶狠狠向少年扑去,狰狞地想吞噬掉眼前的少年。

  我只来得及惊叫一声,便眼睁睁看着少年处于异常危险的境地。我惊恐地闭
上了眼睛,不敢再看。但是,那少年面上不带一丝感情的眉宇间,却有着与他年
纪不相符的沉着稳定。

  他从容不迫地正对着体积比他庞大出几倍的巨蟒,随着金钩铁戈离鞘的声音,
他已猛地拔出腰中长剑,挺拔的身体腾空而起,他举剑用力在空中一挥,随即收
回,动作一气呵成,干脆利落。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寒光一闪,鲜血四溅,那条巨蟒已经身首异处,再也不
能动了。

  滴滴蟒血如落花般在空中洒落,梅林中顿时弥漫开一股血腥之气。

  本就闻不得半点血腥味,眼见身边的梅树干上溅满了暗绿的蟒血,膻臭刺鼻,
我用手掩住自己的嘴,欲呕又止。

  稳稳落在地上的少年气都不曾喘一下,他冷冷看着地上已死的巨蟒,徐徐地
从怀里掏出一块白色的锦帕将剑身擦干净,然后握住剑鞘,只听得「叮吟」一声,
带着萧杀之气的长剑已归鞘。

  他转过身来,在离我不远处站住,看了我一会儿,才道:「你,没事吧?」

  他的眼神摄人心魄,让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低着头没有回答。

  他是个凡人,我看出来了,但他又不似普通的凡人,虽然他尚很年轻,但那
仿佛刀雕般轮廓分明的完美五官、清冷华贵的气质中却隐隐透着王者的霸气。

  见我不应他,他上前两步,近距离仔细端详着我,我知道他可能在猜疑这荒
郊野岭,我到底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我究竟是不是人,亦或就是传说中的妖怪?

  感觉到他锐利的眼神,我连忙往后缩了缩身子,用袖子想稍微盖住自己的脸,
因为我的脸是半透明的。我转动着身体,想要逃离他远一点,却被脚上的疼痛牵
引着呼了声痛。

  他高高站着看看我,而后蹲下身来,不顾我的抗拒,伸出有力的手掌,一把
捉住我的脚,仔细检查着我的脚踝,用手在我的脚踝处轻轻一捏,我痛呼出声,
他皱着眉头,说:「你崴到脚了?」

  我点点头,这才想起要谢谢他的救命之恩,我感激地看着他,说:「谢谢哥
哥的救命之恩。」

  他闻言看了看我,说:「不用谢我,正好路过赶上罢了。」说着俊秀的脸上
并没有什么表情。

  他沉吟片刻,问道:「小丫头,你怎么会孤身一人在此地?」

  我一时语塞,嗫嚅着说:「我,我和母亲来采蘑菇,走,走散了……」

  他紧盯着我的眼,似要看出我说的是不是谎言,末了还是点点头,说:「原
来是这样。」

  他又观察着我的脚,天寒地冻,我没有穿鞋袜,光着一双脚。我们花妖是不
怕冷的。

  他低声叹道:「你家买不起鞋袜吗?」

  我光裸的小脚丫在他温暖的手掌里如同一块透明的白玉,我肤色是半透明的,
他看着我,清澈的眼里有疑惑,还有点淡淡的怜惜。我不知如何去回答他,毕竟
他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人类的男人。

  我只有怯怯点了点头。

  他探手入怀,掏出了一串明珠,他从珠串里摘下一颗最大的珠子,递给我说:
「这个珠子你拿着,拿去换些银两添置些御寒的衣物吧。」说完,他有点不好意
思地说:「出来得匆忙,没有带金银,只有给我母亲的却忘了交给她的一串珠子。」

  我急忙摆摆手,说:「不,不,哥哥救我已经让阿九感激不尽,怎能还要您
的东西?」看得出来这颗夜明珠价值不菲。

  「阿九?你叫阿九?」少年抬起眼睛。

  「是的,我叫梅廿九,母亲说我是腊月二十九生的,正是梅花开得好的时候,
所以就让我叫了这个名字。」我说。

  「哦………」少年没有说话,只是将明珠强塞入我的小手里,脸上有不容推
脱的威严,然后他又握住我的脚看着。

  他突然问我:「现在林子里有蘑菇吗?」

  「蘑菇做什么汤好喝?」

  「恩?」我没有反应过来,他怎么突然会问我这些不搭干的问题,不过还是
认真思索着他的话。却听得「啪嗒」一声,我觉得脚踝一阵刺骨的疼痛,忍不住
痛叫一声。

  他却松了口气道:「好了,你脱臼的关节已经复位了。」原来他问我话是要
引开我的注意力,免得帮我将关节复位时我会痛得厉害。

  我动了动脚踝,果然一点也不痛了。

  我感激地看着他,而他看着我,英俊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笑意。

  原来他也会笑的,笑起来这么好看,犹如春寒过后解冻了的雪原,反射出耀
眼和煦的光芒,晃得令人照不开眼。我看着他那张神采飞扬的俊脸有点呆了。

  半晌,一瓣梅花飘到我脸上,我才回过神来,却看见他脸上的捉狭。

  他笑道:「你这个小丫头,我脸上有灰吗?」

  我羞红了脸,虽然我还是个小小花妖,却也懂得这么紧盯看一个男人是不符
合人类的礼数规定的。

  他看我害羞不再捉弄我,抬抬看了看天色,夕阳快落山了,整个梅林开始暗
下来,瑟瑟的寒风开始猛烈起来。

  他说:「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不,不用了,」我急忙答道。

  「为什么?」他开玩笑地说道,「难道你是妖怪,住在山洞里怕我看见吗?」

  我不知所措,支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有点紧张,怕他发现我是和他不一样的非人类,怕他知道我是花妖而被吓
跑。不知为什么我不希望他被我吓走。

  所以我极力想装作自然一些,但越是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就越是紧张。

  一慌乱,我不自觉便在心里背起了散花口诀,平日里我一紧张总是有背诵口
诀的习惯,于是一时间,梅林中梅花纷纷飘落,洋洋洒洒,形成了花瓣雨。

  他站在花瓣雨中,纳闷地说:「怎么,下雨了?怎会有这么多的梅花?」

  他回头看我,看着我在暮色中越发透明的脸,飘飘欲飞的衣裾,他的眼里有
惊疑,道:「你,真是妖怪?」

  我没有说话,咬着下唇,等待着他落荒而逃。

  但他并没有走,反而看着漫天的梅花雨说:「若你真是妖怪,我今天倒是奇
遇了。」

  他转过头来,俊脸上有捉狭的笑,「据说男人救了妖,妖都会以身相许的,
是这样的吗?」

  我的脸上直发烧,不敢看他。

  他却哈哈朗声大笑,我们在花瓣雨中互相对望。

  我觉察到他的眼神在我脸上逡巡,我羞怯地低下头。

  花瓣雨不断飘落在我们的发丝,肩头上………在地上如铺了厚厚一层花毯。

  他长身玉立,在暮色中犹如一尊天神。

  他清冷却热烈的目光就这样照进了我从来没被人窥探过的妖的内心。

  他半晌都未说话,末了却吹了声口哨,那匹骏马从梅林深处出现,听从地跑
到他身边。

  他看了我一眼,拉住马缰,一踩马镫,翻身落鞍,笑着便要扬鞭绝尘离去。

  「哥哥——」我下意识地叫住他。

  他勒绳顿住,在马上看着我,俊脸上是邪佞的神情,他微微挑高眉头说:
「怎么,你也要以身相许吗?」

  我涨红了脸想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收敛起笑意,深深俯视着我说:「果然是不一般的绝色,年纪虽小却有着
颠倒众生的蛊惑力。但是——」他一拉马的辔头,掉转了方向,说:「你还太小,
不适合以身相许这个举动。」

  「不,不是——哥哥,阿,阿九想问问哥哥的姓名——」我急忙喊道。

  「以身相许」对于我来说可能还不太理解,但我知道记下恩人的名字是最要
紧的,容我日后有机会去报恩,这是我们妖精的规矩。

  他犹豫片刻却不语,骑马便去。我一阵失落,悄然握紧了手中的夜明珠。

  他在梅林尽头立住了。

  他回过头来,远远望住我,微薄的嘴唇扬起,弯出优美的弧度,他说,让你
知道也好,我叫洛宸天。记住,以后若是让我再见到你,你就是我的。

  说完,他策马绝尘而去。

  洛宸天!这三个字如滚烫的火烧过我的心间,我从睡梦中猛地惊醒,我坐起
来,手抚着胸口,微微喘着气。

  还未从梦中满目的梅花雨回神,熟悉的华丽暖阁却已提示着我现在正身处于
青楼中。

  从十四岁到了欢喜阁开始,我注定就是个靠卖笑为生的凡人女子,早已不是
梦中羞怯清纯的花妖了。梦中的他,仍是多年前的英俊模样。少年时的他便是冷
冽不羁,多年后更是邪佞霸气。

  一直以来,我都忘了他还有那么温柔和淳厚的一面,在我的记忆中,冷酷无
情的他带给我的都是无尽的折磨与痛苦。

  可,不是说要忘了他,将前尘往事忘得干干净净的吗?

  犹如那一场大火般,将所有的恩恩怨怨都一把火烧去吗?

  却怎生的又做这些梦?!怎生的还会想起他?!

  窗外骤雨已停歇,零落梅花已残。

  我无力地靠在床榻上,用纤手掩住眼睑,不想睁开眼。

  如果人生是一场梦,我只愿长睡不愿醒。

              梅廿九~老鸨

  眼见欢喜阁日益没落下去,做为欢喜阁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老鸨,我对愿意来
欢喜阁的姑娘只有两个要求:一、女的;二、活的。

  欢喜阁原是方圆首屈一指的青楼,至少在我十四岁到十六岁的时候是。

  那时侯欢喜阁总是白天门庭若市,客来客往,夜晚则是灯火通明、笙歌不断。

  花街楼里莺莺燕燕,娇侬软语,一派温柔乡的甜腻。让多少富豪公子、英雄
豪杰沉醉不知归处,直怨春宵苦短。

  欢喜阁嬷嬷莫墨总是捏着一方丝帕,见谁都抖动两下,然后展开如沐春风的
笑容,招呼这个招呼那个,把个欢喜阁打理得是生意红火,一团和气。

  对于嫖/ 客来说,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她绝对是一个出色的供应商。

  不管多刁多难缠的客人她都能快速准确地迎合他们的口味,找到他们所喜欢
的姑娘,要唱要跳要嗲要怎样都随意,甚至他们得到的享受比他们原想的还要高
级与快乐。

  就凭这一点,莫墨嬷嬷带领的欢喜阁便超越了其他的烟花青楼。

  我不知莫墨嬷嬷是什么个来历,但是据说莫墨其实也经历了很多不为人知的
坎坷,她的身世是个谜,没有人知道她打哪儿来,将来会到哪儿去。

  但有一次在打败春满楼获得第一青楼称号后,欢喜阁自己姐妹们举办的庆功
宴上,她喝醉了,端着酒杯在自言自语:「我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一辈子
也没做什么好事。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有罪,犯着不同的罪。我做老鸨的这几年,
却是我一生中最灿烂的时刻,但同时也是最昏暗的时刻。」

  说完她伏在桌子上狂笑,直笑出泪来。

  姐妹们都面面相觑,不知平日里刁悍强干的莫墨嬷嬷受了什么刺激,竟会有
如此感慨。

  只有我不作声,端起一杯酒,默然喝下。

  因为就在前几天,在欢喜阁的黛梅园子里,我看见她从一个年轻男人的怀中
起身来,满脸掩不住的春色,她看他的眼神里有痴迷与仰慕。

  我的心咯噔一下,且不论这个年轻男人平日里总流连于楼里年轻姑娘的床第
间,就凭耳闻他和春满楼的老鸨走得很近的传言,我便无法相信这个男人有什么
真心了,相反,他是个可疑的危险人物。

  人皆有爱美之心,老少配为什么不好,是因为旁观者一望即会怀疑这两个人
之间是否存在真挚的爱情。要知道没有人会喜欢年长自己许多的人,尤其是一个
青年男子对中年妇人,除非对方与自己外貌年龄相当,要不就一定是因为对方有
某些身外之物可以作为补偿。

  但聪明如莫墨,却愚钝地听不进任何人的劝告。

  爱情会让所有的人智商降低,莫墨也不例外。

  阅男人无数的她,也不知道中了什么蛊,一心一意只等他。

  她平日原本很注重我的意见,但只要我一提到那个男人,她便拉下脸来,容
不得别人说他的半点不是。她是一只扑进爱情之火的飞蛾,明知前路茫茫,却铁
了心地一头扎了进去。

  既然劝说无补,于是我冷眼旁观。

  看这对不般配的爱侣该以怎样的结局收场。

  但是他们的结局远比我想象中的惨烈。

  没有多久,那个年轻男子果然半夜席卷了莫墨所有的钱财逃跑,逃跑过程中
还不忘在欢喜阁燃起了一场大火。

  幸好被起夜的一个姑娘看见了,急呼失火,全楼的客人和姑娘都起床乱作一
团,我还从来没发觉欢喜阁有那晚热闹过,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也映出了每个衣
冠不整的人惊慌失措的脸。

  因为发现得及时,才没有酿成楼毁人亡的惨剧。即使这样,大火还是将欢喜
阁的标志——黛梅园烧成了灰烬,甚至还祸及了最靠近园子的沁芳楼。

  沁芳楼中莫墨的百宝盒里,众多姐妹的卖身契便随着沁芳楼的毁灭化为灰烬。

  经此一大变故,莫墨顿然垮了。我和姐妹们彻夜轮流守着她,生怕她寻了短
见。

  她既不哭也不闹,每天只是枯坐着,眼神空洞,没有焦距。

  但欢喜阁有许多事都等着她去料理。

  火灾后的重建、各项名目的开支,欢喜阁姑娘的衣食住行,这些都需要银两。

  但莫墨根本拿不出来,她多年的积蓄被那个小白脸席卷而空,他甚至还利用
莫墨的名义在外头借了高利贷。

  天下只有锦上添花,却没有雪中送炭的道理。

  于是闻说欢喜阁要垮台,天天便有债主上门逼债。

  没有钱,就将值钱的东西搬走,没有值钱的东西,就把欢喜阁的姑娘拉走。

  因为没有了卖身契的制约,一些欢喜阁的姑娘陆续被别的大青楼挖走,剩下
的除了几个和莫墨相交甚好的姐妹自愿留下外,便是一些老弱病残了。

  莫墨虽然刁悍,但是心地还是很善良的。这些老弱病残都是无家可归被她收
留下来打杂,混口饱饭吃的人。

  欢喜阁在一片墙倒众人推的吆喝声中摇摇欲坠。

  我和一些留下来的姐妹们看不下去,便拿出一些原本积蓄下来的金银细软,
暂时打发走一些恶形恶状的讨债者,但重振旗鼓、挑起欢喜阁的大梁还是要靠莫
墨自己。

  眼看着欢喜阁就要四分无裂,楼里的人就要失去赖以生存的栖身之地,一直
沉默着的莫墨终于木然地从座椅上站起,低声道:「召集全楼的人来商议事情。」

  这是发生事件后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说是全楼的人,不过也就二十来个,比起鼎盛时期的二百多号人来说,有点
少得可怜。虽然鼎盛时期也就在前不久。

  而且二十来个人除了我和欢喜阁红牌汝嫣、青瓷、了了、非烟、琴师容子配
以及其他十来个姐妹和丫鬟,还包括了两个厨房烧火做饭的老嬷嬷,两个园丁老
大爷,三个未成年的孤儿,最后还有龟公徐锦。

  莫墨先是缓缓巡视了一圈,然后深深给大家拜了拜,沙哑着嗓子说:「是莫
墨没有带眼识人,拖累了大家,莫墨给大家请罪。」

  汝嫣赶紧上前,拉住莫墨的手说:「嬷嬷,这也不能全怪你,别再难过了。」

  青瓷也看着莫墨,安慰道:「嬷嬷,过去就过去吧,我们重头再来过。」

  我对莫墨说道:「只要我们大家齐心协力,一定会将难关度过的。」

  莫墨却惨淡一笑,说:「怎么重头开始?会度过难关么?我,我已经一无所
有了呵……」

  这次变故,毁掉的不仅是她的财富名声,更毁掉了她好强的心气。

  半晌她抬起头来,嘴角挂着一丝惨淡的微笑,说:「我已经老了,想找个新
的嬷嬷来管事,不是我要逃,实在是我无力再支撑下去。」

  众人一阵沉默,尤其是几个孤儿,眼里闪着可怜而凄惶的目光。嬷嬷都要换
了,是不是意味着以后又将会失去一个安身的地方了呢?

  「有谁自荐吗?」莫墨看着大家,没有人应声。

  莫墨苦笑一声,说:「我也知道没有人愿意接收这个烂摊子,但是还是恳请
有谁能看在这么多老人和孩子的份上,站出来帮我分担一点。」

  说着,她的目光转在了我身上。

  她盯我良久,突然分开众人,上前就跪在了我的面前。

  「别,莫嬷嬷,你,你怎么了?」我大吃一惊,急忙伸手相扶,「你这不是
折煞阿九么?」

  但是莫墨跪着无论我怎么劝阻就是不起来。

  她用力拽住我的衣袖,抬头恳切地说:「廿九,现在只有你能救回欢喜阁了,
请你接替我,重振欢喜阁,可以吗?」

  「莫嬷嬷,你怎么会出此言?你也知道我对这些都一窍不通啊,况且也有姐
妹的能力在我之上,请你选别人吧,阿九答应你不会离开欢喜阁就是了。」我看
着她说道。

  「不,你一定要答应我当欢喜阁的老鸨,不然我就跪死在这里,再也不起来。」
莫墨低声却坚决地说道。

  她熟知我做事风格,我虽然年纪小,但是处理问题来却井井有条,而且心中
所想的和嘴上说的都有道理,她也教过我如何看帐本,记帐,原来她那时侯就有
把我列为后继接班人的想法了。

  但是我不愿意。

  当青楼艳妓已是身不由己,更何况是当个抛头露面、八面玲珑的老鸨?!

  即使可怜,但也不能强人所难不是?

  我没有再理会莫墨,抽身想要离开,却被她一把抱住腿,她抬起眼,眼里充
满了晶莹的泪花,她说:「求你了,阿九,我求你了。」

  看着莫墨长跪不起,她身后的几个孤儿跪下了,老人跪下了,接着是欢喜阁
的姐妹们都跪下了。大家都用期翼的目光看着我。

  我的鼻子一酸,面对着他们也跪下了,我哽咽着说:「你们,你们不是折杀
阿九我了吗?!」

  莫墨望着我,说:「阿九,你就答应了吧,大家都需要你的带领,我相信你
会重振欢喜阁,不会让他们流落街头无家可归的!求你了——」

  我看看莫墨,又看看满怀着希望的欢喜阁老人孩子,心一软,牙一咬,说:
「那,我试试吧。」

  莫墨的眼里闪着喜悦的光,她深深盯着我,似乎要看进我的心里,她向我露
出一个奇怪的微笑,说:「有你,我就放心了。」

  凭着残留的花妖敏锐的感觉,我直觉到莫墨有点不对劲。

  但莫墨没有给我怀疑的机会,接下来几天她都在忙着处理欢喜阁各种事项。

  看她很忙碌,大家都以为她开始放下过去而重新开始,都为她高兴。我也暂
时放下了那颗狐疑的心。

  但是十五的那天晚上,出去看灯会的徐锦突然面色煞白地冲进楼中,嘶声大
喊,「姐姐妹妹们,快出来,莫嬷嬷,莫嬷嬷出事了!」

  我和姐妹们狂奔出去,看见徐锦目光呆滞看着我们,一字一字地说:「莫嬷
嬷,她,她杀了人了!」

  我们气喘吁吁飞奔到事发的地点。一路上河堤边都挂着红灯笼,到处都笼罩
着耀眼喜庆的光。

  但就在这个喜庆的日子,莫墨她杀了人,杀的就是那个小白脸的负心郎!

  我们看见的莫墨倒在地上,满地的血,她躺在血泊中,散乱着头发,脖子上
有一道深深的刀痕,她是自刎死的,死的时候眼睛还微微睁着。

  而她的身边,躺着那个小男人和春满楼的老鸨,春满楼的老鸨和小男人是被
莫墨串着一剑刺死的。据说那个小男人以为躲过了风声,便大摇大摆地和春满楼
的老鸨一起出来赏花灯。

  却没料到会遇见已经追踪他好几天的莫墨。

  莫墨早有准备,她随身都带着一把佩剑,她是个习过武的女人,原本她是那
么刚强,但是那场盲目而荒谬的感情却让她变得脆弱了。

  愤怒与耻辱让她重新又有了拿剑的力量,她是随时随地预备着要杀死这个负
心的男人,于是当她看见他在人群出现,便提着剑冲上前去当胸便刺,她的动作
之快,来势之凌厉,让周围的人都不及也不敢上前去阻拦。

  那个小白脸估计想不到莫墨竟会如此刚烈,连忙抓过一旁春满楼的老鸨挡在
身前。

  但莫墨的剑很长,她这拼了全力的一剑,竟将小白脸和春满楼的老鸨两人连
着一并刺死。

  莫墨看着这两个人在她面前倒下,她看了看周围惊慌逃散的人群,抬头大笑
了几声,眼中却落下泪来。她凄然呆立片刻,然后从地上断了气的男女身上拔出
剑,往自己脖子上一剜,就此香消玉陨。

  欢喜阁的姐妹们哭得死去活来。

  我们都是莫墨一手调/ 教出来的。不管她的方法是严厉还是温和,她都是真
心为我们好。她就像我们的亲人一样,虽然平日里也嬉笑怒骂,但彼此之间都有
着深厚的感情。

  汝嫣她们围着莫墨,抱起她失声痛哭。

  我走上前去,蹲下身来,看着莫墨。

  为了这样的男人死,值当吗?我在心里骂着莫墨,但眼泪却一滴滴地掉落在
她毫无血色的脸上。

  透过泪雾,我用手轻轻合上她还微睁的双眼,她死不瞑目,世间本有许多她
留恋的东西,但只是一个疏忽,她失去了所有,也失去了生的意志。

  我抚着她不再年轻的脸,心中充满了悲伤与无奈。

  镜中花、水中月的爱情是个什么东西,就这样用宝贵的生命去祭奠,值得吗?!

  我在无尽的哀伤里,暗暗在心里对她发誓:「莫墨嬷嬷,你放心去吧,我会
尽力让欢喜阁重振,完成你未了的心愿。」

  十五,本是红色的日子,在我们欢喜阁上下的眼里,却成了无颜色的惨白。

              梅廿九~赴宴

  屋里熏香依旧,却多了股梅花的清香。

  琉璃还是去剪了一大枝梅花插在花瓶里,用清水养着。

  我看着她兴高采烈的神情,不由微笑着摇摇头,她还是不泯小孩子的心性。

  琉璃站在我身后,为我挽起头发,开始替我梳妆打扮。

  我对照着手中的镜子,开始自己轻施粉黛。我描黑了眉毛,往眼睑处又增添
了点粉红的色彩,同时加深了嘴唇的颜色,让唇在光线下闪着嫣红的润泽。

  想想,我又用朱砂笔在额头画了朵红色盛开的梅花,这个画龙点睛之笔,立
刻让我原本有点素白的脸色顿时鲜活起来。

  我知道现在我的整个妆容充满了艳丽与魅惑的色彩。

  琉璃看了看我,莲步轻移,过去从花瓶中剪下一枝三朵盛开的红梅,簪在我
如云的发髻上。

  就这样,便完成了每天夜晚我出去应酬的标准舞伎的全副行头。

  我站起身来,揽镜自照,镜中人发髻高挽,身穿玫红色无领露胸紧身箭袖衫,
雪白的酥/ 胸若隐若现;腰系蜜色底镂红花的丝带,下着同色百蝶七彩长裙,勾
勒出修长而纤细的身姿。我披上薄如蝉翼的红帛,在原地转了个圈,动作柔媚,
轻纱飘逸,翩翩欲飞。

  琉璃用倾慕的眼神看我,赞道:「九姑娘,你可真美。」

  我牵牵嘴角,不可置否。

  好看又如何,青楼歌舞伎再美,还不是遂了男人们好色的心?!

  出得房门去,见欢喜阁的姐妹们都在大厅里等着。

  她们都已梳妆打扮好,外面裹着貂皮大氅,里面是清一色的轻透飘逸纱衣,
行止间衣袂翩翩,一个个都宛若瑶池仙子。

  徐锦迎上前来,说:「九姑娘,马车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走吗?」

  他看着我,清秀的脸上有着恭敬的神情。

  我环顾姐妹们,向亭亭玉立的她们投去赞赏的眼光,问道:「大家都收拾停
当了吗?」

  见大家颔首,我便对徐锦说:「锦子,那我们这就去吧。」

  雨又开始下了,马车早等候在门口。

  一阵刺骨的冷风吹来,我拽紧了斗篷的衣襟,回头看看正等着上马车的姐妹
们,也都在寒风中缩成一团。

  我看看身上单薄的衣裙,心中无比向往那种裹着大棉袄,坐在热炕头,吸溜
着鼻涕,啃着热乎乎大白薯的场景,但我知道这只能在是梦中想想而已,现实中
绝无可能。

  我们随时随地都要装扮地花枝招展,等候男人或饥渴或猥亵的眼光审阅。

  不要笑我们只要风度不要温度,实在是:我们的身,都由不了自己。

  此次去将军府露脸,是挽回欢喜阁声威的最后希望了,因此我们不惜任何代
价,都要展露出我们最好的一面。

  连死都不怕了,还怕冷么?!

  但春寒着实彻骨,我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种天,还要出门去强颜欢笑、
以声色侍人,是怎样的一种无奈。我们黯淡的生活涂满了无穷的黑颜色,灰暗迷
茫得不知道尽头,明明很难受,还得装做什么都很好。

  没有人怜惜,有的只是强取豪夺;没有人保护,有的只是欺凌屈辱。

  我悄然握紧了手掌,心头涌起一阵悲凉。

  应该是母亲说的,做人要比修仙好混。但回首我做人的来时路,处处艰辛。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做人远比修仙更难熬。

  假如时光可以倒头重来,我宁愿当个永不见天日的花妖,也不愿再做人。

  马车在泥泞的道路上缓缓前进着。

  不大的车厢里挤了七八个姐妹,大家互相取暖倒也不冷。

  欢喜阁姑娘了了和非烟对此次受邀前去白将军府很是兴奋,有点坐立不安。

  她们都刚至及笈年纪,涉足风尘未深,还未真正体会到青楼女子的辛酸与无
奈。

  了了扑闪着大眼睛,迫不及待地问坐在身边的琴师容子配,「容姐姐,将军
府是怎样的,戒备很森严吧?那个白将军是个怎样的人呢?」

  一身男装打扮的容子配正低头调着她的琴弦,顾不上答话。她琴艺卓绝,一
把古琴就是她的眼珠子,谁都动不得。

  一旁的青瓷淡淡道:「去了,不就知道了。」青瓷人如其名,就像上等的青
花瓷器一样朴素清雅,她莹白素净的脸上是一派沉稳,半点也看不出是个风尘中
人。很让人喜欢。

  却听得一声柔媚的轻笑,「了了,别急,那个白将军我见过的,不仅权高位
重,还是个美男子,你总会见到的,而且见了准喜欢。」说话的正是欢喜阁的头
号红牌,美艳妖娆得不可方物的汝嫣。

  她轻靠在马车厢的一侧,妖艳动人,隐含风情,她的双眸泛着水光,眼波流
转之际,真是荡人心弦,勾人魂魄。

  了了闻言羞红了脸,娇嗔着不依。

  汝嫣凑过身去,依在她身畔,附耳低语。我含笑着摇摇头,这个汝嫣灌输的
估计不是什么好思想,果不其然,了了听了汝嫣的话,俏脸更红,作状要掐她,
汝嫣笑着倒在我身上。

  我揽住汝嫣,在她脸上轻掐了一把,和其他的姐妹笑她。想当初我还和她争
过欢喜阁第一红牌的头衔呢,但现在我们却是生死相依的好姐妹。

  我轻轻撂开一角的车门帘,车前坐在车夫身边的徐锦回过头来,问:「九姑
娘,有什么吩咐?」

  我看了看他单薄的衣裳,对他说:「你冷吗?要不要挤进来?」

  徐锦清秀的脸上掠过一丝暗红,他摇摇头,说:「不用,过一会儿就到将军
府了。」说着他看了看我,又道:「九姑娘,你在车里歇会儿吧,这阵子够你累
的。」

  我笑笑点头将帘子放下,疲倦地仰靠在车座上,汝嫣低声问我:「遇到难事
了?」

  我微微点了点头,不想让别的姐妹听见我们说话的内容,我不想影响她们的
情绪。

  欢喜阁现在处境异常艰难。

  嬷嬷莫墨不在了后,我就一手接起了她未尽的责任。

  莫墨刺杀了负心汉和春满楼老鸨一事,在城里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们一提起
这事,脸上便挂着心照不宣的暧昧笑容,在他们眼里,这就是一起争风吃醋的艳
杀。

  更有竞争对手添油加醋,诋毁欢喜阁的名声,说欢喜阁的姑娘都是妖精,会
吃人的。

  幸好衙门并不理会这些,我们才得以将莫墨妥善安葬,让她的一缕香魂终归
故里。

  逝者如斯矣,但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将日子过下去。

  心长在别人身上,我本不去理会人们心里的想法是怎样的。可欢喜阁虽然还
有红牌汝嫣和青瓷顶着,但因为出了人命,再沉迷于色/ 欲的客人也都有点忌惮,
毕竟这总是个不详的事情,谁也不愿触霉头。因此欢喜阁往日如闹市般的门庭,
现在冷落如可罗雀。

  这就让我对此很是愤慨与介意。人心不古啊。

  这边是毫无进帐,欢喜阁上下有好几十张嘴等着吃饭,那边是灾后重修、债
主逼债,让我整日绞尽脑汁,疲于应对。

  今日高利贷债主吴少龙便带着一群打手大摇大摆进了门,他手里拿着借据,
一脚踏在欢喜阁大厅的红漆木椅上,嘴里一边嚼着槟榔,一边恶狠狠道:「快将
欠我的钱还上,不然我就带人来收房子了!」说话间槟榔鲜红色的汁水四溅,甚
是可怖。

  说完他摸摸下巴,换上淫邪的笑容道:「顺便,再将你们这几个欢喜阁里还
剩的小娘子一并带走!」他打量着我,涎着脸道:「剩下的倒都是最漂亮的,怎
样,跟大爷我去享福如何?」

  我强忍着内心的嫌恶,躲过他的毛手,冷冷道:「吴爷,奴家刚接手欢喜阁,
待查清事实再答复您也不迟。」

  什么高利贷,根本就是和小白脸一伙的白手党,但小白脸死了,已无对证,
只得任由这个无赖色狼信口雌黄了。

  吴少龙抖着手上的借据,狞笑道:「看来九姑娘是不想认帐了?!」

  现在的欢喜阁已经今非昔比,根本找不到靠山来应对此种存心讹诈找茬的主,
况且他手中的借据上还有估计是莫墨醉后被按下的手印。

  欢喜阁现在就剩下了一个空架子,若是还不起借据上的高利贷,只能将园子
抵押出去,届时姐妹们和那些孤儿寡老将流离失所,无处可栖身。

  我不露半点声色,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条斯理地说:「吴大爷,奴家又
没否认,您急什么呀?不过您也得体谅奴家一下,今晚白将军邀请我们欢喜阁的
姑娘去赴宴,正忙着呢。」

  吴少龙眼睛一亮,谁不知道在这城里,白将军的显赫名声?白若愚将军家族
世代为朝中重臣,白将军本人虽然还很年轻,不仅功高勋重、地位显赫,而且还
是个风雅之士。城里权贵纷纷以赴白将军的邀请宴会为荣。

  欢喜阁能被白将军邀请上,至少说明其还是一等的青楼。

  若是在宴席上,哪个姑娘被白将军看上,到时告他吴少龙一状,那他就别在
城里混了。

  他急忙收回踩在座椅上的大脚,脸上换了谄媚的笑容,说:「既然九姑娘忙
着,那吴某也不敢多叨扰了。我明日再来好了。」

  我点点,淡然道:「那敢情好。」

  吴少龙一挥手,让打手们先撤出大厅,但他又回过头来,对我说:「不过,
九姑娘还是多为欢喜阁打算打算,若是因为还不起债而关门大吉,岂不让大家都
笑话你九姑娘?」

  我欠身道:「多谢吴大爷教诲,您好走,不送。」

  随后我立刻去了顺泰钱庄。

  顺泰钱庄的掌柜是个白白胖胖的矮子。我看着他从地上费劲跳到太师椅上,
犹如一颗圆滚滚的肉球,不住打晃,累得他直喘气。

  他爬在桌子上,作势翻了翻面前高高一叠的帐本,对我说:「九姑娘,对不
起了,我们还是查不到你要找的那笔款项。」

  我透过蓑笠上的面纱低声恳求他:「泰掌柜,请您帮帮忙好吗?我现在急需
这笔钱。」

  泰掌柜用肉肉的透着精光的小眼睛上下审视我半天,道:「九姑娘,实话说
吧,这笔款项最初是转到我们钱庄没错,但是就在两个多月前又转走了。」

  「转走了?转到哪里去了?」我急切地问道。

  泰掌柜耸耸肩膀,「这是客户的隐私,恕不能奉告。」

  我立在那里半天没有说话。两个多月前?那不就是莫墨出事后不久的时候?

  我曾看过欢喜阁的帐本,越看越惊心,原来欢喜阁一直是处于亏空状态,帐
上所余的钱根本就不多,表面的繁华喧闹原来都是花架子。

  看仔细了,才发觉最近几年欢喜阁每个月都有一笔来历不明的款项进帐,莫
墨一直靠着这笔款项来维持着欢喜阁的运转。但是自从莫墨出事后,便没有了这
笔款项的收入。

  我一路查问,终于追到顺泰钱庄这里,但泰掌柜的嘴很严实,怎么都不肯透
露由他经手的这些款项的由来与背后的主人。

  我追查每月的这笔款项是有私己的原因的。

  因为我发觉,每月的这笔款项都是在我接完客后的第二天转入到欢喜阁的帐
户的。

  我每月只接一次客,而且接的是同一位客人。不过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确切
地说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的脸,每回他来的时候,莫墨都会照吩咐用丝帕蒙住我
的眼睛,不让我知道他是谁。

  听起来很刺激,但带给我的却是不尽的恐慌与无助,从十六岁那年初次开/
苞到现在,我对男女床第间的事仍然抗拒与恐惧,这都要拜我那个恩/ 客所赐。

  这笔神秘的款项是他付给我的嫖/ 资吗?不过确实有点昂贵了。我不知道我
接一次客,竟然可以让欢喜阁上下几百人好好过一个月呢。

  我问泰掌柜:「泰掌柜,您就不能通融一下吗?」现在的欢喜阁更需要这笔
钱款,那个客人已经很久没来关顾过我了,估计是厌倦我了吧?不过能打探出来
钱款是从哪里汇出的,就间接知道了我那个恩/ 客是谁。

  我想知道他是谁,女人总是对自己的第一个男人很介意。

  曾经是妖、现在是妓/ 女、将来不知是什么的我,也不例外。

  泰掌柜摇摇头,「九姑娘,我们也有难处。」

  我看着他,皮笑肉不笑。

  他看着我,肉笑皮不笑。

  我无功而返。

  雨歇住了,马车行进的速度加快了,将军府应该很快就到了。

  我盯着马车的顶部,一筹莫展。短短时间我去哪里筹集那么多银两来还债呢?

  我叹了口气,汝嫣见状伸过柔荑来握住我的手,轻声说:「阿九,别太着急
上火了,事情总会好转的。」

  坐在我身边的青瓷也点头道:「廿九,你放心,我们会尽一切努力不让欢喜
阁就此消失的。」

  我回握住她们俩的纤手感激地笑笑。

  我低声对她们,也对自己说:「这次赴宴一定要让欢喜阁彻底露次脸,而且
要露得漂漂亮亮。」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梅廿九~重逢

  我平生最痛恨的男人有二,一为油嘴滑舌型,但对于关键时候也能伶牙利齿
的我来讲,还算不上什么,耍耍嘴皮子也就一笑了之了,但我最受不了的便是那
种看上去风平浪静、内心却闷骚得很的男人。

  只要触礁,便无葬身之地。

  闷骚男人其实并不可怕,但是就跟趴在脚上的蛤蟆一样,令人避之不及,南
方尤其盛产。

  恰巧的是,白若愚将军便是属于这一类的男人。

  当一派斯文的他淡淡对我说出「男人与毛头最大的区别是智慧,还有看女人
的眼光;辨别女人和青桃的最大依据便是韵致,以及应对男人的手段。你二者兼
而有之,所以更独特」的话时,我越发确定了这一点。

  那晚我率欢喜阁一众姐妹凫娜地进到将军府去时,在专门给舞娘僻出的一间
楼阁里,白将军已经等在那里,周围莺莺燕燕环绕。

  阅尽天下美女无数的他看见我后,也不由呆愣了一下。

  虽然我早已习惯男人看见我时那种合不拢嘴的蠢样儿了,不过我还是娇羞低
头行礼:「欢喜阁阿九带领姐妹们给将军行礼了。小女子万福。」

  他连忙伸出手,想要搀起我,说:「免礼,看座。」

  我避开他伸在半空的双手,谢过他,和众姐妹落座。他看着我微笑,倒也不
以为意。

  他是风度翩翩的男子,礼数周到,殷勤体贴。即使贵为将军,他的言行举止
间也丝毫看不出对待青楼女子与良家妇女有什么区别,仅这一点,便得到了在场
全体风尘女子的好感和赞赏。

  他环顾整个阁间中的姹紫嫣红与婀娜旖旎,说:「今日请各位姑娘来为宴会
助兴,是白某的荣幸。等会儿还请各位姐姐妹妹们替本将军招待好各位贵宾,照
顾得好的,本将军重重有赏。」

  「将军言重了,有幸得到将军的慧眼垂青,春满楼姐妹定不负将军众望,会
让宾主尽欢的。」春满楼的红牌慕容睿谦恭地说道。

  「是呀,有将军的吩咐,奴婢们一定会尽力服侍好将军的贵客。」说话的是
莺燕楼的老鸨兼头牌赵如姿。

  白将军颔首,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今日来此的都是人间难得一见的绝色,
看来客人们一定会满意的。他笑着转向我,问道:「不知欢喜阁的九姑娘有什么
要求没有?」

  我含笑欠身,「我们欢喜阁的姑娘从不提要求,不过会满足客人们的一切要
求,直到他们没有要求为止。」

  白将军抚掌大笑,道:「好一个『没有要求为止』,这倒是待客的最高境界,
说得好啊,来呀,打赏!」

  我多谢了将军,接过将军侍从用托盘递过的一枚金锭,直感觉到四面八方投
来的都是嫉妒的眼光。我淡淡一笑,欣然将金锭收好。

  这下好了,至少这个月欢喜阁的伙食不用愁了。

  白将军倒是出手大方,这一招「赏鸡给妓看」极大提高了美女们的斗志。

  随着将军一声令下,来自城里一等青楼的绝色美女都鱼贯而出,到白将军的
宴会大厅里去服侍将军的客人们了。从白将军刚才的言谈中,可以得知能让他如
此重视,今天款待的贵宾必定是非富即贵。

  宴会大厅里金碧辉煌,温暖如春。摆有将近一百桌酒席,到处是华衣贵服,
杯觥交错,一派欢歌升平、热闹非凡的景象。青楼美女们一入大厅,立即成了王
孙贵族们追逐的对象,尤其是盛名在外的各大青楼的红牌们。

  都是见过世面的主儿,红牌们应对起这些达官贵族的金主们都是驾轻就熟,
如鱼得水。一时间全场满目莺莺娇软,细语欢声,场面旖旎。

  不过大厅中央前排有一个桌子格外热闹异常,许多人在围着将军和几个客人,
想必他们就是今天这场真正的主角,能有将军亲自出马,还有百桌客人相陪,估
计是些了不得的贵客吧。

  群芳们也纷涌而上,将那桌给围了个结结实实,越发看不清「贵重」客人们
的脸了。

  了了头次看见这么盛大的场面,缩在我身后不敢近前。

  汝嫣娇笑道,「了了,别怕,跟着我,姐姐带你去转场子。」

  了了望向我,我含笑点点头,说:「你就跟汝嫣去吧,多见见人也好。」

  青瓷对着非烟说:「非烟,你也跟我来吧。」

  于是汝嫣和青瓷带着了了、非烟以及其他欢喜阁的姐妹穿梭于各桌酒席,向
往日相熟的客人们插科打诨,调笑致意,她们就像大海里的浪花,融进了波浪中,
一会儿就不见了。

  我站在角落里,观察着大厅里的各色人等,却听背后有一个娇弱和清冷的声
音响起,「怎么,欢喜阁的头牌也当起老鸨来了?不是说欢喜阁就要倒了么?」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春满楼的红牌拂衣姑娘。

  她看着我,美丽的丹凤眼里有敌意,前不久欢喜阁的老鸨刚刚杀死了她们那
里的老鸨,害得她们也跟欢喜阁的姑娘们一样,惶惶然不知所措。她的心情我可
以理解。

  同是天涯沦落人,所以我浅浅笑笑。

  「拂衣,不得无礼。」一个低柔的声音响起,春满楼红牌慕容睿出现在我眼
前。她眉如远黛,肤若凝脂,身着黄罗雪纺裙,满头的青丝松松挽成发髻,其中
插着一支青玉珠钗,三步一摇曳,风华万千。

  我在心中暗自赞叹她的标致,她却也用赞赏的目光看着我,说:「闻说欢喜
阁的九姑娘绝色无双,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我微笑道:「姐姐过奖了,姐姐才是一等一的标致人呢。」

  拂衣淡然道:「互相吹捧么。」

  我和慕容睿互望一眼,掩袖而笑。有时候女人们的友谊也像爱情那般,莫名
其妙就有了。

  将军府的管事刘浩哲过来,有礼地说:「慕容姑娘,将军请您为大家献唱一
曲来助兴。」

  慕容睿点点头,转身便要随着刘管事走。但又回头看我,踌躇一下恳切道:
「妹妹日后若有什么困难尽管托人来找我,只要我能帮的,一定鼎力相助。大家
都不易。」

  我点点头,给她施了一礼,「姐姐的深情厚意,阿九记得了。」

  慕容睿微笑着和拂衣匆匆往台上去。

  我望着她的背影,回身一瞥,发现好多看热闹的目光。

  也许大家内心是希冀春满楼和欢喜阁能够掐起来,能闹个你死我活最好,但
她们看错了,我和慕容睿都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所以抱歉了,大家没有戏好
看。

  深知挣扎在人世实不易,估计慕容睿她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我想着,心中却有一丝暗喜,小小一份友情,让我觉得自己并不孤单。

  铺着红毯的宽阔高台上,慕容睿与拂衣一个抚琴,一个高歌,琴声悠扬,歌
声美妙,远远飘渺,犹如仙子在瑶台歌唱。

  「浮生如斯,缘生缘死,谁知,谁知?

  情终情始,情真情痴,何许?何处?

  情之至!……「

  慕容睿的歌喉如黄莺啼啭,高亢却又柔情,满场俱静,如痴如醉,都在听她
的歌唱。

  「浮生如斯,缘生缘死,谁知,谁知?」

  我站在角落里,听着听着,不觉也有点痴了。

  情为何物?情真情痴,总有时。

  既然人世间万物本是虚空的,造物者何必都要安排众生到世上走一圈呢?既
然没有结果何不如就不让它开始?免得多情自古空余恨。

  正痴痴想着,突觉得有两道冷冽的目光从背后射来,我悄悄转头回身,逡巡
大厅一遍却一无所获。

  我倚靠在柱子边,越发躲进了角落的阴影里,似乎有人在窥探我,我却无处
寻找到目标,这种缺乏安全的感觉总是令我害怕。

  一曲终了,全场掌声雷动。城中第一金嗓子慕容睿果然了得。

  接着便是莺燕苑的赵如姿和金仙儿出场,她们都穿着短襦长裙,裙腰系在腰
部以上,给人一种俏丽修长的感觉。

  她们要表演的是双人舞《春莺啭》,这二姝美貌若花,葱指纤长,碎步玲珑,
舞姿迤逦,节奏欢快,真可谓是「繁音急节十二遍,跳珠撼玉何铿铮」!

  引得客人跟随着节奏轻敲桌面,有的还站起和着节拍一起舞动,调起了全场
欢腾的气氛。

  眼看《春莺啭》一舞就要落幕,汝嫣和青瓷以及欢喜阁的姐妹们都聚拢在我
的身边。

  青瓷提醒我:「阿九,等会儿就轮到我们了。」

  我「恩」了一声,缓缓道:「不用紧张,尽我们努力就成了。」

  姐妹们点点头。

  我转身问子佩,「子佩,你把琴调好了吗?」

  子佩低声道:「九姑娘,已经调好了,别担心。」

  我点点头,伸出手对姐妹们说:「来吧,姐妹们,为了欢喜阁而努力。」

  大家将纤手叠在一起,彼此都给了对方一个信心,然后施施然齐齐登上台去。

  低柔的琴声从子佩修长的手下淌出,那美妙的琴声似乎很远,遥不可及,又
似乎很亲近,缭绕耳际。随着琴声,汝嫣、青瓷、了了、非烟以及欢喜阁的另外
两位姊妹一行六人,翩跹起舞。她们的翦瞳好似云间月,玉容堪比水中莲,不论
从何角度,全身舞动的线条都是那么秀美与舒畅。

  她们身穿清一色的粉色轻纱,挥舞长袖,舞姿轻盈飘逸,似是春天里含苞待
放的花朵,娇艳欲滴。而我一身红衣,唱着《绿腰》曲从她们中间凫娜升起,似
是一株盛开的红梅,明艳照人,尤其是我额中的那点红梅花,更衬得我无暇的脸
魅惑众生。

  我轻盈地转动着身体,进退旋转,婆娑缦妙。

  托,劈,抹,挑,勾,剔,随着子佩灵巧的手的弹奏,琴声渐渐湍急起来,
节奏先慢后快,我从抒情的慢舞改为了快速地旋转。场上只见我红色的影子在舞
动,「以后若是让我再见到你,你就是我的,你就是我的。」耳旁似乎谁在低语
着,我突然一阵心痛,闭上眼睛,旋转得更急。

  我流转的眼波与红色舞衣显露出来若隐若现的曲线,让我成了一株带着野性
的梅花,灿烂得耀眼。

  当子佩最后一个音符嘎然而止时,我也匍匐在地,正好成了粉色花朵中的鲜
艳的花芯。我们组合成了一朵带有红色如火花芯的桃花!

  场上半天没有响应,但一会儿响起了如雷的掌声和喝彩声,我和姐妹们听到
客人们在喊:「欢喜阁,欢喜阁,欢喜阁!」

  先是参差不齐,但很快就整齐划一了,客人们用手敲着桌子,一直不间断地
喊着「欢喜阁」,直到我和姐妹们谢幕,他们爆发出更热烈的掌声。

  当我和姐妹们从台上下来时,便成为了每张桌子的新宠。客人们争先恐后地
拉我们入座,抢着和我们说话,很快欢喜阁的姐妹们都被拉跑,分散在各桌去了。

  我一边巧笑嫣然地和达官贵族们颔首示意,偶而也顺道挑个眼风给他们,一
边轻移莲步快速跟随着将军府的刘管事来到贵宾桌前。

  白将军立起身来,笑着说:「烟蛾敛略不胜态,风袖低昂如有情。今日真是
大开眼界了,欢喜阁的姑娘跳得好啊!真不愧是莫嬷嬷调/ 教出来的高徒!」

  提到莫嬷嬷,我心里一沉,顿时默然。白将军也自觉失言,便轻咳两下说,
「来,九姑娘,快来见见洛王爷!」

  「洛王爷!」我闻言全身一振,随着白将军所指的方向看去,懒懒坐在椅上、
冷冷看着我的,不是他那还有谁?!

  他目光深邃,眼神摄人,修长的手正端着酒杯,线条优美的嘴角勾起,挂的
却是嘲讽与冷漠的微笑。

  我的呼吸急促,十指冰凉,我颤抖着手,紧抓着身旁的椅子扶手,不让自己
倒下去。

  离开王府三年了,这还是我们头一次见面,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场合下。

  不过,我早该想到,总有一天我们会这样见面的,他应该很得意见到今日这
样狼狈而下贱的我吧,因为当初狠心送我进青楼、让我本就单薄的一片天从此沦
落成灰黑色黯无天日的,就是面前曾经救过我的「哥哥」——洛宸天!

              梅廿九~调戏

  我,抬头,无力地颤抖着行礼。

  他,低头,淡漠地微颔首回礼。

  而后,我低头,他抬头,我强自忍泪,他冷然无表情。

  如今的他,是个高高在上的王爷。

  现在的我,是个草芥低贱的妓/ 女。

  云和泥,天壤之别。我们根本从来就没有见过,我也不配和他相识过,不用
提我们曾经是一家人,更何况他从来就不承认我是洛家人。

  掐丝团花纹金杯里盛的是琥珀美酒、鎏金双狮纹银碗里装的是珍馐佳肴、花
卉底纹琉璃盘里放的是精致细点,满目繁华,豪华奢靡,但对我来说,却味如嚼
蜡,坐立难安。

  白将军原想将我安排在洛宸天的身边陪酒,但洛宸天的身边早被别的莺燕抢
先都坐了,且贴着他不放。尽管在洛宸天的身侧还有两个大座,但一看就知道是
贵客坐的,应该只是暂时离开的,也坐不得。

  白将军看看我,有点可惜地笑了笑,于是让我坐在城中首富柳康身边,正好
与洛宸天坐了个面对面。

  刚一落座,柳康肥厚的短手指便抓住我的纤手放在他的大腿上,不住抚摩着,
他已经有点喝多了,被酒意熏红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的脸庞和胸口看。我没有心思
和柳康周旋,我还未从和洛宸天相见时的慌乱与恍惚中脱离出来。

  隔着桌子,洛宸天的一双俊目落在我的身上,在我暴露的衣饰上停留了一会
儿,剑眉一挑,便将眼光移开,但我已然在他眼里看到了冷冽与鄙夷。

  我瑟缩着避开他锐利审视的目光,热闹的满桌人群中,独有我,觉得自己无
比脆弱,无依无靠。

  直到柳康嘴里的热气呼到我的耳旁,我方才觉察到他充满色/ 欲的眼神,悄
然忙把自己肩上的红帛拉过来遮掩着胸口,但红帛是薄轻透的,这样的若隐若现
反而让柳康的眼珠子更要突出来。

  柳康凑近我,嘴里的酒臭喷到我的脸上,「欢喜阁的九姑娘,一直无缘得见,
今日一见才知道什么是美若天仙的妙人儿。」说着,他把我的手捏得更紧,同时
递过一杯酒来就要我喝下。

  我连忙向后退避,但柳康的酒杯已不依不饶地端到我的嘴边,他看着我说:
「九姑娘,怎么不喝?那就是不给我柳某人的面子了!难道鼎鼎有名的欢喜阁就
是这样招待客人的?」

  一句「欢喜阁」将我从失魂落魄的状态拉了回来。

  我记起了今日来将军府的主要目的。现在我是欢喜阁老鸨,承载着欢喜阁上
下所有的希望,怎么能这么没出息?

  我连忙令自己收摄心神,不能因为走神而误了正事。

  而且,既是堕落了风尘,还得有职业道德不是?

  我陪笑着,柔声说:「廿九怎敢不给柳爷的面子?能和柳爷喝酒是廿九修来
的福气。」说着我便要接过柳康的酒杯,但他却不放,非要自己拿着酒杯让我喝
下酒。

  我无奈,只得低头就着他的手喝下了这杯酒。柳康兴奋地眉开眼笑,揽过我
的身子,就要将我纳入他怀中,我挣扎着,但又不敢太大力,怕惹恼了他。

  正僵持着,我的座椅背后走过两个翩翩佳公子,一样的俊美挺拔。

  其中的一个对另一个说:「二哥,你少喝点,今晚是让你来寻乐子的,不是
让你来买醉的。」

  他们正走过我的身边,我听到一个浑厚的男子声音响起:「你别管我了,老
三,你尽管去好好逗乐子吧,别耽误了你。」

  另一个年轻的声音说:「那哪成啊,咱们兄弟最重要,不能重色轻兄呀!」

  浑厚男子声音闷笑了一声。

  我听到声音,却如遭雷击,全身犹如泥塑菩萨般僵硬。

  两个男子走过时,其中浑厚男声的主人无意回头看了我一眼,他的身体立刻
顿住了,他张口,声音震惊而颤抖:「你,你……小蝶?!」

  我半晌不敢抬起头来,不用看,我已知道站在我身边的两个男子是洛王府的
二公子和三公子,洛宸星与洛宸夜,也就是我曾经的二哥和三哥!

  我垂下眼帘,握紧双拳,将心中想要恸哭的冲动压下,我缓缓抬起头来,露
出一个冶艳的笑容,婀娜地站起,朝着他们施了一礼,声音妖媚慵懒:「欢喜阁
梅廿九,见过两位爷。」

  「梅廿九?」二哥洛宸星英俊的脸上有着迷惑,「你,你不是小蝶,洛尘蝶
么?」

  「二哥,你喝醉了,她怎么可能是小蝶?小蝶不是已经死了吗?她是欢喜阁
的九姑娘。」三哥洛宸夜连忙提醒着洛宸星。

  「不,她是,她是。」洛宸星看着我半天不移开视线。

  见洛宸星说得那么肯定,洛宸夜也凑近我观察了半天,道:「确实有几分相
像,不过二哥,且不论小蝶早已死了,就凭九姑娘的成熟与妩媚,小蝶怎么也不
可能有的啊!」

  洛宸星看着我,眼神却仿佛要透过我看着谁,他的眼里有深深的痛楚。

  他看了我半天,终于还是颓然叹了口气,「多有得罪了,九姑娘。」

  我轻轻摇摇头,浅笑着坐下,心中的悲伤却在一点点堆积着,慢慢地在淌下
泪来。

  「二哥,连你也认不得眼前这满脸风尘味的小蝶了吗?」

  从王府离开的时候我还是天真烂漫的小女孩,短短的三年,让我迅速沧桑成
熟成一个女人,眼下的我满脸粉黛、妖艳放荡,哪还能和那个纯真的小女孩联系
得起来?

  二哥和三哥认不得我是正常的。我在心里哭着,脸上却笑着。

  柳康又递过一杯酒来,我接过,也不言语,仰脖一口干掉。

  没料想他递来的却是一杯烈酒,火辣辣的酒流顺着我的喉咙往下烧到我的全
身,我猛地呛了出来。

  我推开柳康伸过来要拍我背的手,一边不停地咳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看着
端坐我对面的洛宸天,他正懒懒地斜倚在椅背上,饶有兴味地看过了洛宸星和我
刚才相认的一幕。

  他觉察到我在盯着他,于是将如星的眼眸转向我,眼神却变得冷冽而深邃。

  「小蝶已经死了?是他吩咐的吗?」我看着洛宸天,暗自揣测着。

  但转念一想,就这么「死」了总比毫不光彩地被人认出的好!

  毕竟若是被人知道欢喜阁的梅廿九竟然曾是洛府无闻的小郡主(虽然从来没
有被承认过),洛王府的门第会因此蒙羞,而早在黄泉之下的老洛王爷估计要将
孟婆汤打翻,一路狂奔着还阳了!

  所以,我「死」得好,死得好啊!

  酒壮了我的胆,我盯着洛宸天,回接他冷冽的目光,无意识地一杯又一杯喝
下柳康为我倒的酒。

  没一会儿的功夫,我已经喝多了,便感觉自己的脑袋发沉,俏脸发烫,全身
发热。

  我努力想睁开醉眼,此刻的我应是面泛桃花,因为我看见柳康死盯着我的酒
色熏心的眼里,有着难以按捺的火热欲望。

  突然我的胸口一凉,感觉到一个冰凉带着金属质感的东西紧贴着我的肌肤,
从我低胸的领口里滑了进去,让我不由瑟缩了一下,神志有点清醒过来。

  这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我的红帛已被柳康拨弄到一边,露出了隐约的高
耸白皙的胸/ 脯,不单是柳康,这张桌子上的男人的视线几乎都盯在我嫩白胜雪
的胸口。

  我面红过耳,连忙支起残余的神智,伸出纤手颤抖地捂住胸口,手一按到身
上,才发觉柳康刚才往我红色舞衣低低的领口里塞进的竟然是一枚金叶子!

  他手里还拿着一叠金叶子,脸上带着火热的欲望,对我说:「阿九姑娘,只
要你喜欢,这些金叶子都是你的!」说着还要往我的胸口里塞进金叶子。

  我用红帛紧紧裹住自己的身体,对他说:「不,不,柳爷,廿九不要——」

  「来啊,害什么羞嘛,」柳康看着我的胸口,脸上带着淫亵的笑,道:「出
来招呼客人,这么放不开可不行啊!」说完,拉住我的红帛,用力想要撕扯开。

  「不要——」我紧拽着自己的红帛,心里充满了恐慌与屈辱。

  我死命想拉住唯一可以让自己勉强遮羞的轻纱,但由于醉意甚浓,加上柳康
处于异常兴奋的状态,我无力抓住薄纱,绝望地看着它一点点从我手中被扯走。

  坐在对面的洛宸星目睹着这一切,他的双拳紧握,头冠簌簌颤抖,我那一向
敦厚仁慈的二哥,可能是因为觉得我和他的妹妹很相似,所以不忍看我这么受辱,
他猛地将酒杯重重一顿,便要出声喝止。而白将军见此也立刻站起想要为我解围。

  「柳大人,玩得兴致很高啊!」

  一个清冷而带着嘲弄的声音响起,让兽/ 欲贲发的柳康闻声立刻停止了动作。

  说话的人是洛宸天。

  他懒懒看着柳康,嘴角似笑非笑。

  柳康赶忙转向洛宸天,脸上已换上了恭谦和谄媚的笑容。

  「多谢王爷,托洛王爷和白将军的福,小的才得以与王爷同坐一桌,共享此
良辰美景,小的真是三生有幸。」他说着,手上已经松开我的薄纱,放了我。

  「是吗?柳大人玩得很是尽兴,但本王今晚却还没有和九姑娘说上一句话呢。
你说说看,本王该怎么惩罚你呢?」洛宸天俊美的脸上有着温文的笑意,眼里却
闪过一丝冷意。

  「不敢不敢,」柳康忙不迭地说,「是小的该死,不该专美于前,是小的该
死!」他的酒意已经吓醒了一大半。

  谁不知道这位洛王爷看着俊美无铸,实际上却是个呼风唤雨、冷酷无情的狠
角色?!

  得罪了洛王爷,就是毁去了自己的前程与「钱」途!他柳康估计日后也保不
住这城里首富的头衔了。

  洛宸天朗声大笑,「柳大人也不必这么紧张,开个玩笑而已。不过,若是本
王想和你交换一下姑娘,不知柳大人可否乐意?」

  「可,当然,当然,这,这是小的荣幸……」柳康简直是语无伦次,拼命擦
着汗。

  洛宸天微笑着将身边的两位姑娘推开,说:「你们去伺候柳大人。」

  两个姑娘嘟起小嘴,斜瞥我一眼,极其不乐意地从洛宸天身边离开,走到柳
康这边。

  柳康连忙帮我整理好身上的红纱,说,「九姑娘,你就过洛王爷那里去吧。」

  我点着昏沉的头,尽力抑制住醉后的头晕,勉力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我茫然地踉跄着,注意脚下的路,努力辨认着洛宸天所在的方向,但快走到
他的身边之时,一个踉跄,差点撞到旁边的椅子。

  一双大手及时扶住了我,洛宸星浑厚的声音传来,「小心!」

  我站稳了身子,睁大眼睛,醉晕晕地带着歉意朝洛宸星微笑。

  正要张口想和洛宸星说上几句话,不远处突然伸出一只胳膊,有力地将我拽
了过去。

  我的身体向前一倾,猛地撞进了一个怀抱中。

  这一撞用力之大差点将我胸腔里的空气给撞了出来。

  我低吟了一声,用手揉揉被撞痛的额头。

  鼻侧里闻到一种男人身上特有的味道,我定了定神,勉力撑起趴在那个怀抱
中的绵软的身子,仰高了头,却和怀抱的主人对了个正脸。

  那个男人居高临下看着我,脸上挂着邪佞而冷酷的笑容,我眨了眨了眼睛,
他是洛宸天!

  我似见了鬼一般猛地往后缩,但整个人却被他提起,坐在了他的腿上!

  他炽热的呼吸就在我的耳边,我心惊之极,开始在洛宸天的腿上挣扎,但他
只用一只手就牢牢控制住我拼命挣扎的身体。

  洛宸天一手紧握住我的腰肢,一边面朝着酒桌笑着说,「欢喜阁的九姑娘原
来是朵带刺的玫瑰呢!」他的话引来桌上一群男人的哄笑。

  他眯起眼看着我,我撇过脸,却被他用两根手指托了回来,他用手捏紧了我
的下颚,命令道:「看着我。」

  我的下巴被他捏得很痛,被他强迫地抬起头来,他的脸和我的靠得很近,我
近距离地看着他完美的轮廓和俊秀的五官,他的下巴有青青的胡茬根。

  这个男人确实有着他致命的诱惑力。

  一如多年前初次相见。

  但是我知道这个男人俊美的外表后面,藏着一颗多么冷酷无情的心。

  我已经被他踩在脚底碾作成泥,万劫不复了,他还要怎样?!

  我颤抖着,抬着眼看他,美丽的眼睛里慢慢蒙上了一层泪雾。

  他看我一会儿,附耳低声对我说道:「我没看错,你确实是个蛊惑众生的妖
精。」

  他嘴里呼出的热气在我脸侧,而他放在我腰间的手紧贴着我的肌肤,则开始
抚摩了起来,并一路往下。

  他对我,便如嫖/ 客对妓/ 女。

  「不要,」我含着眼泪看他。

  他不可如此!

  不管现在是什么场合,我又是什么身份;不管他认不认我,有没有血缘关系,
但是,他是我哥哥,我是他妹妹,这个却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这与伦理有悖。我颤抖着用眼神哀求他,望他能收敛住对我毫无忌惮的肆虐。

  但他的嘴角勾起邪魅的笑,道:「青楼女子不就是用来给男人取乐的吗?」

  说着他揪住我肩上的红帛用力一扯,我还来不及惊呼,薄纱就此从我的肩上
滑落在他的手中,我光洁雪白的背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入了这张桌子上所有男
人的眼。

              梅廿九~羞辱

  我惊呼一声,羞怯地想要用双手遮掩住身体,却被洛宸天向后反扣住了两只
手。

  这个姿势让我只着薄薄红里衣的胸,毫无蔽幛地高耸挺露在他的眼中。

  他的视线在我粉嫩的胸口处停留,眼神黯沉,似乎有隐约的情火,他缓缓道:
「你确实有不错的身体资本,无怪乎勾引了如此之多的男人。」

  我在他一手的桎梏中动弹不得,羞愤得简直要死去。

  我颤抖着看着他,「你,你怎么能,能……」

  他邪魅地靠近我,挑/ 逗般在我唇边呵着气,「我的这个举动不仅是方才柳
康想做的,也是全桌的男人都想做的,我只是替他们实现了他们的愿望而已。你
难道没有看出来,在他们的心里都恨不得把你剥光吗?」

  我没有回头,却能感受到来自背后落在我裸/ 露肩头的淫亵目光,我逃开他
火热的气息,无力地挣扎着对他说,「放,放开我……」

  「放了你?」他冷笑一声,「我想要的女人,还没有一个逃得掉。更何况是
一个人尽可夫的青楼女子?」

  我低声恳求他:「你,你想要怎样?」说话间,羞辱的眼泪已经缓缓顺着我
的脸颊滑落。

  二哥洛宸星出声了,「大哥……」他温厚俊美的脸上有一丝不忍。

  洛宸天并不看他,只是淡淡道:「二弟,你别管,我只是要和九姑娘逗逗乐
而已。」此言一出,让坐在对面的白将军也收回了他要说的话。洛王爷有此雅兴,
谁敢阻挡?

  无人可援助,我的眼泪不停滴淌落在洛宸天的胸膛,他身着更显其清俊的藏
青色长袍,但只一会儿,我的泪水已经打湿了他的胸前衣襟,他胸口的衣襟呈现
一大片暗渍。

  他不悦地蹙眉,冷声说道:「怎么?和别人调笑的时候那么风/ 骚入骨,到
我怀里就不高兴了么?」

  他用修长的手指端起一杯酒,放到鼻侧闻了闻,懒懒道:「好酒。」

  说完他呷了半杯酒,然后将酒杯凑到我的嘴边,说:「喝下去。」

  我紧闭着双唇。他挑起眉头嘲讽道:「和别的男人都可以喝,本王的你就喝
不得吗!」

  他捏着我的下巴,强迫着让我张嘴。

  我的心中一阵绞痛,虽是风尘女子,但莫墨对我也曾如女儿一样,并不随意
将我给男人任意作践糟蹋,虽然也见过不少好色之徒,但在大庭广众下被如此羞
辱还是第一次,尤其是洛宸天的羞辱让我真切体会到了一个妓/ 女自尊心被践踏
时的无奈与羞耻。

  可是,和我们青楼女子讲自尊,怕都会玷污了那些正人君子的嘴。

  此刻,无边无尽的悲哀已经摧毁了我的神智,使我恍恍然,似没听见他的言
语。

  见我毫无反应,他捏紧了我的下颚,附耳低声道:「你就愿意这么犟么?那
等会儿看你们欢喜阁的人还能不能回得去!」他那张俊美的脸上冷酷中暗藏着邪
佞。

  泪,无声掉落,我张开嘴,和着眼泪喝下了这杯酒,满口都是他的味道,满
心都是酸涩与痛楚。

  他邪佞一笑,低语道:「这才是欢喜阁的好姑娘,难怪男人会喜欢你。」

  洛宸天在我耳边的轻声细语,让我喝他喝过的酒,使桌上的人都以为我们在
亲昵厮缠,他们都心照不宣地假意调转开视线,脸上却露出暧昧而蕴含深味的微
笑。

  这是洛王爷和欢喜阁姑娘的风流韵事,外人不足道也。

  而柳康身边的两个姑娘则用妒恨的目光盯着我,眼里有刺。

  这就是男人与女人寻欢的不同之处。

  世间偏爱大男人,男人的放荡不羁是风流倜傥,而女人的大胆开放便是风/
骚下贱了。

  毫无可比性。

  但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顾及洛宸天的言语与旁人的眼光了,醉酒后的眩晕与
裸/ 露身体的羞耻让我全身乏力。我垂下头低声啜泣道:「把红帛给我,还给我
……」

  他却无动于衷,只是看了看我,搂着我的腰,探手到我的脑后,从我高挽着
的发髻结处,猛地一下抽出我用来挽青丝的梅花镶玉珠钗。

  顿时,我长及齐膝的青丝松散,如瀑布般倾泻下来,散落在我的身后,散落
在他的脸上,包裹住了我裸/ 露的身体,也遮去了所有在场男人火热欲望的眼神。

  随着珠钗被抽出,我全身强撑的骨头仿佛也被抽掉了,我含着泪闭上了双眼,
软弱无力地伏在了他的怀中……昏睡,犹如死去。

  丝竹声声,歌喉莺啭,忽远忽近。

  短短的几个时辰,我却觉得昏睡了有一世那么长。

  再睁眼,已是在雕栏玉砌的阁间里。

  四下安静,空无一人。

  我扶着晕眩的额头从休息用的矮榻上缓缓起身,身上披着的大氅顺着我起身
的动作滑落了下来,是件男人的狐皮大氅。

  我连忙用手扯住,阻止它的滑落。

  这件狐皮大氅有点眼熟,忽的,我的纤手有点颤抖,似是洛宸天的。

  低头,身上的红帛依然围在肩头,我茫然,是否又是酒醉了而做了个噩梦?

  环顾四周,发觉原来这就是我曾经待过的专供今晚青楼姐妹们休息的阁间。

  此时正是宾客酒兴正酣的时候,来将军府应召的青楼红牌应早已供不应求,
屋子里空荡荡的,除了我外,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我拿起狐皮大氅,心下暗恂,是谁将醉后的我搀扶到这里休息的?

  是他吗?洛宸天那张冷酷的脸在我脑子里浮现。我抓紧了柔软而温暖的狐皮,
眼里有泪要夺眶而出。我垂下眼帘,强自将眼泪咽回去。

  精致的纱窗没有关紧,我从窗缝中望出,窗外的雨下得更大,天地间一片雾
气。大雨打在墙角的芭蕉上簌簌作响。

  梧桐芭蕉雨霖霖,冷暖飘零独自知,桃花园里胭脂梦,樱花瓣瓣,意欲飘何
处?

  将军府里没有梅花,却有许多桃树,在这冷天里估计也是暴雨打桃花吧。

  我低吟,苦苦一笑。

  我已如雨下芭蕉,浊水残荷,孤鸣野鹤,还想着花干什么?

  现在的我即使还是花,也是残花败柳了。

  风吹起了我松散的长长青丝,我蓦然惊觉,我的梅花镶玉珠钗呢?!

  自被洛宸天拔去珠钗后,我便昏醉不醒,竟然将珠钗落下了。

  若是别的金银首饰丢失也就罢了,偏这支梅花镶玉珠钗于我来说,至关重要。

  这支梅花镶玉珠钗是我央求母亲为我手工制作的,母亲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打
造完成。

  这支珠钗的钗柄镶玉,以玳瑁做花瓣,团团的梅花瓣中以夜明珠为蕊,做工
细致,巧夺天工。

  我随身不离,不仅是因为它的美,因为这支珠钗对我来说,还有很重要的意
义。

  不,不可就此将它丢了!

  我蓦地站起,连狐皮大氅也顾不得披上,疾步跨出门坎,便往将军府宴会大
厅的方向前去。

  入夜。

  将军府里满处宫灯,灯火通明。

  长廊曲折,庭院深深。

  我低头行走在长廊里,轻纱翻展、衣裾飘飘,若轻欲飞。

  我徘徊停伫在廊沿,抬起头,任风夹着点点雨丝打在我脸上,我张开双臂,
长发随风飘扬,欲乘风归去。

  「你要随风飞走么?」背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我一僵,转过身去,看见白将军正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微红了脸,低了头施了一礼。

  白将军细量着我,道:「本将军得空出来透个气,却看见一个仙子正要偷偷
飞天而去……」

  我轻轻一笑,道:「将军说笑了。」

  白将军笑道:「难道是本将军看错了?」我但笑不语。

  「谁是仙子要飞天?」一个娇柔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

  我望去,只见长长的回廊处站着一众女子。

  为首的三个女子中,居中的一位娴静典雅,身材苗条而面容丰腴,高峨入时
的发髻,轻披两肩的素色纱巾,更给她增添了亭亭玉立的动人风韵。

  而她旁边分别站着两个女子,一位身穿紫色长衫,凤眼红唇,眼波流转,艳
丽得如同一朵桃花,说不出的风流俏丽,美得让人心醉;另一位则挽着双环髻,
明眸皓齿,脸上稚气未脱,但那种欲行还止、颦笑俱敛的仪态,却让她如一朵空
谷幽兰,散发着淡淡芳香。

  白将军眼神一亮,笑道:「你们怎么出来了?」

  娴静典雅女子嫣然一笑:「这可要问你的宝贝妹子了。」

  梳着双环髻的少女娇笑着上前,挽住白将军的胳膊,撒娇着说:「哥哥,是
我要看热闹,所以拖着两位嫂嫂出来的。」

  美艳女子道:「你倒也坦白痛快,」她看看双环髻少女,捉狭笑道:「怎么
不再坦白些,说你是仰慕洛府那位王爷而来的?」

  双环髻少女羞红了一张俏脸,对白将军说:「哥哥,你也不管管小嫂嫂,还
有外人在呢!她,她是胡说的。」

  美艳女子笑道:「好,好,我胡说,那是谁还说等会儿要给洛王爷弹奏一曲
的?」

  双环髻少女跺着脚连连不依,娴静典雅女子笑着阻止了这两位美人的争闹,
说:「你们先打住,在客人面前不可失礼。不然咱们当家的人可要恼了!」说着,
将戏觑的眼神转向白将军。

  白将军无奈地摇摇头,道:「你们有将我这当家的人放在眼里吗?」

  三位女子闻言,不约而同地举袖掩口而笑。

  白将军朝我笑道:「九姑娘,让你看笑话了,」他指着娴静典雅和美艳女子
道:「此为敝人内子,阮静桥、绝绝。」又指着双环髻少女,道:「此为我妹子,
白子莲。」

  我上前施礼,她们娴雅还礼。

  将军夫人阮静桥望着我道:「你可是欢喜阁的九姑娘?我早已听府中的人说
过今晚来府的姑娘都是人间绝色,其中却以九姑娘最出色。」

  我低头道:「将军夫人过奖了。」

  她摇摇头,浅笑道:「一点也不为过,确是美若天仙,不似我们凡间人。」

  白将军也道:「静桥,果然是咱们心意相通,我方才也正有如此疑惑呢。」
说着他转过身,看着我,半晌没有说话,眼里隐隐有深意。

  绝绝掩袖笑道:「既是如此喜欢,何不就留她下来,长伴将军左右?」说话
间,她美丽的眼睛无意地往我身上一瞥,目光敏锐,闪过一丝慧诘。

  阮静桥含笑望向白将军,道:「那要看将军的意思了。」

  我红了脸,白将军竟有几分尴尬,他轻咳了几声,道:「你们不是说要去看
表演吗?此时最热闹,就去吧。」

  白子莲娇憨地拍掌:「好啊,好啊,还是哥哥最好,子莲也想看看那些人间
绝色呢。」

  白将军道:「那你们随我来吧。」他转脸问我:「九姑娘可要一同前去?」

  我低头道:「请将军与夫人先行,廿九随后就去。」

  他点点头,深深望我一眼,而后掉转开目光,迈开大步前行。

  阮静桥与绝绝互视,而后含笑看着我颔首,带着白子莲一路尾随着将军凫娜
前去。

  据说男人都希望他生命中有两个女人:红花和白花。

  红花娇艳,白花素雅。

  只是,当他得到白花,白花便成了朱门旁惨白的余灰,而红花则是夏日里高
高盛开着的如火木棉花;但若是他得到了红花,红花便是酿尽酒后将弃的红色酒
糟,而白花则是抬尽了头方见天际的皑皑圣洁雪花。

  但白将军却同时拥有了红花与白花,能同期、相间地点缀他漫漫的命运。

  人世间爱花惜花的男人当羡如白将军,何其幸运何其美满。

  但他们的美满与幸福却触动了我心里的那根弦。

  曾几何时,我也曾在这样温暖和煦的氛境中存在过,有父母、有兄长、有友
情,可如今,却身陷万丈泥潭,空留一腔余恨。

  寒风萧瑟,却似我心中的凄凉。

  我伫立在宴会大厅门口,望着里面华丽而喧闹的景象。

  大厅里依然是欢歌笑语,英雄如剑,美人如虹。

  我看到了白将军带着夫人与妹子与洛王爷相见,看见了白子莲脸上的崇拜与
娇羞,也看见了洛宸天神采飞扬的微笑,那张俊脸上何曾有面对我时的冷酷与鄙
夷?

  当然,我是青楼风尘女子,除了金银财宝,也只配得到别人眼里的轻贱。

  我悄然退回到宴会大厅门外的长廊上。

  外面的风雨一阵狂过一阵,长廊两边墨绿色的树被吹得东摇西摆,吹得弱不
胜衣的我,刺骨的冷,透心的凉。

  一阵美妙的琴声隔空飘渺传来,弹琴人的琴艺与子佩不相上下,一样高超巧
妙。

  应是白子莲在弹奏吧?

  她弹奏的是「高山流水」,取材于「伯牙鼓琴遇知音」。

  琴音高亢处激昂奔放,不愧为将军英雄世家的儿女,带着几分豪气;低柔处
却婉转情真,柔情似水,如泣如诉。

  ……

  伯牙不语,子期不语,唯高山之志,流水之情,巍巍乎,潺潺乎,如流水。

  琴声如水。

  情怀如水。

  如水的音乐里,有心的触角互叩灵犀。

  子期死了。

  伯牙的琴,碎了。

  碎成一朵莲花,藏在荷塘深处,舟与脚,都无法企及。

  伤心欲绝的人只能远远地在岸上,守望,终身……

  ……

  琴声完美而悲凉,而我竟已痴了。

  我倚柱而立,风吹乱了我心,乱了我的发。

  找不到可以将青丝挽起的发带,我偏过头,将一头青丝拢到左肩头,低头不
语。

  右侧却有一只手伸过来,那只手修长而干净。

  手心中正躺着我那支梅花镶玉珠钗。

  我徐徐抬起秋水一剪的双眸,顺着那只手直望着那手的主人。他正悄然伫立
在我身旁,瞳眸里有着深深的怜惜。

  我的眼眸里渐渐蓄满泪水,盈盈欲坠。

              梅廿九~摧残

  他轻声问道:「是在寻这只钗子么?」

  冷风吹过,我闻到他身上的酒气,他挺拔的身子有点摇晃,看来风已将他的
酒意勾起。

  我无语泪凝眸,微微点了点头。

  我伸出纤手,想要拿回珠钗,他却一合掌心,将珠钗握在手心。

  我的手顿然停住,我望着他,他深深看着我,俊美的带着醉意的脸上有一丝
恍惚与迷惑。

  眼前的他,似乎已经醉了,但他在努力让自己清醒,他问我:「你是小蝶吗?」

  我低下头咬着唇,抑制住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轻轻摇了摇头。

  他似在克制着什么,自言自语道,「你不是小蝶?那你为什么背上会有和她
一样的梅花印记?为什么一颦一笑和她如此相似?」

  他说着,靠近了我,伸出手想去触碰我却又不敢,他英俊的脸上有狂乱的痛
楚,他喃喃道:「是你么?小蝶?你又何苦这样折磨我?」

  我悄悄转过头,将脸贴在冰冷的柱子上,眼泪已从我的眼里奔涌而下。

  他立在我身后,紧握着珠钗道,「这是她的钗子,你如何会有?小蝶,我知
道是你,你不肯接近我,可是在怨我吗?」

  我的手紧紧抓住柱子,嘴唇已咬出血痕,才控制住自己不会回头,扑入他的
怀抱痛哭一场。

  他的声音有深深的懊悔与悲伤,「小蝶,我知道你在怨我,怨我扔下你走了,
是么?」

  我闻言低头忍不住哽咽出声,身后的他看了看手中的珠钗,叹息道:「小蝶,
你怎么散着头发?来,让二哥帮你将头发挽上。」

  说着,他上前伸手轻轻抚摩着我及膝柔顺的一头青丝,然后动作迟缓地将我
的头发挽起,细心地用珠钗簪上。

  他说:「小蝶,你长大了,也越来越美了。」

  我流着泪想要回身,却被他突然从背后一把抱在怀中,他带着醉意在我耳边
热切地说:「小蝶,我知道是你,真是你么,你还有温度,是你的魂魄回来找我
了是吗?」

  他已醉意昏沉,思维混乱。

  他说着,声音里有泪,「不要怨我,我后来不顾一切赶回来了,可是太迟了,
他们说,说你已经死了,死了……」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内心深处的悲伤与委屈,泪水疯狂地在我的脸上奔流,
我呜咽着转过身来,定定望着他,终于扑向他,抱着他痛哭出声。

  他抱着我,低声道:「小蝶,别走,别走,我每天晚上都等着你入我梦中来,
现在你来了,别走,请别走……」

  可是他说话的声音慢慢微弱了下去,他靠在柱子上滑坐了下来,他醉了。

  我跪在他的面前,流着眼泪低声呼唤他:「二哥,二哥……」

  他没有反应,他沉睡过去了。

  我颤抖着伸出手,抚摩着他那张英俊却憔悴的脸,我以为我离开以后,没有
人会记得我,但是他,从小就疼我的二哥,却一直挂念着我,即使当年发生那样
的事后,他一点也没有怪过我。

  当初离开时纯洁无暇,再相见时却早已含辱蒙垢,叫我情何以堪?

  我跪在洛宸星的腿侧,将头伏在他的胸口,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痛哭出声,
就像当年那个天真无邪受尽他怜爱的小女孩一样,将心中郁积已久的悲凉、伤心
与绝望通通都哭出来。

  我流着泪,辗转低声喊着他的名字「二哥,二哥……」

  多年的思念成灰,我的肝肠寸断。

  凄清冷雨夜,戚戚复戚戚,何处说凄凉?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一阵不安的感觉从心底涌起,我从二哥的胸前抬起头来,
却发觉不知何时,宴会大厅的门口竟然站着洛宸天和洛宸夜,也不知他们在一旁
看了我们多久。他们应是出来寻找醉酒的洛宸星的。

  洛宸夜一脸的惊异。

  而洛宸天脸上的表情很是可怕,他用一双暗沉得看不见底的眼神看着我,隔
出很远我都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足以摧毁一切的愤怒与冷意。

  我畏缩了一下,赶忙要从地上爬起,但洛宸天已疾步过来,将我一把推开,
我柔弱的身体一歪,重重跌伏在地。

  洛宸天俯下身,仔细看了看洛宸星,探手在洛宸星的鼻翼下试了试他的呼吸,
发觉他只是醉酒昏睡过去了,紧张绷紧的表情方才有点放松下来。

  但随即他的脸色变得阴沉,他向我缓缓走近,从上向下逼视着我,问道:
「你方才在做什么?」

  我从地上撑起身子,脸上泪痕未干,看着他那平静的神情背后那种骇人的冷
酷与怒气,我颤抖着,语不成句:「我,我……」

  洛宸天一边紧紧盯视着我,一边回过头,对洛宸夜说,「三弟,将你二哥先
送回去。」

  洛宸夜看着洛宸天那威严阴冷的表情,忙不迭声地答应了,他上前搀扶起洛
宸星,呼唤了一声,一旁的侍卫连忙上前帮忙将洛宸星送走。

  洛宸天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收回目光,冷冷地看着我半天没有说话。

  蓦地他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将我从地上扯起。

  他拽去我头上的发钗,扔在地上,我连忙拾起紧攥在手中,他的脸上冷意森
然,道:「谁叫你把头发束起来的?是你让二弟给你挽的吧?」

  说话间他一只修长的手插入我的发间,用力揪住我的长发让我的头往后仰,
他那张俊脸在我面前放大,他一字一字从嘴里说道:「你,又想勾引他,祸害他
吗?」

  头皮的绷紧疼痛让我既摇不了头,也动弹不得,我的眼泪不停在脸上奔流,
我嘶哑地回答他:「我,我没有……」

  「没有?那你方才伏在他身上做什么?既不是勾引他,那便是要吸干他的血,
以补你妖精的气了?」他看着我,眼里有暴戾、暗疑,还有丝丝恨意。

  我看着他充满愤怒与仇恨的眼神,一时间百口莫辩,眼泪扑簌簌地掉落下来。

  他咬牙冷哼一声,道:「不许你又装出这副可怜样!」

  说着他放开揪着我长发的一只手,但一只手仍紧抓住我的手腕,他用力一扯,
道:「走!」

  他向前大踏步走去,我被他一拖,差点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我伸出双手拖住他的胳膊,恳求地哭泣着说:「不……」

  他回头,森冷道:「不想跟我走?那也由不得你!」

  他用力一拽,我被他拖出了长廊,随他冲进了雨雾中,他在雨中一直狠力拉
着我往前走,我被他拽得半跪半拖,身不由己跌跌撞撞地跟随着他。

  闻讯出来的白将军出来时,我已被洛宸天拖拽着转过了庭院,直朝着府第的
大门而去。

  白将军冒雨疾步上前,赶在我们前头拦下了洛宸天。

  雨下得大了,将军府门口悬挂的宫灯在风雨中飘摇欲坠。

  微弱的光照出我苍白如纸的脸色,我全身将湿,鬓发散乱,双目红肿,容颜
憔悴。

  白将军见我如此模样,踌躇了一下,便上前朝洛宸天作了个揖,道:「洛王
爷,请息怒,九姑娘若是有得罪王爷之处,还望洛王爷多多海涵。」

  洛宸天冷哼一声,「她是怎么得罪我的,她心里有数。白将军,多谢你今晚
的盛情款待,本王告辞。」说着手如铁桎梏般拽着我待要前行。

  但白将军并没有移挪开身体,他双手抱拳伏下身子,道:「王爷,九姑娘是
白某请来的客人,还望洛王爷看在白某的薄面上,大人不记小人过,高抬贵手,
放过九姑娘一马。」

  洛宸天看了看白将军又看看我,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对我道:「九姑娘
不愧为欢喜阁的红牌,好大的面子,连白将军竟也为你求情。」说着却用力捏紧
了我的手腕。

  钻心的疼痛让我低呼一声,白将军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与激动,待他再要上前
为我求情,洛宸天却冷冷发话了:「本王是个粗人,一向不懂怜香惜玉,本王只
知道九姑娘是将军今晚安排予我的歌舞姬,本王不忍拂了将军的好意,所以就不
客气享用了。怎么?白将军舍不得了么?」

  白将军一时无言以对。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落在我们三个人的身上,我们渐渐都已湿透衣裳。

  但洛宸天仍紧拽住我的手,而白将军依旧没有将身形移开。

  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我含着泪,无力地对白将军说道:「多,多谢白将军了,请白将军不必,不
必多虑,阿九愿意随洛王爷前去服侍王爷……」

  明眼人都能看出白将军对洛王爷的示好之心,我不能因为自己而让白将军之
前的努力全都白费,我只是个青楼风尘女子,被请来就是要服侍客人的,不能反
而因此连累了将军。

  洛宸天道:「白将军,九姑娘都说了她愿意跟我走,将军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本王的吗?」他深邃的眼神里有暗讽有胁迫。

  白将军望我一眼,低叹一口气,向后退让一边,道:「请王爷慢走。」

  洛宸天淡漠地点点头,一只手紧拽着我的手腕,将我拖带出了将军府的大门。

  洛王府的马车已在门口等候。

  侍卫也狼迎上前来,想恭请洛宸天上马车。

  但洛宸天一摆手,说:「让车夫下来。」

  也狼一愣,洛宸天已撩开马车帘,一把将我拽上马车,甩在车厢里,然后夺
过车夫手里的马鞭,让车夫下车。

  而他坐在车前,拉住缰绳,一抽马鞭,马车便快速地向前飞奔而去。

  我从车厢里挣扎着起身,只听得后面也狼呼唤「王爷,王爷」的声音离得越
来越远。

  我挣扎着爬到车厢前部,撩开车帘颤抖地问着洛宸天:「你,你要带我去哪
儿?」

  他没有理会我,只是奋力快马加鞭,我畏缩着又问了他一遍,他终于冷冷答
话了:「送你到你该去的地方。」

  我看着他义无返顾的背影,一种无边无际的恐慌与无助涌上我的心头,我紧
抓住车门框,扑面的雨打在我冰凉的脸上,我惘然未觉,任凭狂风骤雨将我浇了
透湿。

  我蜷缩在车厢一角,睁大着眼睛,从被风吹开帘子的马车窗外,辨认出马车
已经弛出城门,正向郊外奔去。

  马车越过了一道道坡坎,又淌过一条条小溪,而后又在空无一人的林荫道上
飞奔,最后停在一片颓败的梅花林前。

  洛宸天下了马车,站在车门边,撩开车帘,冷声喝道:「下车。」

  我刚从蜷缩着的膝盖上抬起头来,便被他拉住胳膊拽下了马车,跌落在梅林
中的草地上。

  我从草地上强撑起身子,他已站在我身前,一步一步向我缓步逼近。我看着
他那张铁青的俊脸和狠冽的眼神,不由向后退着身子。

  他步步紧逼,我连连后缩。

  湿透紧贴在身上的裙袂拖曳过凹凸不平的草地,在我的小腿上划出细细的伤
痕。

  他蹲下身来,盯着我,徐徐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雨水顺着我湿透的头发不停往下淌着水,而我已经分不清我脸上流的是泪水
还是雨水,我极力睁大被雨水冲刷得睁不开的眼睛,环顾四周,发觉这里正是我
第一次遇见他的地方!

  这原本是一片古朴美丽,溢彩流光的梅花林,如今却是杂草丛生,荒凉寂寥。

  风吹过颓败的梅花树林,听不到落叶的喧嚣,伴随着枝桠纠缠的哀怨,梅花
早已凋谢过。

  我忘不了在这片梅花林,在如梦如幻、漫天的花瓣雨中我们的初次相遇,忘
不了那时他脸上温柔而灿烂的微笑,也忘不了曾在另一片梅花林中,他那宽阔而
温暖的怀抱,以及深深印在我唇上颤抖而热切的吻……

  只是这一切,却早已离我远去。

  当他无视我的痛苦与绝望,残酷地将我的生死掌握在他的手心时,我便听见
爱被悄悄捏碎的声音。

  在爱已死、凋谢颓败的梅花林中,我虚弱无力地从草地上撑起身体,隔着雨
雾与泪雾看着他,他也全身湿透,俊脸暴戾却苍白。

  我深深看着他,形未枯槁而心如死灰。

  他探过手来,修长而冰冷的手沿着我被寒风与冻雨淋得毫无知觉的脸庞,缓
缓抚摸着,他的动作轻柔而缓慢,但却让我感到后脊梁阵阵发凉,我的全身开始
颤抖得如风雨中飘摇的残柳。

  他就这样慢慢抚摩着我,当摸到我柔滑的脖子时,他突然张开手掌,用力地
掐勒住了我的脖子!

              梅廿九~强/暴

  原来,他带我到这梅花林中,竟是要杀我。

  猛然间,我被他掐勒得顿时要昏厥过去,下意识地,我用纤长而颤抖的双手
抓住他紧勒在我脖子上的手,想要移开他如铁箍般的桎梏,但却如同蜻蜓想要撼
动大树般无力。

  他的眼里透着嗜血的冷酷,俊脸上不带任何表情地等待着他掌中的猎物慢慢
耗尽生命。

  我呼吸困难,但仍睁大黑蒙蒙的眼睛看着他,一行热泪从我的眼角流出。

  他掐住我脖颈的手更加用力,我流着泪没有反抗,我认命地闭上眼睛,任由
他紧勒着我的脖子,直到我的眼前白茫茫一片,意识也渐渐抽离身体……

  死亡的气息悄然地在我的头顶弥散开……

  就要死了吧,我已无法呼吸。

  纷落的雨点打在我没有知觉的脸上,背上梅花的印记开始灼烧发烫,如同一
块烙铁。

  昏沉间,我在生命即将要失去的那一刻,仿佛又看见了那漫天的梅花雨,而
母亲正在花瓣雨中朝着我微笑。

  母亲,等等我,我在心里含泪默念道。

  就让我随你归去吧,我总算是挣脱了一个妖的宿命。

  母亲说过,我们妖为人所救,从此一生便要背负对他的债。妖的生命只能交
由他来支配,这便是我们的宿命。

  除非他自己动手来取你的性命,否则你不能自己结束妖的生命,不然就会灰
飞烟灭,天地间再也寻不到你的半点踪迹。依稀中,母亲郑重地告诫我。

  眼下,我应要死在他的手里了吧?

  也好,就将我这条命还了他去罢,只求生生世世彼此不要再苦苦纠缠,我已
好累,好累……

  ……

  他看着自己手下濒临死亡边缘的女人,心里充满了深深的恨意。

  他恨她!却更恨自己!他完全可以更心狠地让她从这个世上消失,免得她再
祸害人间,但每次他都不能将她彻底完全地毁灭。

  是他心软了么?!

  还是她蛊惑男人的力量确实无法让人抗拒?!

  他看着她已像是被火焚烧过一般胀红、已经快没有呼吸了的脸,终于,紧箍
的手一松,她向后仰着,就如一片已经失去生命力的枯叶,轻飘飘地坠落在了草
地上……

  ……

  我仰躺在草地上,淋漓的雨不停从清冷的高空中滴下,冰冷的雨水落在我的
脸上,我从昏迷中渐渐苏醒。

  身体上刺骨的寒冷与咽喉好似被火烧过般的疼痛,让我从恍惚中意识到我还
没有死,我缓缓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伫立在我身前的黑影。

  洛宸天低着头看着我,冷冽的眼睛里是难以琢磨的复杂眼神。

  我已无力再说什么,气若游丝地只是躺在草地上,看着他流泪。

  他蹲下/ 身来,直视着我的眼睛,冷冷道:「你除了用可怜的模样换取男人
的怜惜,还会些什么招数?」

  我转过脸没有说话,眼角温热的泪流过我冰凉的脸庞,流进了湿漉漉的草地。

  他用力地攥住我的肩膀,将我从地上抓起,他逼视着我道:「你说啊,你不
是妖么?不是很会蛊惑男人吗?尽管使出来给我看看!」

  我全身瘫软,如同一尊没有生气的泥娃娃,任由他摇晃逼问。

  他冷声道:「我以为你当了青楼妓/ 女,就能好好改掉你爱蛊惑男人的妖性,
谁料到你还是如此不安分。」

  他伸手勾起我的脸,细细看着我,突然用力捏紧了我的下颚,道:「你对洛
宸星还是不死心么?还想像三年前那样跳上他的床吗?」

  我颤抖着用纤手掩住自己的脸,无声地啜泣。

  他拉下我的手,嘲讽道:「你还会害臊?那当初在他床上赤身露体的时候你
怎么就不知廉耻了?」

  我睁着含泪的眼睛看着他:「不,不是这样的,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
………」

  「不知道?呵呵……」他冷笑道,「好,这就是你推脱罪名的理由吗?!」
他猛地将我一把推开,狠狠道:「你怎么就那么不知羞耻?!」

  我跌坐在草地上,无言以对,泪水和雨水不停地在我脸上冲刷。

  他的话虽刺耳,但都是事实,我确是个不知廉耻的妖精!尽管那件事是我心
底永远的痛。

  我无力地将脸埋进手掌中哭泣。

  而大雨中,洛宸天英俊的脸上有着恨意与狂乱,他指着我道:「你和你母亲
一样,都是蛊惑男人害人的妖精!」

  我闭上眼睛,无声地哭泣着,哽咽道:「不,不要这么说我母亲……」

  他冷笑道:「难道我说错了么?不是你们,我母亲也不会死!」他的俊脸变
得异常暴戾,他逼近我,冷冷道:「难道你们妖精害人的时候都没想过有报应的
吗?」

  我流着泪,拼命摇着头沙哑道:「不,不是我母亲,害,害死大娘娘的……」

  他用力抓紧了我的肩头,森然道:「铁证如山,还敢矢口否认?」

  我忍着肩上的剧痛,啜泣着,吃力地辩解道:「不是,不是,我母亲跟我说
过,不是她害的……」

  我们妖与人不一样,是不会撒谎的。

  母亲说过她没有害过大娘娘,就不是她害的,因为我也是妖,所以我相信她。

  但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人,却根本不可能相信一个妖说的话,人与妖,本就
是殊途。

  洛宸天惨淡一笑,恨然道:「不是你母亲害的,难不成我母亲自己会半夜一
个人到树林里让人吸去全身的血吗?会死得那么惨吗?!」他凑近我,我看见了
他冷酷的眼里隐隐的水光。

  凝望着他,一股悲伤从我心头涌起,我的眼泪更止不住地掉落下来。

  大娘娘死得很惨,她赤/ 裸着身子离奇地死在洛府的梅花林中,天亮被人发
现时,全身已被吸干了鲜血,而且不知遭受过了什么凌/ 辱。大娘娘是位美丽女
子,如莲花般的圣洁,却死得如此之凄惨,让所有人无不震惊与悲伤。

  有人见过我母亲施展法术予人治病,于是便指认说我母亲是府里的妖怪,随
后他们又在我母亲的房间里搜出了一件大娘娘那天身上穿的衣服,所以一致认定,
大娘娘是被我母亲这只妖怪吸去鲜血而死的。

  在我母亲之前,大娘娘与原来的洛王爷感情笃深,但是自从我母亲到了洛府
后,洛王爷的一颗心便全在我母亲身上,冷落了原来的几房妻妾。我母亲被认为
是杀害大娘娘的凶手,大家都只有拍手称快的份,谁还会为她说几句辩解的话?

  洛宸天曾见过年幼时的我,知道我是花妖,所以对我母亲的怀疑更加笃定。

  洛宸天和他母亲大娘娘的感情一向深厚,从此以后他变得暴戾与残酷,尤其
是对我和我母亲。

  即使我母亲最后用花妖的灰飞烟灭,一命抵一命,也依旧不能减轻他对我的
恨。

  瓢泼大雨中,重提往事,洛宸天已几近狂乱,他咬着牙,看着我,恨恨道:
「你是妖精的女儿,也是妖孽,我要杀了你……」说着他重又掐住了我的脖子!

  即使已不再是妖,但一日为妖,终身为孽。

  我闭上眼睛,等着他用力将我掐死,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

  从他将我送入青楼被人强行玷污去清白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想再活了。

  但他却收住手,眼神定定盯着我。

  蓦地他用力地将我的脸抬起来,在我耳畔一个字一个字徐徐说道,「我不会
让你就这么轻易痛快就死了,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俊美的脸突
然变得邪佞与残酷。

  说完,他猛地一把将我抱在怀里,狂野地吻上了我的唇!

  「不,不!」我惊慌失措地拼命挣扎,捶他,打他,踢他,他却岿然不动,
愈吻愈深。

  他用力吮/ 吸着我柔软如花瓣的粉唇,将舌头探入我的嘴里不停挑动纠缠,
他粗暴的吻夹杂着雨水肆虐着我的唇,差点要让我窒息。

  我呜咽着却无法出声,眼泪顺着我的脸颊流下,流到了我们彼此紧密贴合的
嘴里……

  直到我们彼此都无法呼吸了,他才松开我,我们都喘息着,但我从他暗沉的
眼神里却看出了危险,他的眼里还有着小小的掠夺的火苗。

  已经见过不少男人的我,知道此刻他的眼神代表着什么,我死命地挣脱出他
的怀抱,便要向草地的一边逃去。

  但湿滑的草地却让我绊了一跤,他倾身上前,我正好跌入他的怀中,他顺势
抱住了我倒在草地中,随后高大沉重的身体也跟着压在我柔软的身体上,紧紧搂
着我在草地上翻滚。

  我们的衣物早已湿透,但雨中冰凉的感觉并没有抵消他眼里疯狂的欲望。

  他将我紧抱得差点透不过气来,我的耳边响着他粗重的呼吸,他张嘴便向我
的唇上吻去,我一偏头,他吻在我脸侧潮湿的鬓发上。他低头冷哼一声道:「谁
都可以碰你,我就不能么?」

  说着他伸手用力抬过我的脸,带着愤怒火焰的唇已经重重堵上了我的嘴,同
时手也疯狂地在我身上肆虐起来。

  黑暗中我感觉到他勃/ 起的欲望正坚硬地抵着我的双腿之间。

  「不要,不,不!」我惊恐地哭泣着,用双手推着他沉重的身体,拼命地在
他身下挣扎,但我所有的踢打对他来说,根本无济于事,他的吻如雨点般落在我
的脖子、锁骨、胸口……

  「不要,不,——」我拼命地用手护住胸口,满眼都是泪水,「求,求求你,
不要,」我呜咽着,情急之下恳求着他,「哥哥,哥哥,不要……」

  他闻声从我胸前抬起头来,有着红血丝的俊目里是冷冽与愤恨,他捏着我的
下巴,斥道:「不许你再叫我哥哥,我从来就没有过你这个妹妹!」

  说话间,他的手在我的胸前用力一扯,只听得「哧啦——」一声,我红色的
里衣已经被他扯破,暴露出我美丽饱满的胸脯,在风雨夜的黑暗中耸立颤动。

  他的眼神一暗,一只大手已探入我的胸口,用力握住了我胸前的饱满,开始
揉捏起来……

  我羞怯欲死,无助战栗着,呜咽着求他,但他却惘然未闻,只埋头在我身上
肆虐着。不知何时,我的长裙已被他撂到腰间,露出我光洁修长的两条腿,他放
肆的手从我的小腿,开始抚摩上我的大腿间……

  我拼命向后缩着腿,不让他触碰到我,但我胡乱踢向他的腿却被他一手捉住,
他跪起身,用一条腿压制住我的身体,让我动弹不得,随后,他开始褪去自己身
上的衣服……

  他的上衣敞开了,露出他精壮结实的胸膛,他朝我俯下身来,他脸上的表情
邪魅而充满欲望。他重重地压住我光/ 裸的上身,赤/ 裸的身体相贴,我们都颤
栗了一下,随之我看见了他眼里的迷乱与情火……

  我尖叫一声痛哭出声,拼命地挣扎,他,他是我哥哥,可是他在强迫我做什
么?!

  我颤抖着求饶,「求求你,求你,哥……王,王爷,求你放过阿九,我,我
知道错了……」

  「你也知道错了么?」他停下对我的疯狂肆虐,喘息着凝视着我。

  「知道你错在什么地方么?」他冷冷地问。我无力地抽噎着,无法回答。

  「你错就错在你是妖,水性扬花、不知羞耻、蛊惑男人都是你与之俱来的妖
性,因此才会祸害人间!」他坚硬的手穿入我发间,揪住我的长发冷酷无情地说
道。

  我无声地哽咽着,忍着心头撕心裂肺般的哀痛,胡乱点着头,所有他加给我
的罪名我都承受了,只求他能放开我,不要再这么对我。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而残酷的微笑,黑暗中他的轮廓依旧英俊得让人心悸,
但却有着说不出的邪恶与暴佞。

  他住了手,站起身来,将我从地上抱起,向马车的方向走去……

  我蜷缩在他的怀里,羞辱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狂落下来……

  ……

  他撩开马车帘,将我放在了马车的车座上,我微闭上眼,用湿透的长发羞怯
地遮掩着我裸/ 露的上身,泪水不停地从我的眼缝里涌出,我的全身已没有一丝
气力,处于半昏迷的状态。

  我以为他终究要放了我,谁知他也硬生生挤入了车厢,他用黯沉的目光盯视
着我的身体,被雨淋湿的长裙紧紧包裹着我的肢体,透显出诱人的曲线。

  他猛地抓住我已湿透的裙裾用力一撕,随着布帛被撕裂的声响,我的长裙顿
时被他撕扯成两半,现出仅着的一条薄薄亵裤的下/ 身!

  随后他挑起我的亵裤猛然狠力再一扯,我最后一件的遮蔽物也随之而去。

  我惊叫一声,还未醒过神来,他高大健壮的身体已经狠狠压制住了我完全赤
/ 裸的柔软身子!

  他一边用力抚摩着我细腻光滑的肌肤,一边疯狂地吻着我的眉毛,眼睛和嘴
唇……他从下而上舔弄着我的耳垂,眼里闪着暴戾与欲望的目光,我哽咽着,全
身发抖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蓦地我的身体一僵,他已吻上了我高耸挺立着的胸脯,他含住我胸前的蓓蕾,
先是轻轻舔弄,接着他抬起头来,冷然地看着我,然后低下头,猛地惩罚性地狠
狠吮咬住了我的蓓蕾。

  一阵疼痛从我乳/ 尖传来,我低叫一声,已是满眼的泪水。

  他不是人,他是一只被激怒而发了狂的兽!

  此时此刻,我只求能死去,也再不要受如此羞耻与痛苦的折磨。

  我无声地啜泣着,从心里深处流出的眼泪,都已经干涸了,我想要远远逃开
这一切,但在他强势的肆虐下,却丧失了所有挣扎的气力。

  我从来就逃不开他的桎梏,以前这般,现在如此,将来也如是。

  ……

  洛宸天看着蜷伏在铺了红毡毯的车座上的梅廿九,红色的毡毯衬得她赤/ 裸
的身体更加晶莹剔透,造物者将她雕琢得如此完美,如此精巧细致。

  她浑身上下雪白的肌肤毫无瑕疵,圆润的翘臀上是纤细的腰肢,美丽的胸高
高挺立,粉红的蓓蕾使任何一个男人都抵不住诱惑。

  她坦露出来的身体,色泽是那样的嫩白,光滑到滴上一滴雨水,也会瞬间滑
落。

  她让他血脉贲张!她确实是一只可以媚惑众生的妖!

  但此刻的他只想毁灭她,占有她,心里似乎有一团火瞬间将他的理智焚毁,
他重重地压着她的身体,碾压着摩挲着直要将她身上起伏的丘壑给轧平。

  她身上的芳香与柔滑让他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欲望,他全身每一个细胞都想要
吞噬她,占有她!

  他用被欲望压抑得有点颤抖的手握住她美丽的乳/ 房,用力地揉弄着……

  她的胸/ 部在他手里,白里透红,如含苞待放的花蕾,逐渐膨胀,如鲜花盛
开。

  而她也如一朵娇嫩的花朵,无力而颤抖地承受着他狂风暴雨般的肆虐……

  她闭上眼睛,犹如死去一般,已没有半点反抗的力量,一行清泪,缓缓从她
的眼角流下……

  马车外,又下起了瓢泼大雨,夹杂着闪电,将荒郊野岭外的马车瞬间照亮,
但随后,一切便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梅廿九~恩客(1)

  他向下俯视着她。

  深红色的毡毯,映衬出她雪白晶莹的身体分外美丽,她修长的双腿,坚/ 挺
的胸,纤细的腰不及盈盈一握。她微闭着眼睛,黑色如扇子般的长睫毛在眼睛下
形成两道阴影,花瓣一样的粉唇轻启,满脸的绯红已经蔓延到脖颈……

  他压上她的身体的瞬间,她张开了黑蒙蒙的眼睛,她的眼神慌乱而迷惘,望
向他,她含泪喃喃道:「哥哥……」他古铜色的皮肤与她雪白的身体形成鲜明的
对比,狭小的车厢内,两个人已是紧密贴合,紧紧纠缠……

  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销/ 魂魅惑,他只觉得眼前乱花飞舞,昂扬的剑已在弦
上,蓄势即发。

  她仰躺着无助地看着他。

  他英俊邪魅的脸上向下淌着水珠,不停掉落在她的身上,分不清是他的汗水
还雨水,他的眼里有掠夺与欲望,健壮宽广的身体已将她密密覆盖住,他的身体
发烫,她能感觉到他火热的欲望与强抑着的颤抖,他眼里的欲望已经燃烧成一团
熊熊的火焰,直要将她焚毁……

  她流着泪看着他,心里涌上深深的哀伤与痛苦,她对他的入侵无能为力……

  但,就在即将承接他狂风暴雨般的入侵时,却有种冰与火交替的感觉袭来,
让她全身无力,几近昏厥。

  她犹如身处于冰冷的海水中,海水正一波波汹涌而来,吞没了她,然而,环
绕在四面八方的一片冰寒刺骨中,她却感觉到一股烈焰般的灼热向她席卷而来。

  冰与火,冷与热,错综复杂的感觉在她的身体上不停流转,一会儿是奇寒彻
骨的冰冷,一会儿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她难受地呻吟出声,全身打着战栗,美丽
的脸上升起了异样的红晕。

  她想睁开眼睛,眼皮却似有千钧重,她无力地想推开压在她身上沉重的身体,
刚推了两下,便全身绵软地陷入了昏迷……

  他感觉到身下的异样,她在他身下不停地在颤抖,她辗转呻吟着,雪莲般玉
洁的容颜有着痛苦之色,他有点讶异地抬起她的脸来,探手在她的额头一拭,却
发觉她的肌肤滚烫得惊人。

  由于淋了一夜的雨加上遭受到他残酷的施虐,她柔弱的身体已无法承受住,
她发起了烧。

  她一会儿满脸通红,一会儿全身冰冷,她蜷缩成一团,全身嫩白的肌肤上起
了怕冷的小疙瘩,她低声痛楚地呻吟着,触碰到他带着体温的身体,她如蛇般紧
紧缠上了他火热的身躯,她的嘴里在低声喃喃细语着什么………

  他附耳细听,却听到她嘴里细若游丝喃喃说道的却是:「哥,哥哥,救我,
救,我……」

  他原本已经迫不及待的身体一顿,深邃的眼里闪过一丝错综复杂的情感。

  他定定凝望她半天,终于,还是收敛住如火般强烈的冲动,让翻山倒海般的
欲望渐渐退去……

  他俊脸上流着汗,将高大健壮的身子从她娇弱无力的躯体上翻下,倒在她身
边。

  他转过脸,看着全身冰冷、不住打颤的她,犹豫了一下,慢慢地伸出手臂搂
住了她……

  ……

  一阵急促而清脆的马蹄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守在门口一夜未敢合眼、天亮才打了个盹的欢喜阁龟公徐锦被马蹄声惊醒过
来,他连忙揉揉惺忪的睡眼,打开大门想看个究竟,出门一看,大门口正停着一
辆高大的马车。

  一个身形挺拔的俊秀男人从车上下来,他没有穿外袍,全身是湿的,白色的
里衣紧贴在他身上,显露出他强健结实的胸膛。

  他看了一眼正出门来的徐锦,冷冽的目光看得徐锦不由外后一缩,这个男人
的眼神锐利得就像一把刀,不怒自威。

  徐锦战战兢兢地定睛一看,这个英俊而冷酷的男人,竟然就是昨晚带走九姑
娘而失踪了一晚上的洛宸天洛王爷!

  洛宸天并不言语,他回过身去,探身从车厢里抱出一个人来。

  他怀中的那个人长发湿乱,身上裹着一件男人的外袍,暗藏青色的袍子衬得
她露在外面的脸雪一样的苍白,她闭着眼,嘴唇没有半点血色,那个人不是九姑
娘是谁?!

  徐锦见状慌忙迎上前去,嗫嚅着不知说什么才好。他不敢问洛宸天他们为何
成了这副模样,他伸出手去,想接过梅廿九,却被洛宸天冷冷地扫了一眼,洛宸
天的眼光冰冻得要杀人,让徐锦吓得手一颤,缩了回去。

  洛宸天对徐锦道:「去把马喂了。」说完抱着梅廿九大步往里走去。

  徐锦不由自主地点头应了,老实地牵拉着马车去喂马。

  ……

  欢喜阁上下这一夜都未睡好,尤其是汝嫣与青瓷一夜都曾未合眼。

  青瓷用纤手扶着额头,蹙着眉问汝嫣:「你说,这洛王爷他究竟把阿九带到
哪儿去了呢?」

  昨晚她们一直在陪客人,末了才听说得阿九被洛王爷强行拖走,谁都知道洛
王爷一向以冷酷狠冽著称,不知廿九得罪他了什么,此次一去,竟一夜无音讯,
直叫人放心不下。

  欢喜阁的姑娘都在白将军的安排下顺利回到了欢喜阁中,也得了不少的赏银,
但姐妹们都在为阿九担心,听白府的下人说,洛王爷将阿九带走之时面色铁青可
怕,连白将军都拦不住。也不知阿九会遭受什么样的肆虐与摧残。

  青瓷长长叹了一口气,这就是身为青楼女子的悲哀,没有选择客人的权利,
只有逆来顺受,随波逐流。

  汝嫣似没听见青瓷的问话,她正望着墙上的「玉堂富贵图轴」怔怔出神,画
上的牡丹画工精细柔腻,牡丹正盛开艳压群芳。这副丹青原是梅廿九所作,众人
原本甚喜其富贵绮丽,今日看来怎么竟隐隐有颓败的意境在里头?

  她轻轻摆头,正待将心中不详的感觉撇去,突听得房门口传来非烟与了了兴
奋的低呼声,「汝嫣姐姐,青瓷姐姐,阿九姐姐回来了——」

  青瓷与汝嫣对视一眼,俏脸上同时掠过一丝喜色,阿九回来了,她们这颗悬
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欢喜阁一众姐妹连忙迎出去,却看见洛宸天抱着梅廿九正进得大厅来。

  大家不由一愣,洛宸天洛王爷竟然大驾光临欢喜阁,真是难得的贵客。

  了了与非烟以及欢喜阁的姐妹们看着这个传说中俊美无铸的洛王爷就这么出
现在眼前,不由都有点惊疑与兴奋。

  青瓷眼尖,首先看见了梅廿九那不同寻常的苍白脸色,慌忙走到梅廿九身边,
想看个究竟。但看见洛王爷那冷冽神情,却不敢质问他为何将阿九弄成这样。

  洛宸天抱着梅廿九,低声对青瓷道:「她染了风寒,速去请大夫。」

  他的话语里有不容推辞的坚定,青瓷慌忙叫上琴师容子佩一起去请大夫了。

  汝嫣赶忙带着姐妹们给洛宸天行礼,「欢喜阁众姐妹恭迎洛王爷!」

  洛宸天淡淡颔首道:「免了,」话语未落,他便对汝嫣道:「带我到梅廿九
的房里。」

  汝嫣连忙点头,看样子阿九病得不轻,她看着洛宸天怀中面色煞白而在昏睡
的梅廿九,眼里有怜惜与难过。

  原本见尊贵客人来,低眉不敢出声的侍女琉璃闻言连忙上前,准备引着洛宸
天回房,但无意中瞥见洛王爷的侧脸,她的心中不紧暗暗一惊。

  「请,请王爷随我来,」琉璃的说话声有点颤抖。

  洛宸天觉察出面前侍女的异常,便抬眼看了一眼琉璃,星眸里突然闪过一丝
锐利的光芒。

  琉璃不敢再看他,慌忙低了头,在前面引路,手心里已是一把冷汗。

  ……

  琉璃用一方素帕为梅廿九仔细擦干长发,而后她又拿出梅廿九的贴身衣物,
准备为她换上。

  她看了一眼正坐在椅子上的洛宸天,暗自恂思要不要请洛宸天洛王爷避让一
下,但洛宸天看着琉璃的动作,并没有要回避的意思。

  琉璃没有吭声,便将包裹在梅廿九身体外面的袍子脱去,露出阿九白皙晶莹
的胴/ 体,即使是在昏迷中,她也是如此美丽,琉璃看着阿九,暗自叹息了一下,
动作娴熟快速地帮阿九擦干身体,为她换上贴身衣物。

  打理好一切,琉璃偷眼看了一下洛宸天,只见他站起身来,将梅廿九放平在
床上,然后为她盖上锦被。

  随后他回过头,对琉璃道:「你先下去,熬碗姜汤来。」

  琉璃慌忙点头答应了,正待要退下,洛宸天又扫了她一眼,琉璃看着他阴沉
锐利的眼神,连忙低头道:「奴婢,会,会小心做事,不会让王爷因为奴婢的失
误,而,而被人落下话,话柄……」她慌乱得结结巴巴。

  洛宸天冷冷看了她半天,方才说:「你去吧……」

  琉璃退出房来,抚着砰砰乱跳的胸口,发觉自己的双腿发软。

  ……

  青瓷和子佩请来了附近专为青楼女子看病的女大夫靖然,靖然为梅廿九仔细
把了脉,开出了几帖药。青瓷忙让子佩拿去厨房让下人煎了,为阿九服下。

  靖然看了看苍白的梅廿九,道:「可别让她再经受风吹雨淋了,九姑娘的体
质异于常人,已经虚弱到极限了,须得多加细心照顾。把药煎了,让她服下,若
是有什么事,可来叫我。」

  说完她淡淡看了一眼洛宸天,深施一礼,便退出房去,并不多话。

  汝嫣谢了靖然,将她送到大门口,回到阿九房间,却见洛宸天坐在床边的座
椅上,看着梅廿九出神。

  非烟和了了拿着一叠男子的衣物站在门口,正彷徨着要不要进来。

  汝嫣回头望见,便招手叫她们进来。

  汝嫣接过她们手中的衣物,凫娜地走到洛宸天身边道:「洛王爷到此,欢喜
阁怠慢了,望王爷莫要见怪才好。」

  洛宸天没有回应她,只是蹙着眉头看着还在昏迷不醒的梅廿九。她蜷缩成一
团,面色苍白而憔悴,犹如被狂风暴打过的梨花,我见犹怜。他看着她,心绪汹
涌澎湃。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却听得她在昏迷中低声呼唤着他,「哥哥,哥哥……」
她呼吸急促,纤手动了动,似乎要抓住什么,却无力地垂下。

  他坐回到床边,踌躇了许久,还是伸出手握住了梅廿九一双冰凉的纤手。

  汝嫣见状轻声道:「奴家见王爷淋了雨,担心王爷也着了凉,姑娘们拿来了
些干净的衣裳,都是让附近绸缎庄新送来的衣物,不知王爷需要换上么?……」

  说完,她小心看着洛宸天,见他半天没有反应,心里不禁有点失望。洛王爷
不肯换衣物,就是没有停留的意思了。难得欢喜阁来个这么尊贵的客人,却留他
不住。

  不过她转念一想,洛王爷能到欢喜阁来,已经便是欢喜阁莫大的荣耀了,怎
敢还苛求他能留下来?

  想着,她还是笑盈盈道:「那奴家等暂且退下了……」

  她颔首示意非烟和了了一同与她退下,却听得洛宸天突然出声道:「把衣物
放下。」

  汝嫣与姐妹们回过身来,只见洛宸天淡淡说道:「把衣物给我,今儿我留宿。」

  ……

  洛王爷要在欢喜阁留宿!

  虽然欢喜阁上下都为梅廿九担着心,但听到这个消息都还是不由振奋了一下。

  已经很久了,欢喜阁都没有客人上门,更何况是这么尊贵的客人。

  于是欢喜阁上下都为即将留宿的洛王爷忙活开了。

  准备茶水的,制作点心的,抄写食谱的,清理卫生的,欢喜阁好久都没有这
么热闹了。

  青瓷与子佩望着汝嫣道:「须得如此隆重么?」

  汝嫣一笑道:「当然须得如此了,欢喜阁很久没来贵客了。」

  青瓷道:「能来贵客当然好,可是阿九成了那副模样……」

  子佩也点头道:「九姑娘是与洛王爷一同出去了一个晚上便成了那样,也不
知洛王爷对她做了哪般的事!」

  汝嫣道:「不管他对她做了什么事,我知道他现在正守在她的床前,哪有一
个恩客对待姑娘是这副模样的?所以我还为阿九高兴呢。阿九能得到王爷的宠爱,
不仅是她的幸福,更是我们欢喜阁的荣幸呢。」

  青瓷垂下眼帘不语,却在心里暗道:「阿九,遇见这个男人,难道你真的从
此就会幸福了么?」

  而子佩看了汝嫣一眼,淡然道:「汝嫣,我发觉你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汝嫣娇笑道:「像谁?」

  子佩一笑,道:「你那股精打能算的劲头,与莫墨莫嬷嬷简直如同一辙!」

  汝嫣咯咯笑道不以为意,她道:「难道你不知道,莫墨一直是汝嫣学习的典
范么?」

  子佩瞥了她一眼,无语。

  ……

  我在昏迷中,时而犹如行走在冰天雪地中,刺骨的寒冷让我颤栗着发抖;时
而好似投身于熊熊炼炉中,烈火焚身的感觉让我口干舌燥,浑身焦烫,我辗转着
呻吟着,无助而彷徨……

  蓦地,我的身边好象有一双有力的手臂抱住了我,同时一个温热的身体贴紧
了我,似乎是一个男人强而有力的怀抱。

  我犹如久旱濒临干裂的土地,一下子承接到了滋润的甘露一般,紧紧地缠上
了这具躯体,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温暖与清凉……

  终于,我不再抽搐与颤抖,在这个隐约不真切的温暖怀抱里,此刻,我无比
踏实与满足……

             梅廿九~恩客(2)

  骤雨初歇,风且住。

  梅残玉靥香犹在,却是一地残红。

  昨夜的梦还未醒,今夜的梦又来袭,是真是幻,我已分不清。

  只听得梦中有丝竹弹唱的飘渺歌声传来,有鼎沸的人声在喧哗,隐隐中还有
人在我耳畔叹息,若有若无地。我想睁开眼,眼皮却有如千钧重,我就这样醒来
又睡去。

  不知今夕是何夕。

  当我从昏睡中彻底醒来,已是两日后。

  我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未关严的半扇木格窗之外昏暗的天,竟有点分不清
黄昏或清晨。

  我的鼻端先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幽香,是房内银薰炉里飘出的淡淡余香。我费
劲地转过头想要撑起身子,却发现自己的全身像被抽去骨头一般,软绵无力。

  琉璃正坐在我床边,低着头在叠着我的衣裳,听到动静朝我看了一眼,她顿
然惊喜地呼出声来:「九姑娘,你可醒过来了!」

  我朝她露出一个无力且苍白的微笑,却引得她泪凝于睫。

  她握住我纤瘦的手,哽咽着道:「九姑娘,你睡了两天,可把琉璃给焦急坏
了,以为,以为……」

  我笑着想羞她这么大的人了还爱哭,却发觉喉咙干涸得无法发出声音,嘶哑
地刚发出一个音,我便猛烈地咳嗽了起来,琉璃连忙放下手中的衣裳,扶着我,
道:「九姑娘,我给你倒碗水去………」

  我就着琉璃的手连喝了两杯水才将喉咙如火烧灼的感觉压退了下去。琉璃将
我扶着靠在床榻上,我倚在床头,睁着黑朦朦的眼睛看着琉璃。

  琉璃端详着我苍白消瘦的脸庞心疼道:「九姑娘,你这场病来得可不轻呢。」

  我轻摇螓首示意她不用担心。琉璃为我披上了一件衣裳,道:「姑娘病刚好,
可别再着了凉。」

  说着她帮我将长长的青丝拢到一边,我由着她轻轻用木梳为我梳头。

  蓦地,我身子一颤,从混沌的意识中,猛地想起我的梅花镶玉珠钗来,我焦
急地无力抓住琉璃的纤手,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钗,钗子呢?」

  琉璃跟随我已多年,当下便明白我指的是那支梅花镶玉珠钗,便笑道:「在
呢」,说着她从我的枕下拿出那支钗子来,递给我,道:「九姑娘回来时头发是
散着的,奴婢原以为九姑娘出去时将钗子丢了,谁知洛王爷后来交由奴婢这个钗
子……」

  「洛,洛王爷?」我颤抖着问琉璃。

  「是,姑娘是洛王爷送回来的,姑娘都没有记忆了吗?」

  我没有答琉璃的话,那晚痛苦而恐怖的记忆已如惊涛骇浪,铺天盖地将我席
卷淹没,我紧握着珠钗,无力地颓然滑倒在床上,一行眼泪从我的眼角流下……

  琉璃惊慌失措,问我:「姑娘,你怎么了?是奴婢说错了什么话么?」我摇
摇头,将头埋进枕中,让泪顺着我的脸颊流进枕中。

  琉璃轻抚着我的满头青丝,怜惜道:「姑娘别再难过了,奴婢不知道姑娘随
洛王爷出去发生了什么,但总算是平安回来了,洛王爷也在此守了姑娘两日……」

  我闻声,带着泪抬起头,惊异地看着琉璃。他,他在这里两日?!那我恍惚
中感觉到的带着体温的踏实怀抱和男人的平稳气息都不是梦了?我原以为是在梦
中还眷恋地不想醒来,却原来竟不是在做梦!!

  琉璃看着我惊诧的表情,道:「姑娘可是一点都记不起了?洛王爷也是方才
刚走的。」

  我已彻底懵懂了,怔征地没有言语。他,这却又是为什么?!他,不是不希
望见到我这个妖孽么?却,为何会在此守着我?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珠钗,思绪万千,心中柔肠百结。

  琉璃偷眼看我,低声道:「姑娘,奴婢去给你端些吃的来,几日你都未进食
了,该饿了吧?」我依旧是目光怔怔,似没听见她的话。

  琉璃转身将走,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姑娘,洛王爷他,他——」她一脸凝
重地想再对我说些话,但看我低头盈盈欲泣的模样,终究还是将未说完的话咽了
回去,她叹息一声,悄然退下。

  ……

  我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了,汝嫣与青瓷蹑声走了进来。

  汝嫣走到我的床前,见我正睁着眼睛,喜道:「阿九,你可算是醒了!」青
瓷也上前,朝我绽开一个喜悦的微笑。

  我转动眼眸,看着她们,轻露贝齿莞尔。

  我支起身,靠在床榻上,汝嫣扶住我,坐在床沿,道:「小九,你这一病,
可让姐妹们六神无主呢!」说着眼眶红了。

  我不由鼻子发酸,轻声道:「姐姐妹妹对阿九的好,阿九都记着呢。」

  青瓷见状,忙上前将汝嫣推到一边,道:「阿九刚醒来,你就引她哭!」汝
嫣抹泪嘟嘴道:「人家忍不住嘛。」

  我微笑着示意青瓷不碍事的,青瓷这才也笑了,她牵着我的纤手道:「可好
些了么?」

  我点点头。汝嫣在一旁笑道:「阿九可不是好的快么?有洛王爷陪着,整整
两日呢。若是换我,恨不得天天就这样病着……」她话还未完,便被青瓷狠掐了
一把。

  「你为何掐我?」汝嫣呼痛,不满地瞥了青瓷一眼,青瓷轻推汝嫣示意她看
我。

  我已是面色煞白,眼眶里蓄满了泪,我垂了头,眼泪一滴一滴掉落下来,滴
在锦被上……

  青瓷和汝嫣默然,青瓷低声道:「阿九,姐姐们也知道你定是受了委屈……」

  我用手掩着嘴,只觉得心口有说不出的闷疼。我的伤我的痛,如何能对姐姐
妹妹们诉说?能告诉她们我曾是个妖孽么?能告诉她们百般折磨我的就是我哥哥
么?

  我不能,我怕她们惊诧惶恐,怕她们更担心难过,所以只能让我的泪就这样
痛痛快快地流着……

  半晌我收泪,勉强朝她们露出一个微笑,道:「让姐姐们笑话了,也不知怎
的,生了一场病,连人都脆弱了。」

  青瓷与汝嫣放下心来,青瓷道:「生病的人都是如此,你安心养着,别担心
欢喜阁的事……」

  汝嫣也道:「是呀,阿九,你现在最打紧的是要将病养好,你不知道……」
她说着,美目中流露出一丝兴奋,「自从王爷在欢喜阁留宿两日的消息传出后,
且不说我们的客人骤增,连别的青楼也都派人来打探消息,欢喜阁总算又有了几
分以前的气势……」

  青瓷也抿嘴笑道:「看来我们欢喜阁复苏有望了。」

  我看着我爱着的姐姐们这般高兴的模样,心里掠过一丝酸涩,欢喜阁已是很
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可是洛宸天留宿在此,我不知他是何真正用意。若是惊鸿一
瞥、蜻蜓点水,欢喜阁的荣耀便只是昙花一现,若不是,那凭着他对我的憎恨与
厌恶,是福是祸,谁又能说得清?

  我低头,在心里叹息一声,老天,若是我前世作了孽要遭到惩罚,你就惩罚
阿九一个人吧,不要连累到我的姐妹们,这些罪孽都与她们无关……

  ……

  我一袭白袍,披着斗篷,伫立在窗前,凝视着木格窗外的景色。

  远远的,我望见树上不知何时隐隐竟有一抹新绿,那抹新绿,是鹅黄的,嫩
绿的,透着些娇羞和温柔,偷偷探出头,似要来打量这个未知的世界。

  难道,春天竟要来了么?却为何还是这般清冷与寂寥?

  梅园里重新有了点热闹,汝嫣与青瓷带着姐妹们重新修整了黛梅园,在她们
巧手装扮下,梅园虽还未恢复以前的华丽与光彩,但已看不出被火烧过的痕迹。

  客人开始多了起来,久违的笑容也出现在了欢喜阁老老小小的脸上。

  看来,洛宸天洛王爷的名号确实很响亮,借着被洛王爷宠爱过的招牌,我现
在又成了城中青楼中的红姬,欢喜阁开始振作起来了。

  每天有许多客人慕名前来,争先恐后想看能让洛王爷停伫宠爱、流连了两日
的姑娘,是个怎样的美人。当然我也不会让他们失望,虽然没有一流的陈设,但
欢喜阁用一流的招待让这些客人宾至如归,流连忘返。

  虽然点名要我陪宿的客人有很多,但我还是没有破了莫墨莫嬷嬷在世时立下
的规矩,那就是我只接一个客人,那个客人是我永远的嫖/ 客。

  莫墨莫嬷嬷曾对我说过,「这个客人是我们得罪不起的,他和我立过约定,
你永远只属于他,若是你破了规矩,欢喜阁将会永远从这个世上消失。所以,不
论发生什么事,你须得谨记这个诺言才好。」

  「诺言?不是都说戏子无义,婊/ 子无情么?与青楼风尘女子讲诺言,岂不
是很可笑?」我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但笑容一现,便黯淡了下来。我突
然想起,我现在无意中的表情,是跟某个人学来的。

  如我所料,他从此没有再来过。

  我不去追究当时他来时的真正用意,那已没有意义。

  几年辗转风尘的生涯,已让我学会了不去问原因,不去问结果;不去问过去,
不去问将来,甚至连现在,都可以不看了。

  房门口,非烟与了了兴奋地呼唤我,「阿九姐姐,有人来了……是洛,洛王
爷派人来了……」

  我的心一个咯噔,暗恂片刻,轻移莲步,凫娜地走到房门口。

  我以为来的会是洛王府中的下人,但不一会儿,门口出现了一个高挑苗条的
美人,她娥眉杏脸,眼神明亮,整个人透着股勃勃英气。

  我见此女子,惊讶地脱口而出:「锦衣?!」

  锦衣与也狼,是洛宸天的贴身侍卫。

  锦衣含笑向我行礼,我连忙回礼。

  见四下无人,锦衣道:「锦衣前来拜见郡主小姐。」

  我强笑道:「锦衣可别这么叫我了,现在我,我哪是什么小姐,你叫我阿九,
或者跟着大家叫我九姑娘好了。」

  锦衣的眼里闪过一丝同情与怜惜,她低下头,道:「好久不见小姐了,不知
小姐过得可好?」

  一股热浪袭上我的眼眶,我抑住眼里的泪,强颜欢笑道:「还差强人意吧。」

  锦衣沉默了一下,道:「晴影与青青也托锦衣向小姐问好。」

  「晴影与青青?」我终于抑制不住眼里的泪,哽咽着道:「她们,她们也都
好么?」

  锦衣点点头,道:「她们都想念着你呢。」

  我的心一阵刺痛,青青与晴影,是和我在洛王府一起生活过的姐妹,有一段
时间,我和她们一样,成了洛府里的丫鬟。那段经历虽然不堪回首,但是我和她
们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锦衣看看我又道:「尤其是青青,她,她一直想对你说对不起……」

  我惨然地摇摇头,往事不要再重提,勾起前尘事只会徒增伤感。

  青青,曾经我是恨过你的,恨你为何在事情最关头时背叛了我。但是现在,
我并不再怪谁了,这一切都是我的宿命。你也不必为此耿耿于怀了。

  我抬起手来,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水,对锦衣道:「你看我,光顾着和你叙旧
了,也忘了请你坐下,锦衣,来,坐这儿。」

  我轻推着锦衣,不顾她的推脱,让她坐在我的床榻上。以前我们也经常这样
亲密无间。

  我蹲伏在她的腿边,仰着头看她,笑道:「锦衣,你的也狼呢?」

  锦衣的俏脸红了,羞怯道:「他,他还好。」

  我看着她娇羞的样子,不由笑道:「原来,那个傻子终于明白你的心意了!」

  「他是什么时候明白的?」我问着锦衣。

  「你走后的不久。」锦衣老实地回答。

  我笑出声,眼里却有泪。锦衣看着我,眼眶儿也红了。我们都沉默了。

  半晌,锦衣勉强笑道:「你看我,还忘了来的正事。」

  说着,她从怀中拿出一个精巧的飞狮纹银盒来,交由我,道:「这是奉了洛
王爷之命给小姐拿来的。」

  我带着诧异的神情看着她,并没有去接。

  「里面装的是千年冰雪蛤炼制的雪蛤膏,是洛王爷嘱咐锦衣要亲手交给小姐
的。洛王爷说,这雪铪膏是给小姐的身子作进补之用。」

  我低头不语,这么名贵的药材是他给我的?他真有这么好心么?不会是毒药
吧?

  锦衣叹息一声,将银盒塞入我手中,道:「小姐,你拿着吧,你的身子这么
虚弱,你看你的脸,瘦得还没有我一个巴掌大了,得好好补补。」

  她伸手抚了抚我的长发,道:「别怪洛王爷,他这么折磨你,他自己也好过
不到哪儿去,这么些年了,我就没有看见他笑过……」

  我将埋进锦衣的臂弯里,压抑着嗓子呜咽哭出声来……

  ……

  将锦衣送走,已是入夜。

  这一夜,我翻来覆去,总也睡不踏实。

  梦中里都是洛府里的景像,是一张张我熟悉的脸。我流着泪掩面不想见到她
们,却又想见到她们。

  我似乎听见她们对我说:「小蝶,这么些年你去哪儿了?怎么都没有看见你?」
我想回答,却无语哽咽在心头。

  我在梦中痛哭,泪流满面。

  我抽噎着醒来,翻了个侧身,却触碰到了一个温热的躯体!从这具身体所发
出的气息与热度,我明白躺在我身旁的是一个男人!

  我惊诧地低呼出声,却被他一把掩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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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廿九~恩客(3)

  他用一只有力的手捂住我的嘴,一边在身畔摸索着什么,不一会儿,有柔软
如丝的物件滑过我的脸,顷刻间我的眼睛上已被他蒙上了一方锦帕!

  我的眼前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那个男人放开了捂在我嘴上的手,他翻身调整了自己的姿势,还未等我反应
过来,他强壮的身体已压上了我柔弱的身子,沉重得差点让我窒息。

  被蒙着双眼的我颤抖着身子,低喊出声,「是,是你?……」

  这熟悉的蒙锦帕的动作,这熟悉的黑暗,是我熟悉的噩梦的开始。

  那个男人依旧如往常一样,没有发出声音,他的吻带着火焰落在我的耳侧、
脖颈与胸口……他的手在我的身上摸索着,轻而易举地解开了我的衣襟……

  我在他身下无声地流着眼泪,是他,是他来了!

  他,是我十六岁时一直到现在的唯一恩客。

  从我十六岁开/ 苞那日起,他就开启了我噩梦般的接客生涯。每次,他都是
这样无声无息地来,又悄然地离去,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的那张脸,他似乎也不愿
我见到他的脸。

  不是都说,女人对自己的第一个男人会不由自主地从心里臣服于他的么?

  虽然很久以前,恩客就用暴力让我屈服于他的侵略之下,但是在我的心里,
我是恨他的。

  我恨他占了我清白的身子,却又知道即使不是他,早晚我也得承欢于另一个
男人的膝下,所以我无助我彷徨我无可奈何。

  泪水不停地从我的眼中流出来,这一刻,我恨,我恨我是风尘沦落女子,我
更恨那个将我狠心送入青楼的人,此刻从心底泛上的深深痛楚,犹如一把刀,将
我的心剜得鲜血淋漓。

  ……

  恩客在我耳边粗重地呼吸着,轻舔我的耳垂,我颤栗着想躲开他的肆意逗弄,
他察觉到我反抗的意图,便用手托起我的下巴,将我的脸固定住,我隔着帕子感
觉到他在看我的脸。

  他火热的气息就在我的唇上徘徊,但是,他没有吻我。

  即使是在他最兴奋最难以自控的时候,他也从来不吻我。

  我转开脸,他的吻落在我的耳后,慢慢地吮吻到我的胸前,他的手在我的身
上游移,一点点地褪去我身上的遮蔽物……

  我闭上眼,哽咽着,纤手紧抓住被角。

  莫嬷嬷说过,不要抗拒他,不要抗拒这个对我、对欢喜阁来说,至关重要的
客人,他掌握着我们的生死大权。

  即使我不为自己想,也要为欢喜阁的上上下下着想。

  于是,我认命了,从十六岁那年我就认命了。

  反正,我一直在意的那个人他已经不要我了,他视我如敝履,而且我越堕落
他越快乐。

  于是我就这样自甘衰败下贱,直到遂了他的心。

  一了百了。

  转瞬间,我身上的衣物已被恩客尽数褪去,我蜷缩着身子,想要抓住锦被的
一角,但他却将被子猛然抽走,我光裸的身子就这样毫无遮蔽地呈现在他的面前。

  他滚烫的身体翻压上来,熨贴在我冰凉的肌肤上,我全身一颤,他低声呻吟
一声,难耐地用力抱住了我。他的吻开始变得狂热起来,他的手在我的胸前探索
揉捏,渐渐沿着我的小腹向下滑去……

  我怕冷地颤抖着,纤手在床上无助探索着,想要抓住什么,却在枕下触碰到
一个坚硬的东西,凭着它冰凉而光滑的质感,我知道是那个装着雪蛤膏的飞狮纹
银盒。

  我紧握着手中的盒子,心中一阵刺痛,本已放弃抵抗的心,竟如黑暗中看见
了薄弱的晨曦微微的亮光,明知不应该,而我就是不能受控制地开始对面前的这
个男人有了反抗之心。

  我蜷缩起身体,躲开他在我身上游移的手,一边哀求他:「不要,求求你,
不要……」

  他的手顿了顿,似乎很诧异早已被他驯服的小绵羊,怎么又起了企图抵抗的
心思。

  我听到他低沉地冷哼一声,将我想逃开的身体又拉了回去,惩罚地吻上了我
的胸口。他细细舔弄着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好像想要用意乱情迷来挑弄瓦解我
反抗的意志。

  我一边躲着他狂烈的吻,一边在他的身下挣扎,但很快我便发觉我这样的反
抗方式是错的,他变得比我想象中更加兴奋,我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欲望在觉醒,
而且有迫不及发的架势。

  我弓起身子,想躲开他不断贴上来的身子,他身体的温度越来越高,直要将
我一起融化。我颤抖着哭泣,不顾他的威慑力,慌乱地叫着琉璃的名字,「琉璃,
琉璃……」

  平日里我一呼琉璃,琉璃便会立刻出现,可此刻,任凭我怎样呼唤,却始终
没有她的踪迹。

  没有人会来救我,我颓然而绝望地倒下。

  面前的男人却有点愠怒,他抬起身体,从上往下俯视着我。

  隔着锦帕我都能感觉到他冷冷的怒意,他的愤怒蓄势待发。

  我害怕地打了个冷战,但还是克服住了恐惧,仰着头看着他,虽然我看不见,
但他能感觉到我的恨意。

  他用手抬起我的下颚,我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就喷在我的脸上,我转过脸,
不去看他。

  他很不满我对他的冷淡与漠视,他开始发怒地用力地抚摩着我的身体,噬咬
着我柔嫩的肌肤,就如一只被激怒的狼一般,我被他吮/ 吸舔咬得很痛,我挣扎
着想要推开他深埋在我胸口的头,但他却惘然未觉,不加理会。

  我辗转扭动着身体,拼命想躲开他的狂野肆虐,我的手在胡乱地敲打着他的
背,他的背结实而强壮,我所有的捶打好似都打在了铁板上,对于他来说,就像
被蚊子叮了一小口,不痛不痒。

  相反我却娇喘吁吁,全身发软。

  我四下摸索的手触摸到了他放在我脸侧边的一只大手,我下意识地捉起他的
手,张嘴便狠狠咬了他一口!

  他沉哼一声,手上的用力劲道也减弱了些,他从我的胸口抬起头来,松开了
对我的桎梏。

  趁着他分神,我也不知哪来的气力,猛地挣开他的桎梏,翻身逃下了床。

  慌乱中我扯到一件衣裳,我颤抖而胡乱地用它遮掩着自己裸/ 露的身体,想
要逃出这个房门,但由于眼上蒙着锦帕根本看不见路,我绊到了桌脚,重重跌在
了地上。

  我忍着剧痛,咬着牙想从地上起身,却被人从背后紧紧抱住,他不知何时已
站在了我身后,看着我就像看一只被他圈入狩猎圈的猎物一样,做着最后的垂死
挣扎。

  我拼命捶打他,却激得我身后的男人怒意更甚。

  他愤怒地用一只手便提起我,我拼命在空中挣扎着,想喊汝嫣与青瓷的名字,
想喊人来救我。

  但刚喊出了「来,来人——」,便就被他的一只手堵住了嘴。他揽住我,紧
紧箍住我柔软的细腰推搡着我,把我柔弱的身体抱起,重重地从背后将我压在了
一处柔软的地方!

  我触摸到了我身下柔软的毛皮,明白现在他把我放在了美人榻上。

  「放开我,放开我——」我哭泣着想要挣脱他。

  想象着此刻压在我身上的是个猥琐的男人,一种恶心反胃的感觉便袭上我的
心头。

  我的眼泪打湿了绸帕,泪水不停地在我脸上冲刷,却换不来面前这个男人的
半点怜悯。

  ……

  他低头看着面前这具雪白光/ 裸,玲珑浮凸的美丽躯体,眼里闪着炽热的火
焰。

  虽然她早已是他的人了,但却仍像第一次那般深深吸引着他,勾动他想要她
的强烈欲望。

  她如他以前猎到的美丽麋鹿般,机警却纤弱。

  他很喜欢这样的她,因为她的反抗对于他来说,总是无效的。

  自从他成为了她的第一个男人之后,她还未像今日这样激烈抵抗过他。有什
么原因么?他的剑眉一蹙,随之掠过一丝释然,不管她如何反抗挣扎,她这辈子
只能有一个男人能要她,那就是他,她注定此生都要做他的女人。

  不管她同意与否。

  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俏美的小脸胀得通红,惊惶地在屋子里闪躲奔逃。

  虽然她被锦帕蒙着,他看不见帕子后她的美眸含羞紧合、满含泪光的灵动,
但此刻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却无限勾动了男人对她的保护欲与占有欲,连他也不
例外。

  他看着她的美丽的身体,不禁用力抱紧了她。

  她纤美柔软的胴/ 体在他的重压下越来越娇软无力,她那娇滑玉嫩的冰肌玉
骨,颤巍娇挺的雪白美丰/ 胸,盈盈仅堪一握、光滑娇软的如织细腰,平滑雪白
的柔美小腹,优美修长的光滑玉腿,无一处不深深吸引他的目光。

  虽然她颤抖着求他,求他能放过她,但他并不理会她的乞求,今日来他只想
要得到她,为了等她养好身子,他已忍了很久,快憋出内伤来了。

  他深邃的眼里闪过一丝炽热的情火,他右手沿着她乌黑光滑的秀发,顺着她
柔软滑顺的美背,延伸到她坚实的大腿及浑圆的臀部间不停游移、轻柔的抚摸…


  她羞愤地伸腿欲踢他,却引得他在她背后的轻笑,他一把握住她的长腿,顺
势将她的双腿分开,然后俯下身去,轻舔她线条优美的背脊,她如被电击,柔若
无骨的雪白胴/ 体轻颤不已。

  她雪藕般的柔软玉臂僵直地紧绷,青葱白玉般的纤纤素手痉挛似地紧紧抓着
被单,她挣扎着想要甩开他的邪魅挑/ 逗,他却被她清涩而羞怯的反应弄得更加
欲焰焚身。

  不知是她的挣扎挑/ 逗了他,还是他的挑/ 逗挣扎了自己,总之,他眼里的
游戏到此结束。

  他已不能再忍。

  他半跪在她的双腿间,然后猛地一咬牙,没有半点犹豫,他搂住她纤柔的如
织细腰一提,下身用力向前一挺,从背后猛地贯穿了她!随后开始狂野地律动起
来。

  她低声痛叫一声,无助承受着他暴风骤雨般的无情侵占与进攻,两行晶莹的
珠泪缓缓流出她的美眸。

  听闻她的痛呼,他高大的身形一顿,他在她的身体内停了一会儿,让她能适
应他的迅猛,然后又开始缓慢地抽动,接着节奏便由慢加快,渐渐如狂风骤雨,
无边无际的欲望就像一张大网,将他和她深陷其中………

  随着他的用力冲撞,她抽泣着如风雨中不住起伏的嫩草,她的泪水不停地滴
落,此刻她是妓/ 女,而他是她的恩客。

  虽然从此她要认命,但她的内心却充满了痛楚与耻辱感。

  她哭泣着,抬起脸,颤抖着对他说:「我,我恨你,我恨你……」

  他闻声停顿了一下动作,但随后用力握住她纤细的腰肢,向前更猛烈地挺动
身体,每一下都好象要将她狠狠贯穿!她在他的身下,真切感受到他的愤怒,他
更疯狂地肆虐着她,但她的双手紧握,咬着下唇,不让自己昏厥过去,嘴里渐渐
有了血腥味。

  他的心中似乎有一团烈焰,他咬着牙,拼命地在她身体里驰骋抽动,好象要
在她身上发泄他内心郁积的愤怒一样,她竟然敢恨他!!

  想也别想!

  他不会容许她这么大胆反抗他,还对他说出挑战的宣言!!

  他脸上的汗水不停滴在她的身上,他疯狂地在她身上惩罚地肆虐着,简直要
奋不顾身,不惜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她无力地跪伏在榻上,承受着他狂野的冲击与碰撞,在他大力的冲击下,她
渐渐意识模糊,她不停地掉着眼泪,此时她的眼前是黑暗的,就连她的心也坠入
了无底的深渊……

  ……

  恩客,他就这样疯狂地入侵了她的人与她的世界,毫无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步步紧逼,她已无路可走,逃无可逃。

  所有侥幸的梦都已破碎,再也没有拼合起来的可能……

  只听得咔嚓一声,本就细弱的美人榻在他们身下轰然倒塌下来。

  而原本放在美人榻尾的铜镜也被甩落下来,砰地一声,碎裂了。

  就犹如她苟延残喘、忍辱偷生的世界,被摧毁得片片碎裂。

  面目全非。

              第二卷雨覆云翻

             花里逢君~梅花妖

  那年那月那时。

  那花那妖那人。

  ……

                梅十五

  ……

  「阿九,你随我去做人好么?」梅十五问着年幼的小花妖梅廿九。

  小小梅廿九举着一支盛开的梅花正玩耍,听到母亲的问话,她白皙得近乎透
明的小脸上掠过一丝迷惘,「不,」她轻轻摇摇头,「做妖好好的,为何要做人?
做人有什么好?」

  不是都说,在凡间「做人难、做女人更难、做名女人难上加难」么?

  那又为何要自讨苦吃去「做人」呢?梅廿九偷眼看着母亲,心中不以为然。

  她才不要做人呢,听说「做人」的规矩很烦琐,做妖多自在,做人没有做妖
好,小花妖在心里是这么想的。

  可是梅十五似乎没听见梅廿九的回答,她一双秋水剪眸正凝视着盛开的梅花,
雪嫩如花的俏脸慢慢浮现出一抹红晕。

  前些日在集市上,一位贫穷老妪因无钱治病而当街昏倒,适逢梅十五路过,
于是便好心地将老婆婆救起。尽管是妖,梅十五却愿意为人多做点好事,以积攒
功德来修行。

  曾经她迫切地修炼道行,期待早日也能得道成仙,这样就可以去见「他」,
去问「他」为何忘了她,为何忍心将她抛下,让她独自带着「他」的骨肉孤苦无
依地飘摇在妖界,行尸走肉般了无妖趣?

  尽管知道修仙是件很渺茫的事,但她却心无旁骛。

  她一直以为她会誓将修仙这条道一路走到底,但是后来的另一场美丽邂逅,
却从此改变了她的「妖生」。是缘是劫,她与后来的他,同样都参不透。

  那日,正当梅十五聚精会神在为老婆婆把脉诊断时,感觉到有两道目光正悄
然停留在她的俏脸与纤手上,她抬眼看了看,却看见一位翩翩佳公子正含笑望着
她,眼里暗蕴期许与赞赏。

  他一袭玄色长袍,显得他面如冠玉,目如朗星。他含笑的眼,犹如一阵暖暖
的春风吹进了她的心,多年以后,她才明白这就是凡人常说的「一见钟情」。

  梅十五低了头,心头却似小鹿乱撞。她不再去看他一眼,但为老婆婆诊脉的
纤手却有点发颤。待得为老婆婆诊过脉、抓过药,并留些了银两后,梅十五便起
身悄然匆匆离去。

  他一直尾随在她身后。她原可以施展开身形遁逃得无影无踪的,让他从此无
处寻觅,也就没有了后来的悱恻纠缠,但鬼使神差地,她没有。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自然地与他微笑、谈话了。他英俊的外表,不俗
的谈吐让她对他的好感又添三分。

  从谈话中她得知他叫洛德瑞,原来是个王爷。

  妖是直率的。

  妖的爱情也如她们的身心一样,是透明的。

  他的身份对于她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竟然对他,对一个凡人有了爱情。

  她曾经的那一段爱情,也是惊世骇俗的。

  那种爱情伤害,让梅十五一直痛苦难以自拔,直到她遇见了洛德瑞,才从那
种万丈深渊的伤痛中挣脱出来。

  洛德瑞用他的温柔他的体贴他的善解人意,抚平了梅十五内心深深的创伤。

  但人与妖本是殊途。于是,她竟然为了他,有了想随他去做个普通凡人的念
头。

  ……

  可是当小梅廿九得知母亲竟然想要到凡间去做个凡人,她小小的心里很是忧
虑。

  她知道母亲的孤独与寂寞,她从大姨梅初一的口中,隐隐知道母亲曾与天上
掌管花妖的花神相恋,那个花神便是自己的父亲。

  也许花神对于梅十五只是一时贪欢或者是畏惧天条,只与母亲梅十五厮缠一
段时日便离去,只留下梅十五独自一人,后来生下了梅廿九。

  由于怕神与妖相恋会连累到自己,就连花妖一族都将母亲梅十五驱逐出花妖
的聚集地,让她独自带着梅廿九寄居在荒郊野岭的梅花林中,挣扎着自生自灭。

  梅廿九经常看见母亲梅十五在暗自垂泪,她心疼着母亲,在心里期着待母亲
有遭一日能重展欢颜。这一天终于来临了,但母亲选的人,却又是遭到禁忌的。

  在梅廿九小小的心里,隐隐有预感母亲注定将命运多舛。

  ……

  即使随着母亲在偏远的梅林中修行,可小梅廿九时常会跑到山里,躲在树后,
听着在山上砍柴休憩的樵夫围坐在一起,讲起凡人的一些人与妖的故事。

  这些故事里,写尽人态与妖态。

  在凡人的眼里,妖有很多种,祸国殃民的九尾狐是,情深义重的白素贞亦是。

  但不管是什么妖,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就是做妖的最终下场。

  凡人喜欢这样的故事,他们相信是有轮回的,一定会冤冤相报下去,因此人
类的口头禅是:非我族类,其心可诛。

  梅廿九对于人有点惧怕,有点好奇,又有点向往。

  人对妖的不容与排斥是自古以来的,即使他们锻造了许多美丽的人与妖相爱
的故事出来,但归根结底对妖还是极其惧怕与憎恨。

  梅廿九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她与母亲平日里都远远避开人。

  但她与母亲一样,对那些美好的人与妖的爱情充满了向往与憧憬。

  虽然她也知道有些故事只是美丽在表面,其实真相是残酷的。

  在人的眼中,人比妖更复杂深沉,因为人懂爱。

  可是,在妖的眼中,卑鄙的不仅仅是妖,人往往比妖更懦弱。

  若有一日凡人得知枕边人竟是个妖,他会有何反应?是吓得惊慌失措,还是
请来法师咬牙切齿地将她收伏?!!人与妖的相爱,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因为他若是怕她,便不能视她为平常人,就不能算是爱了。

  况且爱是一件万劫不复的事,谁中途害怕了,谁就不配爱。

                梅初一

  梅廿九一直很是郁闷梅妖一族的取名无能,母亲叫做梅十五,她的大姨自然
便是初一了。

  初一与十五一向交好,即使是在梅十五被驱逐出花妖一族时,她也是不离不
弃这个姊妹。

  梅十五带着梅廿九去见梅初一。

  梅十五那张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因为她已顺利说服心肠甚软的梅廿九
跟随她与洛王爷一同回到洛王府。

  虽然她知道梅廿九心里并不太愿意,但是她还是自做主张地让阿九跟着她走,
阿九是她的心头肉,她们永远都要在一起的。

  于是这意味着她和梅廿九从此将到凡间当一个普通的凡人了。

  临行时,她来和她的姐姐告个别。

  梅十五与梅廿九进入了梅初一修行的山谷中。

  梅初一在此清心修炼已有许多年,也颇有些道行。

  在一片山林中,梅廿九眼尖看见了林中正有一抹绿影在灵巧地闪动,她愉悦
地对母亲喊出声来:「母亲,你看,是井景姬姐姐——」

  轻柔的月光照映着林中的绿衣少女,她的长发如风般洒脱地飞扬着,眼神清
澈透亮,精致的琼鼻,樱唇小口,说不出的飘逸动人。

  她的莲足踩上了身旁一棵参天大树,借着树之力,她娇柔的身躯一冲四五丈
之高,身子一滞,好像就停顿在半空之中了。接着,她的身体缓缓下落,衣袖无
风自鼓,飘逸出尘,犹如林中的仙子。

  梅廿九娇笑地迎上前去,腾身扑向她,「景姬姐姐,我是阿九。」

  井景姬回眸,眼波流转,笑道:「是你来了?阿九——」她在半空中将梅廿
九拥在怀中,顺带朝着梅十五嫣然一笑,徐徐降落在地上,道:「十五小姨,你
也来啦?」

  井景姬是梅初一的女儿,是个真正的花妖。

  梅十五点点头,微笑道:「景姬,你母亲呢?」

  井景姬道:「母亲还在修行中呢。过阵子母亲便要闭关了,你们来得正及时,
不然很长时间都将见不到我们了。请随我来吧。」说话间带着她们凫娜地来到了
山谷的一处帘洞中。

  帘洞中有一处水渊,水渊中央有一座莲花台。

  梅廿九看见莲花台正中,正坐着一位美丽的在修行的妖。

  她着一袭浅蓝色的长裙,荷叶形状般的裙边,衬出了她优雅、清丽的气质,
饰有淡紫色莲花的蓝色衣袖遮住了她的双臂,她低眉敛目,平静无波,柔和淡雅。

  她便是梅初一。

  梅廿九悄悄仔细打量梅初一,从侧面看去,她很美,没有太多装饰,没有一
丝粉黛,整个人便似清尘脱俗的仙子,不与世俗。

  梅初一眼波一转,已看见了梅十五与梅廿九,她微然一笑,款款地从莲花台
上站起,身形一展,已从莲花台掠过水面,轻轻飘到了她们的面前,道:「你们
来了?」

  梅十五低声应了,看着自己的姐姐道:「姐姐,好久不见,你的道行更有长
进了。」

  梅初一笑道:「修炼贵于恒心,成败在于静心。」

  她看看梅十五道:「你可有在修炼?」

  梅十五犹豫了一下,咬着唇道:「姐姐,修仙太渺茫,还是做人好,我,我
准备带着廿九去当个普通凡人……」

  「什么?」井景姬大吃一惊,她未等她母亲答话,便抢着说道:「万万不可,
小姨!」

  她出言阻止道,「谁都知道人世复杂,你们又都那么单纯善良,若是反被人
算计了可如何是好?」

  「再说,」井景姬看了看梅初一,转头对梅十五道:「过些日子母亲就要闭
关修炼,我也要陪在她左右,可能在很长的时间内都不能出关来。到时若是受了
委屈,谁来帮你们?」

  梅十五低头不语。

  梅初一看着梅十五,见她默不作声,便秀眉一蹙道:「十五,你可考虑好了?」

  梅十五点点头。

  梅初一看着梅十五脸上那种熟悉的倔强表情,想起了当初十五与花神相恋时
面对大家的劝阻时,也是这样一种表情。

  梅初一暗暗在心中叹息,她自己是妖,她与井景姬的花妖父亲也曾深深爱过,
当井景姬的父亲因病重离开她们时,她也感觉到那种黯然神伤的滋味。花妖本可
用修行来减轻那种对感情的渴求与伤痛,但是她的这个妹妹并无意于仙道的修行。

  梅十五曾经的爱是千疮百孔的。那神与妖的爱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妖和人?!

  「爱情就好比是一幅画的画中人,画师一点点地刻意着色,使之明艳无匹,
于是赏画的人便以为就是爱上了——其实爱上的只是爱情,不是那个人。」梅初
一对妹妹郑重劝告。

  但是面对这个早已痴情深种的妹妹,梅初一的言语显得有点苍白无力。

  爱情这个真理,其中又有几多妖或人能参透的?

  ……

  最后,梅十五还是没有听从梅初一与井景姬的劝告,带着梅廿九离开了山谷。

  梅十五一心想要做人。

  是为了报复远在天上对她不闻不问的花神,还是惩罚求仙得道不成的自我?

  她不知道,也不想去寻求答案。

  梅十五孤注一掷,再不回头。

  看着梅十五与廿九离开,井景姬还待要阻拦。

  梅初一却道,随她们去吧。

  她看着梅十五与梅廿九远去的背影,在心头暗然叹息了一声。

  世上多的是张罗着要成妖成仙的人,无非是缺少了做人的勇气和信心。

  生为肉身,无法体验仙与妖的喜怒哀乐,却自以为是,幻想着仙与妖的种种
好处。

  可做妖的若不能天天向上,沦落至为人相思成灾,则是一种失败,何况还心
心念念着想做人,更是一种修行的倒退。做妖的一旦动了凡心,眷恋十丈红尘,
谈何修行?!

  那人岂是那么容易做的?!

  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冤孽,而每只妖,也有自己的孽缘。

  所以就随缘去吧,不管是情缘还是孽缘,总归要还了去。

  ……

  多年以后,历经人世间沧桑与曲折的梅廿九回想起梅初一未说完的话,却有
更深的感悟在心头。

  做为花妖,也许,花开,并非唯一的向往;花落,并非所有的感伤。

  坠入尘世,阅读沧桑。飘零,凋落,与生俱来,无须忧伤;唯于花开之日,
让绽放得热烈,却不能斑斓每一天,才是心底最疼痛的凄凉。

  她是无法成仙的,哪怕是坐化在菩提树下。

  因为那满树的落花,满世的繁华,幽幽千年,缠绵情丝,便是她心底的孽障。

  ……

             花里逢君~初进府

  那一天,阳光明媚天空儿湛蓝,衬得那一片红墙碧瓦、飞檐凌空的王府大院
分外巍峨壮丽。

  洛德瑞骑在骏马上勒住辔头,在自己的府邸前停住。

  他回头望望紧随身后的马车,用一个漂亮利落的动作,翻身下了马。

  他摆摆手,示意早已等候在大门口的洛王府管家周志北与一众下人不必上前,
而他则快步走到马车前。

  「到家了,」洛德瑞低声道。

  说话间,他俯身亲自将马车的车帘撩开,青纱粉幔的车厢里,斜倚靠着锦垫
的是两个昏昏欲睡的大小美人。

  「醒来了,十五,小蝶。」洛德瑞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宠溺的笑意,将她们
二人唤醒。

  梅十五的长睫毛扑扇着,缓缓睁开秋水般的双眸,对上洛德瑞含笑的眼,不
由俏脸微红,她垂下眼帘,轻语道:「到了么?」

  洛德瑞低声应道:「是,总算是到家了。」

  「家?」乍听到「家」这个词,梅十五与梅廿九都很新奇。

  作为妖,她们还是头一次听闻到有「家」一说,看着洛德瑞脸上的兴奋与喜
悦之情,梅廿九直觉到「家」这个地方,肯定是让人备感温暖与眷恋的地方。

  「对,家,以后洛王府就是你们的家了。」洛德瑞看着她们郑重的说。

  梅十五与梅廿九互看一眼,她们有「家」了,是否意味着她们从此也是这个
「家」的一员了?

  母女俩心里淌过一丝暖流,不由同时露出编贝玉齿朝洛德瑞浅浅一笑,小小
的车厢里顿时有如春花绽放般亮了起来,明丽异常。

  明媚的笑容把个洛德瑞看得是目不转睛,他线条优美的嘴角间隐约有笑意。

  此次出门,竟然带回了两个绝世佳人,一个与他相见恨晚、心心相印;另一
个对他亲近信任、全心依赖,拜上天厚赐,他出乎意料地得到了他自小便梦寐以
求的爱情,同时也意外地得到了一份父女之情。

  他年过三十,已有三个儿子,惟独没有女儿。

  小廿九的出现,她的乖巧与贴心,让他感受到了有女万事足的满足感。他也
不知道为何就对这母女俩感到如此熟悉与亲近,也许他们上辈子是一家人,此生
经过各种波折后才得以团聚吧?

  他想和梅十五永远在一起,他喜欢她对他那种全身心的爱恋。

  都说权势是男人最好的外衣,穿上之后,男人便光芒四射,可,一旦脱下之
后呢?还有人爱他吗?!

  从他成年后,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或多或少都带着点对他的窥探与揣摩,
让他觉得很疲累。而梅十五与梅廿九的美丽与率真,以及真心对他的好,让他的
身心得到了涤荡后的纯净。

  每当他看着梅十五清澈的眼神,都会在心里慨叹上天怎么会赐予他如此这般
水晶一样单纯玲珑的妙人儿?他简直一刻都不想让她离开他身边。

  因此他不假思索,待将手头的事情处理好,便带着她们母女俩一起回到洛王
府,他愿尽一切自己的力量保护照顾这一对水晶般的母女一辈子。

  ……

  他看着她们,对梅廿九说道:「来,蝶儿,爹爹先抱你出来。」

  说着伸出有力的臂膀将小梅廿九先抱出车厢外。

  下得车来,梅廿九怯怯看了一眼等候在车边的众人,便乖巧地紧靠在洛德瑞
身旁,等着他将母亲也扶出车厢来。

  可能是天生就缺了父亲的关爱,梅廿九见到温厚儒雅的洛德瑞,自然就有了
一种亲近感,因此当母亲让她喊洛德瑞「爹爹」时,小廿九并不抗拒,便脆生生
地将洛德瑞喊做爹爹,把洛德瑞高兴地合不拢嘴。

  洛府管家周志北看着先下得马车来的小梅廿九,她的皮肤仿佛像玉一般透明
晶莹细腻,真是雪作肌肤花样容貌。

  她虽年纪尚小身量未足,一副稍显青涩的样子,却自然有一种美丽之态,若
是假以时日,必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

  周志北与众人皆在心里暗暗惊叹,这个小女孩就如此美丽了,那洛王爷带回
的女人该是怎样的国色天香?难怪洛王爷会被她迷住了,将她带回府中来。

  从车厢里伸出一只春葱十指、白玉般的手,轻轻地放在洛德瑞的手上,接着
车门帘子徐徐掀起,姗然下得车来一位美得不食烟火的仙女来。

  她眉如远黛,肤若凝脂,弱柳腰身,眼波转动,眸子里的水仿佛能滴下来,
美得让人砰然心动。

  见过天下不少美人的周管家愣在那里,心想,「这是天上的仙女啊,怎么跑
到洛王府里来了?」

  他想着正入神,却听见洛德瑞对梅十五笑道:「这是王府的周管家,日后若
有什么需求,吩咐他就好了。」

  梅十五点了点头,素手轻拂,将飘在鬓角的青丝轻柔地拂动到洁白晶莹的耳
后,她动作优美,牵人心动。她朝周管家嫣然一笑,道:「有劳周管家了。」她
的声音如雏燕初啼,又如黄鹂欢鸣,说不出的清脆好听。

  周管家连忙躬身答道:「请三夫人尽管吩咐。」

  洛德瑞含笑点点头,转头低声对梅十五道:「委屈你了,只怪与你相遇得太
晚。」

  他已有一妻一妾,身为权高势重的王爷,有妻有妾为他生儿育女乃是世风所
趋。但,若是早日得以遇见梅十五,他情愿此生有她便足矣。

  梅十五微笑看着洛德瑞,早在相遇之初,他便不相瞒,所以她已知晓在她之
前他还有两个女人。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她对他已柔情深种,为了他,她都甘愿
来凡间做人,还有什么委屈不能受的?

  她柔声道:「十五此生能遇见王爷便已知足,并不求其它。」言毕,与洛德
瑞凝眸互望,情意在彼此眼中流动。

  半晌洛德瑞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他笑着一手搂着梅十五,一手牵着小梅
廿九,道:「随我进去吧,我们到家了。」

  ……

  朱红庄重的大门,深深的庭院,参天的古树,葱茏的花木以及曲折环绕的长
廊,那些翘角飞檐连缀着金黄和暗红的屋脊,更绵延出洛王府威严肃穆的气势。

  绕过画栋雕梁的长廊,便进到了内院。

  洛王府第庭院众多,小路纵横交错,相互环绕,宛若迷宫。宅第中还有湖泊,
沿着湖边的长堤望去,湖那岸竟有一片树林,早已新芽满枝,些许花骨朵也露了
脸。

  一路下人奴仆低头恭迎王爷回府,洛德瑞一边含笑点头,一边带着梅十五与
梅廿九一路往前。

  却在转过长廊影壁处,与迎面而来的一众丽人打了个正照面。

  众人簇拥下的是一位仪态万方的端庄美人。她头梳花式高髻,衣裳上金色图
案花纹交错点缀,长衣上饰孔雀戏千莲,又饰如意六宝珠,既有王室的端庄华丽,
又不失古朴典雅。

  她秀美的脸上目正神怡,气静眉舒,神态怡然,周身透露着无可比拟的高贵
气质。

  她看见洛德瑞牵着一大一小美人的手,盈盈美目一转,视线落在洛德瑞与梅
十五相握的手上,她看着他们,如水的眼神一暗,牵强一笑,「王爷,您回来了?
路上可顺利?」

  洛德瑞俊脸上有点讪讪,但并没有放开梅十五的纤手,他应着那个高贵美人:
「尚好,还算顺利。」

  话毕他对梅十五道:「这是王妃江依依。」

  梅十五赶忙朝江依依行了礼,道:「梅十五见过王妃姐姐。」同时让梅廿九
也朝王妃行了礼。梅廿九行礼后抬头,却见江依依正盯着她看,便朝她露出一个
羞涩的微笑。

  江依依在心中暗恂,这个小女孩的一双眼睛可真是纯真透彻,将来与她母亲
的美色肯定不相上下。

  原本她还在心中猜测揣摩半天,能让洛德瑞一心要带回家的是个什么女人?
如今一见,果然惊为天人,更主要的是梅十五的外表纯洁,与她想象中的妖娆模
样相去甚远,让她不由对她生了三分好感。

  江依依轻轻颔首,朱唇轻启道:「妹妹无须多礼,王爷早已派人来报了,我
已经吩咐下去,将兰心阁收拾整齐了,妹妹一路舟车劳顿,请随王爷去歇着吧。」

  梅十五连忙低头谢了王妃江依依。

  江依依道:「不必谢我,要谢就谢王爷吧。」说着她一双美眸看了看洛德瑞,
眼里有着深深爱慕之意,但更多掺杂着的是幽怨。

  洛德瑞看着江依依,感激道:「依依,多谢了。」

  她并不对他擅自纳妾有微词,让他不由有点惭愧。虽说他对江依依的敬大过
于爱,但对于她的宽容与大量他却感激在心。

  江依依笑道:「谢什么,又不是外人……」话虽如此,一股酸涩从心底泛起,
让她的眼眶有点发红。

  洛德瑞带着梅十五和梅廿九正待要走,突听得一声清脆的孩童叫唤声,「爹
爹——」一个粉雕玉琢的孩童飞奔过来,一头扑在洛德瑞的怀里,紧抓住洛德瑞
的衣袖不放。

  洛德瑞只得将梅十五和梅廿九的手放开,抱住这个孩童,笑道:「宸夜,还
是这么调皮?你的两位哥哥呢?」

  「宸天随管事去查看佃农的收成情况,宸星在我这里呢。」伴随着清脆动听
的声音,空气中袭来香风阵阵,一个亮丽的身影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她发髻半挽,瓜子脸上薄施脂粉,一身衣裳却艳如紫霞,柔嫩的肌肤光滑得
就像是缎子一样。她眼泛秋波,美目生辉,看着你的时候似嗔非嗔,似笑非笑,
却让你如沐春风,暖意犹生。她集万种风情、成熟妩媚于一身,光彩照人。

  她笑吟吟地将纤手松开,原本手中牵着的一个英俊小少年腼腆地上前对着洛
德瑞及江依依道:「爹,娘。」

  洛德瑞笑着抚着他的肩膀道:「宸星,你又跑到你二娘那里去了?」

  洛宸星低头道:「是宸夜叫我陪他一起读书,教他画画,所以我就在二娘那
里待着。」

  洛宸夜顽皮地笑哥哥,「二哥,你怎么不说是你嘴馋,想让我娘给你做好吃
的才去的?」

  洛宸星英俊的脸上有点羞红,他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二娘阮绿珠捏捏洛宸夜的小脸,咯咯笑道:「你这孩子,怎么没有规矩,这
么说你二哥?」说着转脸对江依依道:「是我看宸星对我前些日子做的玫瑰江米
糕喜欢得紧,便又做了几块叫他过来吃,等会儿我叫人给姐姐也送几块来尝尝。」

  江依依笑道:「难得你有一手做点心的好手艺,让我们大家都叨光了。」

  阮绿珠笑着瞟了一眼洛德瑞,道:「不都是王爷最喜欢吃的吗,所以绿珠才
学会了的。」说着她上前拉过梅十五的手,笑着说:「来,让我看看,王爷带回
来的是个怎样的天仙人儿?」

  她上下打量着梅十五,嘴里赞道:「果然美得让我都没法喘口气了。」说着
向洛德瑞道:「爷,还是你有好眼光。」

  洛德瑞笑着摇头道:「绿珠,你那张嘴呀——」

  「我这张嘴又如何?」绿珠掩嘴吃吃笑道,「王爷当初不是喜欢绿珠的伶牙
利齿么?怎么,现在嫌烦了?」

  还未待洛德瑞答话,她便对着梅十五道:「妹妹,说了半天,估计妹妹还是
如在云里雾里罢?估计妹妹心里在想,这是哪来的疯癫婆子在此呱噪吧?」

  梅十五忙摇头,浅笑道:「十五不敢。」

  阮绿珠道:「我是你二姐姐阮绿珠。」

  梅十五连忙行礼,道:「见过二姐姐。」

  阮绿珠笑道:「免了免了,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干吗?」说着朝着江依依
笑道:「姐姐,你说对么?」

  江依依微笑着点点头,眼里却有刹那的迷茫。

  ……

  梅廿九见大人在一旁说话,有点聊赖,她四处张望,却发现洛宸星的眼神正
停留在她身上。

  他年纪虽小,却已有儒雅温文的气质。她该叫他二哥是吗?想及与此,她朝
他绽开一个如花的笑靥。

  洛宸星望着她美丽的笑容一呆,随之一张俊脸便红了。梅廿九偷笑,这个二
哥哥好似很腼腆。

  洛德瑞一手揽着一个儿子,将他们带到梅廿九身边道:「来,这是你们的妹
妹,爹爹给她取了个名字,叫洛尘蝶,将来她就是你们的妹妹了,要好好宠着让
着她,知道么?」

  洛宸星点点头,道:「宸星会将小蝶当做妹妹看的。」洛德瑞笑着满意地点
点头。

  可是洛宸夜却一脸不屑,他看着梅廿九,突然语出惊人,「我不要她当我的
妹妹,她不就是野女人带来的拖油瓶么?」

  在场的所有人都一愣,梅十五容色发白,身子一晃。

  洛德瑞更是脸色一沉,道:「宸夜,不得无礼,快向三娘和妹妹道歉。」

  洛宸夜却偏着头,倔强地不肯说话。

  洛德瑞眉梢开始有火,他看着儿子,抬手便要教训他不懂礼节。

  身边一人却比他更快,一掌打在了洛宸夜的脸上,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洛
宸夜看清了打他的人,哇地一声哭出声来,道:「娘,你为什么打我?!」

  「为何打你?谁让你如此不懂规矩,胡乱出口伤人?」阮绿珠气得浑身发颤,
她对洛宸夜道:「快向你三娘和妹妹道歉!」

  洛宸夜死盯着母亲半天不吭声,然后恨恨看了梅十五与梅廿九一眼,便沿着
花廊跑走了。

  阮绿珠气得直跺脚,道:「这个孽子!」她转脸,眼里已是一片水雾,「王
爷,三妹妹,都怪我调/ 教无方,冒犯了妹妹——」

  梅十五忙道:「二姐姐,不妨事的,小孩子也是无心的。」

  阮绿珠闻言眼睛一亮,道:「原来三妹妹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儿,姐姐惭愧了。
来,姐姐赔罪,给你去做些点心吧?」

  梅十五连忙推让,洛德瑞本还想追究,见此也只好作罢。

  阮绿珠偷眼看洛德瑞,见他转怒色为和颜,便放下心来,美目里却闪过一丝
难以察觉的光芒,稍纵即逝。

  ……

  夜色朦胧,月光似水。

  王妃江依依独坐窗前,望着天际的一轮明月,又转头看着一室的冷清,不由
暗自神伤。

  若说无缘,三千大千世界,千万菩提众生,怎么单单与他相守?

  若说有缘,这灯花百结之后,只有灰烬,没有复燃。

  三尺寒冰,一夜月光,至此无语。

  ……

  兰心阁内。

  布置精雅的屋子里,紫绫幔壁,锦榻上纱帐低垂,两个人在紧紧相拥。

  他们的长发相结,心心相贴,缠绵得深入骨髓。

  梅十五揽着洛德瑞结实强壮的脊背,幽幽道:「德瑞,我来是不是让很多人
不开心了?」

  洛德瑞捉住她的纤纤手指,一一吻遍,在她耳边低语道:「你又何必在意别
人的感想?」

  梅十五看着洛德瑞在黑暗中更显英俊的轮廓,道:「我,我怕有遭一日,你
不再喜欢我了,那我——」她的声音一滞,心中泛起的痛楚让她说不下去。

  王府的人对她冷淡的态度她可以感觉得出来,原来做人,也不是像她想象中
的那么容易。

  但她爱他,已爱到无法衡量,无路可走。

  洛德瑞深深地望着她,半天终于开口说话了:「我可以喜欢很多人,喜欢这
些人中的某一部分;而我只能爱一个人,一个人的全部。那个人,就是你,十五。」

  说完,他,以吻封缄。

             花里逢君~绕指柔

  清晨的光,微风的香,黄莺的鸣,将梅廿九从睡梦里逗弄醒。

  她慢慢地睁开眼睛,如梦朦胧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茫然。

  意识恍惚中她仍一次次回到烟雨沉浸的梦里,旋转起舞。但锦榻上方低垂的
纱幔与屋里精致的摆设却提示着她身处于的是一个她所陌生的地方。

  这里,洛王府,就是她将来的家吗?小小的梅廿九在心里悄然问自己。

  但随即她晶莹洁白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反正母亲在哪里,她就跟着在哪里,
何必再去费神呢?

  不再当花妖而初尝试当人,她还是很新奇的哩。

  她眨眨眼坐起身,披上衣裳,不去惊动在外间的侍女,悄悄地走到庭院中,
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看着这里的一切。院里的内墙满布爬藤类植物,假山流水潺
潺,扶疏的花木在清风中轻舒摇曳。

  廿九在院中闲逛了一下,发觉自己起得太早了,王府里的人都还未起来,四
周一片静谧。

  她四下看了看,便信步走到庭院拱门处,一探头,发觉院内春色怡人,院外
更是美不胜收。

  新绿杨柳,青青池塘,水中锦鲤,王府之中处处是风景,别有一番景象。

  她边走边看,不知不觉已离开兰心阁越来越远,等转头再回去,却已找不到
回时的路。

  本可以施展开身形去寻找,但母亲告诫过她,既然做了凡人,还是要将自己
的异相隐藏起来,免得吓到人,引来无妄之灾。

  所以梅廿九只得耐着性子,慢慢地沿着小路边走边辨认来时的方向。

  转过一片密林,突见一处大湖泊出现在她的眼前,湖面无风微粼,像块美丽
的绿宝石一般闪着光。

  梅廿九停伫在湖边,眼望着对岸长堤上的一片梅花林。满目的粉红嫩白,独
自娇艳。

  梅花依水而伴,随风而舞,美不胜收。春光四处漫溢,暗香浮动。

  廿九的眼睛一亮,花开如画,那她岂不是可以为花间自由纷飞的蝴蝶歌舞,
可以招惹一下勤劳的蜜蜂,甜蜜一回自己未泯的童心?

  她兴奋而愉悦地低撩起长裙,便向对岸飞奔而去。

  跑着跑着,她四下张望,见前后无人,顽性大起,便还是将母亲的话抛在脑
后,她放松自己的身体,长发飞扬,衣袂飘飘,轻盈的飞在空中,她是春天里最
轻盈的那个精灵……

  早起的王府管家周志北正好从湖边路过,见此情景,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多年后,他一直对人强调,这辈子他是真正看到了神仙的。

  梅廿九落在梅花林中,熟悉的淡香氤氲,她在林中快乐旋转飞舞着。

  她闭上眼,花瓣落在她那张美丽到极致的绝好面容上,她拈花微笑。

  风中似乎传来舞剑的「嗖嗖」声,梅廿九侧耳细听,发觉这剑声是从梅林旁
侧的院落里传出的。这座院落比其他轩苑的建筑要布局严整,巍峨气派。

  是何人一早起来弄剑?

  梅廿九顿生好奇,她借着梅树的枝干,腾空而起,落到那院落墙角边的一棵
大树上,透过茂密的枝叶,看着院里的情景。

  这座庭院里,单单以一丛翠竹,数块湖石,以沿阶草镶边,就使得庭院的角
隅充满画意。

  而院落中央则开阔宽大,一抹颀长挺拔的影子正随着剑光在闪动。

  舞剑者一袭蓝衣,长剑飘洒。

  他挟「神虬腾霄」的气势、「旋风骤雨」的动态,舞剑如飞,变换招式,灵
动与苍劲并存,酣畅淋漓,收发自如。

  他举剑洒脱,凌厉剑气夹着裂云破空之力,纵横劈斩,处处闪烁着遒劲飞扬、
剑气如虹的光华,而蓝色身影在一片剑花中翻腾飘弋,人与剑似已合二为一,剑
术甚是高超。

  梅廿九看得是目不暇接,她一向崇拜侠士英雄,这位剑客的翩翩风姿确实让
她惊叹。

  但未等她从赞叹中回神,那个剑客忽然一个转身,手中的长剑已经破空而出,
直朝梅廿九所藏的树上射来,只见寒光一闪,梅廿九低叫一声,那柄剑已险险穿
过她的长发,没入了树干中,而她则因长发的束缚而被钉在了树干上!!

  随后,一个蓝色的身影掠起,轻踩在围墙边上,然后借力跃上了树梢,树叶
在他的掌力下四处分飞,树叶散落处,露出了梅廿九那张惊惶失措的俏脸。

  剑客一把捉住她的纤手,用手肘抵在她的脖颈处,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
音在梅廿九耳边喝道:「什么人?!」

  因为在树上,剑客怕梅廿九逃跑,因此将她钳制得很紧,也靠得很近。

  他呼吸的热气直呼到她的脸上,梅廿九又羞又怕,她低头颤抖地道:「我,
我……」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蓝衣剑客见状,不耐地用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小脸抬起,正要逼供她是
否是刺客,怎会躲在树上偷窥?!

  但这梅廿九一抬头,把近在咫尺的两个人都愣住了。

  「是你?!」他和她异口同声。

  梅廿九扑扇着如水的眼眸,惊喜地叫出声来:「哥哥,是,是你么?」

  眼前这个英俊冷酷而带着些许邪魅的少年,正是那日从巨蟒口下救了她的恩
人——洛宸天!

  洛宸天看着梅廿九,原本冷冽的目光渐渐有点柔和了起来,他凑近了梅廿九,
低声问:「你怎么来了?莫非,真的——」他注视着她,眼里有一丝捉狭的笑,
「你要以身相许?」

  他的鼻息吹动了她的发丝,撩动得她的脸有点痒,红晕一点点在她白玉般无
暇的脸上蔓延开,如同抹上了淡淡胭脂。

  他看着娇羞的她,心头不由一动,他俯下头,在她耳边叹息了一声,道:
「我不反对你以身相许,不过,你还太小——」

  梅廿九羞窘,她虽还小,但还是知道他语句里的意思,她连忙偏头想躲开他
那张带着邪魅与戏觑的笑脸,刚一动,才想起一缕青丝还被他的剑钉在树上,但
为时已晚,她的头皮猛地被扯痛,忍不住低呼出声。

  洛宸天轻笑出声,他捏起她的下巴,道:「怎么,想溜走?不想报恩了么?」

  梅廿九闻言,忙摇摇头,她一直都想报恩来着,只是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方式。

  洛宸天见梅廿九嗫嚅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心中不由暗自发笑,这个小
妖精还真单纯,透明清澈得像一抹清水,他随意的玩笑话她都当真了。

  他看着她那张小小年纪就美得不可方物的脸,凑上前去,用魅惑的语气道:
「我说过了,若是让我再见到你,你就是我的。所以,」他用一只手揽住她,在
她的耳边宣告了他的所有权,「以后你就是我的。」他那张英俊的脸上有着不容
她抗拒的坚定与威慑。

  她在他怀里,睁着雾蒙蒙的眼眸看着他,一时间忘了该如何回应他如此霸道
的自作主张。

  沉默,是否就代表赞同了?梅廿九不知道,不过洛宸天也不需要她的回答。

  只要他想要,她一辈子都逃不掉。

  ……

  他看着她,问她:「你怎么来的这里?」她的出现给他了一个惊喜,却带给
他更大的疑问。她不是妖么?不在花林中待着,怎么会跑到人群中来,更何况是
出现在王府中?

  「我,我是随我母亲来的。」梅廿九低声道,心下已明了洛宸天应就是昨日
没有见到的大哥了。

  「你母亲?」洛宸天剑眉一蹙,早些日子他已听人来报,说父亲要带一个女
人回家当小妾,他的母亲闻讯后又是黯然神伤,早在二娘进门之时母亲已伤心过
一次了,此次应也如是。

  父亲一直对母亲漠不关心,此番出门后更是如此,擅自纳妾且不提,据说还
与新欢如漆似胶。

  昨晚他归来已迟,却看见母亲苦等父亲在独自垂泪,父亲却在新欢的房中。

  莫非引母亲伤心的女人就是梅廿九的母亲?!

  他那张俊脸一沉,道:「你是随那个女人来的?」

  梅廿九看着洛宸天突然由晴转阴的脸,有点胆怯地道:「是,大,大哥——」

  洛宸天冷若冰霜,他面无表情地道:「不要叫我大哥,我可不想要一个妖精
做妹妹。」

  说完,洛宸天「咄」地一声从树上拔出他的剑,对她道:「警告你母亲,若
是想用狐媚妖术迷惑我父亲,别怪我剑下无情!」

  他冷冷地放开她,不再看她一眼,他纵身一跃,从树上翩然落到地上,而后
进到宅院便不见了。

  ……

  梅廿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股酸涩涌上心头。

  他说不想要一个妖精做妹妹,那他就是讨厌她和她的母亲了?他担心她母亲
和她会伤害到人么?

  可,且不论母亲和她从来就没有要害人的意图,就凭母亲对洛德瑞的感情,
母亲爱护他都不够,何况是要伤害他!

  但是洛宸天肯听么?肯相信么?

  饶是她的百般情意绕指柔,一心对他想示好,但他却冷若冰霜,利剑无情。

  原来人与妖,真的是有区别的。

  洛宸天对她和她母亲的嫌恶态度深深伤到了梅廿九那颗初到人世后脆弱无依
的心灵。

  她的鼻子一酸,眼泪一滴滴地掉了下来,她将头埋进臂弯里,忍不住低声呜
咽着。

  「你为何在哭?」树底下突然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

  梅廿九以为是洛宸天去而复返,惊喜地连眼泪也没有擦,便抬起脸朝树下望
去,但是树下的那个人并不是洛宸天。

  梅廿九的脸上有着一丝失望,她望着树下温文俊美的少年,低声道:「二,
二哥,我……」

  洛宸星抬头望着绿树翠枝中那张受尽委屈的小脸,晶莹剔透又满挂泪珠儿,
惹人爱怜,他心头一动,柔声道:「你怎么爬到树上去了?树高,跌下来可不是
好玩着的。」

  梅廿九垂下头不出声,没有应他。

  洛宸星又道:「来,小蝶,下来,给二哥说说谁惹你哭了?」

  他的声音柔和又满含关切,梅廿九抬眼又看看他,看见他那张俊秀的脸上是
一片真挚与关心,心头一暖,便点点头,她从树枝上站起,纵身想一跃而下。

  却使得树下的洛宸星大惊失色,道:「万万不可这么跳,这么高,跌下可如
何是好?!」

  阳光透过树叶,投射在他那张俊脸上,他一双黑色的眸子晶亮,正凝神静气
地等着她下来。

  梅廿九看着他,心头升起淡淡的感动,同时也记起了母亲的告诫,于是收住
了想从树上跳下的念头,老老实实地从树上慢慢爬下。

  刚一落地,洛宸星便上前,替她整理好衣裙,道:「以后不可爬那么高了,
一个小姑娘爬那么高不仅会被人认为有碍观瞻,而且是很危险的。」

  梅廿九见着洛宸星一副少年老成强装大人的样子,不由掩袖一笑。

  她含着泪的微笑如同带着露珠儿的花瓣在刹那间绽放,洛宸星看得几乎有点
呆了。

  半晌他收摄住心神,在心中暗想,他的这个妹妹将来必定是颠倒众生的主儿,
但她纯净如水的模样,却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呵护爱护她。

  他伸出手去,对梅廿九道:「小蝶,来,随二哥前来,二哥带你到王府里转
一圈,熟悉一下也好。」

  梅廿九偷眼看着二哥,见他脸上温厚真挚的笑容,给她一种踏实可靠的感觉,
便怯怯地伸出小手,握住了洛宸星的手。

  洛宸星握住梅廿九柔若无骨的小手,却不知道就此一牵,从此将自己的一颗
心永远与她牵在了一起。

  ……

  夜,洛王府。

  池塘水绿风微暖,风舞得宫幔如舞者般婀娜,檐角铜铃轻叩。

  洛王府的家常晚宴,却也千般考究。

  由上乘鲍鱼、刺参、花胶制成的「翡翠三宝」,宛如玉块色泽宜人的「火鸡
炖排翅」,乌光发亮、肥糯可口的「红烧虾子大乌参」,色如美玉、质感滑嫩脆
爽的「清炒河虾仁」;款款精美的凉菜,如金钱牛肉、花雕醉鸡、五香熏鱼、脆
皮酥鹅等,以及精巧的细点:小笼汤包、萝卜丝酥饼、花素蒸饺、桂花酒酿汤圆
等,摆了满满一大桌。

  洛德瑞在居中的大座坐下,各房妻妾也随着落座。

  洛德瑞一双俊目逡巡全桌,道:「怎么,不见宸星和蝶儿?」

  「宸星带着蝶儿四处走走去了,他说要让蝶儿初来乍到,怕她太落了单,所
以先带她熟悉熟悉王府。」梅十五含笑回答。

  洛德瑞点点头,望着江依依道:「宸星这孩子倒有几分做哥哥的模样。是他
的娘教得好么?」

  江依依轻颔首,道:「王爷过奖了,妾身惭愧。」

  阮绿珠看着洛宸夜还是一副倔头倔脑的模样,美目一闪,在心里叹了口气。

  洛德瑞含笑道:「孩童很容易就亲近了,别让蝶儿受了委屈才好。」

  梅十五看着洛德瑞,眼里有感激,她低语道:「多谢王爷关心。」

  她与他的目光相接,无限心意在眼底。

  洛德瑞调回目光,笑着问洛宸天,「此番前去查看佃农收成,宸天辛苦你了。
情况如何?」

  洛宸天连忙站起,道:「今年收成尚好,请父王不必多虑。多谢父王的关心,
孩儿理应为父亲多分忧。」

  洛德瑞看着眼前玉树临风的英俊少年,眼里有赞许,道:「宸天,你长大了。」
言毕,端起桌上的青玉壶道:「来,为父与你喝一杯。」

  阮绿珠眼疾手快,早已拿过酒壶,道:「来,让妾身为王爷与宸天斟酒罢。」
她用纤纤玉手提起酒壶,为他们各斟了一杯酒,笑道:「来,你们两个男人各喝
一杯罢。」

  洛德瑞笑着和洛宸天仰头喝下了酒。

  洛宸天朝着阮绿珠道:「多谢二娘了。」

  阮绿珠转向江依依,笑着说:「姐姐,宸天这孩子可越来越像王爷了,精明
能干,我看不多时,就能独挡一面了。」

  江依依浅笑道:「妹妹,你太夸他了。」

  阮绿珠道:「还是姐姐教导有方,绿珠要是能及上姐姐一个边角,我也就心
满意足了。」

  江依依笑道:「绿珠,你呀——」

  众人正热闹间,洛宸星带着梅廿九走了进来。

  洛宸星朝着洛德瑞低头道:「父亲,孩儿来迟了。」

  洛德瑞含笑道:「不妨事,你带妹妹去转转了么?」

  洛宸星点头应道:「是的。」

  洛德瑞赞许地笑着道:「好,好,这才是做哥哥的样儿。」

  而一旁的洛宸天目光落在洛宸星和梅廿九相握着的手上,他的一双俊目里闪
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凛人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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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里逢君~蝶恋花

  梅廿九怯怯地朝洛德瑞叫了声「爹爹」,洛德瑞笑着招手叫她上前,洛宸星
松开梅廿九的小手,道:「去吧,爹爹在叫你。」

  梅廿九上前,洛德瑞将她轻揽在怀中,道:「蝶儿,这几日在王府可住得习
惯?」

  梅廿九望着洛德瑞亲切温和的笑脸,点点头,她转眼偷眼看着梅十五,梅十
五眼中有喜悦与欣慰的光芒。

  洛德瑞笑道:「习惯就好。」说着叫过下人在他身边加了个座给梅廿九,道:
「你以后就坐爹爹身边。」

  梅廿九低头应了,坐在了洛德瑞身边。

  洛德瑞举箸往梅廿九面前的六曲银碟里搛了块脆皮酥鹅,道:「尝尝这个。」

  梅廿九咬了一口,觉得这鹅肉外脆里嫩,口味鲜美,她望向洛德瑞,笑着说:
「爹爹,这个真好吃。」见她一派天真浪漫,众人皆笑。

  阮绿珠笑着道:「哎哟,蝶小姐,人虽小,但又美又伶俐,就像她的娘一样,
将来长大了,估计咱们王府要被说媒的给踏破门槛了呢。」

  洛德瑞看着梅廿九说:「你二娘说得对,等你长大了,爹爹会给你找个好人
家,让你母亲也放心。」说着看了梅十五一眼,目光深情。

  梅十五但笑不语。

  小梅廿九羞红了脸,赶忙低下头吃菜,因此没有看见洛宸星的一张俊脸竟也
有点发红,洛宸天的眼神冷冽摄人。

  而洛宸夜则哼了声,道:「她长大后恐怕是个祸害。」

  在场的人一怔,阮绿珠急忙在桌子底下掐了一把洛宸夜,怒道:「你这个死
孩子,胡说什么?」

  洛宸夜道:「我又没有说错,她长得那么美,长大以后肯定会招惹男人为她
打架的,不是祸害是什么?!」

  洛德瑞大笑出声道:「难道长得美就是祸害了?!」

  洛宸夜挠挠头道:「书上都是这么说的,不是说红颜祸水么。」

  洛宸星笑道:「三弟,你看书看糊涂了吧?」

  洛宸夜回视洛宸星,道:「我才没有迷糊呢,反倒是你二哥,你才糊涂了呢。」

  洛宸星道:「我怎么又糊涂了?」

  洛宸夜道:「二哥,照这么下去,将来先为她打架的人就是你了!」说完掩
嘴偷笑。

  洛宸星一张俊脸已是通红,他低下头,不敢看梅廿九一眼。

  洛德瑞见自己的二儿子羞窘,便笑着打破他们的尴尬,道:「宸夜,你又胡
说八道了,宸星照顾妹妹是理所应当的事。反倒是你,以后要好好对待小蝶妹妹,
懂了么?」

  洛宸夜嘟噜着嘴,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一声。

  阮绿珠见状松了口气,突然想起什么,道:「说起祸害,大家可得小心,听
周管家说,他在我们王府的园子里见到了什么神还是仙的……」

  江依依一惊,道:「真的么?」

  阮绿珠点头,道:「我起先也不相信,但周管家说得是信誓旦旦,而且他也
不是个会说谎的人……大家还是小心些为好,万一真的有什么妖精进了咱们王府
呢……」说完,眼波一转,有意无意地瞟了梅十五一眼。

  「胡说什么?哪来的什么神仙妖怪?周管家是老眼昏花了么?」洛德瑞一脸
怒色。

  阮绿珠忙赔笑道:「绿珠只是随意说说,让大家小心罢了。王爷请息怒。」

  「二娘不必多虑,若是真有妖怪要害人,宸天不会束手旁观的。」洛宸天冷
冷道。

  梅廿九的手一颤,筷子上的菜掉在了碟子里,她怯怯抬起头,却对上了洛宸
天的一双深沉的眸子,他的目光,冷的像刀。

  而一旁的梅十五也是花容失色,面色苍白。

  「大家都吃菜吧,别危言耸听,自己吓自己了。」江依依欠身给洛德瑞夹了
一筷子花雕醉鸡,柔声道:「王爷,这是我吩咐厨房特意为你做的。」

  洛德瑞点头,道:「难为你有这份心。」接着转头对身边围绕的下人道:
「吩咐下去,告诫王府里的人,不得胡乱传谣言,免得蛊惑人心。」侍从们赶忙
都应了。

  洛德瑞这才面对众人,沉声道:「大家也一起举箸吧。」

  众人方才举箸,一时无话。

  ……

  在王府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在洛宸星的细心照顾下,小梅廿九很快就融入到
了这个新环境中。

  有着洛德瑞王爷对梅十五与梅廿九的宠爱,王府里人对她们母女倒也客气。

  梅廿九因为上次施展了法术被母亲梅十五好一通责备,直到梅廿九答应母亲
再也不施出法术,母亲才息了怒。

  梅十五搂着梅廿九,叹息道:「孩子,别怪母亲这么苛责。你还小,不知道
人世间的复杂,若是被人发现我们是妖,即使我们没有害人之心,他们也必定会
想尽方法将我们除去的。母亲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

  梅廿九低头应了,却在心里想,既然做人这么难,那还不如回去当妖好了。

  可一看母亲对洛德瑞的一腔柔情,便把要回去当妖的说法又咽了回去。

  ……

  既来之则安之吧。梅廿九对自己说道。

  洛宸星天天教她读书写字作画,小廿九学得很快,每每完成一幅丹青,都会
换来洛宸星惊喜的眼神,他赞道:「妹妹,你的天资聪颖,将来的文采修为肯定
高于哥哥们。」

  小廿九含笑不语,她才无所谓什么文采修为的高低呢,她读书作画只是喜欢
而已。她也喜欢和二哥在一起,他的温雅与敦厚让她和他相处如沐春风,心头踏
实。

  但是她心里最想见的那个人却经常不着家。

  身为长子,洛宸天已经在府内管事的引导下,开始学习如何操持王府的日常
事务,去管理桑田佃农,盐井铁矿。他天天都是早晨很早便出去,晚上很晚才策
马归来。有时甚至几天都待在外头。

  虽然他不在家,就不用面对他冷冽而摄人的目光,但小廿九还是觉得隐隐少
点了什么。

  而洛宸夜一如既往地不喜欢小廿九。

  他先是嫌她是拖油瓶,而后见洛宸星一门心思只教小廿九作画写字,备感受
冷落,于是更愤恨小廿九夺了洛宸星对他的关注,因此他只要见到梅廿九,便不
给她好脸色看,甚至嘲笑捉弄她。

  虽然洛宸星一心想劝阻洛宸夜,让他停止欺负小廿九,但洛宸夜依旧是我行
我素,根本不放在心上。洛宸星也拿他没辙。

  ……

  这日,梅廿九坐在园中的石凳上。

  她刚薰香沐浴过,光着脚,披散着头发,嘴里在津津有味地吃着东西。

  洛宸夜恰好路过,见状又走到梅廿九的身后,猛地一扯她的长发,他本想让
梅廿九痛得哭喊,他正得意地笑着,梅廿九却一转头,往他嘴里塞了一小片白白
的东西。

  洛宸夜正笑着,猛不丁嘴里被塞进了东西,他吐出不及,便咽了下去。

  他急忙低头咳嗽,但白片片已进了他的肚子,哪还咳得出?

  他瞪着眼问梅廿九,「你,你往我嘴里塞的是什么?」

  梅廿九笑嘻嘻地不语,身边的丫鬟青青与晴影也都抿嘴笑。

  青青是个圆脸清秀的女孩,晴影则身材纤瘦,两人俱是凤目盈盈、春山眉黛
的俏人儿。

  她们是奉命前来服侍梅廿九与梅十五的丫鬟。

  洛宸夜狐疑地看着梅廿九,发现石桌上有不少这样的小片片,他指着小片片,
声音有点颤抖,道:「这些到底是什么?」

  梅廿九盯着那些白色小片片说:「是我撕下来的脚皮。」

  洛宸夜大叫:「啊?你怎么这样恶心?!」说完,他迫不及待地转身扑到花
丛中狂吐!

  直到没东西可吐了,他才干呕着回过身看梅廿九,却看见梅廿九将丫鬟青青
递过来的小白片片接过来,面无表情地就放进了嘴里……

  他额头上青筋直跳,连忙一路跑走,嘴里还在嘟囔,「这个是什么人,竟然
吃自己的脚皮!」

  梅廿九和丫鬟听着洛宸夜的干呕声一路飘远,不禁哈哈大笑。

  青青憋笑已经憋得很辛苦,她一边抹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说:「蝶小姐,
你,你这样捉弄三公子……」

  晴影也笑着,却说:「这样好啊,谁叫三公子老是欺负蝶小姐呢!」

  青青笑着端过一个笸箩,问梅廿九,「小姐,这些水煮五香花生还要剥皮吗?」

  梅廿九点点头,道:「当然要了,这些花生仁母亲还要做点心呢。」说完她
剥下五香花生米的那一小片白白的外皮,调皮地放在了嘴里。

  经此后,洛宸夜见了梅廿九,即使是一脸嫌恶却也不敢再造次。

  ……

  春光无限好,梅廿九在梅树下席地而坐,洛宸星拿着木梳为她梳理着一头青
丝。

  梅廿九那浓云泼墨一样的长发,瀑布一样倾泻下来,在明媚的阳光下闪着耀
眼的光芒。

  洛宸星先从发根开始,再梳通发丝的中部,直至最后从发根至发梢全梳通…
…他忍不住用手轻抚梅廿九的一头青丝,她的秀发亮泽,柔顺轻盈,就像一匹上
好的绸缎。

  洛宸星一边梳理着,一边道:「小蝶,以后你长大了,该是你的夫君为你梳
长发了……」

  还有半截话藏在他心里没有说出来,「为你梳理头发其实是很美好的感受,
真想这么一直为你梳理下去永远都不要停止……」

  梅廿九摇摇头,道:「我才不要夫君梳理我的头发呢。我只要二哥帮我梳…
…」

  「真的么?」洛宸星的言语中带着颤抖。

  「当然,」梅廿九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朝着洛宸星微笑,她的二哥这么好,
她希望他永远都在她的身旁,做她的哥哥,当她的保护神。

  他对她的好与关心,让她的心底无比温暖。

  洛宸星坐在梅廿九的身后,却为她这句无心的话激动得手足无措。

  ……

  「二哥,你又帮着小蝶梳理头发了!」洛宸夜的声音在他们的耳畔响起。

  「宸夜,你也来了?」洛宸星微笑着说。

  洛宸夜点点头,看着梅廿九,脸上带着嘲弄说:「这么大的人了,还要二哥
帮你梳头,羞不羞啊你!」

  梅廿九没有回答他,却在旁边百无聊赖地在衣裳上找到了一根掉的头发,拿
在纤手上揉着揉成了一小团,然后放在白玉般的手心里装作欣赏。

  洛宸夜斜着眼睛看到,便问她:「那是什么?」

  梅廿九一脸平静道:「这是我刚发现的一个死苍蝇,不知道死了多久,已经
干掉啦。」

  洛宸夜呲着牙:「还不速速扔掉?!」

  梅廿九一边说着:「多好玩啊」,一边将手中的东西又含在嘴里给他看……

  洛宸夜跳着脚逃开,边跑边说:「这个女人是疯了,好可怕,可怕……」

  洛宸星早已笑得前仰后合,半晌他强忍着笑看着梅廿九,道:「小蝶,你怎
么这么顽皮?」

  梅廿九低笑一声,道:「谁叫三哥老是戏弄我?我也捉弄他一回好了。」

  洛宸星笑着摇摇头,梅廿九回眸一笑,洛宸星不由将她揽住,让她靠在自己
的怀里。

  梅廿九靠在洛宸星的怀中,觉得四周一片安宁静谧。

  现在的她,是幸福的。

  有父母哥哥疼着她,这种「家」的温暖,是她做妖时从来没有过的感受。

  看来,做人也有做人的好处,不然何来「酸甜苦辣、人生百味」一说呢?

  梅廿九与洛宸星静静相偎,却没发现身后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那个身影已
经站立了很久了。

  ……

  梅廿九在兰心阁的庭院里快乐地旋转着,院子里空无一人。

  梅十五随着洛瑞德去梨园听戏了,而青青与晴影,梅廿九也让她们早点去休
息了。

  反正梅廿九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独处。

  难得的周围没有人影,梅廿九在院落里飞旋舞动着,她曼妙的身影如同一片
柳絮翻飞,轻柔地落在地上与廊沿……

  她娇笑着一个回转身,却撞上了身后的一个人!

  她大吃一惊,颤声问道:「是谁?!」话刚一出口,她已看见了面前站的是
好几日不见人影的洛宸天!

  她垂下头,怯怯道:「大,大哥……」

  「我说过了,别叫我哥哥,」洛宸天面色暗沉,一双深邃的俊目紧紧盯着梅
廿九。

  梅廿九咬住下唇,不敢抬头看他那双邪佞而冷酷的眼睛。

  她还未张口再说话,却被他用手一把抬起下巴,他直视着她,道:「你年纪
虽小,却已经可以开始蛊惑男人了么?」

  梅廿九惊惶地看着他,眼里慢慢蒙上了一层泪水,她哽咽道:「我,我没有
……」

  「那今天在梅林里和二弟调笑的那个人是谁?」

  「不是,我没有,没有,我一直视二哥为我敬重的哥哥……」梅廿九急忙辩
解。

  「哥哥?你叫他还叫得挺好听的!」洛宸天冷哼一声,用力捏紧了梅廿九的
下巴。

  「痛………」梅廿九转头想逃开他的用劲的手,他捏得她很痛。

  但洛宸天却不让她逃走,他有力的胳膊一揽,将她的小身子紧抱在怀中。

  少年身上的那种青春骚动与愤怒让他不能自己,他贴在她耳边道:「不是说
你是属于我的吗?你竟敢背着我和别人在一起?!」

  梅廿九畏缩地颤抖着,她清楚感觉到了面前这个少年全身正凛凛散发的危险
性,她嗫嚅道:「不,不,不是这样的……」

             花里逢君~狐之尾

  洛宸天将梅廿九抱在怀里,感觉到她小小的身子在发抖,而他自己的身体也
在微微颤着抖。

  他的身体中似乎有一把火在烧,急于寻找发泄的突破口。

  他讨厌她是个妖精,讨厌她和别的男子嬉笑,即使那个男子是自己的亲弟弟。

  她不是说过永远都只能属于他么?却为何可以和别人在一起谈笑风生?甚至
她还和别人相依相偎!他那张年轻而英俊的脸已被妒火烧得通红。

  他压抑着内心的怒火,冷冷地问她:「我倒小看你了,忘了你原是个妖,天
生就有蛊惑人的媚术!」说着,他凑近她的耳侧,问她:「告诉我,你是狐狸精
么?」

  他无情而冷酷的言语犹如一根针,扎进了梅廿九的心,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
转,她呜咽着说:「不,不是,我不是狐狸精……」原来在他眼中,她是那么不
堪的妖精。

  看着她那张我见犹怜、眼泪汪汪的小脸,正处于青春时期的一股冲动让他用
力地将她横抱起,向着里屋走去。

  「哥哥,你,你——做什么?」梅廿九在他怀里挣扎着,想要下来。洛宸天
的表情很可怕,他似乎在压抑着什么,身体在微微发着抖,这样的他很陌生,让
她的心里忐忑不安。

  「放我下来,放开我——」直觉到一种危险,她推着他紧贴着她的胸膛,却
发觉他的身体滚烫,她蓦地收回了纤手,心头砰砰乱跳。感觉到她的抗拒,他更
加用力搂紧了她,差点让她在他怀中窒息。

  洛宸天抱着梅廿九进了里屋,反手将门闩上,然后抱着她走到她的床榻边,
将她抛扔在了床上。

  梅廿九从床上挣扎着爬起,她望着洛宸天颤抖地问:「哥,哥哥,你,你要
做什么?——」

  洛宸天站在床边,俊脸上是邪佞的神情,他逼视着她,一字一字地说道:
「我要看看你究竟是不是狐狸精!」

  「不是,我不是狐狸精……」梅廿九的眼泪夺眶而出,在她那张美丽的脸上
不停流淌下来。他为何一直认为她是狐狸精,可她并不是那种媚惑男人吸干他们
精血的狐狸精啊!

  「是么?那就让我看看你有没有狐狸的尾巴!」据说狐狸精幻化成人时,通
常都带着尾巴的,他急切想看看面前的小妖精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狐狸精。

  「不要,不要——」梅廿九哭泣着想要从床上逃下,洛宸天的身体却已经倾
压了下来。他抓住她挣扎的双手,用腿压制住她乱动的身躯,他的手在她的身上
摸索想要扯开她的衣裳,看看她有没有长着一条狐狸尾巴。

  即使她在拼命挣扎着,但她的身体却是那般柔软,他的手所触碰到的肌肤滑
不留手,让他的心头战栗荡漾,差一点就忘了他真正的意图是什么。

  他收摄住心神,手探到她的裙中用力一扯,暗夜中布帛被撕裂的声音异常响
亮。「不要——哥哥」,梅廿九呜地一声哭出声来,她在他身下转动着身子,恳
求他放手。

  洛宸天却充耳不闻,他喘息着,脑子里已是一片热腾腾的混沌红雾,他一心
想要解扯开她的衣物,至于想看到什么,他却已经有点意识不清了。

  他的手犹如铁箍般,压制着她动弹不得,只听得几声衣裳被撕裂的声响,她
的下/ 体一阵清凉,她的锦缎裙子与丝绸亵裤早已被他撕毁抛在一边,她的下半
身赤/ 裸着出现在那个急切而冲动的少年眼前。

  梅廿九低叫一声,羞涩与伤心让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她抽噎着,不住地哭泣
……

  洛宸天原本一眼就可以看到梅廿九有没有长着狐狸尾巴的,但他鬼使神差地,
竟又探手到她的胸口前,扯住她的衣襟用力一分,她上半身的衣裳也应声而落。

  月光从窗棂透射进来,照在床上美丽的赤/ 裸的小少女身上,她的身体如羊
脂玉般光洁柔滑,晶莹剔透。还未开始发育的身体虽显单薄,但盈盈一握的纤腰、
修长柔软的长腿、挺翘的小粉臀与胸口还未开始绽放的粉红小蓓蕾,已能看出将
来这具身躯的美丽与诱惑力。

  梅廿九紧闭着双眼,泪水早已打湿了她长长的睫毛,她蜷缩成一团,羞怯让
她的全身泛红,而他的眼里似有一把火,直要将他的全身焚毁。

  他喘息着,看着眼前美丽而柔弱的小身子,他伸出有点颤抖的手,将梅廿九
翻了个身,她趴伏在床榻上,她的身体在他火热眼神的肆虐下,颤栗着在光滑的
美背上起了点点怕冷的小疙瘩。

  她背部的线条柔美,从洁白晶莹的美丽脊背到挺翘的臀再到纤长的双腿,还
有那小巧的脚踝,一切都如同夏日夜里的睡莲一般如梦如幻……

  而她的粉臀圆润光洁,哪里长着什么狐狸尾巴了?!

  他定定看着她美丽的身体,整个人犹如木雕一般,早已被少女美丽纯洁的胴
/ 体所震撼。

  他的呼吸粗重,俊脸更红,眼里有着火焰燃烧的欲望与冲动,但他却开始一
步一步往后退,他退到门边,回身打开闩着的门栓,便冲了出去!

  风从未关严的门缝中吹进,梅廿九颤抖着拉过锦被盖住自己赤/ 裸的身子,
她不停地在战栗着,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无力的身体,她的双唇颤抖着,贝齿死
命咬着下唇,半晌,她终于呜地一声哭出声来!

  整夜她都在一直不停地哭着,泪水打湿了她美丽的脸庞,湿透了锦缎枕,似
乎要将她内心的羞怯与屈辱通通都哭出来……

  ……

  第二天,梅十五与两个丫鬟见了梅廿九红肿的眼睛,都惊讶地问她出了什么
事,梅廿九只是低垂着眼帘,什么也不说。逼急了她胡乱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青青和晴影将信将疑。但梅十五却狐疑地看着女儿,并不相信她胡乱捏造的理由。

  青青对梅廿九说:「蝶小姐,有什么委屈请告诉青青,青青愿意为小姐分担。」

  梅廿九感激地看了一眼青青,半晌才道:「我没事,青青。」

  说完她勉强笑了一下,眼神却怔怔的。

  青青和晴影互视一眼,眼里都有疑问,但谁都没有说话。

  ……

  梅十五带着梅廿九沿着府中的小路散步,梅十五看着女儿螓首低垂、眉宇轻
愁的模样,不由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也许她这个做母亲的太自私了,非要让梅廿
九随着她一起来做人,却不知梅廿九心里竟然是不情愿的。

  这孩子有什么心思总是闷在心里,谁也不肯说。

  两人转到假山后,梅十五正要和梅廿九说些体己话,却听得假山前面有两个
王府的下人在窃窃私语。

  一个下人说:「哎,知道么?咱们小洛王爷昨晚去开荤了!」

  另一个下人笑着说:「真的么?是洛宸天洛小王爷么?」

  一个下人应了,另一个下人又道:「这么说咱小王爷从此后就是个男人了?」

  一个下人嘿嘿笑道:「是的吧,有人告诉我说,早上见着咱们的小王爷从城
里最有名的花楼里出来,好象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

  另一个声音道:「哎哟,可别把咱小爷给累着了。」言语里有说不出的暧昧。

  「是啊,不过我看咱小王爷的架势,猜想他将来准是个强悍的男人,估计比
现在的洛王爷都要厉害啊……」

  「那咱们还是别嚼他的舌根吧,免得被人听见,咱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说话间,声音已渐渐远去。

  梅十五从假山后转出来,摇了摇头,这些下人,总是爱嚼主子的舌头,看来
身为王府的主人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呢。

  她转头正要叫梅廿九出来,却见梅廿九脸色发白,她凝望着假山脚下的一丛
茅草,双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襟,她的双目盈盈,泪水欲滴。

  梅十五蹙着眉头诧异地望着梅廿九,她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

  梅廿九又是好几天没有见到洛宸天了。

  他似乎是故意要逼开她,只要她出现的地方他都不再出现,连他的膳食他都
是让人端到他的房里用的。

  梅廿九总是站在离梅林很远的地方,悄悄地看着他所居在的「轩然居」。

  但没有见到她所熟悉的身影。

  她也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不是他伤害了她的么?却好象她做了什么对不起
他的事情似的。

  一阵风吹过,有些凉意,她低着头有些瑟缩。

  忘了吧,既然他那么嫌恶她。

  他指着她骂她狐狸精的那一幕仿佛又出现在她的眼前,她裹紧了身上的外衫,
觉得风很冷。

  该回去了,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慢慢沿着长堤,往回去的方向行走着。

  她低着头,前方却传来一阵娇声笑语,她抬起头来,却看见了洛宸天带着几
个美丽如春花般的姑娘迎面向她走过来。

  依他最近的一位姑娘盘着双云卷,如云般的鬓上斜插一支金凤衔明珠的钗子,
粉妆淡施,面色晶莹。上身衣裳淡雅,腰系一条镶水晶的软腰带,似是纤腰一把,
下着百摺镶银线暗花裙,足登镂花金履鞋,美丽动人。

  她的双目流转,浅笑着和洛宸天说话,而洛宸天也微笑着看着她,任由她牵
着他的手,向他撒娇。

  而在双云卷姑娘身边的另一位姑娘也是容貌出众,清新动人,她松挽如云发
髻,薄而微透的橙色纱外襟里,微微可以看见米色压金边的小裳,举止文雅,颇
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几个人说说笑笑,便向着梅廿九走过来。

  梅廿九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突然看见他,她还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怕见到他,却又想见到他。

  洛宸天已看见了梅廿九,刹那间他英俊的脸上掠过一丝暗沉,但随后又被漠
无表情所代替。

  他从梅廿九的身边走过,并不看她一眼。

  倒是双云卷姑娘回头看了一眼梅廿九,美目里有一阵的怔神,似乎在诧异梅
廿九的出现,但随后她紧跟上了洛宸天,继续和他说笑,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又淡
淡扫了一眼梅廿九。

  另外穿橙纱的姑娘微微地朝梅廿九颔首,梅廿九连忙回礼,她露出一丝笑意,
两人擦肩而过。

  梅廿九望着远去的俊男美女的背影,心中满是苦涩。

  他甚至连看都不愿看她一眼,那两个美丽的女子是谁,却可以和他随意谈笑,
甚至可以得到他的宠溺与爱护。

  梅廿九的鼻子里一阵酸涩,她掩饰着自己想要哭出来的冲动,迎着风快步离
去,一颗心,却犹如沉入了无边的湖底。

  ……

  用晚膳的时候,梅廿九又见到了那两位天仙般的美女,双云卷姑娘原来是江
依依弟弟的女儿,是洛宸天与洛宸星的表妹,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江馨兰。

  而穿橙纱的姑娘是江依依姐姐的女儿,叫做程倩伊,是洛宸天与洛宸星的表
姐。

  她们经常来洛王府看望江依依与洛王爷,故而对王府上下都很熟悉。

  梅廿九得知原来那个江馨兰有望是未来的小洛王妃,难怪她和洛宸天那么亲
近了。

  晚膳桌上由于多了两位小美人更热闹,洛宸夜也显得很兴奋,不再摆出只对
梅廿九的晚娘面孔,几个少男少女嬉笑逗乐,把桌上的大人们也逗得开怀大笑,
气氛融洽。

  只有梅廿九低垂着眼帘,默默地往嘴里扒着饭。场面虽然很热闹,但她却觉
得她和她的母亲好象被隔在了他们的圈子外。

  她和她的母亲不知道城里的权贵高官,不知道城里现在正时兴什么,也不知
道他们大富人家的规矩与喜欢的逗乐游戏。

  梅廿九偷眼望去,看见母亲也坐在一角不出声,她顺着母亲的视线看去,见
母亲正痴痴看着洛瑞德的侧脸。母亲随着洛瑞德的欢笑而欢笑,随着他的表情而
变换自己的情绪。

  梅廿九在心里暗叹了一声,她慢慢地站起身,悄悄地走了出去。大家兴致正
浓,谁也没有发现,应说是注意她的离开。

  ……

  夜色如水,梅廿九站在湖边,望着深不见底的湖水,怔怔出神。

  「你,要跳下去么?」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梅廿九心里一颤,听出了那个人的声音。她咬着下唇,不想回头看他。他来
做什么?他的身边不是有如花美眷么?却又要来嘲弄她做什么?

  她微愠地想着,却感觉脸上水凉凉的,嘴角也尝到了咸咸的滋味。

             花里逢君~梅花烙

  梅廿九低着头,也不言语,转身便走,却被他挡住了去路。

  梅廿九想呵斥他,让他不要挡在她面前。他既是那么讨厌她,那从今以后谁
也不要再搭理谁,既遂了他的心,倒也干净了。

  虽然她的心似乎被什么利器重重剜了一下般,在悄然淌血。

  但一想起那晚她在他面前的袒/ 露,少女的羞赧与难堪让她一时间竟不敢抬
头看他。

  她抑制住脸上的发烧,哽咽着低声道:「请让开,让我走。」

  他却巍然不动。

  她往左他也往左,她往右他也往右,她停住了脚步,他也停了。

  梅廿九跺了一下小脚,声音里已带着颤抖的哭腔,「你,你究竟要怎样?!」

  他也不说话。

  他看着低垂着螓首的小人儿,她含泪的娇怯模样让他的心一片混乱。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像傻子一样跟着她出来,又像呆瓜一样在她面前说不
出话来。

  他想离她远远的,却又想抱着她亲近她,他懊恼此刻的自己竟然也像个女人
一样优柔寡断了。

  她见他半天不吭声,便慢慢抬起头来看他。

  双目相接,两人同时想起了那晚的一幕,不由都调转了头,不敢看对方。

  他的俊脸掠过一丝可疑的暗红,而她则全身发烧,她用长袖半掩住自己的脸,
便要转身离去,但刚经过他的身边,却被他拽住了袖子。

  他握住她的长袖,将她慢慢拖进他的怀抱中,他用一只手揽住她的纤腰,用
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低声道:「为何要走?」

  泪,再也忍不住,从梅廿九那张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粉颊上流下。

  她望着他,他也看着她那双美丽的眼睛,两人似乎要一直看进对方的心里去
……

  他抬起手,稍显笨拙地想擦去她脸上的泪水,他略显粗糙的手指在她吹弹得
破的俏脸上抚摩,她的泪珠却扑簌簌地掉得更急,他一向冷酷的脸上有着不知所
措的慌乱。

  他抽出手,想要从怀里拿出锦帕来给她擦眼泪,她却抬起纤手,握住了他修
长的手,将他粗糙的手掌重又贴在她那张俏脸上,她低着头,像只美丽的小鹿一
样用脸轻轻蹭着他的手掌……

  他只觉得手心一阵痒麻,而她抬起头,朝着他露出一个羞怯的微笑,她如花
的笑靥中带着泪珠,在月色下晶莹剔透,她的微笑犹如一阵暖风,将他那颗坚硬
的心悄然融化……

  他拉近她,他朝她俯下头去,两人对视,他从她那双明亮的眸子里看见了自
己小小的身影,他叹息一声,弯下身,张开双臂,用力抱住了她。

  两人静静相拥,他闻着她发间的清香,她蜷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只愿这一刻
永远停伫……

  ……

  但难得的静谧时刻却没有维持多久。

  远远的,湖堤上有灯笼淡黄的光在游移,渐渐近了。

  「大表哥——」一个脆生生的如黄鹂般的声音在呼唤,「大表哥,你在哪里?」

  声音惊动了正拥抱在一起的一对人儿,他和她迅速分开。

  他往后退了一步,俊脸上有着迷乱与懊恼,梅廿九看着他脸色的变化,一颗
心渐渐沉了下去。

  他可是在后悔?后悔他竟然被妖精所迷惑?

  一丝无尽的伤心从梅廿九的眼底流露出来,她看了他一眼,蹒跚地走到湖边
的大树,隐没在树荫里。

  她的步伐零乱,竟有点踉跄。

  洛宸天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动静。

  江馨兰的呼唤声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急切。

  洛宸天踌躇了片刻,他回头看了看梅廿九,终究还是咬咬牙,从暗处走出。

  梅廿九听到江馨兰惊喜的呼唤声,「大表哥,原来你在这里?」

  又听到洛宸天低应了一声,两人似乎在亲密地低声细语,随后梅廿九看着灯
笼的光渐渐远去,一个高大一个纤细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湖的对岸……

  梅廿九背靠着大树,她的身体顺着大树慢慢地滑落,她蹲在树边,将头埋进
自己的膝弯里,一动都不想动……

  晚风吹拂,将平静的湖水吹皱,也吹乱了她的一头青丝。

  半晌,梅廿九抬起头来,痴痴望着无尽天际中悬挂的一轮圆月,月光冷冷,
她的一颗心也是冰冷的。

  刚才的一切只能是一场梦。

  她梦中的天堂转瞬间已消逝,留下的还是墨黑的夜、无声的桥、冰冷的湖水、
以及倾泻而下的泪。

  ………

  也不知呆立了多久,梅廿九移动着无力的双腿,木然地向兰心阁走去。

  她得回去了,免得母亲又要担心了。

  她慢慢地走着,却突听得「砰——」地一声巨响,湖面水花四溅,紧接着一
个惊慌失措的声音在呼喊,「来人哪,有人落水了,救命呀——」那个声音已因
焦急变得低沉嘶哑。

  尽管那个声音沙哑,但梅廿九还是听出了似乎是青青的声音。

  她的心里一紧,连忙提起裙裾朝声音的方向飞奔而去。

  近前一看果然是青青!

  她面色煞白,已是惊惧得颤抖。

  看见了梅廿九,她飞扑过来,拽住梅廿九的手说,「小,小姐,救救晴影,
快救救晴影!」

  梅廿九抓住青青的袖子问道:「晴影怎么了?」

  青青哭着往湖中央一指,道:「晴影被人推下水了!」

  「什么?!」梅廿九往湖中心望去,果真看见一个身影在水中一起一伏地挣
扎着,正是晴影!

  梅廿九顾不得和青青说话,她一边高声喊着救人,一边焦急地四下张望,希
望有人出现能将晴影救起。

  但是此时已是深夜,王府中人大都已休息下了。

  湖面这边离各个宅院都远,就算有人听见呼救声肯出来救人,到这里估计也
要很长时间,晴影怕是撑不到那个时辰。

  何况春寒凛人,湖水冰冷,不会有多少人有勇气跳下水救人的。

  青青已是双腿发软,她拉着梅廿九的纤手,说:「小姐,我们该怎么办?!
晴影要撑不住了!」青青也不会水,湖中央离岸边有很长的距离,若是没有借助
船舶工具就算想救人也很困难。

  梅廿九往湖中央望去,果见晴影的身子已慢慢往下沉,就要没顶了。

  晴影若是在湖面上消失,就不可能有被救的希望了。

  青青哭得声音嘶哑,她知道晴影这次必定是凶多吉少了,她和晴影情同姐妹,
眼睁睁看着她落水却无能无力,让她悲痛欲绝。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梅廿九再也顾不得母亲的告诫了,她沉吟片刻,一个
旋身,施展出法术,腾空而起,翩然地在空中飞翔。

  夜空中只见她长发飘逸,身体轻盈,全身笼罩在一片白光中……

  青青看着空中飞翔着的梅廿九,整个人已然呆住了,眼睛里有着不可置信与
惊疑。

  梅廿九先在湖面的上空悬浮,然后探下身子,抓住晴影仅露在湖面上的一只
小手,用力一提,已将晴影从湖水中拉起。

  拉到了晴影,梅廿九顺势一个旋身,将晴影揽在怀中,然后带着晴影飞回岸
边,轻轻落在岸上。

  青青望着眼前不可思义的这一切,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连半句话
也说不出来。

  梅廿九将晴影放在草地上,然后将她的上半身倒伏在自己的膝盖上,让晴影
将胸腔中灌进的水吐出来。

  水不停地从晴影苍白无血色的嘴唇里流出,半晌,她从昏迷中醒来,慢慢睁
开了眼睛。

  青青惊喜地看着晴影,抱住她便哭出声来,道:「晴影,晴影,你吓坏我了!
你,你没事了么?」

  晴影睁开恍惚的眼睛,无力地道:「我,我怎么会躺在这里?」

  青青犹豫了一下,看着梅廿九,喃喃道:「是,是蝶小姐救了你……」

  晴影感激地看了看梅廿九,道:「谢,谢谢蝶小姐……」

  青青哭着说,「晴影都是我害了你……」

  晴影吃力地道:「别这么说,青青姐姐……是她们心肠,心肠太坏……」

  原来青青与晴影被派去给新来的江馨兰与程倩伊小姐送点心,可能是青青服
侍的礼数不够周到,无意在言行举止中得罪了江馨兰,于是在青青与晴影返回的
休息途中,晴影被误认作青青,被人从岸上的亭子中推落入湖中央。

  青青恨道:「她们可真狠,就没打算让我们活着……」她亲眼看见推晴影的
人就是江馨兰身边的丫鬟。

  梅廿九听了青青与晴影的哭诉,咬着唇半天没有说话。

  没料到那个冰清玉洁模样的天仙美人,竟然心这么狠。

  想起江馨兰巧笑嫣然的天真样子,梅廿九觉得有点不寒而栗。

  难道人都是两面性的么?!

  在梅廿九看来,人的内心一半是佛祖,一半是魔鬼。

  佛祖与魔鬼往往只差一步之遥。

  ……

  末了,梅廿九俯下身子,对青青道:「咱们把晴影搀扶回去吧,免得她冻坏
了。」

  青青一边应着,一边看着梅廿九,眼里有感激有崇拜,更有一丝惧怕。

  梅廿九看着青青的惊惧眼神,不由苦笑了一下。

  人果然是不能容妖啊,哪怕妖救了人,也不能得到人的全心信任。

  ……

  青青搀扶起晴影,梅廿九也回转过身,准备三人一同前行,却看见湖边立着
一个风姿绰约的纤细身影。

  那人衣裙飘飘,月光下绝色的面容却被严肃隐怒的表情所笼罩。

  梅廿九畏缩了一下,是母亲。

  梅十五缓步上前,盯着梅廿九,半晌不发一言。

  她回转头,对青青和晴影说:「你们先回去吧,我和蝶小姐随后就到。」

  青青和晴影低头应了,青青搀着晴影便往前去,晴影还在懵懂状态中,她小
声问道:「三夫人怎么了,面色这么严肃?」

  青青轻轻嘘了一声,示意她小声。

  青青回头望着在湖边对立着的母女俩,大眼睛里闪过一丝忧虑。

  ……

  梅十五盯着梅廿九,问道:「你又施展法术了?」

  梅廿九低头没有吭声。

  梅十五看着女儿,幽幽道:「你怎么就是不听我的告诫呢?」

  梅廿九咬着下唇,半晌才说:「女儿,女儿不忍心见死不救……」

  梅十五叹了口气,道:「你救了人,可是也被人看见了你是妖……你可知道
你的处境有多危险么?」

  梅廿九没有回答母亲的话,她慢慢走到湖边,坐在一旁的石堤上,她将身子
蜷缩起来,把下巴靠在膝盖上,眼神怔怔道:「母亲,我,我不想再当人了……」

  梅十五娇躯一震,道:「为什么?」

  梅廿九没有说话,只觉得胸口心痛难当,她将头埋进膝盖里,低声说:「我
不要做人了,做人好累,好累……」

  做人有什么好?除了伤心还是伤心。

  人,真的是种很奇怪的动物,有那么多奇怪的想法和心思,怕这怕那,怕东
怕西,心机太多。

  也许,她并不适合做人罢,她现在只想躲回以前的梅花林中,再也不想见到
让自己伤心难过的人与物了。

  梅十五看着女儿消沉低落的样子,道:「你,你可是喜欢上了人?」

  梅廿九的手一颤,道:「没,我没有……」

  梅十五叹息一声,道:「你瞒不过你母亲的眼睛,只是,只是,你为何会独
喜欢上他呢?」

  梅廿九低着头没有说话,眼泪慢慢从她的眼中流下,渗入了她的裙摆中。

  梅十五道:「他是一个太强悍的男子,不适合你……」她想起了什么,又问
梅廿九道:「他,知道你是妖么?」

  梅廿九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梅十五又是一惊,道:「那他,他对你……」

  梅廿九咬着唇,从她埋头的裙摆中断断续续传出她伤心的话语,「他,他不
喜欢我,嫌恶我是妖……」

  梅十五叹息一声,走到梅廿九的身边,伸出纤手抚摩着梅廿九的一头青丝,
她的美眸里闪过一丝亮光,似乎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

  夜已深,床榻上的梅廿九被梦困扰着。

  梦中似乎有人对着她一直喃喃念着禅语:「世间往往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
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那人用命理作借口,却想让她用佛言断此生。

  她挣扎着,想要从那个梦中醒过来,但却一直醒不过来。

  等她终于睁开眼睛,却发现母亲站在她的床榻前,她手中拿着一个梅花形的
冰魄扣,冰魄扣在月光下闪着熠熠的锋芒。

  梅廿九惊异地想坐起身,梅十五已经上前坐在她的床沿。

  梅十五对梅廿九说道:「孩子,母亲想让你真正成为一个凡人,这样你所爱
的人就不会嫌弃你是个妖,你也不会被世人所不容,这样你就可以好好过你的日
子……母亲也就放心了。」

  说完她将梅花冰魄扣放在纤手中,开始念动咒语,冰魄扣在梅十五的手中开
始转动,发出火红的光芒,色泽越来越鲜艳,直到照亮了整个屋子……

  半梦半醒中,梅廿九困难地张口想对母亲说,「不,不要——」

  她还没有考虑好从此要不要做个凡人呢,母亲不能这么做!

  但在一片红光中,梅十五已经将手中通红如火的梅花冰魄扣往梅廿九的肩头
扣去!

  一阵钻心的疼痛传过梅廿九的肩头,迅速蔓延到她的全身。

  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声,感觉到身上的气力一点点在消失,取而代之的一
种沉重的压迫感……

  梅廿九的眼一黑,坠入了黑暗的无底深渊……

             花里逢君~坠红尘

  痛,咄咄直彻骨。

  恨,绵绵无休止。

  梅廿九闭着眼,一头青丝散乱在枕上,她的身体似有千钧重,背上的烙印在
阵阵灼烧着她的身心,她痛得冷汗淋漓。

  她只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与身躯已经剥离开,在空中无助地飘荡,无依。

  她紧咬着唇,不知是痛还是怨,一行行的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悄悄落下。

  门轻轻被推开了,青青端着一盅冰糖莲子羹,走近床榻,凑近梅廿九,柔声
道:「蝶小姐,吃点东西吧?」

  梅廿九没有回应。

  青青又呼唤了几声,梅廿九还是一动不动,形容呆滞。

  青青看着床榻上绵软而苍白无力的梅廿九,在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声,悄然地
退下。

  走到门口,青青看见白衣胜雪的梅十五正站在门边。梅十五见青青出来,问
道:「她还是不愿吃东西么?」

  青青点点头,眼眶有点红了。梅廿九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那晚梅十五封了梅廿九法力的时候,刚安顿好晴影的青青被屋子里的红光引
来,正好看见了这一幕。

  当青青看见梅廿九在凄厉地挣扎叫喊,忍不住泪流满面,是她和晴影害了梅
廿九,若是没有她们,梅廿九也不会被梅十五惩罚,而被封了法力。

  青青一直守在梅廿九身边等着她醒来。哪知梅廿九醒来后,一言不发只是流
着眼泪。无论青青怎样恳求她吃点东西,她都是毫无反应。

  梅十五叹息了一声,道:「这孩子……」她走进屋子,看着蜷缩在床榻上虚
软无神的梅廿九,一双美眸里慢慢蒙上了一层水雾。

  是她做错了么?此刻她的心里闪过一丝悔意。

  但是木已成舟,她原希望梅廿九能在这个凡间俗世里过着平平安安的生活,
而不用在荒山野岭中时刻提防着野兽与他妖的侵害。

  由于梅十五曾被花神点化过,因而不能幻化成人,所以她希望女儿能代替她
转化成人,完成她在人世间未了的心愿,代替她在人世间好好过她向往的普通人
的日子,有爱有家有温暖。

  难道她这般私心,竟错了么?!

  梅十五坐在床榻边,轻轻抚着梅廿九的纤手,但梅廿九无力地将手一抽,不
让母亲碰她。

  梅十五低声道:「你怪娘么?」

  梅廿九不言语,她偏过头去,只是流着眼泪。

  梅十五怔怔道:「娘也是想为你好。」

  梅廿九没有吭声,为了她好,就可以没有经过她的同意,随意让她幻化成人
么?!

  梅廿九还未做好当人的准备,她对人自来便有一种惧怕。

  不是说人的本性是自私与贪婪的么?

  而人生,人世,人间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虚无的梦境,而从此以后她的一生注
定要在这虚妄中挣扎,最后估计也逃不过走向寂灭的结局。

  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飘零,悲也飘零。

  当她某天俯首再看这万丈红尘的风风雨雨,悲欢离合,却发现看到的只是自
己,一个终究逃不过人生纷扰与循环的可怜之人,再也不是那个在广袤天地里自
由翱翔的小花妖,她将情何以堪?!

  不,不,她不要做人!!

  梅廿九吃力地翻转着失去法力而沉重的身体,在心里低泣道:「母亲,你好
糊涂,好糊涂啊……」

  ……

  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梅廿九的房门口,他俊美的脸上有着焦急与担忧,
他朝梅十五施了一礼,道:「三娘,我来看看小蝶妹妹。」

  梅十五看着他,眸子里有一丝感动,道:「谢谢你来看她,宸星。」

  洛宸星这几日一直过来看梅廿九,看见妹妹病倒他也茶饭不思,心急如焚。

  梅十五看着洛宸星那张诚恳而英俊的面容,在心中暗想,「也许洛宸星更适
合照顾小九的终身吧,若能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想及于此,梅十五用纤手拭去白玉无暇的粉靥上的泪珠,又道:「你和她聊
聊,让这孩子起来吃点东西吧。」

  洛宸星点头应了,梅十五便退了出去,顺手将门为他们带上。

  ……

  洛宸星坐在床沿,用手握住梅廿九冰凉的小手,轻声道:「小蝶,你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么?」

  梅廿九听见他的声音,身子动了动,目中更落下泪来。

  洛宸星慌了,道:「你莫哭,莫哭,告诉二哥,是谁欺负了你?」

  梅廿九睁开如水的双眸,望着洛宸星,呜咽着哭出声,「二哥……」此刻只
有温厚善良的二哥能慰藉她那颗饱受委屈与惶恐无依的心了。

  她害怕做人,她怕自己做不好人,未来对于她来说,既空洞且渺茫,她不知
道她的将来会发生什么事。

  于是她紧握着二哥的手,想从他的身上汲取让她感到安全的力量。

  但一阵难过涌上心头,她不由抽泣着,直哭得海棠失色,揉碎了洛宸星的一
颗怜惜她的心。

  洛宸星将梅廿九抱在他的怀里,只是不迭声地安慰她:「别哭,别哭,不管
出了什么事,有二哥在呢……」

  梅廿九将脸埋进洛宸星的胸膛里,哽咽着问他:「二哥,你会永远在蝶儿身
边,保护蝶儿么?」

  洛宸星点点头,用手轻抚着她的一头柔发,坚定地道:「会的,只要你愿意,
二哥永远都不离开你……」

  梅廿九听了他的回答,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总算有点安心地沉沉睡去……

  洛宸星看着怀中已睡熟却泪痕斑斑的小脸,他抬起手,轻轻抹去她的泪水,
在梅廿九的耳边说:「小蝶,别哭,别怕,二哥会一直陪着你的……」

  ……

  梅廿九沉沉睡去,又昏昏醒来。

  洛宸星已在梅十五的劝阻下回去了,梅十五不忍心看着洛宸星因梅廿九而累
倒。

  屋里一片静悄悄的,没有人。只有窗外的月色照进来,在莲花纹的地砖上洒
下清冷的光辉。

  她睁着眼,一动不动,思绪万千。

  门开了,床榻前一个身影慢慢走近她的床榻。

  那个身影在梅廿九的床边坐下,看着她,也是一言不发。

  梅廿九转眸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诧异他会来,不过她并没有惊叫出声,只是
转过脸,不去看他。

  他低声问她:「出什么事了么?」

  梅廿九没有回答他,她用手拉上锦被盖住自己的头,不一会儿从被窝里传出
她强抑着哭泣的声音,「你走,你走,我,我不想看见你……」

  他一愣,伸手要拉下她的被子,她却将锦被裹得更紧,她呜咽着道:「走,
走,请你出去……」

  他的手停顿在空中,半晌,站了起来,踌躇片刻。

  梅廿九躲在被子里哭了一会儿,听着外头没有声响了,以为他走了,便慢慢
将锦被拉下,谁知她一探出脑袋,就看见他站在床边,一双俊目盯着她。

  见梅廿九还要缩回去,他有力的手立刻抓住了她的纤手,梅廿九低呼一声,
他已用力将她一提,将她从被窝里拖出,一把揽在怀中。

  他站在床榻前,而她站在床榻上。

  他低她高。

  虚弱与无力让梅廿九无法支撑住自己身体的重量,她有点站不稳脚,只好与
他面对面,绵软地伏在他的肩上。

  他转过她的脸,让她俯看着他,她一头散落的青丝披散着,垂落在她和他的
脸侧两旁,将他和她围在了自然形成的青丝帏帐中。

  他在她的青丝发间仰头看着她,道:「你怎么这么爱哭?」

  梅廿九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他觉得脸上一阵清凉,原来是她掉落的泪珠
儿。

  他用双手揽住梅廿九的纤腰,低声道:「不许再哭了,我不喜欢看女人哭。」

  梅廿九闻言便要挣开他,为何她要顺从他的喜好,他尽可以去找别的女人,
反正他也不缺,不是么?她想着,小小的心里又苦又涩。

  见她又开始抗拒他,他扣住她的腰不让她离开,梅廿九的双手握成小拳头,
无力打着他的肩膀,她低声呼道:「放开我,放开……」

  他轻笑一声,道:「饿了几天,原来你还是有些气力的,我倒是多虑了。」

  梅廿九停住了手,道:「你,你怎么知道我……」

  他定定看着她,道:「想知道便就知道了。」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她不由悄然羞红了脸。

  有他在身旁,她好似有点淡忘了面临要做人的恐惧。

  在她长长青丝形成的帷幕里,两人在暗沉的光线中相望,她能看见他明亮的
眼睛在闪着光芒,而他则从自己的脸部上方嗅闻到了她芳香的气息。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两人心跳如鼓。

  不知不觉地,他放在她的腰间的手慢慢往上移动,经过她柔细的背脊,到她
滑腻的脖颈,然后移到她顺滑光亮的青丝里。

  他的呼吸更加急促,她听到他紧张得吞咽着喉咙的声音。

  他修长的手指插入她的发间,轻轻抚摩着她的头发,然后按压着她的后脑,
将她的脸朝着自己压下来……

  他灼热的鼻息越来越近,梅廿九只觉得全身更加虚软,她喃喃道:「哥,哥
哥……」

  他在黑暗里蹙眉,道:「叫我宸天……」

  「宸,宸天……」梅廿九还未将话说完,她的樱唇已被一个柔软而炽热的东
西堵住……

  洛宸天知道梅廿九还太小,也知道她还很青涩,但他就是抑制不住对她的渴
望。

  洛宸天扶着梅廿九的头,辗转反侧,慢慢加深了这个吻,他感受着她的颤抖,
她的唇嫩滑清甜,是他想象中的味道。

  洛宸天的心跳加速,全身发烫,渐渐地他已不满足对她的浅尝初品,他伸出
舌头,舔弄着她的唇线,而后又重重地吮/ 吸着她的唇,他的舌在她的小嘴里不
停地翻挑搅动,贪婪汲取着她檀口中的津液,梅廿九的意识已经模糊,只能无力
悬挂在他的身上,任由他索取……

  洛宸天抱着梅廿九,顺势将她压到在床榻上,他伏在她身上,继续不停吻她,
直到两个人都喘不过气来。梅廿九用小手无力推着洛宸天的胸膛,感觉自己就要
在他身下窒息而亡。

  洛宸天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梅廿九的唇,却并不放开她,他火热的吻继续落在
她美丽的眼睛、鼻子和脸颊,然后落到了她的耳畔,他舔弄着她小巧的耳垂,她
则全身蜷缩成一团,她羞红着一张小脸,低声道:「别,宸,宸天——」

  但洛宸天的吻已经落到了梅廿九如白玉雕成的脖颈中,他是一个正青春勃发
的少年,控制不住自己燃烧着的如火热情。

  洛宸天用颤抖的手拉开梅廿九的衣襟,她的衣裳半解,但缎衣在她肩头滑落
时,却露出了那个如鲜血般艳红的梅花烙!

  洛宸天住了手,看着那个梅花印记,沉声问梅廿九:「这是什么?」

  梅廿九闭上眼睛,低声哭泣道:「是,是个封印……」

  「封印?为何有这个封印?」洛宸天看着鲜红的烙印,用粗糙的手指轻触上
去,刚一贴近封印,梅廿九发出一声痛叫,一股钻心的疼痛让她蜷缩成一团。

  洛宸天的一张俊脸变得暗沉,他问梅廿九道:「是谁这么大胆?敢这么伤害
你?」说话间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寒光。

  「是,是我的母亲……」梅廿九忍着痛低声道。

  洛宸天剑眉紧蹙,道:「她这又是为何?难道要你从此当个普通凡人么?」

  梅廿九没有言语。

  洛宸天停顿了一下,凝视着她,道:「很痛么?」梅廿九点了点头。

  默然半晌,洛宸天突然道:「其实当了人也好。」

  梅廿九闻言抬起水汪汪的眸子看着他,他凑近她,邪魅地一笑,道:「这样,
以后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不用担心你半夜把我给迷倒……」

  梅廿九羞红了一张小脸,她将头埋在他的胸膛里,再也不敢看他。

  而他笑着将梅廿九抱得更紧,他拂开她的长发,深深看着她,道:「其实你
是人还是妖,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反正你永远都是我的。」

  说完,他的唇又落了下来,他的吻轻轻地在她的梅花烙印周围盘旋,清凉而
温柔,让她的痛感似乎没有那么强烈了。

  她凝眸望着他,眼里有泪,不过心已不再彷徨。

  洛宸天抬起眼,看见月光下她那晶莹的脸庞如梦如幻,忍不住重又吻上了她
的唇,而她笨拙地反抱着他已开始变得强壮的肩膀,怯怯地回应着他。

  两人缠绵悱恻,她的长发披散,缠住了他的手,也牵动了他的心。

  月光见证这一切,柔情,原来早已深种。

  半晌,他松了她,翻过身,躺在她的身旁粗重地喘息着。

  而她则无力地倒伏在一边,羞怯地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洛宸天转过头,看着在他身边害羞的人儿,他那张俊脸露出了一丝怜惜的微
笑。

  他的手臂一揽,将她抱在怀中,低声在她耳边重复道:「记住,不管是妖还
是人,你永远都是属于我的……」

             花里逢君~长相思

  时光荏苒,转眼已去了三年。

  洛王府的后花园里。

  「蝶小姐,快来看看卿卿师傅的这幅梅花绣图!」晴影拿起一副绣图给梅廿
九看,嘴里啧啧称奇。

  这幅梅花绣图是「双面绣」,绣者需将一根头发粗细的绣花线分成多达四十
八分之一的细线绣,并将千万个线头、线结藏匿得无影无踪,令整幅绣品无论从
哪一面看,绣面始终平整光滑,图案始终栩栩如生。

  晴影手中的这幅绣品已经装裱好,画芯采用苏州丝绸底缎,绣品针法细腻,
图案色彩鲜明,足可以假乱真;装裱的外框采用上等的菠萝根红木制成,整幅绣
品精致巧雅,令人爱不释手。

  一旁的青青却抿着嘴儿笑道:「晴影,这回你可看走了眼,你瞧,卿卿师傅
的绣图在这里呢。」说着将手中的另一幅绣品递给晴影看,果然是一样的巧夺天
工。

  晴影偏着脑袋不解地问:「那我手中的绣图是谁绣的呢?」

  梅廿九但笑不语。明媚的阳光照在她那张美丽的脸上,给她白玉般无暇的脸
庞镀上了一层光芒,更显得她眼眸清亮,远山眉黛。

  她的一头长发松松地挽了个髻,露出她柔美的脖颈,她的目光柔和,笑靥如
花般娇艳,身段婀娜,浑身上下已经有了豆蔻少女初长成的风采,美得如诗如画。

  这当儿,卿卿师傅含笑地走过去,用纤手拿起晴影手中的绣品,细细端详道:
「这么心灵手巧的人,当然是你们王府中的蝶小姐喽。」

  说完,卿卿笑着对梅廿九道:「这下可不成了,徒弟不仅出了师,而且赶超
了师傅,这可如何是好?」她的眼波流动,巧笑嫣然,原来也是个美丽的妙龄女
子。

  卿卿是城中最出名的绣坊艺人,是洛王府专门请来教梅廿九女红的师傅。

  梅廿九轻移莲步,上前搂着师傅卿卿的肩头,道:「卿卿师傅,蝶儿的技艺
与师傅相比,还差得远呢,蝶儿是个愚笨的徒弟……」

  卿卿捏捏梅廿九的小俏鼻,道:「你若是个愚笨的徒弟,师傅今生就再找不
到聪明的徒弟了。」

  梅廿九娇笑着将头依在卿卿的肩头,卿卿低声问她:「你老实交代,这幅绣
品是绣给谁的?」

  梅廿九羞红了脸,娇嗔道:「师傅,你怎么,怎么这么问蝶儿?」

  卿卿笑着,俏脸上有一抹戏觑,她见无人注意,附耳在梅廿九旁边悄声道:
「你绣这幅绣品的时候,我总见你眉梢嘴角都含着笑。刚绣好一点,便左看右看,
惟恐绣得不好,你这副模样,若不是准备将绣品送给情郎,会这么患得患失么?!」

  红晕从梅廿九的脸颊上蔓延开,一直红到脖子根。她抬起水汪汪的眼眸,求
饶地望着师傅。

  卿卿轻笑一声,道:「你放心吧,师傅对闺房儿女情事可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自然也不会乱说的。」说完,却凑到梅廿九的耳旁,道:「他是谁?」

  「哎呀,卿卿——」梅廿九也不叫卿卿师傅了,她轻轻地推搡着卿卿,不依
地跺脚,一副小女孩心事被发现的羞窘模样,道:「你总是取笑蝶儿……」

  卿卿咯咯娇笑道:「好吧,既然你不想说,为师就先出府了,改日再来,赶
明儿再给你带两匹精细的绸缎来。」

  梅廿九红着脸谢了卿卿,见到师傅的身影消失在花园尽头,便拿过自己绣的
梅花图仔细再端详。

  她思索片刻,对青青与晴影道:「青青,晴影,我,我先去一下……」

  青青用一双大眼睛看着梅廿九羞怯的模样,抿着嘴答应了一声,而晴影则娇
憨地道:「小姐,你去哪里?我随你去好么?」

  青青拉着晴影,悄然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跟去,然后对梅廿九道:
「蝶小姐,早点回来,别让三夫人等急了。」

  梅廿九低低应了一声,不敢看青青含笑的眼眸,便匆匆往花园的另一边走去
……

  晴影不解地问青青,「青青姐姐,小姐要去哪儿?」

  青青笑道:「你小孩子家家就别问了,等将来你会明白的。」

  说完,她望着梅廿九远去的纤细背影,心里只希望蝶儿小姐能真正找到她喜
欢的人,不管小姐选的是洛王府的哪一位公子,都是一等一的人才。

  经过几年的相处,青青深知三夫人与蝶儿小姐的善良与温婉。

  她们和她从小就听说的妖魔鬼怪不一样,不但不是面目狰狞、作恶多端的可
怖模样,三夫人还经常帮附近的贫苦百姓免费治病,是个菩萨心肠的好人,不,
好妖。

  况且当初还是蝶儿小姐救回了晴影的一条命,为此还丧失了法力。因此在青
青的心中,三夫人与蝶儿小姐比真正的凡人更值得尊重,她打心眼里喜欢与亲近
她们,发誓要一辈子好好服侍她们。

  蝶儿小姐不定的行踪青青也有所察觉,但她还是帮蝶儿小姐隐瞒了三夫人。

  她知道一直以来蝶儿小姐经常去梅花林与意中人见面。

  但是具体是和谁见面,青青也摸不准,不过她肯定必定是洛府三公子之一。

  因为有一次她看见蝶儿小姐不停在纸上写着一个人的名字,还在微笑着发呆,
那张美丽的脸上闪着奇异动人的光芒,这种光芒是在爱着的人所独有的。

  见青青走进来,蝶儿小姐连忙羞红着脸把写满名字的宣纸压住,不让她发现,
但眼尖的青青还是看见没压实的纸角上露出了一个「洛」字。

  青青知道蝶儿小姐在喜欢着一个人,但她并没有去点破她,青青只希望蝶儿
小姐能最终得到她想要的幸福,蝶儿小姐现在是个普通凡人了,她有得到人世间
幸福的权利。

  ……

  梅廿九怀抱着梅花绣图凫娜地匆匆前行,却在一处亭台前被一个人拦住了去
路。

  洛宸夜斜着眼看着梅廿九,道:「你要上哪儿去?啧啧,一点大家闺秀的样
子也没有……你母亲没有教你端庄的仪态么?」

  梅廿九咬着唇没有回他的话。

  洛宸夜不喜欢她,她是知道的,因此不想答话免得引起他的恼怒与讥讽。

  她紧走两步,想躲开洛宸夜,但他的身影一晃,还是不让她走。

  他眼尖,看见了她怀里藏着的梅花绣图,伸手便抢了过来,道:「是什么好
东西,我看看。」

  他眯起眼端详了半天绣图,俊美的脸上倒有了一丝赞赏,道:「手艺不错,
我收了啊。」

  说完收起梅花绣图便要走。

  梅廿九赶紧拦住他,嗫嚅道:「三,三哥,请把绣图还给我……」

  「为何?我喜欢就是我的了……」洛宸夜看着她,俊脸上有一丝不耐。

  「可,可是,这幅绣图,我,我要送,送别人的……」梅廿九低声道。

  「送人?送给谁?」洛宸夜问她,脸上有一丝不悦。

  「我,我,送,送……」梅廿九咬着下唇,支吾着说不出来。

  「不说,我就走了啊,」洛宸夜转身便走。

  「别,别,三哥——」梅廿九一急,也顾不得别的了,拉着洛宸夜的手臂不
放,她用恳求的语气对他说:「三哥,求你把东西还给我吧。」

  洛宸夜恼了,觉得脸上挂不住,道:「什么好东西,至于这么宝贝么?」

  说完手肘一甩,想避开梅廿九的争抢,但却没料到梅廿九比他想象中的还要
娇弱,他只轻轻一带,梅廿九便被他甩了出去,重重地摔在青石小路上,半晌没
有动静。

  「喂,你起来,纸糊的女人——」洛宸夜吆喝道。

  但梅廿九没有反应,洛宸夜等了一会儿,见她还是没有动静,便有点着慌。

  他走到她的面前,蹲到她的面前,道:「你,你没事吧?别装了,快起来!」

  梅廿九在地上挣扎了半天,才撑起身子,只觉得膝盖一阵钻心的痛。

  她慢慢坐起身来,发觉自己的纤手已经磨破了皮,而膝盖的衣裙已经也慢慢
被血濡湿了两块痕迹。

  洛宸夜看着梅廿九一副狼狈的模样,不由有点内疚,他递过梅花绣图,道:
「还给你,不就一个破绣图,值得你这么拼命么?!」

  梅廿九接过梅花绣图,抱在胸前,垂下眼帘不去看洛宸夜。

  洛宸夜看着梅廿九低垂的螓首,发觉面前妹妹的睫毛该死的长和密,她垂着
眼睛,睫毛就像两把扇子扑扇扑扇着,再往下看去,她有一个形状优美的鼻子,
两片粉红的小嘴唇紧抿,编贝般的玉齿咬着红唇,模样委屈又楚楚可怜。

  他看着她,一时忘了该对她说什么。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低头咳了两声,道:「摔得严重么?」

  梅廿九没有说话,她从地上费力地想站起来,洛宸夜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去,
道:「我,我拉你起来吧……」

  但梅廿九并没有拉他的手,她吃力地用手撑在地上,想自己站起来。

  洛宸夜眼里有一丝羞恼,他伸出手去,拉住她柔弱的肩膀,硬是将她从地上
拉起。

  梅廿九一个没站稳,就这样扑进了洛宸夜的怀里。

  两个人都闹了个大红脸。

  还没有等梅廿九从洛宸夜的怀里挣出来,小径不远处站着两个凫娜的身影,
早已将这一幕收入眼里。

  江馨兰掩袖笑道:「哟,我们来得还真不巧,撞到了不该撞到的,真是失礼
了………」

  一旁的程倩伊笑着瞄了一眼尴尬的两人,道:「表妹,你总是爱开玩笑,让
人下不来台。」

  江馨兰偏着脑袋,道:「难道我说错话了么?我真该打,刚来王府串串门,
就不知趣打断了人家的良辰美景……」

  洛宸夜已是满脸通红,他松开梅廿九,道:「表小姐真是会说笑,她,她是
我妹妹,难道我抱不得么?」

  江馨兰与程倩伊只是对视一眼,俏脸上有掩不住的逗弄笑意。

  梅廿九低着头,她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她不懂怎么跟贵族小姐们如何客套寒
暄,再说,梅花林中还有个人在等她,她也想尽快见到他。

  她朝江馨兰与程倩伊施了一礼,道:「两位姐姐请随意,小蝶先告退。」

  说着咬着唇瘸着腿,想从她们面前走过。

  但江馨兰却拦住了她,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让我看看。」

  说话间,已将梅花绣图拿了过来,一看之下,也有点惊奇,道:「这幅绣图
绣得真好,我还想给宸天表哥绣一幅呢,不过——」她原想说要拜师学艺,但看
了一眼梅廿九,心想这个来路不明的小丫头也不可能绣出这么好的图来,便将梅
花绣图还给了梅廿九,道:「你去吧。」

  梅廿九接过梅花绣图,低着头便匆匆离开。

  江馨兰偷眼看着洛宸夜,见他正望着梅廿九一瘸一拐的背影,不由扑哧一声
笑出声来,道:「人都走远了,你还看呢!」

  洛宸夜调回眼神,讪讪地没有答腔。

  ……

  远远地,梅廿九已望见了那一片粉白如雪的梅花林,一丝甜蜜的微笑浮上了
她的脸庞。

  她知道此刻,在梅林深处,有一个人,在等她。

  她提起裙裾,沿着湖堤向梅花林跑去。

  她轻盈地一路跑进了梅林深处,清新的微风带着梅花瓣飘落在她的脸上,发
丝上……风中散发着淡淡的花香,她的青丝随风而动,衣袂飘飘,仿佛中她依然
是原先那个顽皮的小小花妖。

  而在梅林深处,负手伫立着的他,依然如她初次遇见他时那般,英俊挺拔,
恍若天神。

  远远地,她便看见了他脸上的微笑,他朝她张开双臂,她绽开如花的笑靥,
微闭上眼睛,投入了他的怀抱……

  他的怀抱温暖而宽阔,不知何时起,他已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成熟男人。

  他的下巴开始有了胡茬,他的身材更高大颀长,一双眼眸更深邃明亮,五官
更俊挺,虽然还是很冷酷,而且平日不笑的时候很有王者的威慑力,但他浑身散
发出致命的男人魅力,足以让女人被魅惑折服。

  他紧抱着她,出外查勘王府的盐田税收,他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回府了。他想
她。

  他将头埋进她芳香的发丝,低声问着她:「想我了么?」

  梅廿九娇羞地点了点头。

  他微笑着将她的那一张俏脸抬起,他朝她凑近,他的俊脸在她眼前逐渐放大,
她的脸上一暖,他的嘴已经覆在了她娇嫩的唇上……

  漫天的梅花林中,两个人在相拥亲吻,以慰彼此的相思之苦……梅廿九闭上
眼,承受着他火热的亲吻,感觉着他怀抱中的温暖,身边的一切好似都离她很远
……

  是缘定三生了么?

  这一刻,只羡鸳鸯不羡仙。

             花里逢君~暗潮涌

  江馨兰端着托盘,轻轻敲开了洛宸天的门。

  洛宸天正要就寝,他只穿着一件白色的里衣,见门口是她,他倒愣了一下,
随后笑道:「馨兰表妹是你,我还以为是侍从呢。」

  江馨兰娇笑道:「你也可以把我当侍从啊,我,我愿意来服侍表哥……」

  洛宸天摇摇头道:「你是金枝玉叶,千金之躯,怎能让你干这种粗活。」

  江馨兰低头娇羞道:「能为大表哥做些事,是馨兰的福分。」说完她的粉脸
晕红,忙举起手中的托盘道:「大表哥,我跟绿珠二夫人学做点心,给你做了你
爱吃的莲蓉酥饼,给你拿进去吧……」

  说着已款款进了房,把手中的托盘放在床榻边红木的条桌上。

  洛宸天跟进来,将自己的外衫套上,然后道:「谢谢表妹了,夜了,早点回
去休息吧。对了,你姑娘家若是有喜欢的东西,可向帐房说一下,支点银子买去,
就说是我吩咐的……」

  他看着江馨兰,眼里有怜惜,他知道因为好赌,舅舅虽拥有侯爷的名衔,但
一个大家族实际上却是外强中干,境况已大不如前了。

  他看着江馨兰单薄的衣裙,想了一下,打开梨花木雕花的衣柜,拿出一包分
量颇重的碎银,递给她,道:「这个先拿去添置几套御寒的袄子吧,可别冻坏了
身子骨。」

  江馨兰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纤手接过了银子,她抬起头,眼里有泪花,她
幽幽道:「谢谢大表哥,你,你总是对馨兰这么好……」

  洛宸天笑道:「你是我妹妹,这么见外做什么?」

  江馨兰看着灯下洛宸天一张充满男人魅力的俊脸,心跳突然加快,她压下心
头的羞涩,鼓足勇气对洛宸天说道:「大,大表哥,我,我……」她正要将埋藏
在她心里已久的话说给洛宸天听,眼光一瞥,却看见了洛宸天床榻上竟然有一件
她所熟悉的物事。

  她的心一凛,将说到一半的话又咽了回去,她紧走两步,趋前已将洛宸天枕
边的那件物事拿在手上,勉强笑道:「这幅绣图绣得好别致,表哥从何得来的?」

  洛宸天俊脸微红,倒有几分期艾,他道:「是别人送的……」

  「别人,别人是谁?」江馨兰转过脸去,向洛宸天露出柔媚的微笑,接着道:
「这么巧的手工,这么好的绣品,表哥还喜欢得珍藏在枕边,估计是对送东西的
人也在意得紧吧?」

  洛宸天打了两声哈哈,不去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道:「馨兰表妹,夜已深了,
你还是早点回房休息吧。」

  江馨兰的美目里在一刹那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怨恨与嫉妒,但很快便恢复
了她美丽灿烂的笑容,她放下手中的绣图,笑着说:「好,那馨兰就不打扰表哥
休息了,馨兰告退了。」

  她凫娜地走到门口,似乎想起什么,转头对洛宸天道:「对了,大表哥,就
觉得这幅绣品很眼熟呢,今日我还见到蝶儿小姐手中也拿着和这个一模一样的绣
图,好似要送给宸夜哥哥,可能宸夜哥哥说了恼人的话,她就把绣图抢回去,不
小心还跌了一跤,把膝盖都跌破了……」

  说着她偷眼看着洛宸天,果然看见洛宸天的一张俊脸已经沉了下去,她的嘴
角勾起一丝满意的笑意,继续说下去,「宸夜哥哥看见蝶儿小姐跌倒,心疼得不
得了,两个人抱在一起半天都不松手,结果被我和程表姐撞见,蝶儿小姐就害羞
地跑了……大表哥,你说这哥哥与妹妹的,岂不是乱了伦理?」

  她还想接着说,却听见洛宸天已经面色铁青,对她道:「行了,馨兰,回去
休息吧……」

  江馨兰畏缩了一下不敢再说,赶忙施礼离开了。

  洛宸天立在房中,双手已经握成拳头,半晌他突然提拳狠狠砸在了红木条桌
上,将桌子上装点心的青花碟子都给震碎了!

  ……

  书房里,案头上文竹摇曳,墨香阵阵。

  梅廿九正纤手提笔在练字,刚在宣纸上落笔写下「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
开为底迟」一行楷字时,书房外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声。

  她顿住笔,仔细聆听,那鸟鸣声又叫了几声,她辨认了一会儿,不施脂粉的
素颜顿时展开了一个喜悦的笑容,她搁下笔,站起身便往书房外而去。

  书房外,风吹得树叶在沙沙作响,周围却空寂一片。

  但梅廿九却笑道:「快出来吧,二哥,我知道是你……」

  从大树背后转出一个人,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的温文少年来,正是洛宸星!

  他微笑着道:「你这个小机灵鬼,怎就晓得是我吹的口哨声?」

  梅廿九笑而不答,跑上前去,拽住他的袖子道:「二哥,你怎么回来了?」

  洛宸星假意蹙眉作状转身要走,道:「原来你不喜欢二哥回来么?那我走好
了……」

  梅廿九拖住他,笑着说:「不行,二哥要留下来,小蝶很想念二哥……」

  洛宸星笑道:「是么?那也不枉费我刚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便急匆匆赶回来
看你了。」

  他被父王洛德瑞派到江南查看绸缎庄的运营情况已有一些日子。

  洛德瑞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都能独挡一面,因此经常让他们外出,给他们提
供磨炼的机会。

  洛宸星望着梅廿九,眼里有着遗憾,「二哥此时才回来,错过你生辰了……」

  「不打紧的,蝶儿知道二哥一直是记得的,况且爹爹和娘娘们已经替我过了
……」梅廿九微笑着说。

  洛宸星凝望她半晌,从怀中掏出一个墨绿色锦盒递给梅廿九,道:「来,打
开看看。」

  梅廿九接过盒子小心地打开一看,锦盒里有一支晶莹通透的蝴蝶玉钗,在阳
光的反射下发出柔和的光辉。

  梅廿九抬起眼不解地望着洛宸星,洛宸星笑着说:「是特意为你买的生辰礼
物,我逛了好几条集市街道,总算寻到了这支钗子,和你很相配。」

  梅廿九用纤手拈起钗子,价值不菲的玉钗在她手中更显润泽,她的眼里有一
丝感动,二哥总是记挂着她,连出门也不忘了她的生辰。

  洛宸星道:「来,二哥帮你簪上吧?」

  说着他拿过钗子,便要替梅廿九簪上,却发现她如云的秀发已经插着一根梅
花镶玉珠钗。

  他一愣,道:「谁给了你这支钗子?」他走的时候还未看见她有这只钗子。

  梅廿九笑道:「二哥,你忘了我有一颗夜明珠了么?我叫母亲帮我将珠子镶
在簪子上,你瞧,好看么?」说着在洛宸星面前调皮地晃了晃螓首,珠钗晃动着,
晃花了洛宸星的眼。

  洛宸星看着梅廿九素净却美得令人心醉的脸庞,如星的眼眸里满是爱怜。

  他拿着蝴蝶钗子呆立半晌,梅廿九见他愣愣的,便笑道:「二哥,你把钗子
给我簪上吧,我也很喜欢这个蝴蝶的玉钗呢。」

  洛宸星回过神来,点点头,小心地将钗子给她簪上,由于离她很近,他的鼻
侧里全是她身上自然的幽香,让他犹在花丛中,如痴如醉。仿佛被蛊惑了似的,
他情不自禁地靠近她,想将她抱入怀中。

  一声娇笑却打破了寂静,也惊醒了洛宸星,他退后两步,俊脸开始发烧。

  他朝发出笑声的方向望去,却是美艳动人的阮绿珠。

  她笑吟吟地望着洛宸星与梅廿九,眼里有深意,她对洛宸星说:「宸星,你
刚回来,怎么会在这里?」

  洛宸星低了头,却说不出话来。

  阮绿珠掩袖笑道:「原来宸星最挂念的还是你的蝶妹妹呢,看来和你的父王
一样,也是个多情种。」

  洛宸星俊脸通红,道:「二娘说笑了,蝶妹妹与夜弟弟一样,都是宸星心中
挂念的人,他们是宸星的弟弟与妹妹……」

  阮绿珠笑道:「二娘只是说说,宸星别当真。」说完,招呼着自己身边站的
人,道:「宸天,你不是要找宸星么?人是给你找到了,你们兄弟俩好好叙叙旧
吧。」

  梅廿九闻言,抬起头来,却看见洛宸天一双冷漠的眼眸。他冷冷地看了她一
眼,目光的冷意直透到她的心里头去。

  洛宸星上前两步,道:「大哥,你找我?」

  洛宸天点点头,道:「父王叫你我过去,到他的书房,说有要事相商。」

  说完转身便走,也不看其他人。洛宸星赶紧跟了上去。

  阮绿珠目送着这两兄弟颀长挺拔的背影,回头对梅廿九笑道:「蝶小姐,我
听江表小姐说,你很得咱们府中三位公子的喜欢啊。」

  梅廿九低着头不敢答话,阮绿珠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末了又道:「果然和你
母亲一样,都是招这些男人喜欢的标致人儿呢……」

  说着她的一双凤眼微眯,道:「被人喜欢是好事,但你可要记住了,咱们洛
府是出不得违悖伦理的事情来的,不然我们洛府可要家门蒙羞了……到时谁能担
当得起这个责任,你说是不是蝶小姐?」

  她说完话,冷冷地扫了一眼梅廿九,便迈着小碎步风姿摇曳地走开了。

  梅廿九站在风中,怔怔地没有反应,半晌才从眼中落下泪来。

  ……

  黄昏。

  杨柳新绿的湖堤岸边,撒落了一地细碎残阳,照得孤单的人成了一抹剪影。

  他没有来。

  梅廿九在梅林中停伫徘徊良久,始终没有见到洛宸天的人影。

  梅花的花瓣不停地飘落,天开始黑了,林子里渐渐冷了。

  她垂下头,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往梅林外走去……他不想见她了么?还
是因为被二娘她们发现端倪而不敢来见她?难道哥哥与妹妹的真心交好,真的要
触犯了伦理戒律么?!

  她蹙眉,拉紧了身上的斗篷,蹒跚地走着,步履沉重。

  她刚走出梅林,便见青青急匆匆跑来,道:「小姐,你果真在这里,王爷与
夫人叫你和公子们一起去大厅呢。」

  梅廿九淡淡应了一声,青青看见她落寞而苍白的神色,乖巧地没有再出声,
只是默默跟在梅廿九后面。

  月亮开始爬上林梢,月光照射在小路上,将沉默着的主仆二人纤弱的影子拉
得细长。

  ……

  大厅里已是一片热闹。

  除了王府中的一家人,连江馨兰与程倩伊也在。

  屋里生着暖炉,将一屋子的美人的粉脸都烤得红扑扑的,各有各的美丽。

  梅十五在给江依依推拿按摩着肩膀,江依依舒适地闭着眼睛,自从梅十五帮
她诊治后,一遇到寒冷天气便酸疼不堪的肩关节有了很大的好转。

  江依依转过脸,对梅十五说:「妹妹,你歇会儿吧,我已经好多了。」

  梅十五笑着说:「等我再帮你针灸一个周期,估计姐姐的肩膀便无大碍了。」

  江依依感激地说:「难为妹妹了,多谢。」

  梅十五道:「姐姐快别这么说,十五这些年在王府多亏了姐姐的照顾,十五
更要感激姐姐了。」

  江依依摇摇头,「那是应该的么。」两个丽人相视而笑,眼里都有着对彼此
的欣赏。

  阮绿珠冷眼旁观,在一旁觉得有点寂寥,便走上前,问洛瑞德道:「王爷把
孩子们都召集来,不知有何事?」

  洛瑞德抬眼看她,道:「等会儿孩子们都到齐了,本王自然会说的。」阮绿
珠嘟起嘴悻悻然走到一边。

  江馨兰见状忙走过来,挽着阮绿珠的胳膊,笑着说:「二夫人,来,到暖炉
前近些吧,今儿天气有点冷呢。」

  阮绿珠握住江馨兰的纤手,道:「表小姐可真是个会心疼人的孩子,将来谁
要娶了你,还真不知是几辈子才修来的福分。」说着瞄了洛宸天一眼。

  江馨兰娇羞道:「二夫人最爱取笑人家了。」说着也偷眼看着洛宸天,但洛
宸天却低垂着眼帘,面色严肃,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梅廿九一进了大厅,洛瑞德看见她便招手叫她过来。

  梅廿九在洛瑞德身边一坐下,洛瑞德便轻声问她:「今天天凉,多穿些了么?」

  梅廿九点点头,道:「多谢爹爹关心,蝶儿会注意身体的。」

  洛瑞德含笑点点头,然后环顾四周,道:「今儿把大家都召集来,我有决定
向大家公布一下。」

  他的目光从三个儿子的脸上一一逡巡过去,道:「你们三个也长大成人了,
将来总得自己独撑一片天地。而我也和你们大娘娘商量过了,将你们安顿好以后,
我会带着你们三娘娘出门去四处走走,这是我以前答应过她的,所以在我出门这
段时间,府里的事务将由你们来全权处理……」

  话未说完,便被阮绿珠打断,她目光黯然,道:「爷要带着十五妹妹出门,
绿珠怎么不知情?」

  江依依微微一笑,道:「二妹,王爷很早以前就跟妾身提过,在十五妹妹进
门之前,王爷是答应过十五妹妹将来有机会要陪着她四处走走,顺带医治贫苦百
姓,行善积德。十五妹妹医术高超,苍生也有福了。」

  「可是,姐姐,王爷与十五妹妹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你竟也答
应了他们……」阮绿珠焦急道。

  江依依仍然笑意盈盈道:「十五妹妹更懂得照顾王爷,依依也放心将王爷托
付与她,二妹,你就不必多虑了。」说完她的一双妙目望向洛瑞德,换得他感激
而带着爱意的目光。

  只要他能快乐,她做点牺牲又何妨!何苦天天愁眉不展,芳心郁结?她到现
在才明白这一点,原来退一步海阔天空,希望还不会太晚。

  阮绿珠见江依依如是说,咬着下唇不再吭声了。

  洛瑞德接着道:「所以近几日我会带着你们兄弟出外去熟悉一下王府外的各
项事务,让你们也知道一些处理方法。等我们回来,宸天,你就负责北方的盐田
银矿的开采与税收,宸星,江南的绸缎庄与粮仓的收益就由你盯着。」

  「那宸夜呢?」阮绿珠心急口快。

  洛瑞德望望洛宸夜,见他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在心里叹口气,道:
「宸夜就留在家中帮助大娘娘处理府内的各项日常事务吧。」

  「可,可是王爷,宸夜已经长大成人了,总得给他一个锻炼的机会吧?」阮
绿珠道。

  洛瑞德蹙眉,半天才道:「等什么时候他不在外头惹是生非了,就什么时候
再让他挑重任吧。」

  他这个三儿子在外一向风评不好,不是招猫逗狗,就是被人控诉仗势欺人,
让他也很头痛。什么时候这个顽劣的小子能像他的两个哥哥一样懂事成熟就好了,
他就省心了。

  「可是——」阮绿珠还要再说,洛宸夜却笑嘻嘻道:「娘,你别再说了,这
样倒好,叫我天天紧盯着那些佃农或者骑马巡视,我也受不了。」

  阮绿珠气得狠狠在桌下掐了一把洛宸夜,让他呼痛出声。

  洛瑞德摇摇头,转头看着洛宸天与洛宸星,道:「你们二人今晚就去收拾下
东西,这两日我们就起程。」

  洛宸天与洛宸星点头称是,洛瑞德满意地点点头。

  洛瑞德转向梅廿九,慈爱地说道:「蝶儿,等爹爹和哥哥回来给你带喜欢的
东西,爹爹不在府里,你有什么需要就和大娘娘或者你母亲说,知道么?」

  梅廿九笑着点点头,道:「知道了爹爹,爹爹和哥哥在外,要多加小心。」
洛瑞德含笑颔首。

  阮绿珠在一旁突然冷笑道:「蝶儿可真是伶俐,倒不像我们凡夫俗子一般人。
我听馨兰表小姐说,那晚有人看见蝶儿在空中飞翔呢,也不知道蝶儿是人还是仙,
或者是鬼或怪?」

  江馨兰也附和道:「是呀,我的丫鬟亲眼看到,蝶儿小姐在湖边飞起来,飘
在半空中,很吓人呢。」

  梅十五心里一紧,握住了手里的丝帕,她的目光投向梅廿九,而梅廿九面色
煞白,慢慢地低下头去。

  洛瑞德却怒喝一声道:「绿珠,你糊涂了么,怎么也随这些小辈们一起,满
口胡言乱语,想搅得王府不得安宁么?!」

  阮绿珠急忙道:「不,不是,王爷,绿珠不是这个意思……」

  洛瑞德冷哼一声道,「今后谁再散布这些道听途说的谣言,别怪本王不徇私
情,定要重罚!」

  在场的人都不敢再发一言。

  洛瑞德站起身,拉着梅廿九道:「走,女儿,随爹爹去散心。」

  梅廿九低声答应了,路过洛宸天身边的时候,她偷眼看了一下洛宸天一眼,
可他却面若冰霜,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梅廿九心中一痛,整个人顿然觉得彷徨无所依。

  ……

             花里逢君~山雨来

  一点明月窥人,风来暗香满。

  夜已深,人未寝,心纷乱。

  谁说的,无尽的相思是一种苦涩的期待,明知是饮鸠止渴,却身不由己,隔
窗默数,清愁几许。

  梅廿九,心乱如麻。

  梅花树影婆娑,淡淡暗香浮动,她悄然在洛宸天院外徘徊,他的房门虚掩,
她却不敢进去。

  月黑风冷,她被吹得云髻偏乱,衣袂乱舞。

  半晌,她终于鼓足勇气想要去叩门,却听得洛宸天的房门一响,闪出了江馨
兰纤细的身影。

  江馨兰回头对屋内跟出来的人娇笑道:「表哥,那馨兰就先告退了。」

  梅廿九忙将身子隐在院落边的一棵大树后。

  只听洛宸天低声应了,江馨兰回眸柔媚一笑,伸出纤手替洛宸天整了一整衣
襟,然后低头娇羞道:「表哥明日就要启程,请多保重,馨兰一定等着表哥回来。」

  说着娇怯地抬起头来,试探着慢慢将螓首轻轻靠在洛宸天的肩头上。

  洛宸天没有动,却也没有推开江馨兰,两人就这样静静相依。

  梅廿九呆呆地站在大树后,怔征半晌。

  脸上忽觉得有点凉湿,她用纤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原来是泪。

  直到眼前的两人分开,江馨兰凫娜而去,梅廿九还是站在树后,一动不动。

  洛宸天立在洞开的房门中央,他修长的身影投在地上,显得有点寂寥冷清。

  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俊脸冷峻,他朝着院落边树后的方向,道:「你出来
吧。」

  从高大茂盛的树后,迟疑地转出梅廿九纤弱单薄的身影来。

  她低垂着头,不再去看洛宸天一眼,她拖着倦怠的脚步,慢慢从他眼前走过
……

  「洛尘蝶,站住——」洛宸天冷冷地开口。

  梅廿九的脚步一滞,却没有停步。

  「梅廿九,你对我的话也充耳不闻么?」洛宸天提高了声调。

  梅廿九站住了,只听背后脚步声响,洛宸天已出得房来,她的胳膊一紧,被
他从后面拉住了胳膊。他低声咬牙对她道:「你,随我来——」

  洛宸天的动作迅速而有力,梅廿九未来得及反抗便身不由己被他拉着手臂一
路拖回房中。

  他将她一把拽进房中,回手将背后的门关上,然后一双俊目紧盯着梅廿九,
眼里有隐隐的怒意。她的青丝凌乱,小脸方才已被冷风吹得冰凉苍白,如水的眸
子红肿着,似乎刚哭过。

  他冷冷道:「几日不见,你的胆子倒壮了。说,是否如今仗着有人可以给你
撑腰,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么?!」

  梅廿九睁大泪水盈盈的眸子望着他,不明白他何以如是说。

  洛宸天见她梨花带雨含着泪、娇怯又委屈的楚楚模样,他心中的某个角落不
由被触动了一下。但他压下心中对她突然泛起的一丝怜惜,此刻的他只想狠狠伤
害她,以平复他知晓她与洛宸夜暧昧之情后的嫉妒与怒火。

  明知梅廿九未必就和洛宸夜那么亲密,但是洛宸天就是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熊
熊燃烧的火,她是他想要的女人,容不得别人来染指,哪怕是自己的弟弟。一想
到洛宸星看着梅廿九时那脉脉含情的眼神,洛宸天心中的妒火更甚。

  他看着梅廿九,上前大手已捏住她单薄的削肩,低声吼道:「你哑巴了么?
说话啊!」

  梅廿九被他摇晃着,已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四处飞落,她哽咽道:「你,
你要我说什么……」偌大的王爷府,除了母亲与二哥,谁还会为她撑腰,真正为
她怜惜?!

  他口口声声怒责她,而他自己呢,明知她就在场,却和他心爱的表妹卿卿我
我,他的用意是为何?难道他是要用这种方式折磨她么?她做错了什么了?!

  还是这世间所有男人,永远都是下一朵花才最香,喜新厌旧,永远都不餍足
么?!

  他怒哼一声,道:「你还在装傻,我倒忘了,即使你现在幻化成人,其实你
骨子里还是个妖,莫不得天天就想着如何去蛊惑男人了!」他逼近她,从口里徐
徐迸出字来,「你终究还是改不了你的狐媚本性!」

  他的话一出口,伤得她脸色煞白。

  原来在他的心中,无论如何改变,她一直都是只邪恶的妖,永世再无翻身之
地。

  人生若只如初见,那是不可能的,等闲变却故人心,才是真实存在的。

  她在心中惨然地对自己笑道:「梅廿九,即使幻化成人,可披了人皮你还是
妖。纵然你有千般真心,万缕柔情,你究竟不能得到他的真心以待。也许从一开
始,你和他的相遇就注定是错误的……」

  只怨她自己,她一直都是个异想天开的天真孩童,自以为不会有天荒地老的
时候,相信可以永远就这么爱下去……而如今,幡然梦醒。

  梅廿九心痛且心灰地闭上一双泪眼,不想去看面前刚愎自用的霸道男人。

  但洛宸天容不得她不理会他,他一把将梅廿九扯近,他那张俊脸离她只有一
寸的距离,他逼视着她,道:「你瞒着我和二弟三弟牵扯不清,究竟想怎样?难
不成要将我们三兄弟都屈从于你的石榴裙下么?!」

  梅廿九闻言蓦地睁开了眼睛,她急切地要澄清自己,「不,不,我没有和他
们牵扯不清……」

  「你没有?」洛宸天冷哼一声,手中加大了力气,梅廿九疼痛地叫了一声,
洛宸松开手,却突然一用力,已将她打横抱起,他边走边粗鲁地亲吻着她的脸,
惩罚性地噬咬着她小巧的耳垂,抱着她便往床榻走去。

  「哥,哥哥——」梅廿九连忙推打他的胸膛,「放我下来——」她已从二娘
与府里的人眼神和话语中,知晓亲兄妹之间不可再有如此亲密的举动了,否则有
悖凡人所谓的「道德伦理」,将会遭到世人的耻笑与唾弃。

  她挣扎着,想要从他怀抱里下来,洛宸天对她的挣扎根本置若罔闻,他宽大
健壮的胸膛里抱着娇弱轻若无物的她,他只用三两步便抱着她来到他的床榻边。

  他抱住她猛地将她压在床榻上,同时抽去了她发髻上的玉钗,让她的一头青
丝松散披落下来,她柔软顺滑的秀发从他指缝中溜过,撩动了年轻而气盛的他想
要她的欲望。

  他从上而下看着她,眼神深邃而魅惑,他对她冷冽地说道:「今晚我要你记
住,我是你永远而唯一的男人!除了我,不许你再去魅惑别的男人!」

  说话间,他带着火焰的唇已经落到了她晶莹白皙的脸上。她的小脸是湿的,
他舔吻着,嘴里是咸咸的味道,他不耐地在她耳边道:「不许哭,我不喜欢女人
在我面前哭!」

  说完他的唇堵住了梅廿九呜咽着的小嘴,他用舌头撬开她紧抿着的粉红色小
嘴,探入她的口中,贪婪地搅动吸/ 吮着她的香舌,似乎要把她整个人都噬咬碎
吞进肚中去……他的吻如雨点般落在她雪白的耳畔与如玉的脖颈中……

  他火热而带着侵略性的吻熨烫得他身下的她在瑟缩颤抖。今夜的他,眼神与
举动是那么强悍与霸道,一点都不似平日里对她那般的温柔,他的每个吻都带着
欲望的颤抖与迫切……

  她伸手想阻挡他吻她,但却被他反扣住手压在她的身后,而后他修长却有力
的手慢慢抚上了她已开始悄然发育的胸脯上……

  他,已不再把她做原来的小女孩,而是当作一个可以与他颠龙倒凤翻云覆雨
的女人……他会用自己的方式让她永远牢记她是他的女人这条亘古不变的箴言。

  他的唇移到了她粉嫩的胸口,渐渐往下而去……他将脸埋进她微贲起伏的胸
脯中,一阵阵少女特有的体香沁入他的肺腑,传遍他的全身,刺激着他身上每一
根神经,他低吟一声,一双手开始沿着她美好的身体曲线上下摩挲……

  她的身体绵软而嫩滑,在他身下柔若无骨,他只感到口干舌燥、五脏俱焚,
嗓子火烫得像体内在烧着一把灼热的火。

  他将手移到她的胸/ 部,在她因剧烈挣扎而散乱敞开了一大截领口、那一片
耀眼的雪白娇肤玉肌上来回抚摸,他练过剑的手有点粗糙,而她的雪肌玉肤是那
样的细滑娇嫩┅┅那种强烈的粗细对比的感觉传到他的脑海,也不可避免地传到
眼前小人人儿的芳心。

  洛宸天迷醉在那罕有的细滑、柔软玉润般娇嫩无比的手感中,他的手缓缓地
继续向下抚去……梅廿九手足无措,芳心慌乱,不知如何是好,最初的慌乱挣扎
已被那即将降临的肆虐所带来的痛苦和无助所代替。

  她死死地抱紧双臂,拼命地护住自己,不让他的手滑进自已的衣襟,她流着
眼泪,内心又羞又怕,虽然她未解男女之间的情事,但也明白他这么对她,已经
超出了哥哥对妹妹的逾越范畴。

  她在他身下颤抖着求饶,「哥哥,求求你,放,放过我……」但铺天盖地的
欲火已经将压在她身上的这个少年所有理智一卷而空,他血气方刚的年轻躯体已
经难以抵制住她美丽胴/ 体的诱惑。

  他用一只手将她反抗着的手压制住,空出一只手除去了她身上的衣裳,顿时
她光裸的晶莹美妙身体又呈现在了他的眼前,犹如一场视觉盛宴。

  与第一次他看见她赤/ 裸身体的时候所不同的是,尽管她仍因年龄小,还未
完全发育开来,但她的身体骨肉停匀,处处显现着柔软美感,婀娜纤细的柔软柳
腰配上微隆的美臀和翘挺的酥/ 胸,浑身线条玲珑浮凸,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
绝色尤物。

  他看着她那欲闭微张、吐气如兰的樱唇,刚被他亲吻过的粉红色的嘴唇更加
显得娇艳欲滴,而她那一身欺霜赛雪的肌肤在他火热目光下正羞怯得全身泛红,
那一双线条优美至极的玉润长腿则不安地紧闭在一起,小巧晶莹的脚趾也微微弯
曲。

  他的眼里有欲望的火苗在闪动,他粗重地喘息着,开始脱去自己身上的衣裳,
梅廿九见状惊恐地想从床上起身,但洛宸天比她更快,还未等她挣扎坐起,他已
褪去身上的衣物,重新又将她压制在床榻上!

  他年轻结实的胸膛线条浑厚有力,他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优雅而充满
爆发力。

  梅廿九只看了他一眼,便晕生双颊,这是她头一次看见男人赤/ 裸的身体,
她紧紧闭上眼睛,心里也不知是羞愧还是委屈,各种复杂的感觉在她小小少女的
内心盘旋,她忍不住呜地一声哭出声来……

  但他却不肯放过她,他缓缓地伸出一只手,用一根手指轻轻勾住她优美秀气
的下巴,把她羞红的俏脸勾向他,他盯着她,缓缓道:「看着我……」

  梅廿九偏过头,想要摆开他的手,她依然抽泣着,闭着眼睛,羞愧与难堪让
她无法睁开眸子去直视他同样赤/ 裸的身体。

  可他毫不为意,他的大手从她那线条优美、白玉般挺直的脖颈上轻轻地向下
抚去,经过了她起伏的美丽胸膛,在她嫣红突起的蓓蕾上停留,轻捻密弄。他满
意地看着她因他的爱抚而脸色通红,全身蜷缩成一团。

  她那平滑柔嫩的小腹玉肌雪白得近似透明,娇嫩无比、滑如凝脂,而柔嫩雪
白的大腿根紧夹遮住了再往下的一片的春色。他看着她那娇靥晕红、欲说还羞的
妙态,不由呻吟一声,将自己早已发烫如焚的身体紧紧贴压到她的身上。

  两人光/ 裸的身体相接,梅廿九被他这重重一压,立时呼吸顿止,一双微耸
如峰的胸/ 部被他沉重地压住,急促地起伏不停,同时她感觉到有一个火热滚烫、
硬绷绷的坚/ 挺紧紧地顶在了她柔软的小腹上……

  她蓦地惊叫一声,颤抖着睁开了眼睛,映入她眼帘的是他那张近在咫尺的俊
脸,他脸上的表情压抑而难耐,再往下便是他强壮的赤/ 裸的身体,梅廿九羞怯
地想要闭上眼睛,却被他一把捏住了下巴,他自上往下直视着她,道:「不许闭
着眼睛,看着我,记住我的身体,就如我记得你一样!」

  说完,他俯下身,用唇堵上了她那张微张的小嘴,他一张嘴,舌头便如泥鳅
般滑向她的口中,在里边和她的舌头不期而遇,他一边用舌尖挑/ 逗她的舌头,
一边将她口中甜香的唾液,渡入他的口中,他们的两条舌头一会在他口中,一会
在她口中相互缠绕,一会儿深吻,一会儿浅吻……他犹如天地即将毁灭一样,疯
狂地肆虐着她的唇,他一边将他那只修长的手伸到她的胸前捻弄着她的蓓蕾,一
边将她的纤手握住,慢慢引向他的下身……

  梅廿九正六神无主之时,却感觉到自己的纤手中已握着他那火热蠢蠢欲动的
硬挺!他用大手包裹着她的小手,引导着她用纤手上下套/ 弄着自己急欲发泄的
勃/ 起。

  「不,不要——」梅廿九凭着直觉惊慌地挣扎起来,「别……别……这样,
放开,我……」

  她开始奋力地挣扎扭动着,想摆脱他的重压以及他对她手的桎梏与引导。

  而他则毫不费力地用身体控制着她的挣扎,迅速地用一只手按住她的玉膝,
强行分开她双腿。

  他迅速地用一只膝盖强行插入她修长的双腿中,免得她又合拢双腿,同时他
顺势一压,他无处发泄欲望的坚硬勃/ 起已顶在她的双腿之间。她是那么温暖与
柔滑,直教他真想抛开一切顾虑,长驱直入强要了她!

  但是他不能,对于她来说,她还太小,还未做好成为他真正女人的准备,此
时的强行侵占势必会引起她的受伤与恐惧。

  原来他只想好好惩罚她一番,却引得自己欲火焚身,且有愈燃愈烈的趋势,
难以扑灭。

  他已克制得满头是汗。

  无奈之下,他只好再次握住她的纤手,想让她为他发泄去身体内汹涌澎湃的
欲火……

  梅廿九在他身体的重压下越来越酸软无力,她一面勉力地扭动着娇躯,一面
用余下的一只的小手用力乱捶他的肩膀,哭泣道:「哥,哥哥,不要……」

  她能感觉他的分/ 身在她手中不停胀大跳动着,而她的手被他握着,不由自
主地在他的引导下,替他做着羞人的动作,她羞怯地不停哭泣着,而他将俊脸埋
进她因羞耻而火红的桃腮边,不住粗重地喘息呻吟着……

  屋里春色无边,缠绵氤氲。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他的全身绷紧,用力握着她的纤手,在她耳边低吼
出声,将他火热的种子喷射在她雪白修长大腿的内侧……

  他仿佛筋疲力尽地趴伏在她的身上,半晌,才从她的身体上翻下,倒在她的
身边,他宽阔而结实的胸膛起伏着,他在喘息。

  而她则秀发散乱,面泛桃红,含羞带泪,眼中有着淡雾般的迷离神韵。

  他转过身,将她揽在怀里,在她耳边道:「从今往后,若是让我见着你与哪
个男人再那般亲密,那你受到的就不是今日这样的惩罚了……」

  今日他当了青涩的她男女之间情事的启蒙老师,是他有意而为之。

  他要在她身上留有他的气息,他要让她记住所有他的一切,惟有他,才是她
唯一的男人。

  梅廿九无力地蜷缩在他的怀中,早已羞惭得掩面低声哭泣……他拉下她的纤
手,看着她哭泣的样子,她的脸上晕红未退,娇媚无比,怯怯动人。他的手掌不
由向下移到她挺翘的玉臀上,抚摸着她的优美曲线,直到他觉得自己的欲望又开
始勃发,才住了手。

  与别的男人一样,他也经不起她那清纯如水与娇艳迷人交杂的绝色风姿的诱
惑。

  ……

  梅廿九裹着洛宸天的大氅,被洛宸天送回了兰心阁。

  她的心里都是他给她留下的印痕,她的身上都是他留下的他身体的味道。

  夜已很深了,无人看见她,但她却感觉自己的脸颊发烧。

  她裹着大氅,只希望自己能从大氅里从此消失,她羞怯得再无颜见人。

  洛宸天却沉稳地走在她身边,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到了兰心阁院门口,梅廿九转身便要进门,却被他一把拦住。

  梅廿九向后一缩,抬起水汪汪的泪眼畏缩而惊恐地看着他。

  他盯着她看了半天,才道:「明日我便走了。你,等着我回来。」

  说完他附过身去,在她的唇角轻吻一下,便转身离开。

  梅廿九目送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视野中,心中又羞又苦又涩,但
藏在心里深处的爱,却偏偏如烧不尽的野草一般,依旧在萌芽……

  她低垂下眼帘,流下了两行珠泪……

  ……

  一阵狂风吹起,低压的天幕蓦地变得浑浊,整个王府笼罩在一片黑暗中。

  伴随着雷声,一场暴雨眼看就要侵袭而来……

            花里逢君~风云变(1)

  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凄清,点滴凄清,愁损离人,不惯起来听。

  梅廿九从书房里的书桌旁抬头望向虚掩了半边的木格窗,娥眉轻蹙,秋水般
的剪睫中是一片暗愁。

  青青站在一旁为她研磨,悄然不作声。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一连下了好几天。

  雨水倾泻不停,从绵绵密密的瓦缝中沿着屋檐滴漏而下,在地上溅起一片片
水渍。

  空气阴冷而潮湿。

  窗外院落里的大树上,叶片只带着几许的新绿,却缀着一树的落寞,雨水带
来的水汽蒸腾,将院里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氤氲的雾气中。

  这种冷湿的天气让府里的人都窝在自己的房中,想必花园与小径上早已空无
一人。

  梅廿九搁下笔,站起身,慢慢走到窗前,大雨如帘,四周寂寥,她轻叹一声,
怔怔出神。

  洛宸天和父王及二哥已经走了几天了,梅廿九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想洛宸天,
可是那晚在他房里发生的那一幕还是不时在她脑海里浮现,想到他在她身上的一
举一动,她就不由自主地颤栗着,羞不可抑。

  他对她做的就是男人对女人才会做的事么?

  他们曾经身无寸缕地那么亲密过,那从此后他就是她的男人了么?!

  她突然想起他在她耳边曾说过「你永远是我的女人」的话语,慌忙低下头,
用纤手掩住了自己羞红的脸。

  梅廿九只觉得自己脸上的热度越来越高,一直烧烫到连她白玉般的脖颈都红
了。

  一旁的青青用诧异的眸子看着梅廿九,关切地问道:「小姐,你哪里不舒服
么,怎么脸儿那么红?」

  梅廿九连忙掩饰道:「没,没事儿,是,是这屋子太热了……」

  「是么?」青青也走到窗边想仔细查看梅廿九的俏脸,木格窗外吹进的冷风
让她打了寒战,青青困惑道:「不会呀,天很冷……」

  梅廿九转过脸不让青青看见她布满红晕的脸,她见窗外的雨已渐渐小了下来,
便对青青轻声说道:「青青,我想出去走走……」

  说完也不待青青回话,凫娜地走到书房门口,拿起青青斜倚在墙边的朱红色
的油纸伞,便要向外走去。

  「小姐,外头雨还大着呢……」青青想阻拦住梅廿九,但梅廿九已经撑开油
纸伞,回过首来,她那张白皙无暇的俏脸在红伞的衬映下分外娇艳美丽,她朝青
青微微一笑,示意她不必跟来。

  青青为梅廿九绝美容光所愣神,还未等她回神过来,梅廿九那纤细的身影已
经在雨雾中越行越远……

  ……

  不知不觉中,大雨渐渐小了。

  梅廿九独自一人撑着红纸伞,在王府后花园中的小径中静静徜徉。

  柔风赠新芽,淡烟剪水绿。江南的雨,如丝,如雾,淋淋漓漓,飘飘渺渺。

  雨雾迷幻缓缓而泻,细雨过后,梅花带雨更晶莹剔透,后花园里更加宁静、
清爽,让人不由得便将嘈杂之心静谧释怀了下来。

  雨后的景色美得如同一幅画。

  梅廿九又来到了湖边,她站在湖提上,风吹着她的衣角,吹起了她的青丝在
飞舞。

  红的伞、白的衣、飘的裙,她在堤上看风景,却成了这幅优美风景水墨画的
点睛之笔。

  她的人和周围的景色融为一体,但她的思绪却被拉得很远。

  他何时才能回来?

  怪他恼他怨他,其实都是在想他。

  她望着红伞外一直在淅沥下个不停的雨,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伸出纤
手想去接那雨滴。

  背后却传来一声轻笑,「小蝶,你痴了么?下雨天里却跑到湖边淋雨,闷了
么?」

  梅廿九手握着红伞柄,转过身去,却看见洛宸夜正站在她身后,贴得她很近。

  梅廿九连忙往后退了两步,她没有忘记洛宸天对她的告诫。

  洛宸夜近距离看着梅廿九那张美丽出尘的脸半晌,突然邪邪一笑,道:「怎
么,躲我那么远,还怕我吃了你不成?我偏就要离你近点!」

  说着他朝梅廿九迈进了两步,猫着腰一矮,整个人已钻到了她的红伞底下。

  他看着红伞下的梅廿九那张因颦怒而带着淡淡红晕的俏脸,不由有点看呆了,
他不由张开手,将梅廿九的纤手与伞柄一齐握住。

  梅廿九慌忙要把手抽出,但洛宸夜却牢牢握住不让她松开,他怔怔地看着她,
另一只手忍不住也伸过去,搂住了梅廿九的纤腰。

  蓦地,他朝她凑近脸去……

  「你,你干什么——三哥!」梅廿九慌乱地偏过头去,想要躲过洛宸夜呼在
她脸上的热气,但别看洛宸夜还是个少年,胳膊的力量却很大,他松开伞柄,任
由着红伞掉落在地上不停地在翻滚,而他则牢牢钳制住梅廿九挣扎着的纤弱身躯,
将她揽在怀里,低头便向她的红唇亲去……

  「不,不要——」梅廿九左右躲闪着洛宸夜,眼看着洛宸夜那张饥渴的脸已
贴在她的脸上,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量,梅廿九死命地挣脱出一只手来,她
将头向后一仰,抬起手,只听「啪」地一声脆响,洛宸夜的俊脸上已挨了梅廿九
的一个耳光!

  两人都有点怔神,半晌洛宸夜脸上浮起了一抹羞恼的红色,他狠狠盯着梅廿
九,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打我?!」

  说着重重握住了梅廿九纤细的手腕,用力一捏,梅廿九痛叫一声,面色煞白。

  洛宸夜挥起手来,正要回敬梅廿九一个巴掌时,背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
个沙哑捉狭的声音笑道:「你这个坏小子,又在干坏事了!」

  说话的人是个中年男子,高鼻突目,头梳道士髻,身穿一身土黄色道袍,身
量健硕,正笑嘻嘻看着他们。而他身边正站着杏脸含冰的阮绿珠。

  洛宸夜见状,讪讪道:「娘,舅舅……」

  阮绿珠冷哼一声,道:「夜儿,你饥不择食了么?连这来路不明的野丫头都
敢要!」

  中年男子笑道:「这丫头片子倒是美得很呢……」

  此时的梅廿九已挣开洛宸夜的手,连落在地上的红伞都没有去捡,便沿着小
路仓皇冒雨奔逃而去,如玉的脸上带着羞辱的眼泪。

  中年男子看着洛宸夜,摇摇头,道:「夜儿,你太粗鲁了,把美人都吓跑了。」

  洛宸夜讪讪笑了笑,道:「舅舅,今日你怎么会来此?」

  「你娘说王府里妖气很重,要我来收妖,」中年男子笑道。他是阮绿珠的一
个远房堂哥,早年做了道士,道号元阳真人,一直在修炼捉鬼除妖之道术。

  阮绿珠道:「夜儿,你父王不在家,你少给我惹是生非,免得你父王回来有
你好果子吃!这次我让你舅舅来王府查勘,看看王府内是否有妖精……哼,你父
王他们都不肯信我,那我就真将妖逮出来给他们看!」

  「娘,你糊涂了?朗朗乾坤,哪来的妖精?」洛宸夜哈哈大笑。

  「怎么没有?!刚才缠着你的不就是一只小妖精么?」

  洛宸夜止住了笑声,俊脸有一抹红。

  元阳真人笑道,「妹妹,你就别说夜儿了,这世间的男人哪有几个不风流的
呢?」言毕,他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道:「方才那位姑娘面相奇特,身量飘
渺,倒是有几分蹊跷。」

  阮绿珠忙点头道:「我听府里的丫鬟说,这丫头是个妖怪,半夜会漂浮在空
中,很吓人的。」

  元阳真人蹙起两道浓眉道:「是么?不过——」他捋着下颚上的几撮山羊须,
道:「方才我见过的那姑娘,她既像妖又不像妖,这就让我纳闷了——」

  阮绿珠道:「哥,等你见到这姑娘的母亲再下结论吧,这姑娘的母亲就是只
狐狸精,把王爷给迷得七荤八素的,你趁早把她收了罢。」

  元阳真人看了阮绿珠一眼,哈哈大笑点了点头。而洛宸夜站在一旁,对母亲
与舅舅的话将信将疑。

  ……

  用晚膳的时候,梅廿九又见到了那位道士。

  俗话说,相由心生。

  近看那道士相貌,眼白多于眼黑,眼神飘忽不定,面长凶悍双下巴。梅廿九
低下头,逼开元阳真人一双咄咄逼视的眼睛,悄然走到角落里坐下。

  阮绿珠带着元阳真人见过了主持王府家事的王妃江依依。

  当元阳真人说明了来意后,江依依轻蹙秀眉,道:「多谢道长的一番美意,
不过王爷如今不在府邸,妾身并不敢做主。何况王爷有说过,不许府中人疑神疑
鬼,以免王府乌烟瘴气的,乱了秩序。」

  阮绿珠忙趋前道:「姐姐,我这堂哥道行很高的,只要他出山,定能将我们
府中潜伏的妖怪给捉拿出来——」

  江依依看了一眼阮绿珠,凤眼里有一丝责怪,她淡淡道:「妹妹,难道你忘
了王爷的嘱咐了么?堂堂王爷府,怎能由着我们胡来?!王爷回来又该怪罪下来
了。」

  说完,朝元阳真人欠了欠身,道:「道长,劳烦您特意从那么远赶来,来一
趟也不容易,总不能让您白跑一趟,那就在府上小住两天,只当作是来做客看亲
戚如何?」

  阮绿珠闻言一脸的失望。

  而元阳真人半天没有回话。

  阮绿珠回头一看,见他正死盯着江依依看,眼里有痴迷之色。

  阮绿珠赶忙咳嗽了两声,元阳真人还是没有反应,阮绿珠忙走到他身后,假
意帮他掸去身上的灰尘,手在丝帕的掩护下,狠狠掐了元阳真人一把!

  元阳真人这才从迷醉中惊醒过来,忙不迭声道:「好,好,那贫道叨扰了…
…」

  江依依淡淡地摆摆手,道:「道长客气了。」说着招呼大家入座用膳。

  待得大家坐定了,江依依环顾四周,忽道:「蝶儿,你母亲呢?」

  梅廿九回话道:「大娘娘,我母亲被一个病患请出去了。」

  江依依笑道:「原来你母亲又给人医病去了,」她看着梅廿九,怜爱道:
「蝶儿,你要代我嘱咐着你母亲,救死扶伤是件好事,可也不能太劳累了,免得
身子吃不消……」

  梅廿九点头道:「谢谢大娘娘,蝶儿会转告我母亲的。」

  江依依微笑着看着她,替她夹了一筷子青豆笋丝,道:「你尝尝这个,新上
的春笋,很鲜嫩。」

  梅廿九低头尝了一口脆嫩的笋,浅浅一笑,回道:「很好吃。」

  江依依笑道:「好吃你就多吃点,这笋有的是呢。」

  梅廿九抬起眼望着江依依,一双秋水眸子里满是对江依依的眷恋与感激之情,
江依依回视着她,微微一笑,这孩子乖巧伶俐,性子柔顺,与她母亲一样,都招
人喜欢。

  江依依在心里忽然想到,这孩子长大后,若是能许配给宸天或者宸星随意一
个,那倒是一件美事。但是一想到孩子在名分上却是亲兄妹,便不由叹息一声,
笑自己异想天开。

  她在这番自顾自想着,却没注意到有两道阴暗浑浊且如鹰隼的目光在紧盯着
她……

  ……

  兰心阁中。

  梅廿九看着刚刚归来的母亲梅十五疲惫且苍白的脸色,心疼地劝阻道:「母
亲,阿九不想你老是出去,也不陪着阿九。你不要太累了……非是我一人这样想
的,连大娘娘也让我如是与你说……」

  梅十五笑笑,道:「谢谢你大娘娘的好意,不过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病患在
我面前死去吧,怎么都是一条生命呢。」

  梅廿九嘟着小嘴不语,半晌突然笑道:「母亲,你知道么,你越来越像人了
……」

  梅十五娇嗔笑道:「你这丫头,也拿你母亲说笑了。」

  梅廿九道:「我才没有说笑呢。」母亲梅十五的确是越来越具有人的思想与
品质了。

  其实细说起来,人也分很多种,有好人与坏人,就如同妖也有邪恶善良之分。

  母亲现在不仅具有人所共有的仁爱,怜悯之心,而且也越来越具有「人情味」。

  梅廿九偷眼看着母亲,发现母亲一张晶莹脱俗的脸上虽有疲惫之色,但却流
露出一种发自内心的满足感。

  和父王在一起,母亲是幸福的吧,那她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梅廿九
在心中也为母亲高兴着。

  但随后梅廿九似乎想到了什么,对母亲担忧地说道:「母亲,你知道么,我
们王府里来了个道长,专门收妖的,你,你要小心……」

  梅十五笑笑道:「阿九你别担心,就凭那个道士的架势,他未必就能将我收
服了去。」

  方才她回来路过后花园,正见到一个道士在园中摆着香案,手中挥舞着桃木
剑,浑身如筛糠般乱抖,嘴里念念有词地在作法,而阮瑞珠正一脸虔诚地看着道
士。

  道士抬眼看见梅十五,顿时两眼发直,嘴角只差没有流出口水来。而梅十五
瞥了一眼他那副丑态,翩然地从他与他的香案前而过,毫发未损,若无其事,把
个阮绿珠气得直跳脚。

  梅廿九偎依在母亲身边,道:「可是,母亲你还是要多加小心,那个道士看
来很凶残的。」

  梅十五点点头,抚摩着女儿一头顺滑的长发,低声道:「娘会注意的,」说
完她幽幽叹口气道:「等过阵子,你父王与哥哥们回来就好了……」洛德瑞不在
府中,她的心也是空落落的。

  梅廿九恩了一声,伏在母亲的肩头,但却有一丝不安,在她心中慢慢扩张开
来……

  ……

  看似平静的日子又过了几天,这晚忽然下起了倾盆暴雨,还夹带着肆虐的狂
风。

  风暴将院里的芭蕉叶与其他花树无情地摧毁打落,枝叶横七竖八掉落了一地,
一片狼籍。

  偏在此时,又有病人亲属冒雨前来请求管家周志北,想要梅十五出诊。

  如此大的暴风雨,梅十五原本不想去,她想留在府中陪着梅廿九,这孩子怕
雷电。

  但周管家说病患是名难产孕妇,疼痛了两天也生不下来孩子,她的相公在风
雨中四处奔波想请大夫替他家娘子看病,但跑断腿也无果。

  一是因为产妇家中贫寒,拿不出高额的出诊费,二是因为天气恶劣加上难产
孕妇病症严重,没有哪个大夫肯为一个贫寒百姓在这大风雨夜里出诊。

  眼看着妻子与孩子将命丧黄泉,产妇的相公欲哭无泪,就在他焦急快疯的时
候,有人告诉他王府的三夫人医术高超,而且是菩萨心肠,于是那位相公便抱着
试试的心态前来。

  梅十五听着周管家的转述不由心软。她对周管家道:「那人呢?」

  周管家回话道:「就在大门口候着,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呢,说不见到三夫
人就不起来。」

  梅十五踌躇了一下,便对晴影道:「晴影,去把我外出的披风拿来……」晴
影答应了一声,转身去准备了。

  待披好斗篷,梅十五拿起经常出诊的小药箱,对周管家道:「走吧,你领我
去找那个人……」

  周管家低头恭敬道:「是,夫人。」

  一旁的梅廿九,看着母亲,道:「母亲——」

  梅十五望向她,内疚道:「你别等我了,先回屋睡下吧,若是害怕的话就让
青青与晴影陪着你,娘很快就回来……」说完就匆匆随周管家出了门,消失在了
黑暗的雨幕中……

  ……

  这一夜,梅廿九睡得很不踏实,总是断断续续地在做梦。

  有几次她听到声响便迷糊地醒来,以为是母亲回来了,但仔细聆听却发觉只
是风雨敲打门窗的声音。她让青青与晴影也回房睡下了,可母亲还是没有回来。

  梅廿九听着外面的狂风骤雨,将锦被盖上头,对自己说,不要害怕,母亲很
快就该回来了。

  她就这样安慰着自己,给自己壮胆,过了许久,她迷迷糊糊中又将睡去,却
听见一阵脚步声,她以为又是在做梦,但拉下锦被仔细一听,却是果真有人在外
面的长廊走动。

  梅廿九蓦地睁开了眼睛,望向门窗方向。正巧一个雷电闪过,照亮了窗户里
外,她赫然发觉有一个弯着腰的黑影正贴在木窗户的纱窗上,似乎正诡异地在往
里窥探!

  「是谁?!」梅廿九顿然睡意全无,她一个激灵,翻身坐了起来,对着那黑
影出声娇斥道。

  但窗外正窥视的黑影却迅速地一闪而过!

            花里逢君~风云变(2)

  梅廿九紧攥着被角,凝息半晌,直觉到空气中弥漫着的一种诡异,她克制住
内心的恐惧,起身下了床榻,飞奔到窗户边,壮着胆子猛地推开了窗!

  但洞开的窗外,暴雨交加的夜幕中一片漆黑,哪还看得清什么人影?!

  蓦然一个惊雷在空中炸响,惨白的闪电刹时照亮了院落,一阵冷风席卷着豆
大的雨点打在梅廿九的脸上,她惊叫一声,砰地关上窗,用纤手捂着砰砰乱跳的
心。

  半晌,她在黑暗中摸索着,用颤抖的纤手,掌上了灯。

  屋里顿然亮堂了起来,但她再也无法入睡。

  她披上大氅,坐在桌前,望着跳动的灯火出神,心中的不安却如岸边的海浪
般,一波连着一波叠加着涌来……

  外边又响了脚步声,接着门被轻轻叩响了。

  「谁?!」梅廿九惊惧颤抖地问道。

  「是我,阿九……」却是母亲低柔又疲惫的声音。

  梅廿九立刻站起身来,扑到门边去开门。

  她刚拉开门栓,门外的梅十五便软绵绵地倒了进来!

  梅廿九连忙搀扶住母亲,惊慌地喊道:「母亲,母亲,你怎么了?!」

  梅十五面色白里透青,全身无力,她靠在梅廿九柔弱的肩头上,喘息了一会
道:「别,别担心,扶,扶着我……」

  梅廿九将满肚子的疑问咽了回去,小心翼翼地将母亲搀扶到床边,让她靠在
床榻上。

  梅廿九将锦被给母亲盖上,然后看着虚脱乏力、面无人色的母亲,忍不住哭
泣着道:「母亲,母亲,你究竟怎么了?」

  梅十五勉力睁开一双秋水眼眸,但原本明亮的眼神已有点溃散,她喘息着道:
「别,别哭,母亲,母亲没,没事——」

  原来梅十五出去诊治的那个难产孕妇已经危在旦夕,若是不能及时抢救,大
人与孩子将一齐没命。情况紧急,看着孕妇的相公无助跪倒在地痛哭失声,梅十
五不由一阵心酸。

  她想到假若有一日自己也是这般生命垂危,谁会为她而哭?谁又会对她情深
意重?!

  念及于此,梅十五心有戚戚焉,于是忘记了自己曾对梅廿九的告诫,忘记了
凡人对妖的成见与惧怕,开始施展出法术将孕妇腹中的孩子平安渡出。

  但由于孕妇腹中的孩子出生的时辰与梅十五施法的时辰正好血气相冲,因此
尽管救了他们母子二人,但梅十五反被自己的法术所累,不仅身受重伤,连法力
也减弱了七八成。

  她施完法术,也不去看孕妇以及他们的家人惊惧到极致的神情,挣扎着拖着
虚弱的身体冒雨连夜赶回王府。

  一切既成定局,她无暇也无法再后悔,她亦无所求,但求无愧于心。

  梅廿九跪在母亲的床榻边,握住母亲冰凉的纤手,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她能明白母亲救人的心切,那日在湖边,若不是阿九自己先施展法术救人,
估计母亲最终也会这么做的。

  原本梅廿九还在心中怨母亲铁石心肠不让她去救人,如今才明白母亲对她是
那般的爱之深情之切。

  梅十五伸出颤抖的手,想抚摩着梅廿九的头发,让小阿九不要替她担心,但
一阵从心里传来的虚脱无力在蔓延开来,让她全身绵软,她只感到自己身上的法
力如沙漏里的散沙一般,一点一点地消失而去……

  她无力地垂下手,陷入了昏沉的状态中……

  「母亲,母亲,」梅廿九抱着梅十五呼唤着母亲,可梅十五已失去了知觉…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梅廿九紧紧拥着母亲,只盼望这场暴风雨快点过去,天
能快点亮起来,这样她就可以出去寻找医治母亲的方法。

  但,乌黑浓重的夜,依然那么漫长,黑暗得仿佛再也没有尽头……

  ……

  清晨,雨终于停了。

  天刚蒙蒙亮,王府的一个烧火的粗胖丫头起得早,她手里抱着一堆柴火,匆
匆赶往后厨房。

  经过王府里的那片梅林时,她突然想起厨娘昨晚说过要做梅花银耳羹,要她
早晨去摘点梅花花瓣来。她拍拍自己的胸脯,暗道好险,差点忘记了厨娘的嘱咐,
否则又要挨骂了。

  雨后的梅林中水汽很重,到处是雾气腾腾。

  烧火丫头放下手中的柴禾,进到了满是蒸汽氤氲的梅花林中。

  她睁大眼睛,在梅花林中寻找着叶瓣完整的梅花,厨娘说过,要选花瓣丰润
的梅花,做出的羹汤才会更漂亮,更引人食欲。

  但是经过一夜暴风雨的肆虐,梅林这里的梅花大都已经残败了,失去了往日
的娇艳与美丽,凋落得满地都是。

  烧火丫头仰着头,一心在树上寻找着符合要求的梅花,冷不妨被脚下的树桩
绊了一跤,差点摔倒在地上,幸好她眼疾手快,抱住了旁侧一棵梅树粗壮的树干,
才止住了跌落的身形。

  她嘟着嘴,用手揉揉撞在树干上疼痛的脑门,弯下身来,想看看绊她一跤的
树根怎么如此奇形怪状的。

  「树根」被层层的梅花瓣重重盖住,看不清是何物。

  烧火丫头开始拂去「树根」的花瓣,她慢慢拂扫着,「树根」也渐渐露出了
它原来的面目,露出来的先是一只惨白的手与脚,然后是黑色的长长头发!!!

  烧火丫头触目所及,惊骇得尖叫一声,这,这哪是什么树根,分明是一个人
的尸体!!!

  她全身颤抖着,害怕得已经叫不出声来,半晌,她挣扎着从地上站起,终于
从干涸的喉咙里嘶哑地发出一声尖叫,然后如一阵风一般,疯狂地冲出了梅花林。

  烧火丫头一路飞奔,一路尖叫,王府中已有早起的仆人,大家惊讶地看着烧
火丫头,都道:「大清早的,这丫头怎么疯了?」

  厨娘正好也出来了,烧火丫头飞奔着一头撞上了胖胖的厨娘,厨娘揉着被撞
痛的胸口,怒声道:「你这个死丫头,不去干活,一大早在这里鬼叫什么?」

  烧火丫头一把揪住厨娘的胸襟,颤抖着说,「梅,梅花,梅花……」

  厨娘想了想,道:「是呀,我叫你摘的梅花呢?」

  烧火丫头盯着厨娘,脸上满是惊惧的表情,她颤声道:「梅,梅花,林,中,
中——有,有死人!!!」说着两眼一翻白,她已吓得昏厥过去。

  ……

  梅花林中人声鼎沸,有几个胆大的家丁围在尸体的四周,从露在梅花瓣外的
长发以及纤手来判断,这应是具女尸。

  王府里有失踪的丫鬟么?!大伙都在交换着不安的眼神,互相传着讯息。

  也有府里的一些粗壮女佣胆大不怕死人,过来将女尸身上的花瓣清扫开来。

  当花瓣被拂去,露出来一张惨白的毫无血色的脸,尽管已经死去多时,但仍
能看出她的绝美面容。

  「王,王妃——?!」在看清了女尸的面容后,已有人颤抖惊讶地喊出了声,
随之而来的是一片痛哭声。

  让大家惊讶悲恸的不仅是女尸死状之惨烈,更是因为这具女尸「她」竟是洛
王府中贤惠淑德、待人和善的王妃——江依依!

  江依依静静躺在梅花丛中,她双眼半睁,眼神含恨。

  她全身的衣裳已被撕碎得不成样子,露出了她白皙的胳膊与修长的双腿,她
身上的肌肤已无一点血色,全身的血液早已流失殆尽。

  她就如一具煞白的石灰雕像,已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

  早已有下人哭着前去禀报二夫人与三夫人。

  梅廿九正在房中守侯着虚弱的母亲,她正给母亲喂着水,听到王府下人来报
的噩耗,她的纤手一颤,碗从她手中滑落,咣铛一声,跌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梅廿九踉跄两步,颤声道:「不,不可能,这不可能——」说话间,她就要
飞奔出去要看个究竟。

  梅十五闻讯在床榻上差点昏厥过去,她挣扎着拖动无力的躯体,喊着梅廿九,
「阿九,快,快带,带我一起去看看姐姐……」

  母女两人相看泪眼,一股深深的悲痛从心里涌起,江依依,这个梅十五的好
姐妹、梅廿九的好大娘,昨个儿还好好的,今日怎么会就这么死于非命、香消玉
陨了呢?!

  母女无法克制住内心的悲伤,泪水早已爬满双颊。

  当梅廿九费力地搀扶着梅十五来到梅花林中时,看见阮绿珠已跌坐在江依依
的身边正哭天抢地抹着眼泪,口中还在嘶喊着,「姐姐,你怎么这样就走了呢?!
你好狠的心哪!」

  梅十五颤抖着身体,推开梅廿九扶着她的手,缓缓走向已经死去的江依依…
…她步伐凝滞且沉重。

  梅十五蹲下身子,伸出颤抖的纤手,慢慢抚摩着江依依的那张冰冷的脸,眼
泪一颗颗滴落下来。

  「姐,姐姐——,我是十五,我是十五,你睁开眼看看我,看看我——」梅
十五哭泣着将脸贴在江依依毫无血色冰冷的脸上,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的身体。

  「姐姐,姐姐,你怎么不理十五了呢?我们不是约好要和王爷一起白头到老,
我们做一辈子的好姐妹么?你,你怎么就撇下我了呢?!」梅十五边说边哭泣,
眼泪在她的脸颊上汇成了一条小溪,无边无尽的悲痛咽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抽噎
着语不成声。

  但她怀中的江依依已再不能回答她的呼唤了,江依依半睁着眼,瞳孔早已溃
散,一动也不能动了。

  哭了半晌,梅十五松开手,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包裹住江依依,她不想
让这样的江依依暴露在别人的眼中。假若江依依还活着,一定也不愿意这般毫无
尊严地被人围观吧。

  而后,梅十五伸出颤抖的手,想为江依依合上双眼,让她安息。

  但梅十五的纤手拂过,江依依却仍是怒目半睁,合不上眼。

  她死得好冤,永不瞑目。

  梅十五一怔,随即抱住江依依痛哭出声,她在心里痛楚且悲愤地对江依依暗
道:「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伸冤,不会让你就这样白白死去的——」

  而梅廿九跪在江依依身边,紧握着江依依冰冷的手,早已哭得是肝肠寸断,
天地失色。

  ……

  王府一片缟素,上下笼罩在一片悲痛的气氛中。

  江依依死后的当天晚上,洛瑞德就带着洛宸天与洛宸星一路快马加鞭,火速
赶回府中。

  三个俊挺的男人都是眼眶红肿,一脸哀伤。

  刚一落马,洛瑞德便跌跌撞撞地冲进江依依的灵堂中。

  他一看见正安静地躺在灵床上的江依依,心中如同被什么利刃重重剜了一刀
般,痛得直滴血。

  洛瑞德悄然地一步步走近江依依,惟恐惊动了她。

  在他心中,仿佛江依依没有死,她只是睡着了,他怕吵醒她。

  他在她面前跪下,拉起她的一只已经僵硬的手,他将脸埋进她的掌心,先是
哽咽,慢慢是抽泣,最后是痛哭失声。

  是他对不起她,他不应该带着两个儿子都出了门,让她缺乏保护,才会遭人
毒手,死于非命。

  是他对不住她,在她有生的短暂日子里,他从来就没有专心至致地好好陪着
她,为她做她喜欢的事情;而她总是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出现,默默地为他打点
着一切,甚至连他喜欢的另外一个女人,她都强颜欢笑地真心接纳了她,只因为
他喜欢。

  是他欠了她的,他以为可以有一辈子的时间来好好补偿她,好好待她,却没
有料到,那些美好的憧憬与愿望随着她的猝然离去而都化成了泡影。

  世上可有后悔药么?!他宁可倾尽家当用所有的一切来交换,只求能换得她
的生!!!

  ……

  洛宸星扑到母亲的身边,俊美的脸上是不能置信与无尽的哀痛。他哭着道:
「娘,娘,你醒醒啊,星儿回来了,星儿回来了,你不能就这么走了,不能,不
能——」

  言语间,他悲伤得不能自己,他转头望向洛瑞德,道:「父王,这一切都不
是真的罢,你,你告诉我,我,我可是在做梦——」他悲痛得竟有点恍惚。

  洛瑞德无言地将洛宸星搂住,两个男人抱头痛哭。

  只有洛宸天怔怔看着毫无血色的母亲江依依,母亲正睁着眼,她死不瞑目!

  他垂在身侧的手已握成拳头,并捏得咯咯作响。

  他已从下人口中得知江依依被发现时的惨状,她是被吸干全身的鲜血而死的,
凶手手段极其残暴,不让她立时毙命,而是吸干她的血液,慢慢将她折磨死的。

  眼见王府上下的人都跪在灵堂里哭泣,只有洛宸天立着,他面无表情。

  他的眼泪,早已被极度的悲伤与愤怒蒸发干了。

  洛宸天看着惨白得可怖的江依依,对天发誓,若有一日让他逮到凶手,他定
会将其碎尸万段,以祭母亲的在天之灵。

  洛宸天发过誓,走到母亲的身边,在母亲的面前跪下,他伸出修长的手,慢
慢将母亲的眼合上。

  这一次,江依依瞑目了。

  洛宸天站起身来,冷冽的眼神从每个人身上环顾过,他肃冷而深邃的目光让
人不寒而栗,许多人都低下头,不敢与他的目光相接。

  半晌,洛宸天的目光落在了梅十五的身上,蓦地突然就变得凌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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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里逢君~风云变(3)

  暗夜遥遥,迷雾重重,落雨如泪。

  此恨终绵绵。

  梅十五满面泪痕。

  法力丧失带来的虚弱,以及对江依依之死的过度悲痛,让她心力交瘁。

  一行行泪水不停从梅十五眼里流出,滴在她身上白色的缟素服上,她不会忘
记在洛王府她和小阿九一直仰仗着江依依对她的关切与照顾,才得以不受人欺凌
与藐视。

  江依依是梅十五来到人世间除了洛瑞德,第二位真心对她这「妖」如此好的
「人」。

  江依依对于梅十五来说,就如梅十五的亲姐姐一般。

  此刻梅十五的心被愧疚与后悔所充满,愧疚的是她分走了洛瑞德对江依依的
爱,但江依依仍旧真心对她;后悔的是昨夜风雨那么大,她却没有过去看望江依
依,才使江依依就这样香消玉陨,撒手而去。

  「姐姐,姐姐——」梅十五悲恸地在江依依的灵前长跪不起。

  梅廿九跪伏在母亲梅十五身边,对着早已冰冷僵硬的江依依,已哭得容颜憔
悴,声音嘶哑。

  「大娘娘,大娘娘——」梅廿九只觉得心痛难抑。

  大娘娘是她见过的最高贵最贤淑的女人,却这样地死于非命,而且死状之惨,
让她的一颗心都紧紧揪成了一团。

  自古红颜多薄命。

  月前泪下,人已不在,花容月貌都归梦里,独留青冢向黄昏。

  梅廿九抬起眼,看着正悲痛欲绝的父王、母亲与哥哥们,忍不住悲从中来,
放声痛哭。

  正哭着,梅廿九感觉到母亲的身体在颤抖,似乎是支撑不下去了,于是连忙
扶着母亲的臂肘,让她靠着自己,就在抬头的一刹那,她看见了洛宸天冷冽的目
光正盯着梅十五,眼里有怀疑与逼问。

  梅廿九的心一凉,洛宸天为何用这般眼神来看母亲梅十五?难道,难道他,
他竟怀疑是我母亲害死大娘娘么?!

  可梅十五却没有顾及得上看洛宸天的眼神,她靠在梅廿九身上,只觉得眼前
的一切都在打转漂浮起来,她想张口呼唤女儿,却喊不出声音,她的眼前一黑,
无力地从梅廿九身上滑落,倒伏在地上……

  「三夫人昏倒了——」,灵堂里一阵骚动。

  梅廿九悲伤地扶起母亲,低声呼唤着母亲,而洛瑞德见状忙从地上站起身来,
过来将梅十五抱在怀中,急切唤道:「十五,十五,你怎么了?」

  一旁的阮绿珠不冷不热地说道:「三妹昨夜做什么去了,竟会疲累成这样?!」

  洛瑞德闻言看了阮绿珠一眼,又看看怀中苍白虚弱的梅十五。

  梅廿九连忙对父亲说道:「母亲昨夜为人出诊去了,很晚才回来。」

  洛瑞德点点头,俊脸上闪过一丝怜惜。阮绿珠则冷笑一声,不言语了。

  梅廿九看着昏沉中的母亲,忍不住回眸看了一眼洛宸天,只见他立在黑暗处,
一张俊脸严肃冷冽,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感觉她投向他的目光,他调转回目光看着她,眼神里充满着深沉的悲伤、又
充满着复杂矛盾的感情,但很快便移开了视线。

  梅廿九低下头,咬着下唇,原本就已悲伤到极致的心里更掠过一丝不安。

  灵堂外响起了一阵喧哗声,原来是江依依的娘家人奔丧来了。

  进来的一群人中,为首的是一位阴冷俊秀的男子,他身旁是一位哭红眼睛的
美妇人,后面跟着江馨兰与程倩伊以及一群侯爷府的人。

  来的是江依依的弟弟——侯爷江明峰与大姐江念念。江依依出身侯门望族,
父母早已仙逝,现时由弟弟江明峰当家作主。江明峰生性好赌,早将家产败得十
之八九,当王府中人报丧时,还是在赌场里将他找到的。

  江明峰一进门,先看到的便是躺在洛瑞德怀中的梅十五,尽管梅十五苍白憔
悴,但江明峰的眼神里还是闪过一丝惊艳,随后却被不屑与鄙夷所代替。

  洛瑞德忙让梅廿九扶着梅十五,自己则站起身来与他的小舅子与大姨行礼。

  江念念红着眼眶回礼,而江明峰则一摆手,道:「别,洛王爷,我可受不起。」

  他也不叫姐夫,看向洛瑞德的眼里有着不满与愤懑。

  江明峰先带着姐姐与家人在江依依灵前哭了一会儿,然后忽然转过身来,对
洛瑞德咬牙道:「洛王爷,我姐姐死得如此蹊跷,你可要为她报仇雪恨哪!」

  洛瑞德垂泪道:「请舅爷放心,本王已经吩咐下去,彻查依依的死因,尽快
缉拿凶手,希望让依依早日沉冤得雪,以告慰她的在天之灵。」

  江明峰闻言瞅了瞅洛瑞德,话语中有点缓和,道:「姐夫,有一句话我不知
道当讲不当讲?」

  洛瑞德答道:「请舅爷直言无妨。」

  江明峰道:「我姐姐是被人吸干血液而死,这不像是人干的,却像是妖怪在
作祟。」

  一旁的阮绿珠闻言忙接下话茬,道:「是呀是呀,舅老爷,绿珠也是这般觉
得的,我一直对王爷说府里有妖怪,可王爷就是不相信,现在终酿成了大错。」

  洛瑞德蹙着剑眉没有吭声。

  而洛宸天则看了梅十五与梅廿九一眼,也没有说话。

  站在一旁的江馨兰开口了,她娇怯地对洛瑞德道:「姨夫,我敢肯定我父亲
与二夫人的话是对的。因为,因为——我的丫鬟曾经亲眼目睹王爷府里有妖怪。」

  梅十五已经缓缓醒来,听见了江家父女与阮绿珠的言语,她与梅廿九交换了
一下眼神,脸色更加苍白。

  江明峰道:「哦?那丫鬟看见的妖怪是何模样?」

  江馨兰咬着下唇道:「兰儿,兰儿不敢说。」说着偷眼看了看洛瑞德。

  江明峰冷笑一声道:「有什么不敢说的?今日本侯爷就是要为我屈死的姐姐
伸冤做主,还她一个公道。姐夫,相信你也没有意见吧?!

  洛瑞德低声道:「这是当然。」

  江明峰点头道:「好,既然王爷发话了,那兰儿,你就让你那丫鬟上前来,
让她认认这府里的妖怪究竟是谁?!」

  江馨兰低声应了,让丫鬟小英上前来。

  丫鬟小英上前目光游移了片刻,径直走到梅廿九面前,指着她便道:「我看
见的妖怪就是她!」

  众人一片哗然。

  洛瑞德全身一震,道:「胡说,这不可能!」

  一旁的阮绿珠却道:「王爷,绿珠担心您是被妖精蛊惑住了,因此才辩不清
真伪。依我看哪,咱们府里的妖怪怕是不止这一个小的,还有一个大的厉害着的
躲在后头呢。」说完将目光投向了梅十五,眼神锐利如寒冰。

  洛瑞德道:「这,这都是道听途说,不可信……」话虽如此,但他那张英俊
的脸却变了颜色,他望向梅十五,眼神里一片纷乱。

  阮绿珠道:「我可不能让依依姐姐就这样死去,必当要为她报仇雪恨。」

  她看着洛瑞德,道:「王爷,若是能证明我们府里真的有妖怪,相信您应会
不徇私情,秉公执法的吧?」

  洛瑞德望向梅十五,见她面色苍白,楚楚可怜,他沉默了半晌,没有答话。

  江明峰道:「二夫人,那是自然的了,洛王爷一向英明神武,断不会为了一
只害人的妖精而执迷不悟的。」

  阮绿珠道:「舅老爷,那可要请您定断做主了。我问过依依姐姐身边的丫鬟,
她们说昨晚有见过三夫人从姐姐房中出来,脸色很是狰狞。」

  「不,不可能!」梅廿九喊出声来,「母亲昨晚出诊,怎会从大娘娘房中出
来?」

  阮绿珠冷哼道:「住嘴,你这小妖精,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我会拿出证据
让你们无话可说!」

  她让王妃身边的丫鬟画眉与鹦哥上前,问道:「你们说,昨晚见到三夫人了
么?」

  画眉与鹦哥互望一眼,怯怯地低头道:「见过……」

  阮绿珠道:「那你们把当时的情景重新说说。」

  画眉踌躇半晌,不敢抬头看梅十五,道:「昨晚,昨晚,三夫人来找王妃,
待了有,有很长时间,王妃让我们先行退下,所以奴婢们就在门外候着,却听得
里面三夫人与王妃似乎起了争执……」

  阮绿珠弯眉一挑,道:「你们可曾听到她们争执的内容?」

  鹦哥回话道:「因为离得远,所以只隐隐听到,三夫人对王妃说,说,洛王
爷,洛王爷对她的宠,是,是谁都争不得的,王妃的位置早晚都得是她的。王妃
争辩了几句,不知三夫人又说了什么话,把王妃都说哭了,随后三夫人就气哼哼
地出来了,脸色很难看……」

  江明峰猛地一拍桌子,怒声道:「岂有此理,简直反了,反了!」

  梅廿九低声呜咽道:「不会,不会的,我母亲不会说这样的话的……」

  但是梅十五拉着梅廿九的手,眼睛无神且悲哀,她低声道:「让她们说下去
吧……」

  阮绿珠看着洛瑞德道:「王爷,丫鬟的证言您若是不相信,那我再叫个人来。」

  说完,粉脸含冰道:「请周管家前来。」

  待得周管家上前,阮绿珠问道:「周管家,我想问您,据说您见过神仙?」

  周管家点头道:「是的,我曾见过王府的湖面上有一个仙子在漂浮。」

  阮绿珠问道:「那你觉得那个仙子眼熟么?」

  周管家点点头,阮绿珠道:「那你认认看,那个仙子和在场的谁比较像?」

  周管家的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逡巡了一遍,然后对着梅廿九说道:「那位仙
子与蝶小姐很是相像。」

  阮绿珠冷笑道:「周管家,你老眼昏花了么,什么仙子?根本就是个妖怪!」

  说到妖怪,周管家全身一抖,忙偷眼看着梅十五,脸上有惊惧的表情。

  阮绿珠眼尖,问道:「周管家,你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呢?」

  周管家忙道,「没,没什么……」

  江明峰说道:「周管家,你有话就直说,王妃在世时对你也不薄吧,如今她
含冤而死,你就要将对案情有帮助的线索都说出来,才能为她伸冤报仇啊!」

  周管家闻言,老泪纵横,江依依为人贤淑和善,待他一如长辈般尊重,如今
她含恨而死,他也恨不得早日捉拿到凶手,为她一洗冤屈。

  想到这里,他对江明峰说道:「舅,舅老爷,我,我昨晚听,听外面的人都
在传,传三夫人,三夫人是个妖怪……说她,她给人治病的时候显露出了原形,
原,原来是,是只花妖……而且,而且昨晚我半夜起夜时,在梅花林边确实见到
三夫人匆匆一闪而过……」

  洛瑞德脸色剧变,他望向梅十五,梅十五眼神惨淡,面色苍白,全身颤抖。

  若是丫鬟的话不可信,可周管家却是王府里的忠仆,从小看着洛瑞德长大,
是断不会说谎的。

  洛瑞德缓缓走近梅十五,蹲下身来,问道:「十五,你,你真是妖么?」

  梅十五含着眼泪没有回答。

  洛瑞德又问道:「那,那依依真是你杀的么?!」他的话语里貌似平静,却
蕴涵着风暴即将来临的波涛汹涌。

  梅十五拖起虚弱的身体,看着洛瑞德,眼泪一颗颗地从她眼里滴落下来。

  她直视着他,无力地道:「连,连你,也不相信我了么?!」

  洛瑞德胸口一窒,无法回答。

  ……

  阮绿珠见状冷笑道,「看来王爷还是不肯相信人证了,那好,」她转向江明
峰,请求道:「舅老爷,绿珠请舅老爷批准,到三夫人房中去搜搜,看有何物证
没有?」

  江明峰点头道,「二夫人,就依你的想法去办吧。」

  阮绿珠看看洛瑞德,这一次,洛瑞德没有反对。

  于是侯爷府与王爷府的侍卫便领命,带着下人们到梅十五与梅廿九房中搜查
去了。

  不一会儿,搜查的人回来禀报:「启禀王爷、侯爷,属下等在梅三夫人的房
中找到一件血衣!」

  说完将血衣呈上。

  一旁的画眉与鹦哥见到衣物,飞扑上去,痛哭失声,道:「这,这不是王妃
昨夜罩在外边御寒的衣裳么?!」

  洛瑞德一张俊脸早已被惊愕与愤怒所代替,他颤抖着手,一把夺过血衣,怔
怔看了半晌,目中流下泪来,他喃喃道:「依依,依依……」

  一阵悲痛让他站立不稳。

  洛宸天上前扶住父亲,转脸对着梅十五,冷冷地一字一字道:「人若是你杀
的,就要一命还一命来!」

  江明峰在一旁怒视着梅十五,道:「你这妖妇,定是你垂涎王妃之位不成,
起了杀心,趁着王爷不在之时,将我姐姐引骗到梅花林中,吸去她的鲜血,残忍
将她杀害!你这妖妇,居心何其歹毒,来人!速速将她拿下!!!」

  梅廿九哭泣着道:「不,不,我母亲不是杀人凶手,不是……」

  阮绿珠却道:「是不是凶手自然过会儿就有分晓,我这就请法师前来捉妖!」

  梅廿九闻言,全身一震,忙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母亲梅十五。

  梅十五虚弱地握住梅廿九的手,低声道:「阿九,别怕,你现在已不是妖了,
他们也拿你没有办法。等会儿他们冲着我来时,你别管我,知道了么?」

  梅廿九焦急且担忧地看着母亲,哽咽道:「娘,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要死
咱们也要死在一块——」

  梅十五苦笑一下,道:「傻孩子,我们又没有干亏心的事,为何要死?」

  说着她吃力地伸出纤手抚摩着梅廿九的头,低语道:「阿九,你答应我,不
管日后发生了什么事,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记住了么?」

  梅廿九只是哭,并不答话,梅十五却眼神坚定地看着她,道:「你要答应我
——」

  梅廿九抬起眼,看着母亲,不由悲从中来,她抱住母亲,道:「娘,娘,我
们赶紧走吧,不要在这里——」

  梅十五黯然道:「走?怕是走不成了。」

  说完,她转头望向洛瑞德,两人的视线相接,洛瑞德脸上闪过一丝挣扎,欲
言又止,终还是被阮绿珠拉到了一边。

  元阳真人早已带着他的道具登场了。

  他左手执着道家拂尘,右手举着驱鬼降魔的桃木剑,嘴里念念有词。

  他先看了看梅廿九,脸上有惊异之色,对着江明德与洛瑞德道:「这丫头很
是诡异,但不是妖精……」

  边说着他边跳到梅十五身边,将梅廿九一把拉开,然后直盯着梅十五,举起
手中的桃木剑便要刺下,嘴里道:「妖怪,快快显形来!」

  梅廿九被他猛力一扯,跌倒在地上,见状急忙爬起,一路膝行,拼命拖住元
阳真人的腿,道:「不许你碰我母亲!」

  元阳真人被梅廿九一拉,一个趔趄,差点跌翻在地,手中的桃木剑也掉了,
他一脸的狼狈,举起手中的拂尘便用力挥下,恼羞成怒道:「死丫头,我连你也
一并收了罢!」

  梅廿九躲闪不及,眼见挟着千钧之力的拂尘就要落在她身上,梅十五却挣扎
着爬上前,抱住了女儿,用身体挡住了这一拂尘!

  「啊——」梅十五低呼一声,从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她本就已受伤,法力丧失,再遭受元阳真人毫不留情的重击,她全身内脏与
血液被重创得翻山倒海,她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呼吸困难,魂魄就要离自己而
去……

  梅廿九大喊一声,心神俱裂地抱住了母亲,她惊惶地摇晃着母亲,「娘,娘,
你怎么了,你醒醒,醒醒,你别丢下我……」

  元阳真人还要再挥下拂尘,一旁的洛宸星飞扑上前想要拦住道士,却被江明
峰拦下。

  洛宸星焦急道:「舅舅,三娘娘和阿九不会害人的,就算她们是妖,也别这
么对她们!再这样下去三娘娘会死的!」

  江明峰冷冷道:「宸星,你住嘴!不要影响道长收妖,明明她们就是个祸害,
就得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洛宸星还想再说,江明峰眼一瞪,道:「你想当个不孝子么?!」

  洛宸星望望父王,再看看哥哥,见他们都是一脸的凝重,对他的话不予理会,
便失望地垂下头,落下泪来。

  而元阳真人左手挥出拂尘时,右手已探手虚空一划,凭空中出现了几张驱鬼
除妖的黄色符纸,黄符上面有朱砂的符印。

  他大喝一声:「妖怪,快快降伏罢!」便将手中的黄色符纸往梅十五的面门
上贴去!这黄符一贴下,梅十五将被彻底收服。

  元阳真人正洋洋得意之时,没曾想灵堂里的灯花一暗,众人一阵惊呼,一条
淡绿色的长练凌空卷过,他手中黄色符纸与拂尘竟都已不见!

  他一呆,却见灵堂门口,一阵白烟过后,站着一位长发飞扬、裙袂飘飘的绿
衣女子,正冷冷地盯着他!

  梅廿九从奄奄一息的母亲身上抬起头来,见到绿衣女子,她悲痛而嘶哑地,
呜咽着哭出声来:「井景姬姐姐——!!」

            花里逢君~烟湮灭(1)

  井景姬用冷冷的目光紧紧逼视着元阳真人,她就在月光下,眼神如冰,一身
绿衣如梦似幻,清冷得让人不寒而栗。

  蓦地,她的衣裳飞舒展,轻飘飘若无物,众人只觉得眼一花,她已飞闪到了
灵堂内,站在了元阳真人面前。

  她的一双大眼闪着清冷的光,直瞪着元阳真人,她的眼越来越亮,最后竟有
点像绿色的荧光,透着浓浓的锋利萧杀之气,令人不寒而栗。

  元阳真人大骇,连忙喝道:「大胆!何方妖孽,竟敢在此撒野?!」

  他的话音还未落,井景姬眼中寒光一闪,已挥动衣袖,还未看出她是怎么出
手的,元阳真人的一张马脸便已挨了井景姬重重两掌,同时他的脖颈上已被一条
长长的绿袖练紧紧缠绕住!

  长练越拉越紧,勒得元阳真人先如杀猪般嚎叫,渐渐地他便只有进的气没有
出的气了,一张脸憋得红中带紫。

  井景姬盯着元阳真人,冷冷道:「就凭你,还除妖?!只怕连我这妖捉你,
都怕脏了手——」

  元阳真人挣扎着,眼珠子都快要被勒得暴突出来,他求饶着,从嘴唇里费力
迸出几个字来,「大,大仙,仙,饶,饶……命……」

  井景姬冷冷地一甩衣袖,元阳真人粗重的身体便如秤砣般直飞出去,砰地一
声,摔在墙上昏了过去……

  阮绿珠慌忙战战兢兢地将元阳真人从地上半搀扶起,畏缩成一团看着井景姬,
连气都不敢出一声。

  井景姬原本还待要再逼近,地上的梅十五费力而低声喊住了她,「景,景姬
——」

  井景姬闻声顿住了身形,她一拂绿衣长袖,望着众人,冷冷道:「我可不是
菩萨,我不拯救众生;佛不度我,我自成魔!!!」

  众人被她的凌厉气势所震撼,大多畏惧地低了头,竟不敢抬眼看她。

  井景姬又指着地上的阮绿珠与元阳真人,杏脸含怒道:「若是我小姨与妹妹
有个三长两短,今儿个你们谁也别想独活!哼,我可不比她们,只因太过软弱善
良反被你们这些可鄙的人,生生就给欺负了去!!!」

  言毕,井景姬也不去看跌倒在地上的瑟瑟发抖的男女,径直转身来到梅十五
面前,她蹲下身,先扣住梅十五的手腕,仔细侧听着梅十五细弱的脉搏,然后看
着梅十五那张苍白如纸的虚弱面容,不由长叹一声,美目含泪道:「十五小姨,
你是何苦来哉?」

  井景姬伸出纤手,探入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药瓶,将瓶中的药丸倒入手中。

  她洁白如玉的掌心中躺着两颗朱红色的丹丸,这是她和母亲梅初一炼制的绛
雪归心丹,数量极少,是能重塑花妖先天、再造五脏经络的灵丹妙药。

  她让梅廿九将梅十五扶起身,把绛雪归心丹给十五服下。看着梅十五服下丹
丸,一张煞如纸白的花容渐渐有了点回色,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井景姬看着梅十五,蹙眉道:「十五小姨,幸好我受母亲差遣,前来探望你
们二人,若是晚来一步,岂不是眼睁睁看着你丧命于这些丑陋卑劣的凡人手中!!」

  梅十五靠在梅廿九的肩头,只是流泪。

  井景姬眼波转动,看了一眼梅廿九,忽觉得有点异状,便拉过梅廿九的纤手
试着感应她的法力磁场,半晌讶异道:「阿九,你的法力呢?!」

  梅廿九低垂着眼帘,没有言语。

  梅十五低声哽咽道:「是我,我,封了她的法力。」

  井景姬长眉一挑,直视着梅十五道:「十五小姨,你糊涂了么?你难不成未
曾想过,阿九若是丧失了法力,那她在这诡谲多变的人世间该如何自保?你能保
护她一辈子么?!你真糊涂了,叫阿九日后可如何是好?!」

  梅十五望望低着头不言不语的梅廿九,再望向站在江明峰与阮绿珠一边的洛
瑞德,洛瑞德的目光刚和她接触,却赶忙回避开了。

  一种从心底里泛上的悲哀与绝望涌上梅十五的心头,她终于心灰地掩面哭泣
道:「我,我也知道错了,我,我实不该将阿九带到这人世间来啊……」

  是她一厢情愿带着女儿来到一心向往的人间,以为从此以后可以过上安稳平
静的日子,却没有料到,原来梦醒的速度,可以这样的快。

  遭受了不白之冤她并不难过,本来么,在人的眼中,妖就是作恶多端的。

  可是洛瑞德对她全然不信任的眼神以及疏离惊惧的举动,让她一颗原本炽热
的心刹时有如跌落冰窖中,深渊不复。

  在那一瞬间,她是有点悔的,却又有许多恨。

  她悔的是自己为何就学不会「只爱七八分」,每次遇见真正的爱情,便如飞
蛾扑火般,全心全意地投入,掏/ 心/ 掏/ 肺地付出。可,爱得这般轰轰烈烈、
毫无保留的下场是什么?!

  不是男人的负心负意、临阵脱逃,就是这般的鄙夷唾弃,毫不眷恋半点旧情!!!

  她好恨,恨自己偏是花妖,既成不了仙,也做不了人,却痴心妄想拥有一份
完满的爱情。当爱情被撕开伪装的外衣后,她才发现所谓爱情的里子,已是满目
疮痍。

  也许,一切原本便是那般残酷,而那些美好的感觉其实是她的自欺欺人。

  满腔热爱终至心灰意冷。

  梅十五惨然地笑着,好吧,她认输了,她承认她孤注一掷的最后的这一局也
赌输了!!

  ……

  井景姬见到梅十五脸上惨淡的神色,心里倒是有了几分戚戚。

  她放缓和了语气道:「十五小姨,你也不必太过自责了,我自有办法补救。
眼下最要紧的是,你们快随我离开,不要再做这劳什子的人了。」

  梅廿九望望井景姬,犹豫了一下,又偷眼望着母亲,怯怯道:「井景姬姐姐,
我,我愿意随你回去……」

  井景姬如花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她伸出纤手将梅廿九的手握住,道:
「好孩子,那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罢。」

  梅廿九点点头,正要搀扶起梅十五,耳边却传来一个冷冽的声音,「不许走!」
一个高大的身影随即挡在了梅廿九的面前。

  梅廿九身子一震,顿住了动作。说这话的人正是洛宸天。

  井景姬一双妙目上下打量着这个人间少年,而他的一双星眸竟也直视着她,
没有丝毫退缩。

  虽说井景姬一向不喜凡人,但对这少年的胆色却有几分佩服,很少有凡人知
道她是妖后,还敢如此直视着她而不畏惧她。

  井景姬冷冷笑了一下,道:「为何我们不能走,竟要听你差遣?」

  洛宸天道:「现在我母亲的冤情尚未查清,梅三娘的嫌疑还未解除,那就走
不得。」

  井景姬眼眸中寒光一闪,道:「我们花妖不会滥杀无辜,况且我们也不会像
人一样假惺惺,喜欢藏着掖着的,十五小姨若是杀了人,她自会承认,若是她没
做过,她便不会说。」

  说着,一手揽住梅十五的腰,一手拉着梅廿九,道:「我们走吧。」

  梅廿九应了一声,看了洛宸天一眼,然后低下头咬着唇便要随井景姬而去,
但在她转身之时,感觉纤手一紧,已被洛宸天用力抓住了另一只手。

  他紧握着她的手,低沉却不容推脱道:「不许离开。」

  梅廿九抬眸看他,眼里已有水光,她颤声道:「放,放开我……」

  洛宸天却道:「只要我在洛王府一天,就不会让你离开这里半步。」

  井景姬见状娇叱道:「闪开——!」说着水袖一挥,便向洛宸天的手卷去。

  洛宸天却挥动掌风,顺势探手,一把扯住了井景姬的长袖。

  井景姬咦地一声,原来这少年身手不凡,于是她袖子一抽一卷,身体向后一
仰,整个人已向后腾空翻转,轻轻落在大理石桌子的一角上,飘然若仙。

  她居高临下,冷冷道:「你,不要逼我下重手。」

  洛宸天却毫无惧意道:「不管她们是否为妖,只要跟我母亲的死扯上关系的,
我便不会让她们就此离开!」

  井景姬眼见有人阻拦,带走梅十五母女不成,一双美目里渐渐露出了杀气。

  她没有时间在这里耽搁太久,梅初一修炼已到紧要关头,需得她尽早回去陪
在身旁,以免出了纰漏。

  蓦地井景姬的长袖突然暴涨,像两条利练猛地朝洛宸天面门上袭来,洛宸天
见她来势汹汹,忙一个马步向后仰躺,堪堪躲过了长练,但井景姬的袖练随后又
跟着卷到,动作也越来越快,不一会儿工夫,满堂都是绿袖幻影,扑朔迷离。

  洛宸天在满眼的幻影中不动声色,忽然猛地抽出腰间的长剑,他腾身而起,
空中只见寒光一闪,井景姬的袖子已被他削去一截!

  井景姬倒退几步,眼里有一丝惊异。洛宸天的敏捷反应出乎她的意料,想不
到凡人也有这么好的身手。

  她正要再发动攻势,灵堂外突然飞进一只朱红色的大鸟,围绕着井景姬呜呜
悲鸣,井景姬见此,心中一窒,这不是陪伴她和母亲在山谷修炼的火烈鸟么,怎
么跑到这里来了。

  井景姬心中大急,料想必是母亲梅初一在修炼中出了大事,心神这一分,洛
宸天的剑已向她的喉咙刺来,她已躲闪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却想不到有一个娇弱的身体飞扑过来,挡在了她的胸前!

  井景姬看清来人,惊呼一声,「阿九?!」

  梅廿九挡在井景姬面前,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洛宸天手中的长剑刺入她的咽
喉!!

  她愿意死在他的剑下,她愿意将自己的命还给他,这样就不必带着他的记忆
离开。

  她知道就这么跟着井景姬走的话,即使再也无望相见,她也是一样活在对他
的记忆中,痛不欲生,何不如就这样死个痛快!

  她等了半晌,却没有她预料中的剧痛。

  她扑扇着长长睫毛慢慢睁开眼睛,发现他锋利的剑尖正停在她的喉咙处,而
他正直视着她,是她看错了么,他深邃黝黑的眸子里竟然有矛盾与痛苦的神色一
闪而过。

  但还未等她看清楚,空中还是寒光一闪,他手起剑落!

  梅廿九睁大眼睛,等着一剑穿喉的那一瞬间到来。但剑锋一偏,从她的喉咙
转向一边,削去了她发鬓边的一缕秀发!

  洛宸天看着梅廿九的青丝在空中飘舞,冷哼一声,道:「我不在我母亲的灵
前杀人!」便收回了长剑。

  井景姬见状还要上前,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梅十五却开口了,「景姬,你不
要再去动手了。」

  梅十五语速缓缓地说道:「景姬,你先回去吧,不用管我们了,我不走。」

  井景姬急道:「十五小姨,你!——」

  梅十五回首看着周遭早已呆若木鸡的一干人等,对着井景姬凄然一笑,道:
「我能回哪儿去呢?」

  早在当初,她就带着小阿九为花妖一族所不容,四处漂泊无处安生。如今即
使回去了能到梅初一那儿,但她自问再没有了修炼仙术的虔诚之心,她也不愿再
回到那夹缝中求生存的日子中去。

  更何况,当初她决定做人的那一刻,她就没有打算让自己再回头了。

  她看着小阿九,一股辛酸涌上心头,她可怜的小阿九,自小就跟着她受苦,
没有尝过幸福的滋味是什么,如今又跟着她饱受不白之冤,为千夫所指。

  梅十五的眼中不由流下泪来,她哽咽道:「阿九,你跟着井景姬走罢,母亲
要留下来,我不能就这样被人冤枉着就走了。」

  梅廿九扑到母亲的怀中,哭泣道:「母亲,我也不走,我不能离开你,要走
一齐走,要留一起留……」

  井景姬恨得一跺脚,对梅十五说道:「小姨,难道你不晓得人与妖的对立是
永远不会变的,就如同水与火一般,永远分不出输和赢。而作为人,他们生下来
就被移默化地以消灭妖魔为己任,使自己成为万人景仰的英雄。」

  「就算你想洗脱罪名,这些想当英雄的人,能放过你吗?」井景姬冷冷地说
道。

  梅十五无言以对,却仍是倔强得不肯走。

  井景姬无辙,看着火烈鸟又心急如焚。

  她突然想起母亲梅初一说过的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孽障,而每只妖,也有
自己的孽缘。

  难道这些箴言真的都要实现么?

  半晌,井景姬狠一跺脚道:「罢了,随你们去吧,我,我不管了——」

            花里逢君~烟湮灭(2)

  梅十五含泪道:「景姬,替我照顾好你母亲——」

  井景姬点着头,咬牙环顾四周,对在场的人冷声说道:「谁若是在查清真相
之前,敢对她们母女二人有所举动的话,到时就别怪我冷血,手下无情了!」

  说完,对着大理石桌角轻轻用玉掌一剁,桌角已被她齐齐劈下一块来!

  她拿在手中把玩,再张开纤手时,桌角已成了一堆粉末。

  她用嘴一吹,冷然道:「我倒要看看是你们的脑袋硬还是这石头硬!」

  见众人哑然不敢作声,井景姬拉过梅廿九,附耳轻声道:「阿九,我教你个
恢复法力的法子……」

  井景姬摘下自己手上的莲花冰魄扣,细语道:「阿九,方才我测探过了你身
上的法力,幸好当初你母亲封你法力的时候磁场不强,所以你的法力还有恢复的
希望。你只需坚持每天清晨或夜里,去梅花林中吸取天地间的精华,到你十四岁
生辰那天,你将我这莲花冰魄扣和你母亲的昙花冰魄扣,还有你自己的梅花冰魄
扣一起戴上,并在日出之前开始闭目修转,便会恢复法力。」

  说完后,她又开始忧心忡忡道:「估计我母亲修炼有误,我暂时是不会再出
现在你们面前了。我不在此,你们要保护好自己,不过十五小姨服了我的绛雪归
心丹,法力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倒也不担心那个臭道士找你们的麻烦。」

  说完她望着梅廿九,不由怜惜道:「为何你与你母亲的命都这般苦?!」

  她美目含泪,朝梅十五与梅廿九深施一礼,怀着万分担忧的心,频频回头,
跟随着火烈鸟从灵堂里飞出,慢慢消失在黑色的夜空中……

  ……

  雨,还是一直下着,淅淅沥沥,就是不停止。

  梅廿九看着房中形容枯槁的母亲,两行热泪不由又从她已红肿的眼中流下。

  她端过一碗冰糖莲子羹,对母亲说道,「母亲,你就喝一点罢。」说着她盛
了一勺汤,送到母亲嘴边,但梅十五木然地一动不动,汤液从她的嘴边进去又流
出来。

  梅廿九看着母亲,忍不住低声哭泣道:「母亲,求你,求你吃点东西好么?」
这一幕多么熟悉,当初她为了母亲封了自己的法力而赌气不吃不喝,现在她才理
解母亲当时那种担忧的心情,假如时光能够倒退的话,她一定不会再让母亲如此
伤心。

  窗外一片颓然,满树的花早已被暴雨冲刷殆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在寒
风中呀呀作响。

  王妃江依依已下殓。

  但出殡的时候,谁也没有让梅十五与梅廿九参加。

  看得出来,虽然王府中人忌惮于井景姬与梅十五花妖的法力,没有对她们俩
再做什么驱逐与除害的举动,但是从心底里,他们早已将梅十五与梅廿九彻底排
除在王府之外了。

  她们是异类,谁惹了必有性命之虞,谁还敢靠近?!

  而梅十五期待已久洗脱罪名的希望,则因缺乏线索而不了了之。

  没有人愿意再去查明事实的真相,王府里潜伏着妖怪,不就是明摆着的事实
嘛,而妖怪不就是吃人的么?!

  除了感念梅十五与梅廿九救命之恩的丫鬟青青与晴影不怕她们外,平日里根
本就见不到其他人敢来这里。

  梅廿九眼见母亲梅十五一天天憔悴下去,知道她是思念王爷洛瑞德成疾。

  女人,是只为情爱而生的物种,纵唾弃千百仍被其奴役。

  一寸相思一寸灰,寸灰难解寸相思。

  这灰落尘入土,成泥成尘。弹指间,已幻化成烟,四下流离,无色无形。

  ……

  看着窗外的雨慢慢小了下去,梅廿九看着床榻上睡熟却还是泪痕满面的母亲,
悄悄站起身,轻轻开了门闪身出门外。

  她想去找父王洛瑞德,告诉他,母亲很想他;告诉他,母亲是清白的;告诉
他,母亲没有杀人;告诉他,母亲对他的用情是如此之深。

  雨打在她那张消瘦的玉容上,梅廿九才发觉自己没有撑伞出来。

  但她又不想回头惊动母亲,于是任由雨水淋着一路前行。

  她低着头,刚出院落门,却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她慌忙抬起头,想道声歉,可那人一瞧是她,却赶忙后退离她三尺远。

  梅廿九看了看他,没有吭声。

  洛宸夜的俊脸上闪过一丝惊魂未定的神色,平复下来后他看着梅廿九道:
「你要上哪去,小妖女?」

  梅廿九咬着下唇,没有回答他。

  他却想了想,笑道:「我知道了,是里面的大妖精想让小妖精去找父王吧?!」

  梅廿九面色煞白,道:「请你走开。」

  洛宸夜道:「我偏不走开,告诉你罢,父王现在正在我娘的房中,两人正讨
论将那片梅林销毁,说是留着那梅花多晦气,你就别去打扰他们了,免得恼了他
们,将你赶出来。」

  梅廿九的眼里蒙上了一层泪雾,雨开始下大了,她站在雨中想离开,但洛宸
夜撑着雨伞,偏不让开。

  他看了她半天,道:「看来人们说,妖精长的都美是对的。小妖精,你要不
要跟哥哥走?我不怕你,我就喜欢小妖精,来,让哥哥借个肩膀给你靠靠。」说
着,伸手便要去抱梅廿九。

  梅廿九连忙躲开,洛宸夜抱了空却也不生气,他哈哈笑道:「小妖精,你还
装清高呢,告诉你吧,在这府里,你和你母亲就是被打入冷宫的主儿,再也不会
有人搭理你们,直到你们自生自灭为止!」

  说完,他凑近梅廿九,暧昧地说道:「你相信么?早晚一天,我会让你自动
乖乖地爬上我的床,求着让我爱你——」

  梅廿九闻言羞怒了脸,她伸手便向洛宸夜的脸上打去!

  但洛宸夜早有准备,他一把抓住梅廿九的纤手,恶狠狠道:「你以为我还怕
你么?你和你母亲再也没有人给你撑腰了!你小心点!」说完,他将她的手狠狠
一甩,扬长而去。

  梅廿九站在雨中,早已分不清脸上是水是泪。

  她呆立半晌,突然感觉没有下雨了,她缓缓抬头,才发觉是一把伞罩在了她
头上,撑伞的人是母亲梅十五。

  梅十五伸出手,抹去梅廿九脸上的泪水,柔声道:「不哭了,我们回去吧。」

  这天晚上,梅十五让梅廿九睡在她身边,她抱着梅廿九说了一夜的话。

  母女俩从小时侯的趣事说起,直说到少女长大后的悄悄话,她们吃吃地笑着,
互相呵痒逗闹。

  最后累了,梅廿九伏在母亲的怀抱中直犯困,却还舍不得闭上眼睛睡觉,而
梅十五则笑着,拉过她纤长的手,将自己手上的昙花冰魄扣给梅廿九戴上。

  见梅廿九诧异地看着手上的冰魄扣,梅十五笑着道:「娘想让你戴戴看我自
小戴过的冰魄扣。」说着拿出一块绣着昙花的锦帕,道:「以后你可以时常拿着
这块帕子擦擦这个冰魄扣。」

  梅廿九觉得母亲有点奇怪,不过她还是朝母亲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难得
母亲今日这般高兴,不管母亲吩咐什么事,她都愿意服从。

  梅廿九戴着母亲的冰魄扣,握着母亲的锦帕,满足地慢慢沉入了梦乡……

  而梅十五笑着看着女儿入睡,半晌伏下身,亲了亲梅廿九的额角,两颗热泪
从她的眼角里流出……

  ……

  第二日梅廿九从睡梦中醒来,见母亲正坐在床边,正微笑地看着她。

  母亲今日格外美丽,一身淡淡的水粉的纱裙,发髻高挽,脸上也画了浅浅的
妆,更显得她眉如远山,目如秋水,美得动人心魄。

  梅廿九呆呆看着母亲,梅十五笑着道:「傻丫头,没见过母亲么?」

  梅廿九笑着说:「母亲今日可真美。」梅十五含笑摇摇头。

  梅十五对梅廿九说道:「阿九,你,你去把你爹爹还有两个哥哥找来……」

  梅廿九不解地看着母亲,问道:「为何要叫他们来?」

  梅十五道:「你就说我找他们有话说。若是他们不肯来,你,你就说,我有
关于王妃的事情要说。」

  梅廿九还是怔怔注视着母亲,梅十五道:「快收拾停当,帮我叫人去啊。」

  梅廿九见母亲如此固执,也只好照办。

  梅廿九走在王府中的小路上,她的一颗心越来越不安,越来心跳加速。

  她越想越觉得蹊跷,开始一路紧走,接着是小跑,然后便是狂奔。

  她找到父王洛瑞德时,已是泪流满面,连话都说不出。

  洛瑞德正和洛宸天与洛宸星商讨近来王府的各项事务,由于还未从失去王妃
江依依的伤痛中挣扎出来,三个男人都面色阴沉,情绪低落。

  见到梅廿九一路狂奔进来,洛宸星连忙站起,道:「小蝶妹妹——」

  梅廿九则先扑到洛瑞德面前,哭泣着道:「父王——」

  洛瑞德蹙眉道:「小蝶,你为何事而哭?」

  梅廿九摇摇头,她也不知为何事而哭,只觉得自己心头中伤痛难当,是与花
妖的心灵感应么?她怎么感觉母亲就要出事?!

  她一把攥住洛瑞德的袖子,急切恳求道:「父王,父王,求,求你,去看看
我母亲吧,求求你,好么?」

  洛瑞德站着,犹豫了半晌,默不作声。

  梅廿九抓住他的衣袖,滑坐在地上,不住地哭泣,一阵恐慌掠过她的内心。

  她看着漠然的洛瑞德,脸上闪过一丝失望。

  她突然从地上站起,转身便狂奔而出,她要赶回去看母亲,一种不祥的预感
席卷了她的身心。

  见梅廿九如此失态疯狂,洛宸天对父亲和洛宸星说道:「父王,我们跟去看
看吧。」

  洛瑞德长叹一声,夺门而出。

  ……

  当三个男人刚疾步走到兰心阁院落门口,便听见里面梅廿九惊慌失措的痛哭
与嘶叫声,「母亲,母亲,你怎么了,怎么了?」

  洛瑞德闻声心里一紧,急忙推门疾步入内,却见梅十五歪倒在床榻上,而梅
廿九正跪在她脚边拉着她的裙裾痛哭。

  洛瑞德忙飞奔上前将梅十五抱在怀中,仔细一看,他惊骇地发现梅十五嘴角
流着鲜血,而她那张美丽的脸已开始变的半透明起来……

  洛瑞德紧抱住梅十五,忙不迭声地喊道:「十五,十五……」

  梅十五闻声费力地睁开眼睛,见是他来了,牵了牵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
道:「你,你来了?」

  洛瑞德点了点头,眼中不由落下泪来。

  他抱着梅十五,哽咽道:「十五,你,你这是怎么了?别吓我……」

  梅十五笑着,眼角却不停流着泪,她道:「你,你不怕,怕我是妖了么?」

  洛瑞德哭泣着道:「不,不怕,不怕……」

  梅十五将脸伏在他的怀中,道:「原来,原来,你心里还是有我的……瑞德,
瑞德,你,你该明白我对你的心,我,我……」她说着,说着,呕出了一大口鲜
血来,接着不停地有鲜血涌出,染红了梅十五身上的衣裙……

  洛瑞德慌得想用手掩住梅十五的嘴,不让她这么吐血,他颤抖着叫两个儿子,
「快,快,快去请御医——」

  但梅十五却虚弱地抬手阻止了他,道:「我,我,吞了昙花鸠酒,等会儿就
要灰飞烟灭,已经无药可救。」

  洛瑞德闻言心胆俱裂,他嘶声喊道:「十五,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
么?!」

  梅十五惨淡一笑,道:「不再爱,毋宁死!」

  洛瑞德痛哭出声,他抱着梅十五,忏悔道:「十五,十五,对不起,我对不
起你……」

  梅十五笑着流泪,道:「至少,至少,你终于肯见我了……」

  说着,她转向洛宸天与洛宸星,吃力地道:「我,我,并没有杀你们,你们
的母亲……我,我知道你们是断不肯,不肯相信的,所以我,我自寻了断,只求,
只求你们,你们,将来,将来能帮我照顾,照顾好小蝶……」

  洛宸天偏过脸去,不去看梅十五。

  梅十五的眼中有一抹恳求,见洛宸天没有吭声,她又将目光投向洛宸星。

  洛宸星望着梅十五,忍不住哭泣着道:「三娘娘,三娘娘——」

  梅十五微笑,道:「好,好孩子……请,请你一定要照顾好妹妹,不,不要
让她受委屈,被人欺负……」

  洛宸星拼命地点头,道:「我,我会的,我会的……」

  梅十五闻言欣慰地点着头,然后看向洛瑞德,道:「瑞德,我走了以后,你,
你要,要善待小蝶,要,要照顾好孩子们,还要照顾好自己,知道么?」

  洛瑞德早已说不出话,他抱着梅十五哭得像个无助孩子。

  梅十五那张美丽的面容已经开始变的透明黯淡,整个人似乎就像空气般,开
始在逐渐隐退消失……

  梅十五最后看了一眼梅廿九,道:「孩子,记得母亲告诉你的话,不管发生
什么事,都要勇敢活下去……原谅我,原谅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私吧……」

  话刚说完,她的人已经迅速地化为一阵云烟,一点一点徐徐消失在空气中…


  「不,不,」洛瑞德看着怀中的梅十五慢慢化为一阵烟,从他眼前消失,而
他的手中,最后只剩下一身梅十五穿过的衣裙!

  「不,不——十五!不要——」洛瑞德跪在床榻边,懊悔哭泣着将脸埋进梅
十五的衣裳里,悲吼出声!

  而梅廿九则无力跌坐在地上,她趴在洛瑞德的脚边,望着他手中母亲的衣裳,
心神俱裂。

  她想叫想哭想喊,喉咙却像被堵上了一团团棉花,让她窒息,让她发狂,周
遭的一切在她面前已经模糊……

  痛,痛,痛,伤,伤,伤,她颤抖着手,想举起手,够到母亲的衣裳。

  终于,终于,她抖嗦着手,抓住母亲的衣裙一角,衣裳还是那么细滑,尽管
带着血腥气,但还留有母亲身上的余香,而母亲却已消失在空气中,灰飞烟灭,
再也无处寻觅。

  不,不,不,母亲,你不能这么就丢下我,我们不是说好的,要一起回去探
望梅初一大姨么?不是说好的,要留在人间相亲相爱一辈子,永远不分开么?!
你,你骗我!你骗我!

  梅廿九颤抖着干噎半天,「母亲——」她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哭喊,喊
声悲痛欲绝,是那么的绵长,是那么的绝望,她睁大眼睛,身体一歪,就此昏倒
在母亲消失的地方……

  ……

              第三卷翻云覆雨

            无边风月误~雨打梨花

  前尘往事终如烟。

  那日花里逢君别,断肠花谢已多年。

  ……

  欢喜阁内。

  罗帐垂低帘,鬓乱坠金钗,鸳鸯被翻红浪。

  泪眼无语,今宵梦醒何处?!

  雨打梨花满地。

  夜已深,薰香银炉里,淡淡青烟依旧氤氲缭绕。

  泪已流干,力也用尽。

  身下的红木雕花的床榻一直在微微颤动着,我早已被恩客从美人榻上,又抱
上了床。

  反抗无效。

  他和我,紧密贴合,纠缠扭曲,抵死缠绵。

  而我闭上含泪的眼眸,认命地由着他为所欲为。

  神秘的恩客在我身上肆虐着,一遍又一遍,似乎没有餍足的时候。

  见我还在咬着下唇,他犹豫了一下,终于停止了身体的动作,伸出略带粗糙
感的一根手指轻抚着我已咬出血丝的嘴唇,然后掰开我的嘴,往我嘴里塞进了一
团柔软的帕子。

  接着他满意地喘息了一声,又深埋在我的身体内,开始狂野地律动起来。

  他的原意是不想让我再咬着嘴唇,却让我感觉更加屈辱与悲哀。

  我隔着蒙在我眼睛上的锦帕狠狠瞪着他,他感觉到了我的愤怒与反抗,轻笑
一声,放慢了他狂风暴雨般的节奏,开始变得温柔起来。他轻轻抚摩着我的身体,
动作轻柔,我面对着他的缓和动作倒有点失措。

  我的耳畔一暖,他灼热的气息突然离我很近,他的唇落在我的耳垂上,轻舔
含弄,似要转变战术让我屈从于他的柔情攻势下,与他一起共赴云/ 雨的巅峰…


  他想都别想!

  我挣扎着,想逃开他邪魅的诱惑与挑弄,但他却锲而不舍,一心想要让我也
沉溺于情动欲起的漩涡中。凭着与我一年多的肌肤相亲,他很明嘹我身上的敏感
点在何处,他专挑我最敏感的地方揉捏挑/ 逗,尽情地在我身上燃动火苗……

  渐渐地,我的耳垂已红透滚烫,全身泛红,因为,我发觉我竟不由自主地随
着他高超技巧的挑弄而全身慢慢开始发热,心中竟然有隐隐的情火在萌动。

  我哽咽着,心中无比痛恨他不断的戏弄与挑/ 逗,却在他既狂野又温柔的抚
慰下颤抖着,喘息着……

  他拉过我的一双纤手环抱住他的肩膀,同时抬起我的两条长腿要我盘夹在他
的腰间。见我还在抗拒挣扎,他用深入在我身体内的坚硬猛烈地撞击了我一下,
我全身一颤,忍不住「啊」地低呼出声,声音却被堵在口中的帕子中,他坏笑一
声,还是伸出手指将我口中的帕子勾出。

  我无声喘息着,想要将蒙在我眼上的锦帕也一并扯下,但却被他一把扣住了
手,举起猛地压制在我的头顶。恩客身上浓烈阳刚的男人气息直扑入我的鼻侧中,
我的心里一痛,他,他的身上散发着的霸道气息竟与这么多年我在心中恨着却念
着的那个人如此相像!

  那年那月,未谙世事的我在那个人的调/ 教下初尝了男女之间的情事,那时
我曾天真地以为我永远都将只属于他一个人。而如今,我却躺在另外一个男人的
身下,曲颜逢迎,出卖色相,含辱蒙垢。

  我的鼻子发酸,一股抑制不住的悲伤与痛楚涌上我的心头,我不由泪凝于睫,
哽咽在喉。

  ……

  而原在梅廿九身上疯狂驰骋律动的恩客,见着梅廿九依旧抽泣、梨花带雨的
委屈模样,不禁挫败地叹了一口气,看来时至今日,她还是不愿意与他共享鱼水
之欢。

  于是恩客咬着牙,粗重地喘息着,逐渐加快了下/ 身撞击的速度与节奏,在
一阵紧似一阵的抽/ 动过后,他呻吟一声,终于从她的体内猛然抽出自己的坚/
挺,在她的小腹上释放出自己的精华,草草偃旗收兵。

  恩客从梅廿九的身上翻倒在她身边,与她同被共枕,他健壮的胸膛随着他的
喘息而起伏。

  已经一年过去了,梅廿九似乎还是没有学会如何在床上取悦男人,她调情与
挑/ 逗男人的技艺还是不够高明,依旧是那么生涩与羞怯,一点长进也没有。

  不过即使只是匆匆要了她,她也没有什么调情的技术可言,但不可否认,她
还是给他带来了销/ 魂蚀骨的无上享受。他平复着自己的喘息,拿过一条锦帕,
替她擦拭干净身体,然后半伏在她的身边,居高临下看着她。

  他一双深邃的眼睛在她那具美丽的身体上逡巡着。欢爱过后,她的秀发散乱,
娇喘不止。

  她晶莹白皙的面容恍如涂了一层胭脂般娇艳欲滴,虽然看不见她在锦帕下的
一双美眸,但他知道她即使表情依旧羞怯青涩,却仍然透露出千般风情,万般妩
媚,无限诱惑。

  他的视线不由慢慢往下,她光裸的身体嫩滑,雪肌玉肤真如冰雪般的雪白晶
莹、粉雕玉琢,羊脂温玉般柔滑娇嫩,玉/ 乳上那两粒红润的樱桃象两颗小巧的
相思豆点缀其间,那一圈诱人心动,淡粉红色的乳晕中间,蓓蕾在他先前的吮/
吸肆虐下早已肿挺翘立,就像是已被他的热情引燃,由粉嫩色泽烧成了情/ 欲初
放的艳丽,乍看更似一对夺目的红宝石。

  恩客忍不住沉吟了一下,他的小腹仿佛受到了蛊惑,又开始有蠢蠢欲动的欲
望了。

  他伸出大手,顺沿着她美丽高耸的双/ 峰蜿蜒而下,穿过她平坦盈润的小腹
和不堪一握的纤腰,直抚到她光滑挺翘的粉臀上。

  她身上原来的素色长裙早已被他撕毁,除了她那头乌黑顺滑的长发偶尔会包
裹住她美丽的身体外,她白皙如玉的身体光裸无一物。

  被他如暴风骤雨肆虐过后,她一双骨肉停匀、浑圆玉润的修长玉腿已无力夹
紧,在他火热视线下,向他袒露出无尽诱惑的妙处。

  而她那细嫩滑腻的雪白翘臀轻轻颤栗着,似乎是在乞怜、哀求、渴望着他能
放过她,此刻美丽的她无比娇弱可怜,却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他沉吟一声,低下头,忍不住由重新趴伏在她的身上,将脸埋进她高耸的双
/ 峰中,他的鼻中沁入一丝幽雅清淡的香气,如兰非兰,似麝非麝,不断挑引着
他心中高涨的欲望和刺激着他血液中沸腾的兽性。

  他的喘息粗重,鼻息灼热,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他的全身阳气鼓胀,直感觉
自己的小腹即将被撑裂一般地涨痛,他还想要她。

  今夜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止他想要她的欲望。

  他伸出结实而有力的左臂紧紧环拥着梅廿九柔若无骨的娇躯,右手轻轻抚摸
着她柔顺丝滑的乌黑秀发,炽热的嘴唇舔噬着她白嫩柔软的耳垂,沿着她洁白的
玉颈与高挺的酥/ 胸一路向下……

  梅廿九紧缩成一团,不停挣扎着想避开他如雨点般落在她身体上的吻,但身
上早已没有了气力。他的嘴唇似有火,炙烤得她浑身战栗。

  她在他身下,清晰感觉到恩客坚硬的欲望重又紧紧顶在她光润平坦的小腹上,
她感觉到他气息灼人的嘴唇不断向下亲吻,滑过她洁白修长的粉颈,亲吻着她高
耸雪白的丰满胸脯,一直落到她光滑平坦的小腹,并开始向她下/ 体的神秘花园
吻去……

  梅廿九开始心慌意乱,娇羞乏力,她无力地捶打着他健壮的肩膀,低声喊道,
「不,不要——放开,放开我——」

  但恩客却置若罔闻,他的一只大手紧紧箍着梅廿九盈盈不堪一握的柳腰,右
手不停抚摩揉搓着她丰满浑圆,修长雪白的美腿。

  梅廿九伸手想扯下自己眼上的锦帕,但两只纤手却又被他用一手捉住固定在
她的腿边,动也不能动。

  他喘息着,将脸伏在她的双腿间,目光几乎是零距离的看着她身近在咫尺的
诱惑妙处,他的眼里闪着沸腾的欲望火苗,一低头,便将带着着灼热气息的嘴唇
直接吻了上去。

  梅廿九低叫一声,拼命扭动着娇躯,同时无力地蹬动两条长腿,想将他深埋
在她双腿间的头甩开。

  他,他怎么能,能这样?!太羞人了,不要,不要!

  她低声哭泣着,嘴里求他:「不,不要,求,求你……求你别这样……」

  她简直羞惭欲死。

  但恩客依旧紧紧箍住她的纤腰,用双肘固定住她的两条长腿,在她腿间的神
秘花园里口舌并用,舔弄吮/ 吸,灵巧的舌如翻江怒蛟,上下翻转,极尽挑/ 逗
之能事。

  梅廿九推他推不开,求他他不理,在他放肆的挑弄下,她语不成声,玉/ 体
辗转,纤腰扭动,全身早已泛红,蜷缩成一团,犹如一只醉虾。

  半晌他终于抬起头,看着秀发散乱的她银牙紧咬,呵气如兰,呢喃呻吟,她
光裸的身体在他的挑/ 逗下已经融化成一江春水,她整个人散发出妩媚与清纯的
韵致,惊艳惑人。

  而他则被她这种无意而自然混合的媚态勾挑得心跳加速,血脉贲张,心旌摇
荡,情不自禁地欲火熊熊重燃,下/ 身勃/ 起的欲望也昂扬狰狞,蓄势待发。

  他分开她修长雪白的玉腿,方便自己的口舌能够更加深,肆意妄为,予取予
求。他的双手在她娇艳美丽的胴/ 体上四处爱抚游走,她的软滑柔嫩超乎他的想
象,尽管已经要过她许多次了,但他还是像初次爱她那般急不可耐、心跳加速。

  在他的口舌调情技法的挑/ 逗之下,梅廿九慢慢地开始意识模糊,她感觉到
自己的身体已经羞耻地背叛了自己,她嘴里发出的娇吟与喘息让她自己都脸红,
她呜咽着,羞耻地抽出一只手,用纤手手背想要堵住自己的小嘴,却被他一把拉
下。

  他直起身来,深沉的眼神直盯着她那美丽的胴/ 体,终于忍耐不住,将自己
的昂扬顶在她为他而湿润的沟壑溪口,轻轻摩擦,随后突然挺动腰身,贯体而入,
猛地进入到她身体最娇嫩滑腻,最幽深火热之处。

  「啊——」梅廿九低叫一声,已和他再次紧密贴合,融为一体。

  恩客开始慢慢在梅廿九身体内抽/ 动了起来,一阵阵欲/ 仙欲/ 死,不知天
上人间的快感宛如海浪般一波接着一波袭上他的心头,扩散到四肢百骸,刺激着
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而梅廿九头脑昏沉,语不成句,由着他肆意侵略,奋勇撞击,她的身体已经
不是她自己的了,她无力地攀附在他身上,如风中的弱柳随着他的动作而起伏…


  本应是她要对恩客侍候逢迎,如今却似乎颠倒了过来,恩客对她百般迁就,
温柔爱抚,千般怜惜,明知自己是可耻的,但是梅廿九却已身不由己地开始随着
恩客的动作而沦陷……

  也许是在恩客身上,她发现了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觉。

  多年前,那个人也是如此这般拥抱着她,爱抚着她,对着她千般怜惜,万般
疼爱。

  她也永远忘不了,他曾在她耳旁说过,她永远是属于他的。

  而如今呢,她嘲弄地露出了一丝微笑,眼里却不停落下泪来。

  她曾也骂过自己,鄙视过自己,但他却如一颗磐石,永远沉淀在她的内心深
处,无法挪开半点。

  在她心中,面前的恩客竟然幻化成她曾经深深思念过爱过的那个人。

  不,不,还是让她忘了他吧,就在今夜。

  但是,又如何能忘得了曾经伤她那么深的男人?毕竟她是那么奋不顾身地爱
过他!

  她在矛盾的混沌中,喃喃地呻吟着,身子如蛇般缠上了面前的这个男人……

  哪怕自己是在做梦也好,她如饮鸠酒般将面前的男人当成了他,她的脑中一
片空白,只知道扭动着盈盈不堪一握的柳腰,抬起挺翘的美臀,迎合着恩客的动
作。

  尽管她的动作青涩,但却让恩客倍受鼓舞,让他欲望高涨,情绪亢奋,他更
加用力进出,翻搅顶磨,恣意妄为。

  在阵阵舒爽快感的刺激下,他鼻息粗重,身体运动地愈发用力,他有张有弛
地爱抚她,冲击她,挑弄她,他低下头去,布满汗水的身子俯了下来,直到她隆
起的丰满乳/ 峰与他坚硬的胸膛紧密贴在一起,两人也以一种最为亲密的姿势结
合。

  彼此身体的热度让两人同时呻吟了一声,恩客差点就此溃不成军,他咬着牙
忍住,重又在她的身体里狂野地抽/ 插、进出……

  梅廿九的朱唇微启,吐气如兰,她在恩客狂野的攻击下,发出了近似低泣的
呻吟声。

  他与她,天与地、生与死、光明与黑暗、活力与冷酷,就那么水乳/ 交融,
再无法分清彼此。

  令人神魂颠倒、激动人心的快感汹涌澎湃地一浪高过一浪冲击着俩人的心神,
随着恩客的猛烈撞击与温柔爱抚,蓦地梅廿九的两只玉手突然紧紧抓着恩客的肩
膀,一双修长的美腿和纤美秀气脚尖绷紧僵直,她的檀口里发出了一声娇媚入骨
的呻吟声……

  她的俏脸通红,身体颤栗,她哽咽着在羞耻感的充盈下,达到了她的高/ 潮
……

  她在他温柔又热情的爱抚下,在痛苦和幸福两种扭曲的感觉中,释放了所有
堆积的情感,得到了极致的解脱。

  她的全身绵软,犹如在棉花堆中翔浮,她无力地悬挂在恩客强壮结实的身体
上,闭上眼晕厥了过去……

  而恩客健壮的胸肌上流着汗,她的收缩与颤栗让他所有发泄的欲望排山倒海
地汹涌而来,他疯狂地用力在她身体内狠狠撞击了几下,也在她体内深处,酣畅
淋漓地释放……

  一切都静止了下来……

  窗外的雨,也悄然停止了。

  半晌,恩客喘息着,从已经失去知觉的梅廿九身上抬起身来,他盯着她看了
半晌,终于伸出手去,摘下了蒙在她眼睛上的锦帕,她那张晕红而布满泪痕的俏
脸映入了他的眼帘。

  他凝望了她半晌,抬起手,轻轻抚摩着她那张晶莹剔透的脸,为她拭去脸上
的泪痕,他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俯下头去,吻上了她粉嫩的红唇。

  他舔噬吮/ 吸着她的小嘴,将舌头探进她芳香的口中挑动着,有许久没有这
么吻过她了,她还是这么香甜与醉人,他孜孜不倦地品尝着她嘴里的滋味,直到
她的红唇被他吸/ 吮得嫣红肿胀,他也舍不得放开。

  而在昏睡中的梅廿九启开樱唇,无意识地回应着恩客。

  她在做着一个美丽的梦,梦见在漫天花雨中,她心爱的男人正拥抱着她,在
深深地吻她,而她在一片花瓣雨中,幸福地眩晕,悲伤而快乐地流着眼泪……

  ……

  哥哥,哥哥,不要离开我!

  我辗转着螓首,呜咽着从梦中醒来,周遭却静谧寂寥,四下无人。

  我赤/ 裸着身子,盖着锦被蜷缩在床榻上,眼上的锦帕也掉落在一旁。

  而恩客,却已然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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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边风月误~春色无边

  女人不是天生的妓/ 女。

  天生的妓/ 女,却不是人。

  有哪个女人天生愿意当青楼风尘女子,若不是这个世道变态,男人变态,试
问哪个女人天生愿意当妓/ 女?

  所以说,女人从生下来就天生注定了做妓/ 女的话,那她一定不是人,是狐
狸精变的。

  对于妓/ 女,有许多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们是抱着谴责的姿态的。

  即使一直被人称作狐狸精的我,也不是人,但至少在我眼里,妓/ 女还是有
职业道德的,我们靠身体吃饭,讨男人欢心,拿一分钱办一分钱的事情,相比之
下要比一些偷的抢的要光明的多。

  但是私下里我还是有点惭愧的,因为严格论证起来,我是个不太合格的妓/
女,不仅没有敬业精神,而且还不求上进。

  外貌与才艺倒是有了,但还是极度缺乏取悦男人的本事,自然讨不了他们的
欢心。

  因此当我摆出欢喜阁老鸨的架势,对着新招募的青楼姐妹们声情并茂、指点
江山时,心里还是发虚的。

  论起老鸨的功能主要有三:一是为客人推荐美人;二是调/ 教出千娇百媚的
交际花;三是自己本身要化身为四处逢源的花蝴蝶。

  而且老鸨的目标要很直接,用一个字表达是钱,用两个字表达是银子,用三
个字表达是钱最美。

  我是不会打骂那些不愿委身于嫖/ 客的青楼新姐妹们的,我让她们自愿选择
伺候客人的方式,可以选择与客人春风一度,也可以选择为客人献艺歌舞,甚至
也可以选择为客人按摩推拿。

  客人有时来欢喜阁,也不单为了发泄肉/ 欲,更多的是想放松一下,所以给
客人多点选择,他们也是乐意接受的。

  当然不同类别的服务方式,这其中的酬银标准也是不同的。

  当家方知柴米油盐贵。

  以前觉得莫墨嬷嬷太过势利苛刻,如今当我一本正经地教导姐妹们该如何尽
心伺候客人们,要让他们陶醉在温柔乡中、以欢喜阁为家,尽量多从腰包里掏出
银两来时,心中不禁在感慨自己已越来越有莫墨嬷嬷之风了。

  但惟有这样,才能让欢喜阁生存下去,并屹立不倒,姐妹们才有安生立命之
所。

  所以我并不以为耻。

  这年头,脸皮值几个钱?能当面皮吃么?!

  汝嫣与青瓷分站在我身后,看着我颇俱权威地教导新来的姐妹们,她们的美
眸中不禁含着笑意。只有她们两人知道,刚来欢喜阁时,我有多么不甘与抗拒,
有多么木讷与青涩。

  那时的我,甚至自杀过,只是没死成。

  时间荏苒,我从当初那个满心反抗的稚嫩雏儿已变成如今谈笑自如的青楼老
鸨,这只能感慨造物的弄人与神奇了。

  汝嫣见我训导完,便笑吟吟地走上前去,道:「九嬷嬷的话,我们姐妹们都
记下了。」

  青瓷与了了、非烟也含笑颔首。

  汝嫣美目眼波流转,又笑道:「我们姐妹们亦只有日以继夜努力,发挥极限
潜能,服侍好我们的衣食父母,坚决执行九嬷嬷所训导『辛苦我一个,幸福千万
人』的意旨,才能让客人们削破脑袋蜂拥而至,那我们欢喜阁重震声威便指日可
待了!」

  一番话说得姐妹们倒兴奋起来了。

  她们看着我,笑嘻嘻齐齐应了一声,「谨遵九嬷嬷教导!」

  我颔首不语,缓缓从姐妹们的面前走过,但刚转过黄花梨木制成的雕花屏风,
我那严肃的面容上便绽开了一朵如花的微笑。

  ……

  承蒙那个神秘恩客所赐,他给予我的巨额嫖资,不仅让欢喜阁得以保持了日
常的开支运转,而且还让我有点余钱重新修整了一小部分破败的园子,还添置了
些必备的物资,如给客人按摩用的躺椅,还有可以让客人用来泡澡用的大木桶等
等。

  欢喜阁开始像模像样起来了。

  客人来欢喜阁可以听歌看舞喝酒泡澡按摩,既可以发泄色/ 欲也可以放松身
心。

  我让美人们对老主顾说,若是他们能发展新客源来,欢喜阁不仅会给老主顾
价格上的优惠,而且等他们介绍来的新客人达到一定数目,还会赠送老主顾几次
的免费享受。

  于是经过老主顾的介绍与推荐,欢喜阁的新客人与回头客逐渐多了起来。

  欢喜阁上下整天都忙乎成一团,而我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不过,我对自己伺候男人的能力却有一点不自信。

  那就是,每回有客人找我陪酒单独与我私聊后,下次便绝对不再找我了。

  是我魅力不够么,还是我调情的手段太拙劣,总之,我伺候过的客人,只一
次便绝迹了。

  因此,我对如何讨好男人严重缺乏信心。

  不过,幸好我只是个老鸨,欢喜阁的未来,还是要靠我的姐姐妹妹们。

  ……

  恩客这些日子来得有点勤。

  他每次都是上半夜来,下半夜走。

  春寒乍冷,不再是花妖了,我竟极度怕冷。

  有他在身旁,我经常不自觉地靠近他,蜷缩在他的怀里,贪婪地汲取他身上
的温暖。

  而每逢此时,他总是拥我在怀中,抱得紧紧地,然后他的手便开始在我的身
上游移抚摩。

  不过,与以前所不同的是,如今若是我不愿意,他也并不强迫我。

  也许,他也逐渐发觉强扭的瓜不甜,只有心甘情愿的情事才是最销/ 魂的?

  当然,有时在他霸道而温柔的挑动下,我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随着他沦陷下去。

  一开始我都是抗拒的,但是随着恩客火热的吻与强烈的攻势,我渐渐迷失了
自我,当我从迷醉中醒来,总会发觉自己抱他竟也那么紧。

  我眼上蒙着锦帕,看不见欢爱过后他脸上的表情,但我知道我的脸上肯定是
火红一片。

  他带着粗糙感的手掌在我光/ 裸的躯体上游走,让我不由自主地颤栗喘息。
他的吻总是带着火苗,在我身上点燃了隐伏的火种。

  我们紧紧抱着,身心相贴,长发纠结,一起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漫漫的长夜。

  每当我们紧紧纠缠、互相融合在一起时,我那颗空虚寂寞的心竟没有那么空
洞与哀伤了。

  也许身上的欢娱确实能填补心灵的伤痛?!

  他是那么像「他」,同样的强悍与不容他人抗拒,他们相像得让我的心都痛
了。我总是将他当作了「他」,总是自我催眠他就是「他」,放纵自己沉沦下去
……

  于是我也越来越有点如饮鸠酒般,依赖于这种不切实际虚幻的温暖与抚慰了。

  窗外有细雨敲打着窗棂的声音,沙沙作响,空气清冷寂寥。

  当他起身穿衣要走时,我竟没来由有一丝依恋,不想让他走。我拉上锦被盖
住光/ 裸的身子,微微叹了一口气。

  但是,他只是一个恩客,我的金主,我怎么会对他产生依恋的情绪!疯了我!

  我赶紧从枕上转过头,将背朝向他。

  他听见了我的轻叹声,因为我听见了他「窸窸窣窣」穿衣的声音停止了。

  屋里静默了一会儿,我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响起了。接着我身后的被
子被掀起,一具滚烫的男性躯体钻了进来,紧紧地贴上了我光/ 裸冰凉的身体。

  原来方才后起的声响是他脱掉衣服的声音。

  我不禁低呼一声,羞红了脸,被他重又从身后抱住,他的健壮的胸膛紧贴着
我光滑的后背。

  他将他的下颚抵在我的头顶,将我拉近,要我像只慵懒的小猫一样,窝在他
怀里。

  我稍稍挣扎了一下,便顺从了我心里的念头,向后靠在他宽阔而温暖的怀中,
我们两人都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拥抱着。

  半晌,我想挣开他的怀抱,我的鼻息里都是他身上阳刚的男人味道,而他身
上的温度越来越高,炙烤得我满脸通红。

  我拉开锦被想起身,而却被他从背后一把扯住,拽进了怀里……

  ……

  恩客的嘴角溢出一丝笑意,他一伸手捉住了梅廿九白皙柔嫩的藕臂,不顾她
的挣扎抗拒,硬生生将她拉回到自己身边。

  接着他将梅廿九柔若无骨的娇躯压倒在床上,一只手按住她双手雪白的皓腕,
让她无法挣扎捶打,另一只手开始在她身上游移捏弄……娇媚而羞涩的她天生有
种魔力,让他无时无刻都想要她。

  梅廿九羞怯地想拉住身边的锦被盖住自己光裸的身体,但恩客却已经重重压
在她身上,她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欲望在迅速勃/ 起,坚硬地抵在她的小腹上。

  她握紧小拳头捶打着他宽阔的脊背,羞不可抑,低声道:「放,放开……」

  他看着她娇怯美丽的动人模样,忽然听话地放开了她温软的美体,他出了神
的注视着她,眼神闪过一丝挣扎之色。

  她一双玉桃般娇滴滴、水灵灵的雪乳,在她微微的颤抖中无所遁形,她光滑
细嫩的肌肤闪动着晶莹粉红的光泽,尖尖圆圆的蓓蕾微微的向上翘起,那蓓蕾顶
上小巧浑圆的嫣红两点,犹如漫天白雪中的两朵怒放的红梅傲然屹立在清冷的月
光下。

  他的视线顺着她挺翘的美臀、修长笔直的大腿一直看到柔软滑腻的小腿及小
巧玲珑的脚踝,她身上的每一个关节仿佛都是用完美的线条勾画出来的,精雕细
琢,那柔和曲张的线条不自觉的流露出诱惑和性感,每一个弯曲弧线都展示着无
限的完美,透着少女的羞涩同时也饱含着成熟女体的妩媚来。

  她凹凸有致的完美曲线,勾魂般地吸引着恩客的那双眼与那颗心,让他的心
跳加速。

  他深邃的眼中燃烧着欲望,难以克制地,他向着她柔若无骨的胴/ 体紧压了
下去,几乎是眨眼的工夫,她完全赤/ 裸的雪白胴/ 体立刻被另外一具赤/ 身裸
/ 体的健美身躯紧紧包围了。

  他结实有力的双臂紧紧拥抱着梅廿九柔美的娇躯,强健而富有弹性的胸膛没
有丝毫间隔的贴着梅廿九光滑丰满的胸脯,他腹肌块块隆起的小腹紧紧靠着她柔
软平滑的小腹,两个人赤/ 裸的身躯紧紧搂缠在了一起……

  恩客看着怀中光/ 裸美丽的梅廿九,低下头吻在她修长洁白的玉颈上,然后
拿捏住力道狠狠的咬了一口,她娇嫩的肌肤微微带着夏天盛开的荷花清新的味道。

  梅廿九低叫一声,他感觉到她在他身下战栗颤抖着,便伸出舌头开始轻舔着
她如玉的脖颈,顺着她小巧的耳垂、性/ 感的锁骨,然后向下转移到她高耸的胸
脯上……

  他含住了她胸前的蓓蕾,开始吮/ 吸舔弄,同时伸出手来握住了她饱满的丰
胸,她美丽的胸/ 部在他的粗糙的大掌揉捏下绽放出不同的形状来,他满意地看
着她在他肆意的挑/ 逗下,全身颤抖蜷缩成一团,如花瓣的樱唇中也逸出了诱人
的轻吟声……

  她羞怯的呻吟声顿时让他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而想深深占有她的欲
望如脱缰的野马一般,驱使得他不禁也低低呻吟了一声,他迫不及待地分开她两
条修长的大腿,在她双腿间柔滑娇嫩的妙处逡巡摩挲半天,终于找准方向,他搂
着她盈盈不堪一握的纤腰,猛一沉身,便携着昂扬的欲望,长驱直入到了她的体
内……

  他先是动作轻柔,而后在翻山倒海的欲望下,便开始势如破竹,酣畅淋漓,
纵横驰骋地在她身体里狂野律动起来……他一边在她的身体里疯狂地抽/ 动,一
边不停地亲吻着她的身体,她白皙细嫩的肌肤腻若凝脂,滑不溜手,汗水不停从
他身上流下,滴落在她高耸起伏的胸脯上……

  梅廿九柔若无骨的纤腰如风中柳絮,随着恩客的重撞猛击而颤动,在他狂野
的侵占肆虐下,她分开在他身体两边的玉润修长的粉腿微微发颤发抖,而千娇百
媚,清秀美丽的绯红玉靥也娇艳如花。

  看着身下如春水般柔软的梅廿九,听着她媚人的呻吟声,恩客感觉销/ 魂直
蚀骨,他粗重地喘息着,呻吟着,不停地向着她进攻与索取……两人粗沉的喘息
和娇媚的呻吟声,交相辉映,带着无尽的诱惑,疯狂地冲击着彼此狂乱震动的心
脏。

  眼前似绽开火树银花,春色无边。

  恩客咬着牙,感觉自己已经无法控制住想要爆发的欲望,可是越是刻意的压
抑,那种快感越是强烈,他强健高大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竟然情不自禁地加快了
冲刺的频率。

  他看着她在他身下战栗着全身绵软达到了高/ 潮,而后他的欲望才终于爆发,
一股股灼热的精华喷射而出,深入在她的身体里面……

  他趴在她身上,两人仿佛一起在这场奋不顾身的欢爱中死去了一般,半天都
没有动……只是四肢交缠,紧紧相抱着。

  春宵苦短。天空似已开始蒙蒙亮了。

  半晌,恩客从梅廿九柔软的胴/ 体上起身,他坐在床边,怔怔看着她良久。

  他浓浓的剑眉微蹙。再照这么下去,他一定会控制不住想要她每时每刻都留
在他身边。

  如今,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他已经竟然开始控制不住地想她了。

  想她身上的芳香,想她柔滑无骨的身体,连她的哭泣与挣扎他都想。

  他现在已经为她疯狂而变态了。

  可是,不是当初从一开始就注定他要疯狂了么,为她?!

  空气中还残留着欢爱过后的气息,恩客穿好衣物,站在床边,看了一眼沉睡
中的梅廿九,弯下身为她盖好锦被,然后悄然开门,闪身出去。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梅廿九睁开了在锦帕下的那双美眸,她轻轻地叹息
了一声,拉起锦被盖住了自己的头……

  ……

  拐角长廊外,梅廿九的随身侍女琉璃束手低着头,不敢抬眼看着恩客。

  恩客看了一眼琉璃,淡淡道:「好生伺候着她。」

  琉璃慌忙应了,恩客点头道:「相信莫墨指派的人不会让我失望。」

  琉璃深施一礼道:「琉璃一定尽心尽力,不负莫嬷嬷,和,和爷的重托,照
顾好九小姐……」

  恩客看她半晌,方道:「你放心,你家的事情我会放在心上的……」

  琉璃哽咽着盈盈拜倒,道:「多谢爷肯为琉璃一家做主。」

  恩客负手道:「不用谢我,你只需按照我的嘱咐去办事就好。」

  琉璃感念地颔首,她还未抬起头来,恩客身影一闪,已飞身跃上屋檐,很快
便消失在黎明的黑暗中,就如他来时一般,悄然无影踪……

  ……

  梳妆台前,琉璃拿着木梳替我细心地梳理着一头乌黑柔顺的青丝。

  我拉紧了身上半褪的长袍,遮掩住胸口露出来恩客昨夜在我身上留下的点点
红色吻痕,我不禁晕生双颊。

  我看着琉璃灵巧的小手在我头上摆弄,怔怔半晌,我从铜镜中望着琉璃,突
然开口道:「琉璃,你可知道昨夜来的人是谁么?!」

  琉璃的纤手一颤,手中的木梳差点掉落在地上,她支支吾吾、期期艾艾地回
话道:「我,我,小,小姐——我——」

  我看着铜镜中琉璃惊惶失措的小脸,不由苦笑一下,道:「琉璃,你不用紧
张,我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说完我将头调转回镜中,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色,半晌不再言语。

  做了人以后,所有离奇的遭遇都让我赶上,现在连琉璃都有事情瞒着我,我
这个人做得有点太失败了。

  而琉璃低头看着自己穿着绣花鞋的脚,咬着唇也不说话,良久,她抬起头来,
看着我,一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着泪花,她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我的脚下!

  我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想要将琉璃搀扶起来,但琉璃却怎么也不肯起来,
她似鼓足了勇气,开口说道:「小姐,我——」

               章节31

  琉璃一双明亮的眸子已蒙上了一层水雾,她欲语泪先流。

  她哽咽着道:「小姐——琉璃也知道瞒着小姐是不对的,小姐一向待我如亲
姐妹,可,可——」她流着眼泪跪伏在我脚边。

  我闻言蹲下身来与她面对面,我直望着她的眼睛,道:「琉璃,这么说,你,
你竟知道那人,那人是谁了?!」

  琉璃不敢看着我的眼睛,半晌才迟疑地点了点头。

  我面色煞白,握着椅脚的纤指关节因用力已泛白。

  琉璃抬起眼,怯怯道:「小姐,请原谅,原谅琉璃,非,非琉璃不想说,实
是,实是不能说……」

  我沉默半晌,叹息一声,将琉璃从地上搀扶起来,我苦笑道:「琉璃,你不
说也罢,我知道你必有你的隐衷……」

  不久前的那晚恩客来时我有呼救过,琉璃本应出现的,但她知而避退,说明
她事先早已明白我房中有客人,并且清楚这位客人是谁,不然凭着她对我的爱护,
她定会冲进房中保护于我的,而不会任由恩客对我为所欲为。

  先前莫嬷嬷在时,每逢恩客要来时,她定会先谴开我身边的丫鬟,丫鬟中就
包含当时的小琉璃,而让我独自一人等着恩客的到来,无论我房中发生任何动静,
绝没有人来打扰。

  如今琉璃也开始如此,难道莫嬷嬷生前对她有交代?!

  这个恩客究竟是谁?他的权势真的这么大么?

  刹那间我感觉自己就像只渺小的蝼蚁一般,随时可以被恩客一手捏死。

  他操纵着我所有的一切,我插翅也难逃。

  琉璃垂泪道:「琉璃有愧小姐的厚爱,我,我……」

  我将头调过一边,把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逼了回去,回过脸来,我强笑道:
「傻丫头,这也不能怪你……」话虽如此,我的心中却充满了失望。

  但是失望又如何?

  琉璃既不肯说绝对有她的苦衷,若是真的逼她说出真相,反倒连累了她,那
就是我的罪过了。

  我茫然地走到梳妆台前,风从窗外吹进来,吹乱了琉璃刚帮我梳理好的青丝。

  我拿起台上的木梳用力攥在手中,木梳的尖齿深深戳进我的掌心,琉璃见状
忙夺过我手中的木梳,拉过我的纤手一看,我如玉的掌心中已有几道微微的血痕。

  琉璃哭泣着道:「小姐,小姐,你何苦这样,我——」

  她看着我半天,忽道:「小姐,我,我这就告诉你罢,那,那人,便是——」

  她话还未讲完,我已轻轻抬手阻止了她。

  恩客是谁,我自会去寻找答案。

  从恩客每回神秘的出没以及让我蒙上锦帕的行径来看,他应该是极为忌讳被
人发现他的身份的。我若是从琉璃口中得知了他是谁,按照我的个性,我不以为
我能装作若无其事。

  而且倘若被他知晓是琉璃泄露了他的秘密,那琉璃就该受无妄之灾了。

  我不能让琉璃为了我而受到什么处罚。

  这些年我身边真心对我好的人不多,我不希望因为我又让一个无辜的人受到
牵连。

  反正,我一直是恩客的俎上之肉,就任由他宰割罢了。

  况且知道了有何用,我的清白早已失去,而且现在他还是我的入幕之宾,知
道他是谁只会徒添烦恼,何必如此强求?!

  但,若是对恩客全然一无所知,我又心有不甘,如哽在喉。

  我心乱如麻,全无头绪。

  ……

  正和琉璃无言泪眼相对时,一个小丫鬟一路碎步进来,手中拿着一张精致的
请帖,腼腆地对我笑道:「九嬷嬷,白将军又给您发帖子了,将军府上有人来,
要奴婢一定要将这帖子交到嬷嬷手上,那人说了,将军有交代,请九嬷嬷务必赏
光,前去助兴。」

  我接过请帖,素色雅致的帖子封套上写有几个龙飞凤舞的几个苍劲大字:
「欢喜阁梅廿九亲启」,我将封套中的帖子打开,里面是带暗纹的素色小笺,上
书意思是「柳回青眼,桃报春靥,正是春光正好时,将军府将办烟花三月赏花会,
务必请九姑娘前来赏花助兴」云云。

  我拿着帖子,默默无语。

  如今有关花的一切是我的软肋,因为它抵达了我的内心深处,触及了我麻木
生活下灵魂的痛处,让我黯然神伤。

  让个曾经是花妖的人去赏花,岂不是触景生情,往伤口上撒盐么?!

  但这花会还是要去的,因为我现在已经是人,是人就要遵守人的处世规则。

  我们要趋炎附势,要察言观色,要奴颜婢膝,才能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道卑
微地生存下来。

  我淡淡地对小丫鬟道:「我知道了,你给将军府来的人回话说,多谢将军的
一片美意,梅廿九定当前去助兴,还有,顺道叫青瓷打赏了他去。」

  小丫鬟低声应了,便退了下去。

  琉璃望着我,还要再说什么,我叹了一口气,道:「琉璃,来帮我挽个发髻
吧。」

  ……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桃花李花枝头春意闹,仿佛在一夜间,红了桃,白了李,像织锦,花团锦簇,
又像山水画,浓妆淡抹总相宜。

  白将军的花会就办在将军府的小山坡上,宾客游人如鲫,人声鼎沸。

  满山坡的花枝缀玉,缤纷怒放,姹紫嫣红。

  俨如粉黛的桃花,洁白似雪的梨花,灿如黄金的迎春花,花瓣红的香醇,白
的清雅,黄的脱俗,一齐嘟着嘴儿笑。加上香车美人,衣香鬓影,更是美不胜收。

  白将军已叫人在一片桃花林中摆好了宴席,地上铺了红毡毯摆上了小方桌,
上面摆满了时令果蔬,特色小点,当然醇厚甘香的美酒必是不可少的。

  文人墨客、英雄雅士、如花美眷早已在桃花林中围坐成一圈,三三两两,低
低窃语,细细赏景,或作画,或吟诗,或赏花,或饮酒,或插科打浑,一片融洽
热闹景象,真是「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好一幅桃花树下的踏春
图。

  白将军在帖子上并没有要求我多带人来,因此我便只带着琉璃单独赴会了。

  临出欢喜阁时,汝嫣站在我的房门边瞧我半晌,一张俏脸突然有点羞红。

  我瞥见她难得一副腼腆羞涩的样子,便笑道:「汝嫣,有何事么?」

  汝嫣犹豫了半晌,才将身后的纤手伸到前面来,她长长如青葱的手指紧攥着
一封信笺。

  琉璃一边为我披上一件素白色的长外袍,一边笑着问汝嫣,「汝嫣姐姐,你
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汝嫣低下头去,俏脸微红道:「你,你们不是要去赴花会么?那,那能遇见
不少文人墨客吧?」

  我颔首微笑道:「是,所谓赏花会,无非就是吟诗作画的赏花之事,怎么了
汝嫣?」

  汝嫣低着头,轻声道:「那,那你们就能见到那位叫沫连水的公子了?」

  「沫连水?」我仔细在脑中回忆起这个人的模样,道:「他是我们欢喜阁的
客人么?」

  汝嫣红了脸道:「不是,曾经在一个宴会上见过他。」

  我「哦」地一声,饶有兴味地看着汝嫣,汝嫣看见我脸上戏觑的微笑,不由
羞窘地扭转了身,道:「哎呀,阿九,你——」

  我笑着便不再捉弄她,道:「天下谁人不识沫连水,他是大名鼎鼎的诗人,
才高八斗的青年才俊不是么?!」

  汝嫣的脸上有一丝如梦如幻的光芒,她低声道:「他的确是个才子……」

  我微笑道:「汝嫣你突然提起他,可是有什么事么?」

  汝嫣点点头,含羞地将手中的信笺递给我,道:「我,我写了一首诗,想,
想让让他指教一二……」

  我接过信笺,看看汝嫣,抿着嘴笑,道:「你为何自己不去?」

  汝嫣如玉的脖颈已经红透,她低下头去,声音细如蚊,「你,你帮我交给他,
好么?」

  我点点头,将信笺放入长长的衣袖中,道:「那好,我就帮你把信交由他。」

  汝嫣抬起螓首感激地看了我一眼,便凫娜地出了房门。

  我望着她纤细的身影,捏着袖子里的信笺,悄然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

  「九姑娘,尝尝这新上的枇杷果子……」将军夫人阮静桥微笑着,从面前的
桃形龟纹银盘里拿起一个橙黄色的果子,递给我。

  我连忙躬身谢过,接过果子。这枇杷是南方特有的珍稀水果,因形似琵琶而
得名,其果肉柔软多汁,酸甜适度,味道鲜美,被誉为「果中之皇」,因为比较
稀罕,所以身价不菲。也只有在将军这样的达官贵人府邸中才能见到。

  我拿起枇杷果子一看,果子通体圆润金黄,上面还带着一层微小的白绒毛,
煞是可爱。见我喜欢,将军夫人阮静桥笑道:「尝尝罢,很甜的。」

  我含笑着点了点头。琉璃帮我剥了一个,一尝,果真汁多味甜。

  阮静桥美目流转,望着我出神。我觉察到了,转过脸,正好与她的视线相对,
她掩饰着又将桌上的刻花鎏金盖碗推到我面前,道:「来,九姑娘,这些点心也
不错。」盖碗里装的都是精致的糕点与蜜饯。

  我赶忙笑道:「不敢有劳将军夫人,阿九谢谢了。」

  阮静桥笑道:「你跟我客气什么,早晚都是自己人……」话一出口,她有点
发觉不对,便含笑不语了,但眼波却还停留在我身上。

  我不知将军夫人话中的含义,便也笑笑不作声。

  今儿打一来将军府,我便被将军府的管事刘浩哲安排在将军家眷的这桌上坐
下,更让我觉得讶异是,将军夫人阮静桥还非拉着我要我坐在她身边,而绝绝与
白子莲则一直脸带笑意地望着我。

  不是叫我来陪客人的么?怎么会和将军的女眷同坐了一桌去?

  我觉得自己的身份不能堂而皇之地与她们平起平坐,于是连忙站起便要另寻
他座。

  但绝绝拦住了我,她望着我,声音清脆如黄莺,道:「九姑娘,你就好生在
此坐着吧,这是将军的意思,今日你也是客人呢。」

  我正还待推辞,阮静桥柔声道:「九姑娘,你坐下吧,将军吩咐过了,今日
纯粹是让九姑娘来赏花,不是来陪客的,你不必多虑。再说,咱们坐一块儿聊聊
家常有多好。」

  我听了她们的话,不由还是带着疑虑望向不远处正在招呼客人的白若愚将军。

  白将军站在一棵高大的桃树下,正与一位客人正在寒暄,他感觉到了我落在
他身上的视线,回过脸来,见我正瞧他,便颔首朝我微笑,他的身形高大,眼神
明亮,牙齿洁白,端的是一表人材,并不似寻常武将那般五大三粗,倒有几分文
士的翩翩风采。

  我含笑向他微微施礼,但心中却有点奇怪,将军今日不叫我来陪客,到底是
有何打算。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就听从安排吧,我便款款落座,坐到将军夫人阮静桥的
身边。

  白子莲望着我正拿着枇杷的手,道:「阿九姑娘,你的一双素手很美呢,你
也弹琴么?」

  我含笑点头道:「是的,不过甚少弹,我们欢喜阁专门有位琴师,名为容子
佩,她的琴也弹得好。」说完,我看着白子莲,道:「我听过白小姐弹的琴,很
是悦耳动听……」

  白子莲娇憨地笑着,偏着脑袋问:「真的么?」我点点头。

  她那张俏脸微红,绝绝在一旁笑道:「总算有人夸了,瞧把你这小丫头给高
兴的。」

  白子莲偎依在阮静桥的身边,娇羞地将脸埋在阮静桥的肩膊处。

  绝绝望着我,今日她身着一件玫红色的宽袖对襟衫,腰间系着深红色的丝带,
称得她明艳动人,她的眉梢眼角流露着万种风情,与身着淡绿春装、娴雅文静的
阮静桥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不禁在心中赞道,白将军好福气,妻妾都如此出色,该是只羡鸳鸯不羡仙
了吧。

  正想着,突然感觉有人在看我,我悄悄用眼角的余光回望,却是白将军。被
我逮了个正着,他的一张俊脸似乎有点发红,他有点尴尬地调转开头。

  我赶紧低下头,不敢再四处张望了。

  绝绝沉吟一会儿,对我道:「九姑娘,绝绝想冒昧问一下,那日洛王爷——」

  我听到「洛王爷」三个字便浑身一紧,但还是强装镇静,听着绝绝将话讲下
去。

  绝绝望着我又瞟了一眼正竖着耳朵听的白子莲,道:「请九姑娘莫要见怪,
绝绝只是对于那日洛王爷突然将九姑娘带走一事有点好奇,能让洛王爷在听琴的
半途,撇下众人而去的人,想必与洛王爷关系非浅——」

  言毕,她试探地看了我一眼,我低垂着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半晌,我勉强抬眼一笑,道:「那日阿九不告而别还请夫人们见谅,洛,洛
王爷将阿九带走,是,是因为阿九冒犯了他,所以——」

  一旁静静倾听的阮静桥突道:「九姑娘这么温婉可人,又怎会得罪了洛王爷?」

  我苦笑一声,没有作声。

  绝绝一双妙目在我脸上逡巡半晌,想要寻找出点端倪来,但见我低垂着眼帘,
一时也无法追究询问下去。

  末了,她笑道:「人都说女人的心海底的针,依我看哪,男人的心才是笼罩
在云雾中的,就连这般冰雪聪明的九姑娘也有猜不透男人的时候,你们说,那我
们这些愚钝的岂不是更没了活路……」

  白子莲「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道:「小嫂嫂,我怎的觉得你说得就像个怨
妇似的?」

  绝绝瞄了白子莲,半晌不言语,突然却也笑出声来,道:「好吧,算我是怨
妇好了,过会儿等洛王爷来了,我倒要看看你心里怨不怨?!」

  白子莲羞红了脸,期艾地说不出话来。

  阮静桥也笑道:「妹妹莫要害羞,你正好可以将那日他未听完的曲子弹予他
听……」

  白子莲掩住一张红透的俏脸,不依道:「两位嫂嫂,你们总要取笑人家!我
不是说过了么,人家,人家只是觉得他,他是英雄,所以,所以……」

  绝绝与阮静桥互望一眼,都忍不住含笑摇头。

  阮静桥道:「好妹子,嫂嫂不捉弄你了,不过等会儿洛王爷来了,须得请你
去带他四处逛逛园子才好,以尽地主之谊。」

  白子莲的如玉雪白的脖颈也红透了,她娇嗔跺脚道:「嫂嫂们,你们——」

  绝绝嬉笑道:「好么,好么,不说了,等客人来了再说吧。」说完用一双妙
目扫了我一眼。

  而我低垂着头,心里一紧,手里的丝帕被我揪在手心,手指缠绕着不停扭转。

  怎么,他,他也要来么?!

  那,那我,我还是走了吧?!

                 1

               章节32

  我看着手中的丝帕,几次想站起离开,却又怕这么匆匆离去会扫了白将军与
夫人的兴,可是那个人等会儿就要来,我,我决计是不想见他的。

  何苦再见他,想让他再次当众羞辱我么?想让自己还未痊愈的心再次淌血么?

  不,我不想再见到他了,我要离开。

  我咬着下唇,心中忐忑焦急得连身上也微微发热,如坐针毡。

  将军夫人阮静桥发现了我的异状,关切地询问我道:「九姑娘——,不舒服
么?怎么面色这般苍白?」

  我朝她微笑道:「没什么,可能昨晚吹了点风,有点头昏。」

  绝绝看着我,道:「那九姑娘可要到客房中歇息?」

  我摇摇头道:「谢谢绝绝夫人,我,我——」

  绝绝看着我,美目里闪过一丝慧黠,她笑道:「九姑娘,若是不舒服就先歇
息会儿,不过可不能半途溜走了呵,否则我们家的将军就该惟我们是问了,你可
是他请来的贵客呢!」

  我咬着下唇,不由有几分窘迫,我的那点心思竟然被善于察言观色的绝绝发
觉了。

  我牵动嘴角,勉强笑道:「绝绝夫人说笑了,阿九何德何能,竟让将军与夫
人们如此垂爱,实在惭愧……」

  绝绝看着我笑道:「九姑娘过谦了,你既美丽又聪明,我看喜欢你的人有很
多呢……」说着,她朝着白将军的方向,眯起如丝的凤眼,捉狭地笑道:「那不
正有一位么!」

  绝绝说得如此直接与明白,我顺着她的方向望去,正好看见白将军一张棱角
分明的俊脸也正往这边望来,我与他的目光相接,我见着他的眼中有柔情有希冀。

  我的心一懔,不由开始揣揣起来,刹那间便明了白将军让我坐在他家眷之中
的真正用意了。

  可是,这,这,却不是存心要让我忐忑与尴尬么?

  我站了起来,红头涨脸,朝将军夫人阮静桥、绝绝以及白子莲深施一礼,道:
「夫人、小姐,阿九今日身体抱恙,突然觉得有点不适,请夫人小姐原谅,阿九
先想回去休息,改日再来登门谢罪……」

  将军夫人阮静桥伸过纤手,轻轻搭在我的手背,发觉我的手冰冷,便怜惜道:
「九姑娘,若是身体不适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绝绝打断了,绝绝对着我道:「九姑娘,你这么着急
着要走,是否是我们太无趣,让你在此憋闷得慌罢?」说着掩袖咯咯笑了两声。

  我闻言赶紧道:「不是,不是,绝绝夫人何出此言?阿九抱歉,实是我——」

  白子莲站起用一双柔荑握住我的手,诚恳道:「九姑娘,你不要走,过会儿
我弹琴与你听好么?」

  我看着白子莲天真而恳切的俏脸,一时想不出任何可以推托的理由。

  正怔神之时,我的胳膊已被绝绝挽住,她笑着对我说:「来,九姑娘,我带
你四处走走透透气,这样你就不会头昏了……」

  说话间,已拉着我起身带着我向白将军走去,我还来不及落荒而逃,便被她
拉到白将军跟前。

  ……

  绝绝将我推到白将军的面前,笑道:「九姑娘来了半天了,总不能不和将军
打声招呼就走罢?」

  「哦,怎么,你要走?」白将军闻言看向我问道。

  「我,我觉得有点不适,想先行告退——请将军恕罪——」我低头嗫嚅道。

  「是么?是哪里不适?严重么?」白将军言语里有着关心与急切。他看着我,
情不自禁便伸出手来,想扶住我的肩头,但手刚一伸出,便意识到什么,忙收了
回去。

  「不,不碍事,多谢将军的关心——」我不敢看他那双明亮而关切的眼睛。

  绝绝在一旁掩袖笑道:「阿九妹妹,还是让将军带你到处走走散散心罢,不
定待会儿病就好了,今儿天气这么好,不去赏花可真是可惜了。」说完朝白将军
打了个眼色。

  白将军倒有几分局促,他看着我道:「九姑娘,你意下如何?」

  我还没有回话,绝绝已经一手一个将我们扳过身,从后面推搡着我们向前走,
道:「将军,您还问什么,就这么去罢——」

  ……

  春光明媚,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

  白将军带着我在桃花林中漫步,空气中充满着花瓣淡淡的香气,偶尔几声鸟
鸣,更显幽静。

  在一个赏花视野宽阔的山凹处,我们停住了脚步。身后便是一座临时搭建起
来的观景台阁楼,说是临时搭建,但依旧气派精致,可以容纳下不少人在其中观
景饮酒。

  不过我和将军都没有进去。

  将军说过,他和我一样,都喜欢融入到自然中,不喜欢被羁绊于一处看风景。

  一阵清新的微风吹拂,我微闭上眼睛,思绪在一片花海中翱翔,一股淡淡的
哀伤与痛楚从我的心底深处慢慢泛了上来。

  桃红又见一年春,肠断花树欲尽头。

  花依旧,而我却孤单地在这个花季里日渐凋零,一颗心失落得再找不到回归
的方向。

  终究还是宿命么?亦或是我的孽障?

  参不透,也挣不过。

  默立半晌,我扑扇着长睫毛睁开了含泪的眼眸,却见一双深沉而温柔的眼睛
在望我。

  我的脸色微红,白将军有点局促与失措,他清清嗓子,道:「今年这花开得
不错。」

  见我没有答腔,他接着说道:「小时候我天天就指望着这花赶紧凋谢了去…
…」

  我抬起眼,眼中有询问。

  白将军忽地笑道:「花谢了,不就长果子了么?长果子了不就可以吃了么?」

  我不由掩袖一笑,白将军看着我,叹道:「你可算是笑了——」

  我的笑容一凝,白将军又道:「看着你一副蛾眉紧锁的模样,为何总让我揪
着心?」

  我低垂下眼帘,他伸出手来,轻轻将我的脸抬起,深深地看进我如水的眼眸
里去。

  他的眼里有惊艳与迷恋,怔怔半晌,他才从失神中惊醒,对着我说道:「知
道么,此时的你应用这句诗来形容:胭脂鲜艳何相类,花之颜色人之媚,若将人
面比桃花,面自桃红花自美。」

  我红了脸,将头一偏,轻轻晃开他的手,道:「将军过奖了……桃花那么美,
阿九怎敢妄自与之争艳?」

  白将军低声道:「你,比桃花还美……」

  我避开他火热的眼光,轻声道:「将军,我们,我们往回走罢……」但他却
没有答话,只是伸过手,握住了我的一双纤手,他的手掌宽厚而有力。

  我连忙要将手抽回,但他牢牢握住不肯放手,我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他却一
直向前靠近我,直到我的脊背靠在了一颗老桃树粗糙的树干上,他才止步。

  他低下头来,鼻息就在我的脸畔,他轻声低语道:「怎么,你怕我么?怎么
一直在逃着我,躲着我?」

  我低头不敢看他,只是低声道:「将军言重了,阿九并没有逃着躲着你——」

  他轻笑一声,道:「是么?可是你知道么,你逼开我时,我的感觉就好比我
是大灰狼,而你是一只小白兔,时刻警惕着我——」

  我抬起眼看他,他英气逼人的俊脸上笑意盎然,我红了脸,不知该怎么接他
的话。

  他盯着我看了半晌,轻叹一声,终究还是放开了手,他低声道:「我不勉强
你。」

  我正要答话,却突然被身后阁楼里传出的声音吓了一跳,「哎呀,怎么就松
手了?只差一点就大功告成了呀!」

  白将军也蹙着剑眉望向说话的人,阁楼里笑嘻嘻地出来了一个清秀的男子,
一身月白的长衫随风飘逸,如墨的长发用玉环箍住,眉梢眼角间俱是狂放不羁的
气质。

  清秀男子手中提着一把笔,望着将军与我,俊秀的脸倒带了几分懊恼:「正
在此作画呢,只差一点就将你们画好,谁知将军竟放手了!」

  白将军看清了来人,不由笑道:「沫连水,原来是你!」

  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才子沫连水!我看着他,红着脸朝他施了一礼,而沫
连水则笑着朝我颔首。

  沫连水上下打量着我,笑着道:「相必姑娘就是欢喜阁的九姑娘,久闻艳名,
今日得见,果真惊为天人。」

  我牵动嘴角笑笑,没有应声。

  白将军问沫连水:「你作画便作画,为何将我俩给画了进去?」

  沫连水笑道:「满目繁花似锦,英雄美人不请自来,偏入了这景,不画出来
岂不是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白将军眼睛一亮,道:「真的画了么?那给我看看。」说着便要往阁楼里走
去。

  沫连水看着我,道:「九姑娘可否愿意看我画的你?」

  我含笑点头,却有点羞赧,不知沫连水这个风流不羁的才子,会把我和将军
画成什么模样,天哪,千万不是春宫图才好。

  我探手入袖,摸着袖中的信笺,心中暗想这信何时交由他才妥当。

  沫连水已作了请入的手势,我随着他进到了阁楼里,才一进去,我不由目瞪
口呆。

  原来阁楼里满是人。

  见白将军与我入内,众人都立起,朝着我们作揖微笑,白将军很快从惊愕中
恢复了常态,与他们寒暄说笑,只有我觉得自己全身都羞怯地发热。

  幸亏方才没有与白将军有过多的亲密动作,否则不是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
下活生生出演了一出暧昧的好戏?

  还没有彻底从羞怯的感觉挣脱出来,一个清脆婉转的声音在呼唤着我的名字:
「九姑娘!」我听着有点耳熟,转头一看,原来是莺燕苑的头牌赵如姿。

  她美眸清亮,粉颊樱唇,一身嫩黄的纱衣,外罩宝蓝的大氅,飘飘如风,美
丽脱俗。

  赵如姿看着我,笑道:「几日不见,九姑娘倒更标致了些。」

  我笑着摇摇头,道:「哪能及得上姐姐——」赵如姿款步过来,握着我的手,
道:「你要这么说,我可要自惭形秽了。」

  我笑道:「姐姐今日也来赏花么?」

  赵如姿俏脸一红,朝着沫连水努努嘴,道:「还不是为了他么?!」

  我正诧异,沫连水已在画案边叫道:「如姿,快帮我研墨来!」

  赵如姿脆生生应了,便凫娜地走至沫连水身边,伸出纤纤玉指,开始为他磨
起墨起来。两人偶尔目光相对,却是脉脉含情。

  我捏着袖中的信笺,心倒是有点凉了半截。

  正出神中,本在低头看画的白将军突然抬眼望向我,作手势让我也走至他的
身边。

  我过了去,却看见画案上平铺着一幅丹青,画中的繁花团簇,色彩艳丽,画
工细腻,如梦如幻的背景中,有一对俊美的男女在执手含情对视。

  画中的男子一身玄色长袍,丰神英气,表情柔和,而画中女子则一身素白裙
襦,如云的秀发低挽,眉如远山,目如秋水,樱唇不点则红,虽是一身素装,但
在满山绚烂的花树下,却更显飘逸脱俗。

  这一对画中人眉目传情,形象鲜明,栩栩如生,看得周遭的人是赞不绝口。

  白将军看着我,嘴角也含着笑意,我低下头,不知如何是好。

  沫连水看着我和白将军,笑着将丹青上的人物补画全、润色,然后从画案上
的贴花白瓷高足钵中抽出一支笔来,提笔蘸饱了墨,在画上开始题诗,诗云:
「风透湘帘花满庭,庭前春色自多情;闲苔院落门空掩,斜日栏杆人自凭。」

  他写的是楷书,落笔峻峭险劲,法度森严,于平正中见险绝。

  能诗能画能写,沫连水果然是城中第一才子,莫怪有那么多的红颜知己喜欢
了。

  白若愚将军赞道:「画好,字也好!」

  沫连水笑道:「将军,如此美人在此,不如你也来题诗一首如何?」白若愚
凝神片刻,望了我一眼,浅笑道:「也可。」

  说完,他从赵如姿的纤手中接过毛笔,接着在沫连水的诗后题上:「凭栏人
向东风倚,茜裙偷傍桃花立;桃花落叶乱纷纷,花绽新红叶凝碧。」

  沫连水抚掌笑道:「好,好,如此一来,便完美了。将军的草书用笔变幻莫
测,纵横跌宕,勾连回环,顿挫起伏,有若天成。沫某佩服佩服!」

  白将军朗声大笑,道:「不敢不敢,白某在大诗人面前献丑了!」周围顿然
笑声赞许声一片。

  白将军看着沫连水道:「此画就给了我吧?」

  沫连水偷眼看我,却戏觑地瞧着白将军道:「不成,这画我得留着。」

  白将军道:「为何?」

  沫连水笑道:「我要用来讨美人欢心,不可么?」

  白将军倒是有几分发急,道:「沫连水,此画你就给了我吧。」

  沫连水斜睨他一眼道:「那,将军得拿百坛上好的甘露美酒来换!我要那
『桃花美人』三十坛,『琼花露』三十坛,『竹叶青』二十坛,『秋自露』二十
坛,何如?!」

  白将军沉吟片刻,笑道:「沫连水,前面你所说的美酒倒没有问题,至于
『秋自露』,你是故意的吧,明知将军府每年只出三十坛这种陈年佳酿,你却要
去了一大半!」

  沫连水哈哈笑道:「那要看将军你是觉得画重要呢,还是美酒重要?」

  白将军看着沫连水,佯作咬牙状,道:「成交了!」

  沫连水得意地仰天大笑,对赵如姿道:「看样子这白将军是愿意为美人一掷
千金了!如姿,这下咱们有段时间可以不愁酒喝了,哈哈——」

  赵如姿美目顾盼,瞧我一眼,便抿着嘴儿笑。

  众人正在热闹间,突听得白子莲清脆的声音从阁楼门口传来,「噫,原来这
里如此热闹?」

  说话间,白子莲苗条纤细的身影已经婀娜进了门,身后还跟着一个修长挺拔
的身影。

  她一进门,喧闹的人群中立刻安静了下来,不是为她,而是因为白子莲身后
的男子!

  那男子长身玉立,英俊挺拔,华贵却魅惑,虽然总带着一副懒洋洋的神情,
但周身却散发着一阵冷意,让人不敢正视他,而折服于他的威慑之下。

  他便是洛宸天洛王爷。

  见到众人朝他行礼,他淡淡一挥手,道:「免了吧。」然后环顾四周,道:
「何事如此热闹啊?」

  白将军迎上前去,笑道:「洛王爷大驾光临,白某蓬壁生辉!方才是因为沫
连水为白某作了幅图,众人正在研讨指教,没料到王爷便进来了。」

  洛宸天「哦」了一声,道:「是什么图,让本王也瞧瞧。」

  白将军瞧瞧我,有点作难,但沫连水已上前将洛宸天引自画案前,道:「王
爷请看,便是这幅图,请王爷瞧瞧这画与白将军及九姑娘可相像?画出了那种韵
致没?」

  听到「九姑娘」三个字,洛宸天蓦地抬起头来,扫了我一眼,眼里的冷冽让
我不禁往人群后退缩了一下。

  洛宸天仔细看了看图,又看了看画上的题诗,道:「恩,不错,画好,人也
美,确实是丹青精品。」

  沫连水笑道:「多谢王爷夸奖。」

  洛宸天转向白将军,淡然道:「看不出来,白将军竟也是能文能武之人,诗
题得不错。」

  白将军低声道:「不敢当,白某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了。」

  洛宸天道:「白将军自谦了,看画中,白将军与九姑娘倒是天生的一对,只
可惜本王晚来一步,错过了如此的浓情蜜意……」

  白将军的俊脸有点发红,倒也不知如何回应洛宸天。

  洛宸天言毕,远远地看着我,众人看着他嘴角含笑,魅力四射,如沐春风,
但我却从他那双不笑的眼神里发现了他藏在微笑表情下的森然冷意。

  洛宸天见我怯怯地低下头,便将目光移向白子莲,笑道:「子莲妹妹,此情
此景,何不弹奏一曲来助兴?」

  白子莲娇憨地点头答应,直率纯真的她一向视洛宸天如英雄,满心的崇拜,
如今他一开口要听琴,她忙令丫鬟去取琴来以弹一曲。

  趁着众人不注意,我悄然随着丫鬟一起退出了观景台阁楼。

  我在山坡花林间彷徨徘徊,满树花开,美丽如昨,但阵阵清风吹过,却落英
缤纷,满地残红。

  远远传来飘渺美妙的琴声,依稀是赵如姿在轻吟浅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
翠轩,雨丝风片……」

  良辰美景奈何天,如姿竟唱得如此哀怨怅惘。

  我徜徉在桃花林,在满天缤纷的落英中,前尘往事如潮水般涌上脑海,让我
觉得心痛难耐。

  这一番红尘韶念,是谁丢弃了最初,又是谁轻染了流年?

  那一片绚烂明朗,是谁妖冶了荼蘼,却是谁虚无了过场!

  愁绪无觅处,只得,红了眼眶,瘦了相思。

                 1

               章节33

  一轮皓月当空。

  夜晚的将军府,依旧张灯结彩,热闹非常。

  不同的是因了此次花会,将军府邸对岸的花林中,悬挂起了各色宫灯,有浅
米色的、淡紫色的、桔黄色的,散发着梦幻的色彩。

  而那些变幻的色彩,让这夜色更加迷离幽静起来,散发着纸醉金迷的韵味。

  大堂内,酒已过三巡,酒酣耳热,宾主尽欢。

  白将军与洛王爷同坐一桌,两个尊贵的男人把酒言欢,倒也融洽,至少看起
来是如此。

  洛宸天今日是独自一人前来,只随身带了两个侍卫也狼与锦衣,在他身后站
着。

  远远地,我捕捉到锦衣的眼神,她朝我眨眨眼睛,我不由朝她露齿微笑。

  但随后洛宸天望过来的一道冷酷邪魅的眼神便将我的笑容扼杀了一半,笑容
僵在我的脸上很快便逐渐消失了。

  我低下头,摆弄着手中的丝帕,不再朝他看。

  这一屋的英雄豪客们杯觥交错,喧哗亢奋,乐不可支。

  我身旁不远的桌子上,沫连水左手拿着酒杯,右手提着青釉凤首龙柄酒壶,
逢人便敬酒,不停与人换杯推盏,一张俊秀不羁的脸已经涨得通红。

  一旁观望的赵如姿终于看不下去,她款步上前,低声对沫连水说了句什么,
沫连水却嘻笑着搂着她的纤腰,将她揽进怀中,还凑过脸香了她一下,赵如姿连
忙推开他,羞红了俏脸。

  我低着头,在盘算着汝嫣的这封信有否必要交由沫连水时,身旁却伸过一只
端着酒杯的纤手来,白玉杯里盛着琥珀色的美酒,绝绝笑吟吟道:「九姑娘,咱
们来喝一杯吧,今儿这酒叫做『桃花美人』,所以要敬美人一杯。」

  我赶忙站起,笑道:「阿九失礼了,理应由阿九敬两位夫人与小姐一杯,承
蒙夫人与小姐的照顾,阿九谢过了。」

  阮静桥凝望我片刻,含笑着与绝绝交换了眼色,道:「阿九姑娘,我和绝绝
都很喜欢你,你这么说,就是太见外了。」

  我垂下眼帘,低声道:「阿九身份卑贱,多蒙夫人与小姐不弃,阿九感念不
尽。」说着,我举起酒杯,道:「阿九敬夫人小姐一杯,先干为敬。」言毕我端
酒遮袖将杯中酒饮尽。

  阮静桥与绝绝见此也把酒干了,我们三人相视而笑。

  而白子莲瞧了瞧我们,端起酒杯,还未等我们出声喝止,她已经把满杯的酒
一口都干了,酒虽醇厚,却也是烈酒,顿时把她给呛得咳嗽起来。

  绝绝笑着嗔怪道:「哎呀,妹妹,你倒着什么急呀,酒要慢慢喝才好!」

  阮静桥忙轻拍着白子莲的背,怜爱道:「是呀,又没人和你抢,真是个傻丫
头……」

  白子莲捏着嘴,咳嗽道:「可是,可是,我看嫂嫂你们不是一口气便将酒干
了么?」

  绝绝笑道:「你比不得我们,我们还是有些许酒量的……」

  「是么?那九姑娘也如是么?」白子莲娇笑偏着头看我,我含笑颔首。

  可白子莲看着手中杯子,却咯咯笑着叫过丫鬟再给她倒一杯,道:「今儿的
酒很甜,好喝。」

  绝绝道:「我的小祖宗呀,你可别把它当水一样喝,会醉人的……」

  白子莲道:「嫂嫂,今日就让莲儿高兴畅快一下嘛。」

  白子莲是英雄世家的后代,骨子里流淌的是豪气与刚强的血液,今夜的美酒
飘香与浓厚的欢腾气氛,让她找到了那种「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豪爽的感觉,由此她跃跃试试。

  阮静桥笑着摇摇头,道:「绝绝,就随她去吧,难得今日大家这么高兴,不
仅莲儿可以如此,咱们姐妹几个,也可趁此机会『斗酒十千恣欢谑』!」

  「可以么?!」绝绝一双妙目里闪着孩童般顽皮的光。

  「当然,你忘了我们也曾随将军上沙场,难道还拘泥于这些小节么?!」阮
静桥笑道,娴雅的脸上竟也透出一股豪兴。

  我不由对将军的两位夫人肃然起敬。

  她们外表看起来虽然柔弱,但能随夫君征战沙疆,想必也是女中豪杰,难怪
她们对我的出身不以为意,相反言语温婉,友善示好。

  原来她们本是英雄儿女,自然不拘泥于世俗了。

  绝绝斜睨我一眼,笑道:「阿九,你意下如何?」

  我含笑道:「阿九当乐意奉陪!」

  绝绝抚掌笑道:「好!」她拍掌唤过丫鬟,让丫鬟去拿过酒筹令,再搬两大
坛美酒来。趁着这当口,绝绝又将赵如姿给叫到这桌来凑个热闹。

  赵如姿过来给阮静桥与绝绝行了礼,阮静桥微笑着对赵如姿道:「他们男人
们有自己的乐子,咱们今儿几个女子不能亏待了自己,也凑个热闹,来乐呵乐呵。
所以叫赵姑娘过来,一起也尽兴些。」

  赵如姿忙道:「如姿荣幸之至。」

  说话间,丫鬟已将酒筹与美酒呈上,绝绝道:「就由我开始,咱们来行酒令,
喝酒有个由头喝得也雅致些。」

  说着,她伸出纤手,拿起酒筹樽,摇晃着正要开始行令,沫连水却晃悠着过
来了,他是白将军多年好友,与阮静桥和绝绝相熟得很,笑着张口便道:「夫人
小姐们好兴致啊!」

  阮静桥看着他,浅笑颔首道:「沫兄好酒量,今晚尽见你与别人拼酒来着…
…」

  沫连水却苦着脸道:「夫人此言差矣,您不知道,这酒啊,看起来像水,喝
到嘴里辣嘴,流到肚里闹鬼,走起路来绊腿,半夜起来找水,早上醒来——后悔!
酒,真不是好东西!」

  他的话说得女眷们都不禁掩袖而笑。

  绝绝笑着道:「沫连水,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哦,今天是谁敲了将军百坛
美酒的?竟还在这里呱噪!」

  沫连水朗声笑道:「唉,难道小嫂子是替将军心疼了不成?!」

  绝绝从嘴里呸了一声,道:「我心疼?!我替将军高兴都还不及呢,不过若
是我在场,定不会叫你小子得逞了去!」说着,美眸流转,含着忍俊不禁的笑意。

  沫连水摇头叹息道:「看我是失策了,为了百坛美酒竟将小嫂子给得罪了!」

  绝绝佯装怒状,道:「你知道就好,快罚酒三杯,就恕你无罪!」

  沫连水哈哈大笑,道:「那敢情好,正中我下怀,不如这样吧,嫂子,你们
行酒令也算上我一个,今日我就在花丛中当一次绿叶吧。」

  阮静桥笑道:「想必这个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

  沫连水颔首点头,道:「对头,还是嫂夫人了解我。」

  绝绝道:「好啊,今儿看我不把你灌趴下,我就不收兵!」

  沫连水在赵如姿的身边拉了张红木椅坐下,道:「我还求之不得呢,哈哈,
小嫂子,咱们一较高下如何!」

  一旁的白子莲托腮笑道:「沫哥哥,谁怕谁!」

  沫连水朝她吐舌头扮鬼脸,赵如姿摇头叹道:「真是没个正经样。」

  沫连水哈哈笑着,附在赵如姿耳边说道:「我要是有个正经样,你还会喜欢
我么?!」

  赵如姿红着脸,碍于众人在场,便忍住了想掐他的欲望。

  ……

  酒筹樽里有酒筹花风令12根,在筹子的上端分别刻有12种花卉名字,下
端刻着该行何令,如何行酒等。满桌合席轮流掣筹,按令上所示的饮酒。

  先由绝绝摇酒筹令,抽得一筹,是水仙,令上刻着:衣冠淡雅者饮,行击鼓
传花令。

  沫连水瞧见,对着我和阮静桥笑道:「嫂夫人衣着素雅,而九姑娘一身素装,
此筹当二位饮。」

  我和阮静桥看了看彼此身上的衣裳,只得饮了眼前的杯酒。随后,阮静桥用
银筷敲着碟子充当击鼓,我拿出一枝琉璃方才摘下的桃花,全席的人开始传花。

  阮静桥敲着碟子,绝绝与她作了个眼色,阮静桥的敲击声嘎然而止,而桃花
恰好落在沫连水的手中。

  白子莲拍掌咯咯笑道:「太好了,现在该沫哥哥吃酒了!」

  沫连水拿着花,故作忧郁状,道:「我是人间惆怅客,传花未捷泪纵横!」
言毕仰脖将酒饮尽,众女子皆为他拍掌叫好!沫连水朗声大笑,煞是愉悦。

  放下酒杯,沫连水又抽了一支花风令,是蔷薇,令上刻着:说笑话讥讽者饮,
饮毕说一句笑话。

  沫连水拿着酒筹令发呆,众人皆笑,绝绝道:「沫连水,此杯酒非你莫属。」

  沫连水摇摇头,道:「难道我的名声这样差么?!」众女子皆笑成一团。

  赵如姿托着香腮仰头看着他,眼里满满的都是爱慕的光。

  我看着酒杯的酒,悄然为汝嫣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沫连水将自己的酒喝完,接着说笑话。

  他立起,负手在身后,驺有介事道:「前不久,我有一个爱喝酒又惧内的朋
友对酒友说:」我妻子很厉害,每回我喝酒便不让我进家门。「

  那个醉鬼说:「我喝醉了回家,先在门外把衣服脱光再敲门。当妻子打开门,
我赶紧把衣服扔进屋里。她看到我一/ 丝/ 不/ 挂,立刻让我进家门。」

  第二天,两人相遇。那个酒鬼问我朋友道:「喂,昨天你妻子怎么对待你?」

  「咳,别提了!我走到门口,脱光衣服,门开了,我刚把衣服扔出手,这时
听见门里传来声音:」请客官们留意了,此马车将驶往闹市集市。下一驿站是花
海湖。「

  众女眷面面相觑,然后,不知是谁先笑出声,众人一阵狂笑,直笑得花枝乱
颤,我笑得伏在桌上,好久没有这么笑过了,看来这个沫连水还真是个活/ 宝/
级人物。

  我笑着抬起眼,无意间瞥见远处的桌上,白将军正往我们这桌看,他触到我
的目光,含笑地朝我颔首,眼里柔情似水。

  我避开他的目光,却对上了洛宸天冷冷的目光,他看着我,那张英俊冷酷的
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我垂下眼帘,不敢看洛宸天,没来由地,有一阵心虚。

  可能是喝了美酒的缘故,我觉得自己的脸开始发烫,而心跳也有点急。

  这『桃花美人』酒的后劲很大,竟于无形中将人置于醉酒的境地。

  ……

  几轮酒令下来,沫连水与众女子都喝了不少酒,每人的脸上都晕红一片,醉
意醺然。

  白子莲醉态可掬地抽到一支花风令,竟是梅花。令上刻着:姓梅者饮,为全
场最尊贵者舞,全席作陪。

  白子莲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将令上的行令大声地念了出来,却引得满屋子
一片鼓掌喝彩以及附和声!

  我们愕然地转过身去,才发觉不知何时,满屋的人已停止喧闹,众人正微笑
看着我们这桌子的人在自娱自乐。

  众目睽睽下,我只得站起身,接过琉璃帮我倒满的美酒,慢慢饮尽。

  这杯酒下肚,我更感觉全身绵软,头也开始更加晕眩。

  我正待要坐下,沫连水却笑着对我说道:「看来注定是沫某与在场的人有眼
福,闻说欢喜阁的九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绝,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正好借行酒令,
可以大饱眼福,不亦快哉!」

  我嗫嚅道:「这,这……」

  白子莲倒是兴奋道:「阿九姐姐,这酒令上说你要为全场最尊贵者舞,那可
不就是要为洛王爷舞一曲么?!」

  绝绝与阮静桥互视一眼,一起偷眼望向白将军,见他正低着头,将手中的闷
酒一干而尽。

  绝绝低声对沫连水说道:「这个酒令就罢了吧,咱们再来喝酒,好么?」

  沫连水却摇摇头,道:「那可不成,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沾了洛王爷的光,
怎能错过?」

  他看看绝绝,举起手中的花风令,笑道:「不仅是九姑娘要舞,你们一个个
也躲不过!你们看,上面写着,全席者作陪。」

  绝绝瞪了他一眼,还想再说什么,白子莲却走到我身边,撒娇道:「阿九姐
姐,上次你跳的舞我还没有看见,今日你就舞一曲罢,好么,好么嘛?!」

  我犹豫了半晌,只得慢慢站起。

  我用纤手抵住桌面,撑住自己有点摇晃的身体,睁大迷朦的双眼,朝着洛宸
天望去。

  远远地,依稀看见洛宸天也正望着我,他线条优美的嘴角在慢慢向上勾起,
一丝淡淡的笑意在他那张英俊的脸上浮现。

  ……

  我还在怔神犹豫之时,白子莲已叫丫鬟送上了一把形制上有耸肩而狭较为短
小的琴来,这琴是她经常在宴席上助兴而弹奏的乐器。

  此琴称为「紫漆海月清辉七弦琴」,琴身平首双轸,青玉花形双足,通体髹
紫漆,金徽,七弦。侧面刻隶书「海月清辉」,弹奏起来铮铮作响,悦耳深远。

  而沫连水则让人将鼓架摆上,他用手拍着鼓奏了一段乐曲,节奏欢快短促,
激动人心。

  然后他回头望着我们,笑道:「快来,美人们,人生苦短,对酒当歌,别再
扭捏了!」

  白子莲已坐在琴边,点螓首与我示意,纤手一提一弹,美妙的琴声便从她的
手指下流淌出来。

  阮静桥与绝绝见此,从丫鬟手中各接过箫与琵琶,也婀娜上场。

  一时间,满场手指挥动,琴、鼓、箫、琵琶齐声应和,配合默契,天衣无缝。

  鼓点缓慢而轻巧,琴声低柔,长箫清亮,琵琶宛转,情生意动,再加上赵如
姿飘渺优雅的歌声响起,「酒香满楼云霄散,落花随酒醉消愁。冬去春来,梦游
醒后临仙。暖风吹燕,燕依浮云春归。曾经冬恨锁寒窗,离去断柳最相思,琴弦
含泪流成曲……」

  听者如痴如醉,如处仙境,如闻仙乐。

  我将身上的外袍褪下,露出我一身白色暗花的飘逸长裙,琉璃将我低低的发
髻高高盘起,因为没有盘发的固定物,琉璃随手从桌上拿起一根银筷,帮我插在
发髻上,随后再替我簪上我那支梅花镶玉珠钗。

  随后,她看着风姿绝美的我,抿着嘴笑着说,「去吧,小姐——」

  ……

  曼舞水袖鹤唳舟,粉黛犹湿卷睫盼。

  我甩了甩长长的水袖,听着琴声,旋转着徐徐舞进了场中。

  我舞动着水袖,时而如「落花流水转折无痕」般的流畅、飘逸,时而如「花
光月影宜相照」般娇媚低柔,我用风格独具的水袖舞动挥洒着优美的弧线,舞出
赏花人的绝妙风姿。

  我的舞姿婀娜、妙曼优美,我的一笑一颦,随着我的呼吸感应、美目盼兮、
移动飘闪,在动中有静的舞姿中,展現出如千娇百媚的美感,引得满屋客人的喝
彩与拍掌声。

  但我已看不清所有人,我的眼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洛宸天。

  我不是要为全场最尊贵者舞一曲么?!

  那我就尽情地舞动着吧,为我与他的初次相见而舞,为我最后一次想他而舞!

  今日在山林花海中,我已想清楚了,从今往后,要将他彻彻底底地放开,我
不想再一直沉浸在过去忧伤而痛楚的回忆里了。

  醉了也好,笑了也好,哭了也好,痴了也好,到最后,什么都忘了吧,什么
都放了吧!

  ……

  音乐随着白子莲与绝绝的指快音促而急切激越,沫连水随着我的舞蹈动作和
情绪的变化而灵活、巧妙地变换鼓点,阮静桥的箫声越发激昂,绝绝的琵琶更是
铮铮作响,赵如姿的歌声高亢清越,在场所有人的情绪都达到了一个高峰。

  我舞动着长长的水袖,纤细的身形进行着松、紧、伸、缩、跃、旋、腾的动
作,而水袖的出、收、扬、冲、搭、撇、绕都与我的身体如影相随。

  满场纱动、裙动、影动。

  我在水袖回袖时送肩,收肘并迅速抓袖,最后用指的掸力将袖子冲出去,素
色的水袖柔软时可以化钢化铁,柔情如水,刚强时则如锋利的剑,坚硬凌厉,形
止神不止。

  我就在洛宸天面前舞动着,我望着他的眼神是哀怨与悲伤的,慢慢地我的眸
子中已有水光。

  而洛宸天看着我,一贯冷冽的眼神似乎柔和了起来,他靠在黄花梨木的座椅
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目光已是怔怔出神。

  我正心无旁骛地舞动着,舞到洛宸天身边的时候,突然被谁绊了一下,我旋
转的身体顿时失去平衡,我未来得及呼出声,整个人顿然扑向了洛宸天!

  在一片众人的惊呼声中,洛宸天倒不慌不忙地张开手臂,将晕头转向的我抱
了个满怀!

  ……

  注:亲爱的们,请往下看这章的「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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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节34

  我扑在洛宸天的怀中,感觉自己被他灼热的呼吸与男性的阳刚之气重重包围
着,已是酡红双颊的我脸上更加似火烧,心跳如鼓。

  我从洛宸天怀中想撑起酒后虚软的身子,双手所及却是他衣物下结实而富有
弹性的胸肌,我连忙撒开手,却又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便又重新撞在了他的怀
中。

  他低哼一声,我晕眩而羞怯地抬眼看他,却看见了他邪魅的眼里隐藏着暗沉
的欲望。

  我的心一颤,连忙挣扎着要从洛宸天怀里站起,但醉后加上旋转狂舞,已让
我头重脚轻地辨不清方向。当我两次起身,又笨拙无力地跌倒在洛宸天怀里后,
我突然感觉到洛宸天的胸腔在震动起伏,原来他竟在闷笑。

  我在迷迷糊糊中似也听到了周围的人在偷笑的声音,一阵尴尬与难堪涌上心
头,羞怯得我简直都不敢抬头见人。

  我抬起醉眼,努力凝住有点涣散的眼神,求助地看着洛宸天。

  洛宸天看着怀中醉酒的美人,她忧郁的如水眼眸虽是游离迷茫,可是白皙剔
透的面容上却泛着醺然的酡红,明艳似樱,灿烂如霞。

  她是那般诱惑妖媚,却又那么娇羞纯真,她水汪汪的眼中蕴有泪水,正轻蹙
蛾眉哀怜地看着他,简直让人无法拒绝她勾人魂魄的蛊惑魅力。

  即使刚硬冷情如他,竟也难以抗拒她绝美容颜上盈盈欲泣哀伤眼神的企求。

  他不是不近人情么,他不是游戏人间么?!

  但今夜从头到尾,看着她就在他的咫尺方寸间翩跹起舞,他犹如看到了当年
美丽的小花妖在林间花海中徜徉飞跃。

  当记忆中水晶般的小花妖与面前魅惑众生的妖娆身影相叠合时,一切恍然若
梦。

  而舞至终曲时,她回眸中那一抹深深的哀伤与绝望猛然间竟让他的心颤动了
一下。

  他对自己承认,有一瞬间,他强硬的心化成了绕指柔,为她。

  但也只不过是一瞬间,他便恢复了冷冽与残戾。

  经过了那么多事,他已不是他原来的他了,而当初那个纯真无暇的小花妖,
也只能活在他的记忆中……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一直都惘然。

  ……

  洛宸天看着我半晌,终于还是轻咳一声,伸出一只胳膊轻而易举地便将我揽
抱起,修正了我跌扑在他怀里引人遐思的暧昧姿势,化解了我的尴尬。

  洛宸天搂住我的细腰,让我斜身坐在他腿上,然后环顾了一下四周,见众人
的目光都在我们身上,便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俊脸上泛起一丝戏觑。

  他轻笑道:「九姑娘的舞深得本王的心啊,果然不愧为城中第一舞姬,尤其
最后这么一个结束动作,实在是让本王受宠若惊……」

  众人善意地哄然而笑,接着为我鼓掌喝彩。

  我暗自咬着银牙,勉强支着沉重的头颅,低声道:「阿,阿九,阿九不胜酒
力,在王爷面前,面前献,献丑了……」

  说着我想从洛宸天的腿上站起,但他的手牢牢箍住我的腰,不让我起身。

  洛宸天的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一张玩世不恭的俊脸充满了阳刚男人的魅惑。

  我抬眼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再对上他一双深邃的黑眸,只感觉自己又要
坠进他眼中深不见底的漩涡,万劫不复。

  东风恶,欢情薄。

  一杯愁绪,却是几年离索。

  不是要忘了他么,那又为何酒入愁肠,竟化为相思泪?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终成一寸灰。

  罢了,还是放开手吧,不放,又能如何?!

  我将心头的伤痛强咽下,克服着醉酒后的眩晕,低低地对洛宸天说道:「王、
王爷,请,放开,放开我,好么……」

  说着我低着头,摸索到他紧围在我腰间的手,开始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我
虽然无力,但足以让他看出我要离开他时那般决绝的坚定。

  他有一刹那间的错愕,但随后他眯着眼看我,目光开始一点点地森冷了起来,
冷冽成冰。

  我与他对视,酒劲让我无惧他眼中的冷意,我用残余的一丝清醒,挣脱开他
的怀抱,慢慢从他的膝上站起,而后摇摇晃晃地徐徐往后退。

  而他,并没有阻拦我,只是端起桌上的酒杯,若有所思地看着犀角杯中的美
酒,他侧面的轮廓完美而清晰,半晌,他捏紧手中的杯子,仰头,将酒一干而尽!

  然后他将酒杯往桌上随意一抛,长身立起,对白将军说道:「承蒙将军盛情
款待,本王今晚尽兴得很。在此先行谢过,改日还请将军也到王府一叙,今日天
色已晚,本王就先行告辞了!」

  白将军待还要上前挽留,洛宸天已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咱兄弟俩还要这
么见外么?!」

  说完,朝众人一揖手,便迈着方步离开,也不再看谁一眼。

  ……

  琉璃在我身后,扶住我娇软的身子,低声道:「小姐,你醉了……」

  我回眸笑道:「是呵,我,我醉了……」言语间我无力地倚靠在琉璃的身上,
伸手举袖掩面,悄然擦去了已流到颊边的两行清泪。

  再抬起头时,看见的却是沫连水的一张醉红的笑脸,他也已醉了八九分。

  他为我抚掌大笑道:「妙啊妙啊,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赏!今日
九姑娘一舞,让沫某为之折服惊叹哪!」

  我倚着琉璃,觉得自己酒醺耳热,心儿突跳,醉意已经一点点地将我的神智
一点点吞噬掉。我嘻嘻低笑道:「过,过奖了……」

  不单是我醉了,阮静桥、绝绝、白子莲与赵如姿几人也俱是面色绯红,娇慵
无力地由丫鬟扶下去休息了。

  沫连水看着我,道:「拈花弄月无聊客,独对佳人舞一场。此次花会,沫某
来得值!」

  我摇摇晃晃、懵懂地听着他的言语,却已无法去思考他话中的意思了。

  我打起精神看着沫连水,蓦地,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忙将纤手伸进袖子中寻
找,但,怎么摸索,我的袖子里已经没有了汝嫣让我交给沫连水的那封信!!

  我微微出了一身薄汗,心中好一阵惶惑,我,我竟将信笺弄丢了!!

  沫连水见我脸色突变,便问道:「九,九姑娘,出了什么事么?」我摇摇头,
心里已是一片慌乱。

  我们风尘女子最忌情动,素来为人所轻贱,汝嫣的这封信笺想必是对沫连水
表达倾慕之情的,万一落到旁人手中,岂不是落人笑柄?

  若被人知晓欢喜阁的红牌竟对风流才子主动青睐示好,不仅会让汝嫣的客人
流失,而且还会被人诟病,说她自不量力,勾引魅惑男人。

  我,我怎么如此糊涂,竟在酒醉歌舞间,将此情笺给遗失了呢!我该如何给
汝嫣一个交代?!

  正在惶恐间,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九姑娘,怎么了?」原来是
白将军。

  我的头已经昏沉地抬不起来了,心里乱作一团,只是嗫嚅着道:「没,没什
么……」

  白将军见我满面绯红,站立不稳,便低声说道:「天色已晚,今儿九姑娘若
不嫌弃,就在敝府上住下,休息一晚,明日再走如何?」

  琉璃见我娥眉轻蹙,目光游移,全身已醉得绵软,便替我向白将军答谢道:
「那就多谢将军了……」

  白将军颔首,正待叫丫鬟领着我们去休息,却见洛宸天的贴身侍卫锦衣匆匆
由门外进来。

  她见了白将军深施一礼,道:「将军,我家主人让我给九姑娘捎个话。」

  白将军闻声面色一沉,但还是勉强笑道,「姑娘请便。」

  锦衣近前,对我附耳低语道:「九姑娘,洛王爷说了,若是九姑娘想要拿回
丢失的东西,现在就随我出去,王爷在马车上等你……」

  「丢,丢失的东西?!」我原本绯红的脸竟至有点发白。

  我探手入空空如也的衣袖,看着锦衣,眼中有着询问,她却点点头,神色严
肃。

  锦衣转身对白将军恭谨道:「将军打扰了,奴婢要带九姑娘离开……」

  白将军没有应声,却直视着我,徐徐道:「九姑娘,若是你觉得身体不适,
不想出去吹风,那就在将军府里休息,待明日再走。不用去想太多,一切有我。」

  说着目光坚定,似是不想让我勉为其难,暗示他愿为我挡着。

  我感激地看着白将军,低声道:「多,多谢将军的好意,阿,阿九心领了,
但,但是——阿九还是要随锦衣侍卫离开——」

  我能不去么?我深谙洛宸天的个性,若是有人敢违逆他的命令,他一定不会
善罢甘休的,更何况他手中还有被我遗失的汝嫣的情笺。

  我朝白将军施了一礼,抬起头来,头重脚轻地站不稳,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白将军连忙伸手来扶,锦衣却早他一步,与琉璃搀扶着我,径直出了大厅。

  白将军看着我们远去的身影,目光一暗,那双久经磨练的粗糙大掌已在身侧
紧紧捏握成拳,指节竟已泛白!

  ……

  茫然混沌间,已随锦衣走了许久。

  锦衣带着我和琉璃,出了将军府,正朝一处僻静的小径而去。

  锦衣一边扶着我走,一边低声道:「阿九,你怎么喝醉了?王爷,王爷很不
悦呢……」

  我睁着醉眼,脚下虚浮,我咯咯笑道:「他,他不悦,我,我还不悦呢……
他又是,是谁,凭什么不,不悦?!我又不要,不要他管!」

  锦衣与琉璃对视一眼,都默契地不再回应我的话。

  我左瞧右瞧她们,想从她们的脸上寻找答案,却直觉得自己的脸越来越烫,
越来越胀。这凉风一吹,不仅不能让我清醒,却反而让我更加迷糊了。

  我站住了脚不肯再往前走。

  我甩开锦衣与琉璃的手,蹲下身来,将头埋进膝盖里,道:「不,我不走,
我,我不去……」

  锦衣忙俯下身来,轻柔低声抚慰着我:「阿九,乖,快随我去吧,不然王爷
要发怒了……」

  我埋首呜咽道:「锦,锦衣,我,我不要去,不要去……他,他是个坏人,
坏人……」说着我抬起眼泪汪汪的眸子,哀求着锦衣,「锦衣,你送,送我回欢
喜阁吧?」

  锦衣看着我,明亮的眼眸里也有着同情的泪水,但她没有说话。

  我见锦衣不语,便转头用力抓住琉璃的手,道:「琉璃,咱们,咱们回去…
…」

  琉璃低垂下头,红了眼眶,却也不应我。

  枉自我曾经是花妖,如今却手无缚鸡之力,身不由己,任人鱼肉!

  我绝望地跌坐在地上,昏昏沉沉地直想倒在坚硬而粗糙的地面上,再也不起
来。

  锦衣见状忙与琉璃一起,将我从地上抱起,半抱半扶着将我送到了一方僻静
的密林处,那里正停着一辆宽广高大的马车。

  那正是洛王府的马车,青色车帷帘幕低垂。

  侍卫也狼远远见我们前来,忙从马车边奔过来,低声道:「你们来了?」

  锦衣低声应了,眼眶却有点红,她看着我,又看看也狼,道:「就这样把小
姐送过去么?」

  侍卫也狼垂下头来,低声叹了口气,道:「王爷等着见九姑娘呢——」

  琉璃在一旁只是流眼泪,我伏在她的怀里,似不胜酒力,昏昏欲睡。

  侍卫也狼见锦衣与琉璃都不动,不由有些发急,他低声道:「赶紧把人送到
车上吧,王爷已等很久了,该怪罪发怒了。」

  琉璃见此,只好将我移交到锦衣手中,看着也狼与锦衣将我送到了马车上。

  车帘一掀随即又低垂下,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也狼与锦衣奉命完差,便拉着琉璃一齐退下了,空地上只余下那辆孤零零的
马车。

  ……

  我被也狼与锦衣合力提抱起送上了马车,车帘一掀,我便跌入了一个散发着
灼热气息的怀抱中,随后车帘在我身后放下,将我及车内的人和外界隔离开来。

  我努力睁大沉重的醉眼,想怒瞪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但是醉意朦胧,我的动作看起来却更像是向他猛抛媚眼,欲嗔还挑。

  洛宸天看着刚被送来的这个女人,她云髻已偏,青丝散乱,面色绯红,微醺
眉梢,在他怀中娇软无力,柔若无骨,却偏偏媚眼如丝、勾人魂魄。

  他的手沿着她柔软的身体曲线慢慢下滑,在她堪堪不及一握的小蛮腰间停住,
然后猛地一揽,将她狠狠抱进他的怀中,让她的柔软的身体紧贴着他的胸膛。

  他看着她狼狈地在他怀中挣扎,却无法撼动他掌中的桎梏半分,他的嘴角不
由勾起一丝笑意,却更显得他那张俊脸邪魅而冷酷。

  正如他所料,酒醉过后的她,全身软融如春水,挣扎了半天,还是虚软地坐
在他的腿上,无力地蜷缩在他的怀抱里。

  见她开始安静了下来,他低着头,轻轻的捻起她一缕犹如上等绸缎一般质地
的青丝,触手之处是极柔致的绵绵触感,像阵阵微波清风滑过他的心间,激起了
阵阵微漪。

  他不由地深吸一气,鼻侧里都是她幽香如兰的气息,让他心旌荡漾。

  他揽着她的细腰,将目光又游移到她那张绝美的俏脸上,酒后的她白嫩的芙
蓉嫩颊恍如涂了一层胭脂般红艳欲滴,春意盎然,她的美眸似睁似闭,花瓣似的
朱唇轻启惑人,真是千般风情,万般妩媚,引人遐思。

  他知道她是美的,知道她向来招男人窥探于她的美色,但没料到醉后的她可
以美到这种程度,还未曾露出一寸肌肤,便已叫男人情火直燃,欲/ 罢/ 不/ 能。

  他瞧她半晌,终于还是没能按捺不住心中对她的渴望,也忘了将她叫来的真
正目的,已低下头去,重重吻上了她的粉唇。

  她呻吟呢喃一声,用纤手无力推搡着他宽阔结实的胸膛,想避开他激烈而惩
罚性的狂吻,但他用舌强势地在她口中翻搅,坚定地攫夺她的香甜,差点掠夺得
她无法呼吸。

  直到她无力地不再反抗,娇软的身躯在他掌中逐渐软化,看着她美目迷离地
任由他卷缠她香舌,贪婪吮/ 吸着她口中的津液,他才放松手中对她强悍的桎梏,
专心致志地与她亲吻。

  两人辗转反侧,唇舌交缠,挑弄勾绕。

  她,双目迷离,娇软无力;他,强悍压制,肆意索取。

  车厢里响起的是她低弱的呻吟与他粗重的喘息声,给这深夜凭添几分氤氲暧
昧的意味。

  也或许,这激吻拥抱还只是春色撩人夜晚的序曲?!

  半晌,他才停止住这狂风骤雨般的肆虐,低喘着将唇从她的粉唇上挪开。

  她的秀发纷乱,发髻已松,他伸手到她的发间,拈住往下滑落的她束发用的
发钗,定睛一看,不禁哑然失笑。

  ……

  洛宸天一手抱着我,一手将银筷子拿着手中飞旋把玩,看着我低声笑道:
「你胆子不小,竟从将军府里偷了支银筷出来!」

  我原已被洛宸天吻得要窒息过去,只得仰靠在他强硬的怀抱里,意识模糊,
任他为所欲为。

  听到他在我耳边的轻笑声,我努力睁开朦胧的醉眼,懵懂地看着他。

  见他微笑着俊脸云开雾散的样子,我心中不由一缓,便没有初进马车时那么
紧张与害怕了。

  同时我也暗想,他若是永远都能如此这般对我微笑该有多好,也至于让我夜
夜在梦里见到他凌厉发怒的容颜而哭泣着惊醒过来,心痛如摧。

  他见我睁开眼,一双俊目在我脸上逡巡半天没有说话。

  随后他揽着我,一起斜靠在马车后座上,抚弄着我的长发,用他带着磁性低
沉的嗓音懒洋洋地道:「我等了你很久,看样子你很喜欢将军府,因此才不愿离
开,是么?」

  我蜷缩在他怀中,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他的声音一沉,道:「你回答我,说,是不是?!」

  我有点颤抖,低声嗫嚅道:「我,我,没有——」

  平日里我虽不是伶牙利齿之人,却也并不口吃愚钝。

  为何一到了洛宸天面前,我却成了如此软弱无助,完全不会为自己辩解的女
人?!

  我咬着下唇,低头无言地看着自己的裙摆。

  洛宸天却冷笑一声,伸出两只手指捏住我的下巴,将我的脸抬起来,他那张
俊脸与我近在咫尺。

  他看着我,道:「欢喜阁的九姑娘魅力很大么,不仅让白将军为你心动,甚
至连个文人才子你都不放过!」

  我全身一僵,正想辩解,他已空出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来,道:
「看清楚了,这是你的么?!」

  我抬眼一看,他手中拿的不正是我丢失的信笺么?

  我忙点了点头,道:「是,还给——」还未将「我」字说出口,我感觉洛宸
天已直起身来,而原本他散发出灼热气息的怀抱,也似乎凝结出让我畏惧的阵阵
寒意来!

               章节35

  车厢里光线昏暗,即使我在醉意朦胧中,也仍觉察到洛宸天的眼里闪着清冷
与怒意的光芒。

  他用力捏紧了我的下巴,凑近我,低沉地一字字说道:「当了风尘女子,竟
也学起风雅了么?给男人写情笺,恩,不错,不错!」他怒极反笑。

  「不是我,我——」我慌忙辩解,洛宸天已探手插入我的发间,揪住我的青
丝让我的头向上仰,他看着我,咬牙道:「你何时才能改掉敢做不敢认的劣习?
我受够了!——」

  说完,他绝情地放开手,不再搂抱着我,任由着我虚软的身子滑落在他的腿
下,他居高临下看着我,冷冷道:「每次都证据确凿,而你总是矢口否认!看吧,
今儿你又应如是了!」

  他将手中的信笺抛在我的身上,道:「你为何总是如此不知羞耻?!」

  我伸出纤手,颤抖地打开已被他拆过的信笺,展开一看,上书着:「相思树
底说相思,思郎恨郎郎不知;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愿为并蒂连理
枝,脉脉此情共春宵。」

  信笺上头写着:赠沫郎,底下却无落款。

  我抬起脸,看着洛宸天低低说道:「这,这信不是我,我写的——」

  洛宸天嘲讽地笑道:「不是你写的,你会暗藏于袖中?不就是在等合适的机
会将此信交予沫连水么?!况且你方才也已承认次信笺是你的,还想否认!」

  我张嘴想说什么,半晌,却还是垂下头,默默无言。

  「证据确凿」,我无话可说,无由可解。

  他根本就不相信我,在他心中,早就将我定为邪恶蛊惑的妖精了,无论我如
何辩解,不管我作任何努力,都不会影响他对我先入为主的定论。

  那又何必再去苦苦解释呢?

  记得我已无数次哭泣过,请他相信我是清白无辜的,但没有一次他是相信我
的。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年在洛府一幕幕的画面:犹记得,洛宸夜指着我的脸骂
我是贱人,对着洛宸天解释说是我勾引了他,所以才让他难以克制得想占有我,
我曾哭着辩解道是洛宸夜酒后兽性大发抱住我不放,撕破我的衣物想非礼我,但
是洛宸天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了他弟弟,暴怒之下让我当了洛府的丫鬟……

  犹记得,那日当劳累过度的我从病中昏迷醒来时,却惊骇地发现自己赤/ 身
/ 裸/ 体地与洛宸星在床上,而洛宸天在一群人的带领下夺门而入,看到这一幕
时面色铁青、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同样的,他也不听我解释,他那重重的一巴掌,
打得我顿时晕眩过去,也将我打入了如噩梦般的无底深渊,从此再也难以醒来…


  ……

  如今的情笺事件,与以前我犯的「过错」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简直小巫见大巫。

  我低垂下头,无力地将脸靠在他的腿上,告诫过自己无数次,不要再在他面
前哭,但一行行委屈悲伤的热泪还是不停地从我眼眸中流出,濡湿了他腿上的衣
裳。

  洛宸天看着我,道:「说话,别给我装傻!」

  我哭泣着,没有抬头,只感到心头如针扎般刺痛。

  但他没有耐性看着我哭泣,我的头皮一麻,头上的青丝已被他揪住,脸也被
他用力仰起,他的脸上又闪现出暴戾与冷酷的表情。

  他冷冷道:「你还是不说么!欢喜阁的九姑娘果然是勾遍天下男人的淫娃荡
/ 妇!」

  提到「欢喜阁」,我仿佛被蝎子蛰了一般,蓦地抬起脸来。

  不断涌上的酒意让我的血液开始沸腾,我的脑子一片混沌,心头突然涌起一
股不受控制的冲动,直要将自己压抑已久的委屈与愤怒发泄出来。

  我直视着洛宸天,惨然笑道:「淫娃/ 荡/ 妇?!是啊,我下贱,我淫/ 荡,
我就是要勾引男人,我就是不知廉耻,又怎样?!」

  他咬牙看着我,眼里怒火更炽,他冷哼一声,伸手用力一拂,将我拂甩在他
的脚边,森然道:「你,简直无药可救!」

  我跌伏在车厢里,无尽的委屈与悲伤让我语不成声,我边抽泣边说:「你,
你把我送到欢喜阁当妓/ 女,不就是想看我成为一个淫娃/ 荡/ 妇么?!如今,
你看见了,你满意了么?!」

  泪水不停地从我脸上滑落,我爬到他腿边,无力地将手握成拳,用力捶打他,
口中不停喃喃道:「我,我恨你,我恨你……」

  他用手抓住我的粉拳,猛地将我提抱起来,他紧紧箍住我,俊脸上有着抑制
不住的愤怒。

  他怒声道:「你还有脸哭,若不是你天天想着如何勾引男人,搅得上下不得
安生,我也不会将你送到青楼,让你适得其所!」

  好一个「适得其所」!

  我流着眼泪笑道:「好,是我活该!可既是适得其所,你,你又何必再来管
我?!你让我自生自灭好了,反正我现在是千人骑万人压的下贱妓/ 女,洛王爷
与我纠缠不清,你不怕有失你尊贵的身份么?」

  他不由一愣,似也不知我竟会如此反问他,他沉默了半晌,而后眯起眼来看
我,眼里有危险邪佞的光芒。

  突然,他猛地将我的脸拉近,口里的灼热气息直喷在我的脸上,他低沉道:
「我说过了,你永远都是我的,我不管你,谁又敢管你?!」

  我拼命地摇头,道:「不要,我不要你管,我不是你的,不是——」

  他冷哼一声,用力捏紧我的下巴,固定住我的脸,直视着我说道:「你是!
你这辈子,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我看着他,半晌惨笑出声,「你一个人的?!洛王爷,你,你难道不知道我
已接过多少个客人么?难道你要我在被他们糟蹋的时候,还要在他们身下想着你
么?」

  「你!——」难得看到洛宸天的一张俊脸涨得通红,他猛地抬手,我颤抖着
闭上眼,等着他这愤怒的一掌落下。

  他看着面前这张苍白满面泪痕的俏脸,她如小扇子般的长睫不住颤扑着,美
丽的玉容上有着惊怕之色。他端详着面前可怜而柔弱的她,猛然间所挥起的手,
在空中不由转了方向,重重砸在了车厢壁上!

  整个马车厢震颤了一下,我怯怯地睁开眼,却发现洛宸天正余怒未消地盯着
我。

  洛宸天直视着我,沉思半晌,突然间,原本愤怒暴戾的俊脸却变了一副神情,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道:「看样子九姑娘好象已经乐于享受如今的生活
了,原来是本王太苛求你了!恕罪,恕罪!」

  看着洛宸天一副邪魅的模样,我不由有些慌乱。

  我咬着下唇,挣扎着要从洛宸天的腿上下来,但他却更用力地揽紧了我。

  洛宸天在我耳边吹着气,用暧昧的语气道:「你的裙下之臣很多么?那我也
排个队吧,说吧,与你春风一度要多少银子,今晚我就包你一夜,如何?」

  还未等我答话,洛宸天一只修长的手已抚上了我的胸/ 脯,另一只手则已撩
开我的长裙,上下抚摩着我光滑的长腿……

  洛宸天低声在我耳边挑/ 逗道:「你放心,我不仅能满足你,更会让你欲/
仙/ 欲/ 死,恨不得天天想着我与你销/ 魂……」

  他露骨挑/ 逗的话还未说完,满面绯红、已是又羞又愤的我想也不想,纤手
便一挥,他那张英俊的脸向旁歪偏了一下,车厢内随之响起了一道清脆的巴掌声!

  一时间,我们俩都愣住了,我颤抖而惊惧地将纤手掩盖在嘴上,我,我竟打
了他!!

  他缓缓回过脸来,一双俊目里满是足以杀死人的森冷寒意!

  我颤抖着看着他,猛地从他的膝盖上爬起,想要飞扑出马车厢,我要逃,远
远逃开他!我知道我这一掌下去,等待我的必是他暴戾残忍的无情折磨。

  我也后悔自己酒后壮胆一时冲动,竟然如吃了熊心豹子胆般,直敢动手捋了
老虎的胡须,挑衅了他的威严。

  但后悔已是来不及了!

  我刚扑到车厢门边,却感觉我的长袖一紧,被他一扯,整个人已向后仰,重
新跌入洛宸天的怀抱里!

  出现在我眼帘的是洛宸天倒着的一张俊脸,他面色铁青,冷冷道:「你胆子
是越来越大了,还从未有人打过我!你竟敢先反了!」

  我倒仰在他的怀中,认命闭上眼睛,没有吭声,等着他严厉的罚诫。

  我是知道洛宸天从小到大就是人所敬仰的王爷,从来没有人敢挑战他的权威,
今日却被我一个青楼□挥掌甩了一个耳光,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我咬着银牙想强装镇定,但颤抖的身体与嘴唇却泄露了我的害怕惊恐。

  他冷笑道:「你竟也知道害怕了?不觉得有点太晚了么!」

  说着他将我抱起,掉转了个方向,让我与他面对面坐在他的大腿上。

  他低头用手捏起我的下颚,看着我半晌,眼里慢慢浮上了暗沉的欲望。

  他低声说道:「打是亲,骂是爱,这也算是你和我调的情么?!那本王也不
能辜负了九姑娘的一番情意,今夜就让本王好好伺候你吧……」说完他已伸出修
长的大手便要解开我的衣裳。

  暴风雨夜的那一晚的记忆蓦然涌上我的脑海,我惊叫一声,拼命开始挣扎,
但我越是挣扎他就越恼怒,他那张俊脸凑了过来,重重地吻我,长舌在我的嘴里
不停翻搅,狂野地吮/ 吸挑弄着我的舌头。

  我挣脱出双手,用力抵在他的胸膛上,想逃开他灼热的气息,但根本无济于
事,他拉下我的纤手,环绕在他的腰间,然后空出手来在我身体上下摩挲揉捏…


  「不,不要——」我连忙要推开他不安分的手,但他用一只手将我的双手抓
住反背在身后,一只手用力扶住推搡着我的腰背,让我的身体滑坐在他双腿间,
与他贴得更近些。

  见我的裙裾狭窄,无法张开双腿,他伸手到我的裙摆,握住裙幅,用力一撕,
我的长裙已从侧边被他扯开,露出了我白皙而光洁的长腿。

  他用手抓住我胡乱踢他的腿,有力地一分,便已让我以羞人的姿势盘坐在他
的腰间,双腿紧缠着他。

  我羞红了脸拼命挣扎着要起身,却发觉我和他紧贴的小腹间,已有一个坚硬
的勃/ 起在抵着我,硌得我难受。

  我面红耳赤,不停捶着他的肩膀,低声嘶哑地喊道:「放开我,放开——」

  他轻笑一声,英俊的脸上是邪佞的神情,道:「放了你?你说,这火已经挑
起来了,还能灭了么?!今儿是你先惹我的,由不得你!」

  说着他揪住我的衣襟用力一扯,我单薄的外衣裳应声而开,我外衣里面只穿
着抹胸,露出了大片雪白得不见一分瑕疵的玉肌,高高隆起的诱惑曲线清晰可见,
连双/ 乳之间深凹的乳/ 沟,也显现在了洛宸天眼前。

  ……

  洛宸天的双目中升腾起满布欲望的血色,他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叉开腿
坐在他身上、含羞带醉的梅廿九那光洁如玉,柔腻半/ 裸,曲线玲珑的惹火胴/
体,他带着炽热情火的目光在她柔若无骨的雪腻娇躯上徐徐游移逡巡。

  面前的醉美人匀称优美、曲线诱人的娇躯上,大部分的冰肌雪肤都已经裸露
在空气中,素色的抹胸紧紧贴在高耸丰满、浑圆嫩白的酥/ 胸上,全身柔和曲张
的线条不自觉地流露出诱惑和性感来,两条修长的美腿在被扯破的长裙下半遮半
掩,反而比一/ 丝/ 不/ 挂、未/ 着/ 寸/ 缕更煽情动人,妩媚惑人。

  洛宸天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全身阳气鼓胀,感觉自己勃/ 起的欲望即将被
撑裂一般地涨痛,他顾不得更多,双手便覆上了梅廿九高耸的胸/ 脯,隔着素色
胸衣,用力搓揉着那耸起的浑圆鼓胀的柔腻粉嫩,感受着她的柔滑与弹性。

  梅廿九惊呼一声,忙颔首低头,用手紧紧捂住高耸丰满的酥/ 胸,想要阻挡
着洛宸天的目光,却将洁白粉嫩的玉颈暴露了出来。

  蓦地她感觉后颈一暖,洛宸天火热的唇已了贴上来,在吮/ 吸轻舔她的脖子,
痒麻麻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地蜷缩成一团,梅廿九颤栗地求他,「不要,别,别
——」

  但洛宸天已顾不上她的反抗,他一手揉捏着她美丽的胸脯,一边吻着她的脖
颈,慢慢游移着,吻上了她的耳垂,含住她白皙小巧的耳垂不住舔/ 弄,然后移
到她的粉靥上,一路亲吻着,覆盖上了她那张如花瓣般柔软而粉嫩的红唇。

  他的唇紧紧吻着她柔软湿润的樱桃小嘴,梅廿九紧闭着双唇,身子在拼命挣
扎着,不想让他吻她,可最后还是被洛宸天灵动的舌头撬开了贝齿,他的舌头滑
入她香润的口腔中,缠卷翻腾,吮/ 吸吞咽。

  她的全身被他牢牢箍制住,动弹不得,她双目紧闭,眼中不停有泪涌出。

  尽管她想逃开面前强悍独断的男人,逃开他残暴的肆虐,但无论她如何反抗,
还是拗不过他的强势与放肆,在他火热狂野的铺天盖地的爱/ 抚与热吻中,她的
身体竟然可耻地开始沦陷了……

  洛宸天放肆而狂野地吮/ 吸着梅廿九香甜的小舌,唇舌纠缠,难舍难分,直
把梅廿九吻得欺霜塞雪的娇颜上弥漫着娇艳的红霞,娇喘急促,媚态横生,方才
松开了她。

  他看着怀中的梅廿九,她星眸紧闭,长长的睫毛不停地颤抖着,满脸红晕,
迷人的红唇微微开启,而素色抹胸下高耸的胸膛随着她的喘息在剧烈起伏着,颤
动着,勾动着他如火的欲望……

  他伸手到她胸前,用力扯开了她素色胸衣,让她胸前的雪白浑圆一览无遗地
展现在他眼前。

  她那对坚/ 挺雪滑的乳/ 房高高耸在胸前,小巧的乳/ 尖被淡粉色的乳/ 晕
衬得就像两颗成熟的莓果般,随著她轻浅的呼吸俏生生地颤动着,诱人采撷。

  洛宸天的大手在梅廿九如丝绸锦缎一般柔滑洁白的肌肤上游走抚摸着,他伸
出大掌用力握住她那一对浑圆丰满的晶莹乳/ 峰,揉捏挤压着她微颤滑腻的玉/
乳,撩/ 拨着她细巧的粉色蓓蕾,那柔软的手感和十足的弹性令洛宸天血液沸腾,
欲/ 罢/ 不/ 能。

  这完美无瑕的雪玉椒/ 乳,柔滑温软的似乎能在洛宸天的手中溶化掉一样,
他恨不得此刻便将面前的美人一口吞下。

  他把玩捏弄着手中的珍宝,看着她,突然想起了她方才给他的一个耳光,他
冷酷的脸上闪现出一丝邪佞的表情。

  他突然拇指和食指捏住了她的红樱桃,加重力量挤捏她的这对粉色蓓蕾,然
后松手,猛地用粗糙的手指用力一弹她红色的蓓蕾,梅廿九「啊」地一声尖声低
呼出来,浑身上下就象触电般颤抖了起来,光洁柔软的身体已蜷缩成一团。

  她推着他的身体,转身想要从他腿间爬下,但他的俊脸却带着残忍笑意,一
伸手便捉住了梅廿九的白皙柔嫩的藕臂,不顾她的挣扎抗拒,硬生生将她拉回到
自己身边。

  梅廿九颤栗着抬眼看他,眼中满是羞辱的泪水。

  而他线条完美的嘴角则勾起一丝满意的微笑,他附耳在她脸侧道:「怎么,
你不喜欢我这么对你么?我不是说过,今夜会让你欲/ 仙/ 欲/ 死——」

  「你,你,坏人,放开我——」梅廿九呜咽着无助哭泣道,她惶恐地不知该
如何是好。

  明知他是在用这么残忍的调情手段逼迫她全身心就范于他,但她却发现,他
仿佛竟已在并无调情经验的她身上放了一把火,让她不由自主开始喘息,为他的
动作而颤抖……

  洛宸天的双手在她柔软的身体上缓缓地向下移动,在她平坦光洁的柔玉般的
小腹上来回抚摩,有好几次,他修长的手指都已经触及到梅廿九下腹的神秘地带。

  每次他的手指越过那美妙的弧线,梅廿九半裸的雪腻娇躯都不由自主的颤抖
起来,原本两条屈曲盘叠在他腰侧、浑圆修长的雪白美腿也僵硬绷直了。

  而洛宸天邪佞而满意地看着梅廿九在他的挑弄下,青丝散乱,美目迷离,面
色绯红,细细喘息,她美丽得如一江春水,微波荡漾,直要将他溺毙。

  洛宸天看着梅廿九这副妖艳的媚态,鼻侧里不住闻到她口中阵阵如兰似麝的
香气,哪里还忍受得住这般令人血脉贲张的诱惑。他已无法再忍!

  他终于再也难以压抑住自己翻山倒海的欲望,大手一掀,将她的长裙朝上翻
起,伸手欲将她穿在内里的亵裤扯拉下来。

  ……

        章节36无边风月误~玉帛俱裂[VIP]

  洛宸天正喘息着抚摩着我,突然敏锐觉察到了什么,他看了我一眼,蓦地住
了手!

  他低下头,用力捏住我的下颚,喝道:「停止!不许咬舌!」

  一缕殷红的血液已缓缓从我的嘴边淌出,洛宸天用手猛捏开我的嘴,不让我
继续咬下去!

  他那张原本情火高涨的俊脸已转为焦躁与惶恐,他紧紧盯着我的眼睛,一个
字一个字从嘴里吐出字来,「你若是死了,我会让欢喜阁所有的人为你陪葬!!」

  我闭着眼睛,泪水已流干,舌尖上的痛楚没有心里的伤处疼痛,我的心早已
裂成了碎片。

  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我实是太累了。

  可,为何我连死都死不成?!

  从14岁到如今,我想过无数次的死,但每次都死不成。

  母亲的猝然离去让我心碎欲绝,我含辱偷生,只是希冀有遭一日为母亲洗脱
罪名,更为了实现母亲希望我代她在人世间好好走一遭的愿望,好好地活下去。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为了他,为了他那一句「你是我的」。

  我知道自己的可笑,知道我们花妖「有恩必报、至死相随」这种可悲的痴情,
但却还是一样逃不过,深陷其中。

  于是不管受到什么委屈与不公平的对待,我都含着泪承受下来。尽管我已是
人,可我一直都按照梅花妖的行为方式对待着这世上的人与事。

  但是我发觉我错了,人世间太诡异复杂,我的忍让与真心在人类看来,都成
了软弱可欺的标志,谁都想要欺凌我,谁都要覆灭我。

  到最后,连他也一样鄙夷我,抛弃我,当我明白自己已无法再恢复花妖的法
力时,在他要将我送入青楼的那一刹那,我就想像母亲一样死去,化为烟灭。

  但他不让我死。

  他也是如今日一般,拿我身边对我好的人的性命要挟我,他知道我的弱点在
哪里,知道我不忍心看着她们因为我而死。

  我恨自己是个软弱的梅花妖,恨自己为何不能成为像梅初一大姨与井景姬姐
姐一般的花妖,率性而刚强,不受他人挟制。

  可,可我秉承了母亲的善良与脆弱。

  于是我屈从了他的威胁,因为我知道他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从此我沦落青楼,含辱偷生,随波逐流。

  我麻木地只希望我此生能早点自然结束,到时也不必轮回转世,这一世我过
够了。

  以为从此以后,再无与他相见的一日,但现在我才知道,我一直都逃不过他
的肆虐与桎梏。

  他对我的恨让我不寒而栗,而他对我肆意的伤害,我已承受不了。

  就让我死了吧,春夜静谧,记得母亲死去的那时,天色也是这般静谧而清冷。

  灰飞烟灭,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还会像以前一样,轻盈地飞跃起来么?

  我含着泪,并不看洛宸天。

  洛宸天见我安静了下来,便松了手。

  他托起我的下巴,低头想看我口中的伤势,他的神情专注。

  我悄悄睁开眼,看着昏暗中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他英俊的脸上有着焦急与暴
躁的表情。

  他可是在为我担心焦虑?

  眼泪一串串从我已干涸的眼眸中掉落,我无声地哭泣着,哥哥,为何你这般
恨我?!

  难道你都忘了我们曾经美好的过往么?记得,你还是爱过我的,不是么?

  可如今,我成了个低贱的妓/ 女,而你竟还要像别的恩客一样来嫖我!

  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那般恶劣低贱么?!

  我知道你是在羞辱我,是在报复我,但我实不愿在你如此放肆而恶意地肆虐
我之时,而我竟还身不由己地对你展露出我的万种妩媚风情,到头来又成为你嘲
讽我时强加的一种罪名。

  请给我一点最后的尊严,好么?

  尽管我所有的尊严早已被你践踏殆尽了。

  但在你面前,我希望还能保留卑微的一点最后的尊严。

  只因为在我心里,你,你,还是和别人不同,只因为,你是你。

  ……

  洛宸天蹙着眉,仔细查看我的伤口,而我的纤手在他腰上悄然摸索着,我知
道平日里他都随身都带着短剑的。

  果然,不一会儿,我的手便触碰到了一个硬物,冰冷而沉实。

  我凭着手感,便知道是洛宸天那把削铁如泥的短剑「青虹」。

  这把短剑是用上等的精金打造而成,锋利无比,切金断玉,为洛宸天防身之
用。我曾为他擦拭过这把剑。

  如今用这把短剑「青虹」来结束我可悲而可笑的生命,算是「适得其所」了。

  洛宸天见他阻止得早,我只咬破了舌尖,口中的伤势并不算太严重。他放下
心来,剑眉一蹙,正要责斥我胆大包天、竟敢在他面前自寻了断时,突然瞥见我
脸上闪过一丝奇怪的微笑。

  他正自忖不对时,我在他的腰下已握住短剑,猛地抽出,空中寒光一闪,等
洛宸天反应过来用力抓住我拿剑的手时,那把短剑「青虹」已插入我胸口有一截!

  利刃入体,我却没有感觉到痛苦与疼痛,反倒感觉到一阵轻松。

  我终于可以解脱了。

  天知道,我想这么做有多久了,总算在今日下定决心得以了断。

  洛宸天瞪着我,一时间束手无措,懵在那里!

  下意识的,他死命抓住我拿剑的手,不让我继续往下插。我感觉到他的手竟
有点颤抖。

  他看着我道:「你,你竟还敢去死?!」

  我笑着,眼里却流着泪。

  是的,我敢死,我把我的命还给你,从此两不相欠。

  但洛宸天已无暇去看我脸上决绝的表情,他强迫地将我握着剑柄的手拿下,
然后迅速点了我胸口周围的穴道为我止血。

  我没有再挣扎,我知道短剑「青虹」的锋利,它已插入我的胸口甚深,点了
穴道估计也止不住从我身体汩汩流出的鲜血。

  洛宸天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抱着我,我无力地躺在他怀里,面色苍白如纸,
生命力也随着我喷涌而出的鲜血一点点流失掉。

  他的衣襟与双手都沾满了我胸口的鲜血,他颤抖着手在自己的身上搜索半天,
翻出一个白瓷瓶,他倒出一颗丹丸给我服下。

  我紧闭着牙关,不肯张开口。

  洛宸天看着怀中奄奄一息的我,他拿着丹丸逼视着我,在我耳边命令道:
「服下丹丸!」

  见我还是没有动,他捏着我的下颚,强迫我张开口,将丹丸喂我服下。

  然后他撩开车帘,抱着我下了马车,我在他怀中,感觉到他的气息紊乱、心
跳剧烈。

  他站在马车边挥手一掌劈下,硬生生地将马车厢与马驹分离开,然后拉过马,
抱着我飞身上马。

  他用手抚摩着我的脸,只觉得我的身体冰凉一片,他那张英俊的脸已是一片
疯狂与暴戾,他在我耳边大声喊道:「你,你不许死!梅廿九,你胆敢死给我看!
不准死!」

  他用力一拍马身,马驹立即如离弦的箭飞跃而出,空中响荡着他咬牙切齿的
喊声:「你死了,若是上天我便追到天上去,若是下了地狱,我便追到阴曹地府
去找你!永生永世都不放过你!」

  永生永世都不放过你!!!

  ……

  金风轻透碧窗纱,银釭焰影斜。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

  欢喜阁中,一灯如豆。

  汝嫣与青瓷还未入睡。

  青瓷凝望着灯花半晌,感觉自己的眼皮直跳。

  她转过白玉般沉静的俏脸对着汝嫣,说道:「汝嫣,你说我这眼皮老是跳,
不会出了何事吧?」

  汝嫣拉紧了身上的貂袍,怔怔出神,似没听见青瓷的言语。

  汝嫣轻蹙着娥眉,心绪难平,她的心中有着忐忑又有一丝希冀。沫连水那张
俊秀又不羁的脸闪现在她的脑海中,她的心儿突突跳着,俏脸上又羞又笑。

  青瓷瞧着汝嫣,笑道:「汝嫣,你怎么了?为何一副花痴的模样?!」

  汝嫣回过神来,娇嗔地道:「青瓷——」

  青瓷道:「你瞧瞧你现在的模样,好象一位少女在怀春似的。」

  汝嫣笑道:「怀春又如何?谁又规定我们风尘女子就不能怀春了?」

  青瓷笑着摇摇头,转眸一想,一丝愁云又浮上了颜面,她黯然道:「没有人
规定我们不能怀春,但是我们自己却知道怀了春通常没有什么好结果。这个世道,
人活着真痛苦,而女人活得更不易,看男人脸色行事的女人就更命苦。为何我们
会沦落了风尘?」

  汝嫣看着青瓷,道:「青瓷,你怎么和阿九一般,天天也蹙起眉来了?男人
让我们女人笑就笑,让我们女人哭就哭,凭什么?!不就是仗着有钱有势么?!
我们风尘女子也是人,却没有人把我们当人!」

  汝嫣说着,不禁激动地站起身来,继续道:「我们活得连一点儿尊严都没有,
难道我们就是为男人发泄、享受的工具吗?我这人心强,我不认命,我只坚信我
自己走的路,我不后悔当了风尘女子,若不是这些经历,我怎么能知道男人没有
一个好东西?!」话至如此,她的心中不禁想到沫连水,不由灰心地低叹了一口
气,也不言语了。

  青瓷抬眼看着汝嫣,道:「汝嫣,你心中可是有人了?」

  汝嫣低着头不吭声,半晌抬起头来,道:「是,我是喜欢上一个男人,可是,
可是又如何呢?指不定,指不定他根本看不起我,将我当作笑柄……」说完眼眸
里已是盈盈。

  青瓷款步走到汝嫣身边,轻抚着她的肩头,安慰道:「汝嫣,不要如此灰心,
易寻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随遇而安吧……」

  汝嫣看着青瓷,苦笑地点了点螓首。

  青瓷突道:「阿九带着琉璃出去,为何到这个时候了还不回来?」

  汝嫣道:「是啊,难为我们两个像她的老妈子一样在为她等门。」

  青瓷笑道:「阿九是否留宿在了白将军府?」刚说完话,便看见汝嫣脸上暧
昧的笑容,不由也笑,道:「汝嫣,你总是不怀好意。」

  汝嫣咯咯笑道:「我怎又不怀好意了?不过我真羡慕阿九,深得两个尊贵的
男人喜欢,一个是英俊倜傥的洛王爷,一个是少年壮志的白将军!」

  青瓷也笑,忽然却道:「不过,我总觉得阿九与洛王爷之间不太对劲。」

  汝嫣道:「怎么不对劲了?郎才女貌,有何不妥?」

  青瓷摇头道:「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洛王爷对阿九,总是太过强势了些!
上次阿九病着,他来,非得自己守着,不让别人近前,太独断……」

  汝嫣笑道:「我就喜欢这样强势的男人,感觉有依靠。」

  青瓷摇摇头,淡然笑着,道:「对于阿九柔弱的性子来说,这样的男人别把
她逼急了,别看阿九软,但是硬起来是不顾一切的。」

  汝嫣点点头,道:「姐姐说得有些道理。」

  两人正说着话,耳边却传来了敲门声,随之房门被推开,门口站着徐锦。

  徐锦清秀的脸上带着焦急之色,他朝汝嫣与青瓷作了个揖,便问道:「姐姐
们,见到九姑娘与琉璃回来了么?」

  青瓷看着他奇道:「她们不是你接送的么?」

  「是,可我到了白将军府,将军府的人说,九姑娘早已经离开了。我以为她
与琉璃是等来不及便自个儿回来了,谁知方才我到家后才发觉阿九与琉璃并没回
来。」徐锦说道。

  汝嫣道:「你沿途寻找了么?」

  徐锦点了点头,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焦虑与担心。

  他迟疑了一下,又道:「后来我又返回白将军府,询问半天,将军府的一个
下人才告诉我说,阿九姑娘被洛王爷身边的人强行带走了……」

  青瓷汝嫣对视一眼,望向徐锦,一种不详的预感掠过三个人的心头……

  天亮了,阿九没有回来。

  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阿九还是没有回来。

  ……

  女大夫靖然背着药箱在一个丫鬟的带领下,匆匆进了一座深宅大院。

  这座深宅大院红墙碧瓦,气势弘伟。

  宅院里更是广袤如海,跨院层峦叠嶂,巨木参天,繁花似锦。

  靖然跟随着丫鬟从白石小径绕着丛花,向一处梅花掩映着的庭院径直而去。

  进了门待过丫鬟通报后,她被请进了内室中。

  内室中陈设华贵素雅,帷幕低垂,正中的高广大床上,隐约躺着一个纤弱的
躯体,而床边正坐着一个俊秀而冷酷的男人,正凝神望着床上的人。

  女大夫靖然上前行了礼,那个男人转过脸来,一张英俊的脸上胡茬拉青,落
拓憔悴。

  尽管他面色发白,疲惫不堪,但仍是一脸严肃冷峻,不怒而威。

  他颔首,站起身来,将位置让出来给女大夫靖然。

  女大夫靖然近前,旁边的一个丫鬟连忙帮忙将床上的病人的手臂伸出,靠在
床沿边。

  床沿那伸出的纤手玉腕,光洁润滑,却绵软无力,略无血色。

  靖然仔细为病人把脉听诊,不一会儿,她示意丫鬟将床帏拉开,她探首看了
看病人的气色,而后又轻轻揭开病人的胸襟,察看她的伤口。

  观察了半晌,她轻轻放下床幔,回首望向先前的那个男人,道:「王爷请放
心,小姐已经脱离了危险。」

  男人闻言,原本紧张焦虑的神情缓和了一下,他看着靖然,道:「可曾看仔
细了?」他的声音低沉嘶哑。

  女大夫靖然点了点头,道:「经过这几天伤口止血、丹药护心,再加上王爷
运气渡功,九姑娘的伤势总算是控制住了。」

  「不过,」说着她又看了看洛宸天道:「上次我就说过了,九姑娘的体质异
于常人,需要好好调理,如今她又受此重伤,就更需好好进补调养,否则,这千
辛万苦从鬼门关拣回的半条命,怕是又要还回去了。」

  洛宸天怔怔望着床上的人儿半晌,才道:「多谢大夫了。」

  女大夫靖然斜睨了一眼面前这个高大冷然的男人,在心里暗忖,「王爷,你
的神智也总算回来了,竟然也懂得感谢人了。」

  那晚她正在医寮里看着医书,突然九姑娘身边的丫鬟琉璃哭泣着飞奔而至,
身后还跟着两个洛王府的人。

  她从琉璃的口中得知九姑娘身受重伤,眼见不得活了,还未等她问仔细,便
被两个王府的侍卫一左一右架起,一路快马加鞭赶到洛王府。

  在洛宸天的卧室,她看见了洛宸天正抱着全身是血的梅廿九,他脸上表情已
经濒近暴戾狂乱,而在地上则跪着好几个全身瑟瑟发抖的御医。

  洛宸天指着脚下的几位太医,怒道:「不都是名闻遐迩的大夫名医么?怎又
都说治不好了?!」

  他紧抱着昏迷中的梅廿九,道:「不管用什么方法什么手段,一定要救活她!」

  话锋一转,他又冷森道:「若是她死了,我要你们一个个都跟着陪葬!」

  他的俊目已经全是血丝,见靖然走近,道:「赶快来救她!否则我第一个便
杀了你!」

  靖然道:「洛王爷稍安毋躁,你这么焦急暴躁,只会耽误了九姑娘的病情治
疗。」

  洛宸天听着她的话,慢慢地将怀中的梅廿九放在床上,道:「她还有救么?!
那,那这些人为何都说她就快死了,已救不活了?!」

  靖然上前仔细看了看梅廿九的伤势,方才道:「那就要看肯不肯全力救人了!」

  说完,她看着洛宸天,坚定道:「王爷,请这些人清场离开吧,否则会影响
我的治疗。」

  洛宸天盯着她半晌,才缓缓道:「好,我就暂且相信你。」

  随后,他转过脸来,朝着脚下跪着的人吼道:「滚!」

        章节37无边风月误~浮生幻梦[VIP]

  靖然看着昏迷中的梅廿九,不由紧蹙起了娥眉。

  一把寒光熠熠的利刃深入阿九的胸口,鲜红的血从伤口不停淌出来,与此形
成对比的是梅廿九惨白如纸的脸色,她已经气若游丝、奄奄一息了。

  之前洛宸天一直未敢贸然拔出短剑。

  他怕猛一拔出,阿九会承受不了冲击,失血过多而死,因此一直抱住她,用
自己的内力维持她的真气,否则这么重的伤势,阿九只怕早已香消玉陨了。

  她不能就这么死了!

  他不想看到梅廿九与她母亲梅十五一样,在他面前如空气般灰飞烟灭!

  他要不惜任何代价救活她!她还欠着他的,所以她不能死!

  靖然伸出纤手握住剑柄,犹豫了一下,对洛宸天道:「请王爷护住九姑娘的
心脉,我先将剑拔出。」说着从药箱取出一堆瓶瓶罐罐,开始调制起治伤的药膏
来。

  洛宸天闻言点头,坐到阿九身边,抱着阿九用掌抵在她的后心,开始慢慢运
气输送真气给她。

  靖然调制好伤药,准备好一切,便过来握住阿九胸口上的剑柄,她略一用力
正待拔出,洛宸天却阻止了她。

  他上下打量着她,眼里有着不确定与狐疑,道:「你可曾有把握了?!」

  靖然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看他。

  洛宸天剑眉一蹙道:「在我面前绝不许儿戏,否则,她若有什么不测,你也
难逃罪责!」

  靖然看着面前森冷而强悍的男人,不由暗自摇头,她面色平静地对他说:
「我会尽力。」

  洛宸天直视着靖然,而靖然坦然而镇静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片刻,靖然道:「王爷,请你尽快作决定,否则延误了救九姑娘的
时机,到时莫要后悔未能及时……」

  洛宸天闻言看着怀中毫无血色的阿九,再看看靖然,终于缓缓道:「将剑拔
出吧。」

  靖然叫过琉璃一起过来扶住阿九,然后握住阿九胸口的剑柄,瞧准角度,灵
巧地用力,将短剑一下拔出!

  阿九的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胸前的伤口也汩汩冒着鲜血,整个人向后软绵
绵地仰倒在洛宸天的怀里。

  洛宸天抱着阿九,脸色竟与阿九一样发白。

  剑一拔出,靖然立即往阿九伤口四周的穴道扎上银针,以止血,同时将调制
好的伤药敷在梅廿九的伤口上,然后细心包扎好。

  靖然看着洛宸天,道:「王爷,阿九姑娘的血脉微弱,怕自己难熬过这一关,
请王爷一直度气与她。」

  洛宸天的手掌紧贴着阿九的后心,头顶上已然冒出一层白气,纵然靖然不说,
他也是不会停止运气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在众人焦急的等待中,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内室的光线渐
渐明亮了起来。

  已是黎明,天要亮了。

  洛宸天已是汗透重裳、内力耗尽。

  靖然仔细观察着阿九的脸色,又密切注意着阿九伤口止血的状况。

  终于她对洛宸天低声道:「王爷,可以了,九姑娘的血已经止住了。」

  洛宸天闻声看着怀中软绵的梅廿九,用手在她的鼻息下探了探,见她有着微
弱的呼吸,方才放下心来。

  他已体力透支,高大的身躯萎靡,不由向后一靠,丫鬟忙拿过锦垫放在他身
后,让他靠在床榻上。

  洛宸天怀抱着梅廿九,缓了口气,低声对丫鬟道:「替我,重重打赏女大夫
……」

  靖然却摆摆手,给丫鬟讲解如何给梅廿九熬汤药、换敷伤口以及如何细心看
护过后,便躬身行礼便要告辞。

  洛宸天叫住了她。

  靖然回首,见洛宸天与梅廿九相偎在一起,一个高大强悍,一个娇小柔弱。

  阿九即使是在昏迷中也被这个冷酷而森然的男人抱在怀中,不肯放下。

  靖然不由在心中为梅廿九叹息道:「九姑娘,你遇见这么一个强势的男子,
不知是你的福还是祸……」

  靖然转头对洛宸天道:「请王爷不必想着如何酬谢我,我只是尽了自己的本
分。还请王爷多照顾九姑娘吧,到欢喜阁的姑娘哪一个不是可怜人呢?!请王爷
按照我方才教与的方法好好调理九姑娘的身子,过几天我再来……」

  洛宸天看着靖然迟疑半晌,方才点了点头。

  他又低头端详着怀中的梅廿九苍白的小脸,他疲惫乏力的俊脸上浮现出若有
所思的表情。

  ……

  时隔几日,今日靖然重见洛宸天,发觉他已瘦了一圈,面容疲惫而憔悴,心
知他定是一直守护在梅廿九身边的。

  见他用心如此,靖然倒也无法再苛责洛宸天了。其实那日,她便已看出阿九
竟是自尽而伤的。

  她为梅廿九复诊过后,见无大碍,便站起,道:「九姑娘算是拣回半条命来
了,还望王爷继续好好照料九姑娘,靖然先告辞了……」

  洛宸天颔首,身边的丫鬟已捧过一盘金子,洛宸天道:「请女大夫收下……」

  靖然摇头笑道:「王爷太客气了,九姑娘是靖然的老朋友了,靖然为她医治
并不为钱财。」

  说着,她看着洛宸天,道:「王爷,靖然原不敢贸然相问,但还是不吐不快。
看得出九姑娘是自尽而伤的,靖然只希望九姑娘醒后,不要再有什么傻念头,所
以,」她瞥了一眼洛宸天,道:「请王爷还是多多费心,照看好九姑娘吧……」

  她背起药箱便要翩然而去,一旁原本焦急万状的琉璃见阿九脱离了危险,也
松了一口气。

  琉璃站出对洛宸天道:「王爷,我,我想随女大夫回欢喜阁一趟,这么多日
我和小姐都在王府无消息,欢喜阁上下一定都急疯了,我先回去报个信,顺便给
小姐带些换洗衣裳来。」

  洛宸天思忖半晌,开口道:「好。」

  琉璃忙行礼便要和靖然一齐退下,但洛宸天又说话了:「你回去,不过,换
洗衣裳就不用带来了,梅廿九,从此以后,不会再回欢喜阁了。」

  ……

  混沌,迷茫,困惑。

  我的眼前是一片白蒙蒙,只有远处有着些许亮光。

  我仿佛置身在白茫茫的冰天雪地里,雾气缭绕着我,而这片白雾无边无际,
没有出口。

  「我,我这是在哪里?我不是灰飞烟灭了么?!」我茫然地看着四周,感觉
到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非常的轻盈,我望望周身,这发现自己处于一种半透明
的状态。

  难道我又成了花妖么?!我不禁有一阵欢喜。

  茫茫白雾中,渐渐出现了一个虚幻的影子,那个身影纤细美丽,竟是那么熟
悉。

  我望着那个身影,先是惊喜,而后泪盈满眶,她,竟是我原来早已消逝的母
亲梅十五!

  我欣喜地扑上前去,却发觉自己抱了个空,那个影子只是个虚无的幻像!

  我流着泪,喊着母亲的名字,那个幻像竟然开口说话了,依旧是母亲温柔而
甜美的声音:「阿九,我的孩子——」

  我哭泣着跪了下来,道:「母亲,母亲——」

  幻像中的母亲也流着泪,道:「阿九,我可怜的孩子——你,你受苦了——」

  难言的委屈与悲伤一起涌上我的心头,我放声痛哭,我道:「母亲,母亲,
带我走吧,我,我不要再在人世间,不要再做人了,母亲,我随你去吧——」

  母亲含泪道:「孩子,万万不可,你所见的我,不过是个幻像而已,而我,
我已是烟消云散了,在天地间无处寻觅。只因你思念我过度,因而我才得以形成
幻像出现在你面前……」

  「但是,孩子,请你千万不要重蹈我的覆辙,好好在人间生活下去。要坚强
些,既是做了人,便要做得堂堂正正,精精彩彩。若是爱了便要勇敢去爱,不要
怯弱地逃避……」

  「可是,母亲,我好累好累,我身不由己——」

  母亲长叹一声,道:「孩子,你尘缘未尽,终有一天,当孽缘了结,你便自
有自己的归处——要听我的话,好好做人——」

  「我不要,不要——」我正哭诉着,耳边却传来母亲的一声叹息。

  我抬起头来,却惊惶地发现母亲的幻像已开始模糊消失。

  「不,不,母亲——」我连忙扑上前去,想抓住母亲,但母亲的幻像已不见,
耳畔只回荡着母亲最后的嘱咐:「好好活下去,相信你自己——」

  「母亲——!!」我呆立着,泪流满面。

  此时,远处的点点亮光渐渐地被眼前浓密的白雾吞噬了,白茫茫的白雾也失
去了亮度,变得灰蒙蒙的,整个空间都淹没在一片黑雾之中。

  渐渐地我的眼前一片黑暗,心底的恐惧如泉水般涌了出来,在我四肢百骸间
蔓延。我想四处游走,却被黑雾重重包围着,无法脱身。

  很快地,我便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着,沉坠到了无尽的深渊里……

  ……

  我辗转反侧,胸口有如火烧灼般的刺疼,喉咙干渴,全身沉重无力得仿佛灌
满了铅。

  我难受地发出了呻吟声,费力地转着头,想睁开眼眸。

  「醒了,醒了,小姐醒了——」耳边传来好几声清脆而激动的嗓音,唧唧喳
喳像鸟叫声。

  是谁,这么吵?!

  我吃力地睁开了眼眸,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憔悴而焦急的俊脸。

  这张脸,化成灰我都认得!但是,今生今世,我,我都不愿再见到他!

  我,我原来没有死成么?!是谁要将我救起?

  是他么?!

  这又是何必,他不是一直都希望我死,好遂了他的心么?!难道他将我救活,
还想折磨我,想继续让我生不如死么?!

  我疲惫而无力地偏过头,不想去看洛宸天。

  我咳嗽着,胸前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连大口呼吸都剧烈地疼痛。

  洛宸天急忙上前将我抱着,为我轻抚着背,我无力地想推开他的手,转过脸
去,想叫琉璃近前,抬眼望去,看见的却是青青与晴影的俏脸!

  我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青青见我看她,还未开口说话,目中已落下泪来,她哽咽地道:「小,小姐
——」

  而晴影早已哭成了个泪人儿了,她抽泣道:「小姐,小姐,你,你可算醒了,
可把我们都给吓坏了——」

  我看着她们,又回头看着洛宸天,受伤后初醒的神智有点模糊,我没有思考
的能力。

  洛宸天坐在我的床沿,那张英俊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你
回到洛王府了。」说着靠在床榻上,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我呆呆地,半晌没有说话。

  而晴影看着洛宸天,低声劝道:「王爷,您休息一下吧,您有半个月没有好
好休息过了。」说着,她转过脸,对我说道:「小姐,知道么,你已经昏迷了整
整半个月了……」

  是么?我茫然地看着晴影。

  晴影又道:「是洛王爷一直守在你身边,半步都不离开……」

  洛宸天睁开眼睛,道:「晴影,小姐既已醒了,你们去给她端点流质的东西
来,让她吃点东西……」

  晴影与青青答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青青出门前看了我一眼,眼眸中有愧疚有不安,似乎想企求让我原谅她。

  我迷惘地闭上了眼,眼前的一切好象在做梦般,我如在云里雾里。

  胸口的伤还在痛着,而我的心一片混乱。

  但脑海里唯一的一个清晰的念头便是:他为何要将我带回洛王府中?是何用
意?

  我看着一脸疲惫的洛宸天,吃力地张嘴想说话,喉咙却涩疼地说不出话来。

  挣扎了半天,半晌我才费劲地出声,问他,「你,为,为何如此?我,我要
回欢喜,欢喜阁……」

  他没有答话,却小心地将我移至床的里侧,而他自己则上了床,在我身边躺
下。

  我忍着胸口的剧疼,伸出纤手,无力地推搡他的肩头,想让他回答我的话。

  他回过身,声音低哑,望着我道:「既是回来了,以后欢喜阁与你便没有关
系了……」

  「你,你什么,什么意思?」我惶惑地问他。

  他嘘了一声,躺在我身边,疲惫道:「别再说话,我累了,让我好好睡一会
儿……」

  说话间,他闭上眼,已经沉沉睡去……

  ……

  我看着躺在我身边的男人,他正熟睡着,听晴影说过,我昏迷的这些天他一
直守着我,估计是累得狠了,他睡得很沉。

  我悄然看着他睡中的侧脸,他剑眉入鬓,俊目微挑,鼻梁高挺,线条优美的
嘴角上扬,侧面的轮廓立体而深邃,因为是在睡梦中,他脸上没有了平日里的冷
酷与霸气,显得温和且俊秀。

  他是好看的,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首次这么近距离
好好看着他。我看着他,半晌才收回目光。

  这屋子的布置与当年我离开的时候并无太大变化,依旧是华贵大方,线条简
洁,一如他的为人风格。

  我身下躺的这张床也没变,我在枕上偏过头去,想起了曾经在这张床上和他
如何浓情蜜意,他是如何教会羞涩的我初尝情事,如何温柔爱抚着我,在我耳边
说着绵绵情话。

  如今,床还是那张床,人还是那两个人。

  屋子没变,陈设也没变,只是,在床上的这两个人却都变了。

  现在的他,是洛王府的一家之主,威武而强势,而我,早已受尽屈辱,如残
花败絮,随风无依。

  洛王府,这个我又爱又恨的地方,没曾想我竟回来了,还是在这种情况下回
来的。

  他是可怜我了么?还是要换个新花样来折磨我?

  前尘往事一齐涌上心头,让我泪盈于睫。

  我睁着眼,望着身边逼得我自尽的男人,努力地将眼中的泪水咽了回去。

  很早以前井景姬姐姐便骂我这个花妖太没出息,为了爱个男人竟然与我母亲
一般,如飞蛾扑火,丢失了自己,可结果又如何呢?!

  一颗真心还是无所依,直落了个坠入风尘,任人践踏。

  不,我不要再爱了,既然爱一个人是如此痛苦,那我便不再爱了。

  未死之前,我总是抱着一丝侥幸,幻想他有一天能回头好好爱我,明知不可
能还是一直欺骗自己,给自己一点卑微的希望。

  遇见了他,我不由自主地竟变得如此之低,直低到尘埃里去,但是又满心欢
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可怜又可悲。

  人不都说了么?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所以我恨自己,恨自己如此可怜,
如此无可救药。

  如今,我已死过一次。

  母亲说过,要好好活着,活出个人样儿,既是死过一次了,从今往后,便不
能再像以前那般软弱可欺了,要换个活法重新来过。

  否则连我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

  无爱则无恨无伤无欲。

  无欲则刚。

  我睁大眼睛,望着床顶上的锦缎帷幕,怔怔出神,半晌一行泪从我的眼角流
下,悄然无声地滴落在枕上……

  ……

  时光如梭,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落花已成泥。

  深院空闻燕语,满园闲落花轻。一片相思休不得,忍教长日愁生。

  谁见夕阳孤梦,觉来无限伤情。

  午后的阳光正好。

  晴影为我披上一件轻裘,道:「小姐,王爷出去了,吩咐过要让你走动走动,
身子才会养得好些。我扶你到院里走走吧。」

  我点了点头,勉力站了起来,晴影连忙扶住我,道:「小姐,你的伤刚好,
动作还是轻缓些。」

  青青在一旁看了,想过来扶我又不敢。

  我转过头,望了她一会儿,道:「青青,来——」

  青青近前来,我望着她,低柔说道:「咱们一起见见阳光去吧。」

  「恩,」青青低声应了,用颤抖的纤手扶住我的胳膊,道:「小姐,你,你
怎么瘦得如此厉害?」说着,两颗豆大的眼泪不由从眼眶中滴落出来。

  我笑了笑,道:「一直是这般的身子骨,想胖也胖不了——」

  晴影道:「小姐,这些年,一定受了许多苦吧……」

  我没有答话,只是默然站立了一会儿,才勉强笑着抬起头来,道:「过去便
过去了,何必再提?」

  说完,我看着青青,道:「咱们出去吧——」她们二人应了,搀着我走出了
屋子。

  深深庭院中,繁花若锦。

  在屋里养伤已有一段时日,重又见阳光,我还是被刺目的光线照得眯起了眼
睛。

  我松开青青与晴影的纤手,拖着绵软的步伐,缓缓走到树下,伸出手,轻轻
抚摩着粗糙的树皮,这棵老槐树打我小时候就伫立在此,这么多年了,一直守在
这里。

  我环顾四周,感觉一切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一切恍然如梦,好象我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这里一般。

  正自徘徊着,却听到背后的晴影与青青低声唤了一声:「二公子——」

  我回过头来,瞥见了正急匆匆进门的一条挺拔颀长的身影。

  那人乍一见我,一下停止住了脚步,他呆呆地看着我,一动也不动,半晌,
突然快步上前,猛地一把抱住了我!

  他在我耳边激动而热切地喊着:「小蝶,小蝶,是你?你,你回来了?!」

  我在他散发着温暖与和煦气息的怀抱中,不由红了眼眶。

        章节38无边风月误~似水流年[VIP]

  那年,也是这般的季节。

  也是这般温暖的怀抱。

  那个时候,梅廿九,快十四岁。

  母亲的死让她成了沉默寡言的孩子。

  顶着「妖怪」的名号,她也没有了一起玩耍的伙伴。

  只有父王洛瑞德以及二哥洛宸星还像过去那样爱护她,疼她。

  他们是她无望的人世间生活中仅有的一点曙光。

  也是洛宸星这般温暖和煦的怀抱中,梅廿九因为思念母亲又哭红了眼睛。

  洛宸星抚摩着她一头乌黑柔顺的青丝,低声安慰她:「小蝶,不哭,不哭,
你还有二哥在呢……」

  梅廿九伏在他怀中,将脸埋进洛宸星的胸膛,泪水已将他的衣襟打湿。

  除了母亲的死以及在人世间无依无靠的孤独外,内心深处还有一个缘由让她
惶恐且悲伤,那就是哥哥洛宸天再也不用温柔的眼神看她,冷漠地拒她于千里之
外。

  母亲梅十五的灰飞烟灭并未消除洛宸天的怀疑,他独自一人常在那片梅林中
徘徊,查找着蛛丝马迹,但一直未果。

  所有的迹象都表明只能是妖怪作祟。

  洛宸天也曾彻查过那晚留在府中的人,但谁都证明了自己那晚并不在案发现
场,包括阮绿珠的远房亲戚元阳真人。

  元阳真人在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后随即带着他一堆的道具匆匆离开了。

  惟独梅十五有人证与物证,一切的嫌疑都直指她。

  母亲江依依是难产生下洛宸天的,对洛宸天也分外疼爱与悉心照顾,从小便
教他读书写字,教育他既是将来的王爷,必当做到好男儿志在四方,要背负起王
府将来的重任。

  洛宸天一直对母亲感念不忘,与母亲也是爱敬有加,想到母亲江依依的死,
洛宸天便睚眦俱裂,此仇不报,他心永难平。

  梅十五灰飞烟灭如何?能换来得母亲的沉冤得雪么?能让母亲重新活转过来
么?!

  若不是父王对梅十五的死悲痛欲绝,郁郁成疾,命令他不可再怀疑梅十五,
他更愿意相信梅十五是畏罪自杀。

  ……

  池塘烟暖草萋萋,惆怅闲宵含恨,愁坐思堪迷。

  凝眸痴看红日坠。

  洛宸星正安慰着梅廿九,突听得耳边传来一声嘲笑:「二哥,你又与这小妖
怪这么粘乎?小心被她给吃掉噢!」说话的人是洛宸夜。

  洛宸夜转头对身边的洛宸天道:「你说是不是,大哥?」

  听到「大哥」二字,梅廿九连忙抬起头来,看到的却是洛宸天森冷而怒意的
眼神,他的目光似要将她冻结成冰,让梅廿九畏缩了一下。

  洛宸天冷哼一声,不发一言便离开了。

  「大哥,等等我——」洛宸夜连忙跟了上去,刚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道:
「你们可别在这谈情说爱了,方才我娘的丫鬟来报,说父王的病情加重了——」

  洛宸星与梅廿九互视一眼,连忙站起,尾随着洛宸天和洛宸夜,便往洛瑞德
的房中赶去。

  ……

  床榻上的洛瑞德双目凹塌,面色枯黄,已病入膏肓。

  身旁的阮绿珠端着一碗汤药,想让他喝下,但被他无力地抬手拒绝了。

  他看着围在他身边的几个儿女,眼里有着眷恋与怜爱。

  他看着洛宸天,洛宸天急忙上前握住父亲的手,道:「父王,可曾有哪里不
舒服?我这便叫御医前来。」

  洛瑞德摇摇头道:「孩子,别再为我费神了,我,我是治不好了的……」

  病痛可治,心伤难愈。

  最爱的两个女人都走了,这人世间了无生趣,也罢,不如归去。

  洛宸天望着父亲枯瘦的脸庞,哪里还寻得见半点往日威风俊挺的模样,他心
里不由一酸,红着眼眶道:「父王,请你快点好起来吧,我们整个家,都需要你
啊。」

  洛瑞德正要开口说话,突然却一阵猛咳。

  洛宸天连忙扶住父亲,拿过一条方巾给父亲揩嘴,没曾想方帕擦过,却是一
片鲜红,洛瑞德满口都是鲜血。

  众人大骇,阮绿珠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她扑过来惊喊:「快,快叫大夫来!」

  洛瑞德却喘息着无力地摆了一下手,刚抬起手,却颓然落下。

  他张着嘴,费力地翕动着嘴唇,洛宸天连忙附耳上去,洛瑞德喘息着,低声
道:「宸天,往后,往后洛王府,就,就交给你了……你,你要带好弟弟妹妹,
知,知道么……」

  「父王——」洛宸天俊目落泪,全家人哭成了一团。

  洛瑞德无力地转过脸来,又低声道:「蝶,蝶儿——」

  梅廿九忙上前,跪在洛瑞德的面前,捧住父亲的手,哭泣道:「父王,父王,
你快点好起来——」

  洛瑞德抚摩着她的头,道:「父王我,我,就要去见你的……你的母亲了,
向她赔罪去……」

  「我知道,我,我冤枉了她……」洛瑞德喃喃自语,他的心一阵刺痛。亲眼
看着梅十五在他面前灰飞烟灭,给了他无比的震撼与痛悔。

  他后悔没能一开始就相信她。

  她是妖又如何,为了他,她甘愿入红尘,一心追随他,而他却猜忌她,疏离
她,让她在孤单与绝望中选择了幻灭,他的罪孽何其深!

  死者已矣,生者何堪!

  依稀记得她的笑容美丽灿如花,而今却只留他一人形销独立,对影凭吊。

  他万念俱灰。

  所以他要赶着向梅十五与江依依赔罪去,他要去陪着她们,他怕她们太孤单
了。

  他费力地颤抖着手,叫过三个儿子,郑重地对他们嘱咐道:「我,我走以后,
你们……你们要好好照顾小蝶,别……别让她受委屈了,她,她是个好孩子,不,
不是妖孽……」

  洛宸星一个箭步上前,抱着父亲大哭,道:「父王,你不要走,不要走,母
亲走了,你也走了,我和哥哥弟弟妹妹们该怎么办……」

  洛瑞德抚着洛宸星,道:「好……好孩子,以后会有二娘与你哥哥……照顾
你们,记得………记得,要照顾好妹妹……」

  洛宸星点着头,悲痛欲绝,他哽咽着道:「父亲,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你,
只求你能好起来……别走……」

  洛瑞德微笑道:「人生自古谁无死,我……我要去见你们的娘亲了,所以是
高兴,高兴的……」他吃力地,伸手到身旁,将他一直保存的东西拿在手中,却
是一套女子的衣裙。

  他将衣裙抱在了怀里,低声道:「这是十五的……衣裳,我带着她一起走…
…等等我,等我,十五,十五……」

  说话间,含着泪,笑而溘然长逝。

  「王爷——!」

  「父亲——」众人齐扑而上,悲痛恸哭……

  阮绿珠却目光呆滞。

  半晌她看着梅廿九,原先美丽的脸已变得狰狞扭曲起来。

  她猛地忽朝梅廿九冲了过来,一把揪住梅廿九的肩头,道:「是你,是你!
你这个妖怪!你和你母亲害死了大姐,如今,如今把王爷的魂也一齐勾走了!—
—你,你还我王爷来,还我王爷来——」

  说着她便要用头去撞梅廿九,洛宸星急忙扑前拉住她,道:「二娘,你,你
怎么了——」

  「是她,是她,这个妖精,让她滚开——我,我不要再看见她——」阮绿珠
喃喃自语,随后嚎啕大哭,全身软瘫了下来。

  洛宸夜连忙抱住母亲,对着梅廿九恨道:「妖孽,还不快走开!」

  洛宸星道:「三弟,小蝶不是妖怪,她是我们的妹妹……」

  洛宸夜眼眶红肿,咬牙道:「她是父王不知从哪带回来的妖怪野种,怎会是
我们的妹妹!快让她出府去,否则我就叫人来收了她!」

  梅廿九跌坐在地上,一张小脸已满是泪痕,她已经伤心得说不出话来。

  洛瑞德虽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但待她视如己出,如今他也抛下她撒手人寰,
这个人世间越发让她感觉凄凉与孤苦无依了。

  她哭泣着,任由阮绿珠与洛宸夜不住声地责骂她,不回一言。

  「够了!——」洛宸天回首来喝道。

  众人一震,不由安静了下来,此刻的洛宸天自有他的威严在,他是他们今后
的当家人。

  洛宸天强抑着内心的哀痛,语气缓重道:「我们不要在父亲面前喧哗好么,
让他安静地走吧………」

  阮绿珠呜咽着半天没有吭声,而后扑上前去,抱住已冰冷的洛瑞德放声痛哭。

  ……

  洛王府又是一片缟素。

  上上下下的人都眼眶红肿,神情肃穆。

  人人尊敬的洛瑞德王爷竟也如此英年早逝,令人扼腕叹息。但更多的人却是
期待着新王爷洛宸天能主持起这个洛王府,撑起洛家的一片天。

  洛宸天处理完父亲的丧事后,便开始着手掌管起洛王府的一切事务来。

  由于他一向精明能干,手段过人,因而王府里所有的下人与往来的宾客都真
心臣服于这位新的洛王爷,并没有多少人有胆子向他挑衅。

  除了进宫商议政事外,洛宸天还经常四处巡视王府在外的领地佃农与名下的
矿物产业,由于一直在外头奔波,王府里经常见不到他忙碌的身影。

  南方今年天气不好,王府名下的丝绸商业收益不佳,洛宸天已经吩咐二弟洛
宸星南下江南视察详情。

  兄弟俩将丧父丧母之痛深埋心底,谨记洛瑞德的教诲,一起为洛王府的兴衰
存亡而齐心协力。

  而洛宸夜少了父亲的严厉管教,哥哥们又都忙碌得无暇理会于他,便越发变
得无法无天起来。

  他交了一群狐朋狗友,整日游手好闲,平日里上青楼,喝花酒,斗蟋蟀,招
猫逗狗,放浪形骸。三天两头在外面喝酒,偶尔哪天不喝酒从外头回来,还大爷
似的一脸的傲慢。

  阮绿珠气急却也管不住他,把他惹急了他更变本加厉,一连几日在外流连,
不见人影。

  这也是阮绿珠最窝火的地方,她看不惯儿子,她骂他臭小子、混账,可她往
往又没有来由地心疼他,她就是这么个贱物,好像老天造她就是为了来洛家还债。

  她的大男人为了虚幻的爱情而殉情,小男人又这么不争气,让她天天气得直
想骂人落泪。

  但时间久了,阮绿珠也便只得由洛宸夜去了。

  这日,洛宸夜与狐朋酒友喝酒逗乐,一位经常出没王府的酒友突然借酒涎脸
道:「喂,三公子,天天见你在外头猎艳,却忘了你家有个天仙般的美人儿,简
直太暴殄天物了嘛!」

  洛宸夜正喝着酒,抬起一张俊脸,道:「我家哪有什么天仙美人?」

  酒友暧昧地笑道:「你那位既不同母也不同父的蝶妹妹不就是位天仙人物么?」

  「她?!——她可是个——」洛宸夜差点将「妖怪」二字脱口而出,随后又
沉默了下来。

  之前洛王府有妖怪的事情在洛瑞德的特意吩咐下,并没有向外泄露开。

  所以没有人知道王府里的王妃竟是被妖怪害死的,更不晓得他的这个妹妹还
是个妖精的女儿。

  洛宸夜哈哈两声,道:「她,她怎么美了,不过就是如此吧………」

  酒友一脸垂涎之色,道:「我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标致的人儿,肤若凝脂,
吹弹得破,腰如细柳,美目盼兮……哎呀呀,光是想想,我全身都酥软了……」

  另一酒友也道:「三公子,既有如此好的货色,白白放在王府中,岂不是可
惜了?三公子天天说青楼没有天香国色,却忘了自己身边有一个奇珍异宝……」

  「去,胡说八道——这哪跟哪啊——」洛宸夜面上笑道,心里却被酒友的一
番话勾动了念头,这股恶念竟如生长迅速的藤蔓一般,疯狂地开始蔓延……

  ……

  夜深了,洛宸天自关外巡矿骑马回府,一连几日赶路,风尘仆仆。

  此次他出关巡视,还带回了两个身着胡服、十三、四岁的小少年与小少女。

  小少年清秀颀长,却脸色冷然;而小少女眼带忧郁,不过肌肤细腻,英气中
带着柔和,是个美丽的小姑娘。

  洛宸天带着他们回到自己的书房,凝视他们半晌,道:「既是到了王府,从
今以后便要安心在王府待下,前尘往事便要暂且搁下,尤其是你——」

  他盯着也狼,道:「不可擅自鲁莽寻仇,到时适得其反,反而牵连了洛王府,
知道了么?」

  也狼与锦衣低头称是。

  洛宸天又道:「你们家族的血海深仇,总有一日会得报,但时机未成熟也奈
何不得……切忌不可鲁莽行事!」

  也狼开口应道:「王爷,也狼记下了,多谢王爷的救命之恩!」

  洛宸天摆摆手,对着站在他面前的两个人道:「也狼、锦衣,今后王府便是
你的家了,你们便做我的贴身侍卫吧。」

  说完,他唤了一声,立刻便有王府的下人进来,洛宸天道:「将他们带下,
让他们沐浴更衣,换身衣裳,明日再来见我。」

  下人应了,带着也狼与锦衣退下。

  洛宸天站在书桌旁,忽地剑眉一蹙,对着书房外的院里喊道:「洛尘蝶,是
你吧?」

  院子里没有人回应,洛宸天又提高嗓音道:「出来——」

  随着衣物悉索声,一个纤细苗条的身影缓慢地从老槐树后闪了出来,迟疑彷
徨,不敢上前。

  洛宸天等待半天见无动静,便走到书房门口,对着那个柔弱的身影道:「进
来!」

  梅廿九咬着下唇,缓缓凫娜地进到了洛宸天的房中。

  她站在门边,不敢近前,洛宸天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两人一阵沉默。

  梅廿九悄立半晌,见洛宸天冰冷淡漠的一副模样,不由黯然红了眼眶。

  她低垂下头,道:「哥,哥哥,你回来了?」

  洛宸天道:「我已说过了,不要叫我哥哥——」

  梅廿九点了点头,道:「我,我忘了——」话未说完,两颗眼泪已经扑簌掉
落了下来。

  她颤声道:「我,我就是想,想来看看哥……王,王爷——」

  一阵忧伤不由自主涌上她的心头,她赶紧咬着唇,将想哭的冲动压抑了回去,
低头朝他施了一礼,道:「没,没什么事,我走了——」

  说着,她看了洛宸天一眼,慢慢往外走去。

  洛宸天叫住了她:「你——」

  他顿了顿道:「父王刚走,我不忍拂了他的意,今后你还和往日一般好生过
着,需要的日常用度等,我自会叫府中的人为你准备着,等再过几年,我便替你
寻个好人家嫁了——」

  梅廿九全身一颤,睁大泪光朦胧的眼眸望着他,喃喃道:「嫁了?!」

  洛宸天应了一声,道:「前提是你从此要安安生生,不要施展出你的狐媚天
性,混乱王府。若是被我发现,必将老帐新帐一起算了——」说着他走到她的身
边,居高临下望着她,道:「明白了么?」

  梅廿九望着他,半晌没有说话,只觉心里像有根针,直扎到她的心脏里,密
密麻麻的都是痛。

  洛宸天看着她半晌,看着一行眼泪从她晶莹如玉的美丽脸上淌下,他掉转回
目光,刻意忽略了自己内心在那一刹那的怜惜与心痛。

  这么做已是他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

  还要他怎样?!

  她是妖精的女儿,曾经也是个妖,随时可以恢复妖力,难道他要由着她害人?!

  更何况,是她母亲害死了自己的母亲,血海深仇,难道他还能像以前一样爱
她,疼她,拥她在怀中么?!

  不,不能了,他不能,他做不到。

          章节39无边风月误~蜂愁蝶恨

  梅廿九含着泪直视洛宸天,眼前的这个男人已不是当初她所认识的他了,他
那双深邃眼眸里有的只是疏离与冷漠,再也难寻昔日的温存与爱惜。

  他,他已不爱她了么?!

  她咬着颤抖的下唇,觉得天地间顿然失去了颜色。

  半晌,她才恍恍惚惚地离开他,向外走去。

  洛宸天见她离开也没有出声阻止,只是沉默着让她离开。

  却看见梅廿九神情呆滞地一直向前走去,连脚下的门槛也不看,走到门边时,
就这样一绊,整个人猛地向前跌了下去!

  洛宸天连忙上前一个箭步,在她的脸就要栽到地面时一把抱住了她!

  他抱住花容失色、惊魂未定的梅廿九,终于还是忍不住发话了:「你为何总
是这样迷糊?」

  梅廿九在她熟悉的怀抱中,抬起泪眼看着洛宸天,他那张英俊的脸上还是有
着关切与焦急的。

  她忍不住呜咽道:「哥哥,不要对我这样——」

  说着她将脸贴到他的胸前,一串串眼泪流淌了下来,她深埋在他怀里,紧紧
抱着他,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猫一样,惊惶地呜呜哭泣。

  洛宸天任由她抱着他,俊脸上有着挣扎与逃避,半晌,终究还是伸出双臂搂
住了她。

  他俯首贴着她的螓首,鼻侧里全是她发间芳香的气息。

  他悄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能骗得了自己么?!他,竟也原是如此想着她。

  在遥远的边关,白天他马不停蹄地巡矿,而到了那些寂寞的夜晚,他满脑子
里想的都是她。

  想的是她这张美丽的容颜,想的是她身上的清香气息,他就在内心一片矛盾
中,挣扎着。

  在回王府的路途中,他既想见她又怕见到她。

  理智对他说要离她远点,因为她是害死他母亲凶手的女儿,但是他又见不得
她的眼泪。

  他知道她在听他说出一番绝情的话后肯定会是悲伤得如梨花带雨。但他还是
狠心地说了。也许说了对谁都好,他与她,之间已经隔着一条无法弥补的鸿沟,
难以填补。

  可是,即使他强迫自己从此要疏远她,对她要绝情,但是一见到她哭泣的样
子,他刻意苦心建筑起的冰瓦冷墙还是轰然倒塌了。

  他抱着她,懊恼地对自己蹙起了剑眉。

  而梅廿九抬起泪痕斑斑的小脸,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哽咽着道:「哥哥,不
要,不要让我嫁人,我不要嫁人——」说着,已盈满眼眶的泪水已扑簌簌地顺着
她晶莹美丽的脸颊掉落了下来……

  他望着怀中伤心的人儿,半晌没有说话。两人对视良久。

  彼此都望见了对方眼中的自己,终于,刻骨的相思还是压倒了一切的禁忌与
仇恨,不知是谁先主动的,两人紧紧相拥,带着炽热气息的吻落在了彼此的脸上,
与唇上……

  两人犹如世间要毁灭一般亲吻着,辗转反侧,这个吻,缠绵而悠长,无休无
止……

  洛宸天捧着梅廿九的俏脸,重重吻着她,似要把她吞噬掉一样,吸吮着她柔
嫩的嘴唇,探舌在她口中摄取她的清甜……

  而梅廿九则含着泪回应着他,一种害怕要失去他的惶恐席卷着她的身心,她
凭着本能用双手紧抱着他的腰间,青涩却热烈地回吻着他,她要让他知道她对他
的依恋,以及隐藏在心底深处对他的爱意……

  他们就这样互相索取着,浑然忘记了周遭的一切,不知不觉中,两人已一路
吻着到了书桌旁。

  她热烈的回应让他热血沸腾,洛宸天的吻越来越炽热,他的每个吻仿佛都带
着高温,炙烤得梅廿九全身战栗,她闭上眼睛,长睫不停颤动着,全身软得已无
法支撑住自己身体的重量……

  她无力地用双手环绕着他的脖颈,而他抱着她柔软的腰身,把她向后推躺在
了书桌案上,他站在她身前,俯下身,重新吻上了她的脸……

  梅廿九的秀发散开,如一匹光滑的绸缎散落在书桌上,洛宸天俯抱着她,他
火热的吻沿着她的脖颈吻到她的耳后,他舔弄着她如玉般的耳垂,锁骨,一直到
她的胸前……

  他的吻落在了她已发育微耸起的胸脯上,一只手随之也覆上了她小巧的浑圆,
他揉捏着手中的珍果,换得她颤抖而羞怯的低吟。

  他看着躺在书桌上的她,青丝散乱,粉脸绯红,双目迷离,她惊人的美让他
压抑已久的欲望如岩浆爆发般就要喷涌。

  他伸出手,将她的衣襟拉开,露出了她绣着淡雅小花的里衣,他欣赏了一会
儿,随后探手用力一扯,她的里衣便脱落开来,她光裸美丽的胸映入了他的眼帘
……

  她那如白玉般的浑圆顶端,两只粉红色的小蓓蕾随著她轻浅的呼吸俏生生地
颤动着,他呻吟一声,将脸埋进她的胸脯里吻着,感受着她砰砰的心跳……

  她全身微颤,同时却又感到自己似乎正被一团灼热燃烧的火焰包围了起来,
芳心慌羞,只觉自己的身子被他缠得越来越紧,他湿热的气息渐渐使她软弱乏力,
无法抗拒。

  两人正至缠绵悱恻、火热失控之时,突然听到没关严的书房门口竟传来了一
声惊叫!

  洛宸天闻声迅速放开梅廿九,替她合掩上胸襟,然后立起身来,一张俊脸带
着森冷寒意转头看向来人。

  门口,江馨兰瞪着一双吃惊的眼眸,颤抖地说不出话来,她喃喃道:「你,
你们——」

  洛宸天的俊脸上有着一抹暗红,他立着没有开口。而梅廿九则羞惭地从书桌
上起身,颤抖地用一双纤手掩住自己散落的衣裳。

  江馨兰震惊地看着他们,半晌都说不出话来,慢慢地,她指着他们,颤声道:
「你,你们是哥哥与妹妹,竟然,竟然会做出这种乱,乱了伦理的事来——」

  说着,她用一双失望而愤恨的眼眸看着洛宸天,眼睛里已盈满了泪水。

  知道他回来了,她便急匆匆赶来见他,原想向他表达她对他的思念之情,结
果却让她撞见了这让她既吃惊而又伤心愤怒的一幕。

  江馨兰看了一会儿洛宸天,见他并没有任何忏悔的表示,不由失望地向后退
了半步,扶住了门框。

  她转向梅廿九,用怨毒的眼神看着她,道:「你果然是个狐狸精,你,你不
知廉耻——」

  说着,她看着他们俩,一步步向后退着,然后突然转身,用手掩住自己的嘴,
呜咽着飞奔而去……

  ……

  洛宸天看着江馨兰远去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身来,他的目光落在衣
裳不整、羞惭欲涕的梅廿九身上,他低声道:「你,也回去吧……」

  梅廿九轻轻「恩」了一声,羞惭地不敢抬头看他。

  洛宸天看着她,又道:「记住我之前告诉你的话……」

  梅廿九闻言脸色煞白。

  她怔怔半晌,抬起眼眸乞求地望着洛宸天,想要再说什么,但洛宸天转过脸,
不再看她,道:「要想好好在王府里待着,便要记住我的话,知道了么?」

  她从虚幻的天堂又被打回了原形。

  梅廿九的贝齿紧咬着红唇,深深地咬出了两排牙印。

  她万念俱灰地应了一声,用颤抖的纤手整理好衣裳,便无力地站起身来,她
怔怔地看着他,只希望他能再看她一眼,但半天,都没有得到他的响应。

  梅廿九失望地垂下眼帘,含着泪失魂落魄一步步地向外走去……

  洛宸天站在书桌前,没有回头看她,他伸手拿过一支毛笔,想要借书法挥泄
自己内心的纷乱,但还未等梅廿九走出房门,他手中的毛笔已被他单手折成两截。

  ……

  漆黑的夜,漆黑的夜空。

  很寂静,寂静的像死了一般。

  惨淡的月光将梅廿九孤单的身影照在蜿蜒曲折的小径上。

  夜那么深,阴霾而灰暗。

  梅廿九却不觉得害怕,她满脑子里有的只是「他不要她了」的念头,她跌跌
撞撞地走着,泪水爬满了双颊。

  他与她背道而弛,而爱在他们身后支离破碎。

  心碎、惶恐却无法割舍的感情在她心中翻涌,堵在她的喉头让她无法呼吸。

  她哽咽着,无语凝咽。

  正至神伤,她的身旁突然传来一声悠悠的叹息。

  梅廿九闻声一颤,望向那声叹息的方向。

  在那树林边,有一个裙裾飞扬、衣袂飘飘,如仙子下凡的美人,正用悲伤怜
悯的目光看着梅廿九,她的眼神里有劝慰有爱怜。

  梅廿九呜咽一声,喊道:「井景姬姐姐——」便扑入到了她的怀抱,痛哭出
声。

  井景姬抱着梅廿九,美目中不由也落下泪来。两人相拥而泣。

  梅廿九哭泣道:「姐姐,你怎么来了?」

  井景姬黯然道:「我还是来晚了,十五,十五小姨她,她——」

  梅廿九闻言悲从中来,哭得更是海棠失色,杜鹃涕血。

  井景姬忙抱着她,安慰道:「别哭了,阿九,别再伤心了,十五小姨若是看
见你今日这般,一定也会心疼的。」

  也许真的这一切都是宿命么?

  井景姬与母亲梅初一本可以前来将十五与廿九带走,但是梅初一正在修仙重
要关头时,突然被一只误闯入修仙洞天的蛇妖所扰,因而元气大伤,昏迷不醒。

  幸好那次火烈鸟来报,井景姬赶回去得早,正好挡住了那蛇妖落在梅初一身
上的致命一击。

  尽管如此,由于那蛇妖法力高强,井景姬在与蛇妖的搏斗过程中也受了伤,
拼尽了全力也只能将其驱逐出修仙洞天。

  为了防止蛇妖再次来袭,井景姬一直守着母亲直到她恢复了知觉。

  待妥善安置好了母亲,井景姬便匆匆再次赶到洛府,谁知她来晚了,凭着花
妖的直觉,她知道十五已经灰飞烟灭了。

  梅十五,终是因痴而来,因痴而去。

  井景姬垂泪道:「十五小姨,她为何如此傻?这凡人有什么好爱的呢?枉自
爱得如此之深之苦,个个最后还不是都当了逃兵么?!」

  她见梅廿九犹自在哭泣,便用纤手拭去阿九脸上的泪痕,道:「阿九,别难
过了,走,跟我走——」说着拉起梅廿九便要起身飞起。

  梅廿九睁着一双泪眼,拉着井景姬道:「姐姐,走?你要带我去哪儿?」

  井景姬道:「带你离开这里。十五小姨已不在了,你还留在洛府做什么?走
吧——」

  「可,可是——井景姬姐姐,」梅廿九犹豫地吞吞吐吐。

  「你怎么了,阿九?你得跟我走,否则你也会被这些凡人给折磨死的——」
井景姬焦急地说。

  她说着便要拉起梅廿九,却见梅廿九没有动弹。

  井景姬一愣,放开手,道:「你怎么了?为何不与我一起走?」

  梅廿九没有回答,半晌才怯怯道:「井景姬姐姐,你先回去吧,我,我想等
我恢复了法力再走——」

  「恢复法力再走?那要等你满十四岁呢!估计洛府的人现在已经将你视为妖
精,不除不快了!你再不走,便可能与你母亲一样,被他们生生给害了去。不,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重蹈十五小姨的复辙。来,阿九,跟我走吧。」

  是啊,走吧,妖就该回到原属于自己的地方去,却,为何迟迟不肯转身?舍
弃不下的是什么?!梅廿九望着漆漆的黑夜,满眼是泪,却一动不动。

  井景姬上下打量着梅廿九,半晌,眼中有了一丝了悟,她试探着询问道:
「你,你莫非也爱上,爱上了凡人?」

  梅廿九没有回答,但是沉默便代表了承认。

  井景姬见此一跺脚,道:「阿九,你也疯了不成?!你母亲的例子你还看不
够么?!你,你竟然也爱上了人!」

  她一双美眸望着梅廿九,苦口婆心地劝道:「阿九,你总该知道人与妖总是
殊途,无论你们爱得是缠绵悱恻还是惊天动地,终难得善终。凡人的心太脆弱又
太阴狠,承受不起花妖全身心的爱恋。我不想看着你一步步沿着你母亲的痕迹走
向覆灭。」

  「阿九,你跟我走吧,为了再防止意外情况,我与我母亲以后要在深山里专
心修炼,不再复出这人世间,到时你若是有什么危难,我怕难以再保护你。所以,
请你随我一同回去,好么?」井景姬疲倦地说道。

  梅廿九感激地看了一眼井景姬,含泪道:「井景姬姐姐,你对阿九的好,阿
九都知道,可是,可是我,我还是,还是想等我自己恢复了法力再走。」

  重新恢复法力还有一段时间,她就可以多停留在他身边一点时候。她是痴了,
明知他已不再爱她,甚至要将她嫁人,将她推给别人,可是她,她就是割舍不下
他。

  她想留在他身边,十四岁的生辰眼看转眼就到了,她与他在一起的时间也不
多了,就让她多看他几眼再离开吧,从此人妖殊途,永世不再相见。

  ……

  而井景姬看着固执的梅廿九,一种恐慌的预感在她心头涌起,她仿佛看到又
一个梅十五在一步步走向灭亡。

  井景姬张口还想再劝说什么,梅廿九已跪在她的面前,抽泣道:「井景姬姐
姐,你就答应我,让我再在人世间一段时间,等我重新成了花妖,我一定会回去
找你们的,好么?」

  井景姬默立半晌,道:「阿九,我已劝过你,若是你一意孤行,我,我也无
能为力了。你,你不要后悔……」

  「我,我不后悔——」梅廿九的一张小脸在月光下显得如此坚定。

  井景姬长叹一声,道:「那你自己多珍重了,记住,一定要回来找我们——」

  「我会的,姐姐。」梅廿九郑重地承诺道。

  井景姬没有说话,只是担忧地看着梅廿九,良久,她回身道:「那,那我走
了——」梅廿九低声应了,井景姬将行之际,突然问她:「那个人,是不是就是
上次和我对决的那个少年?」

  梅廿九低低应了一声,一张粉脸已是通红。

  井景姬看着梅廿九娇羞的小脸,道:「那个人,太强势了,希望他能好好保
护你,让你不受伤害,你这孩子,竟也如此固执,罢了,你好自为之吧,我走了
——」

  说着身形一展,整个身体如空中柳絮般飘起,转眼消失在茫茫的夜空中……

  梅廿九目送着井景姬逐渐消失的身影,心头却是一片迷茫与怅惘。

  ……

  又是一个有着凄冷月色的晚上。

  夜已深了,雾夜露重,花园里,花影胭脂红碎。

  洛宸夜独自在花园中的亭子里喝酒,这几日一连出去与酒友们瞎混,腻了。

  今晚他自己一人在园子里独酌,倒也自得其趣。菜好,酒好,景色好,就是
缺少了点什么。

  他端着酒杯,摇晃着杯里琥珀色的美酒。

  酒液在月光下反了光,犹如一面小小的铜镜。

  洛宸夜已有七八分醉意,他低头看着酒杯,酒里似乎出现了一张绝美无暇的
脸。

  这张脸的主人他是那么熟悉,虽然他平日里总对着她恶言恶语,一脸的嫌恶,
但是这张脸的主人的身影却奇了怪地总是在他心里如影相随。

  每当他压伏在青楼红姬的身上,享受着销/ 魂欲死的快感时,总幻想身下躺
着就是她;当他喝醉嬉闹、放浪形骸时,总想着如小鸟般偎依在他身边的能是她。

  不,不,他不要让自己想她。

  他是知道她是讨厌他的,她可以对着大哥二哥巧笑嫣然,但对着他便是一副
警惕与戒备的表情,有时他借着教训她为理由,想与她亲近,却也总是被她如小
鹿般逃跑掉了。

  凭什么,凭什么她就对大哥与二哥好,难道是他没有出息么?!

  但是两个哥哥太出息了,更显得他是如此这般的无用与颓废。

  她,也是个势利眼的小贱人!!

  他叹了口气,猛然将手中的酒杯狠狠砸在了地上,他发恨道:「洛尘蝶,总
有一天,我会让你乖乖臣服于我,永远都捏在我掌心!!」

  他正自发着酒疯,醉眼朦胧间却瞥见一个纤细苗条的身影靠近了他,他一喜,
道:「小蝶,可是你?你来陪我喝酒了么?」

  那个婀娜的人影一笑,道:「原来三公子也对蝶小姐如此念念不忘呢?!」

  洛宸夜定睛一看,竟是江馨兰!

  他讪笑了一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馨兰表小姐,怎么,今日也有好雅
兴,出来月夜漫步么?」

  江馨兰掩嘴娇笑道:「月夜漫步不假,可也是来陪你三公子喝酒的。」说着,
将纤手中的一壶好酒放在了石桌上。

  「是么?什么好酒?」洛宸夜端过银壶,打开盖,一股浓厚的酒香扑鼻而来。

  他闻了闻,还未喝,已被熏醉,不由脱口笑道:「还真是好酒。」

  「那是自然,不是好酒,馨兰还不敢擅自献宝呢。」江馨兰说着,擎起银酒
壶给洛宸夜倒了一杯,道:「这是西域的美酒,有人进贡给我父王,所以就借花
献佛了。」

  洛宸夜喝下酒杯中的美酒,赞道:「好酒!」

  随后看着江馨兰,沉吟半晌道:「表小姐有求于我么?」

  无故献殷勤,他有什么利用价值?还不如找大哥二哥管用呢。

  江馨兰笑道:「三公子何出此言?难道馨兰的一片心意要被三公子当成驴肝
肺么?」

  三杯酒下肚,洛宸夜感觉全身暖洋洋的,说不出来的舒服,腹中也有股热气
不停往冒起,他陶醉在一片酒意的氤氲中。

  江馨兰看着洛宸夜的一张俊脸已变得更加通红,凤眼一睨,娇嗔道:「三公
子,你喝太快了,这样会醉的。」说着伸过纤手,佯装要夺过洛宸夜手中的酒杯。

  但她的纤手却被洛宸夜一把握住,她的手在他的掌中柔若无骨,肌肤滑不留
手,洛宸夜心旌荡漾,只觉身上有一把火,让他冲动地要将眼前的美人一把吞下。

  江馨兰抽出手,飞了一眼洛宸夜,道:「三公子,误会馨兰的一番好意了。
馨兰是见三公子寂寞可怜,口中又念念不忘蝶小姐,所以前来劝慰三公子的。」

  洛宸夜低声道:「别跟我提蝶小姐,我,我讨厌她!」

  江馨兰看着他,道:「真的么?三公子真的讨厌她么?唉,那我可是吃力不
讨好,竟然还叫了蝶小姐来陪你,却没想到三公子不喜欢——」

  「什么,她,她来了么?」洛宸夜醉意朦胧地站起,俊脸上有着急切与渴望。

  江馨兰看着洛宸夜一脸的迫不及待,掩嘴笑道:「看你,别急呀,她一会儿
就来了——」

  说着,她那双水汪汪的美眸里却闪过了一丝寒光。

  作者有话要说:背景音乐:亲爱的「开到荼糜」推荐的「サクラサクラin
strumental」1

          章节40无边风月误~当时明月

  一腔愁绪乱芳心,一片丝罗轻似水。

  且看深宵灯火暗,相思暂寄夜不眠。

  梅廿九低首往手中玄色的衣物绣上雅致银边,这是一件男子的长袍。

  晴影在一旁为梅廿九递线穿针,她看了看梅廿九,道:「小姐,你这是为谁
缝的袍子呀,真好看。」

  梅廿九没有回答,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楚的甜蜜。

  他这两天又要去塞外了,她赶着给他缝制一件夹袍。

  关外风大,希望这件衣物能为他挡点风沙。

  不知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她怔怔凝视着桌上的一盏烛光,心里在默念:「哥
哥,请快点回来,我,我不知什么时候也要走了……」

  她的生辰也快到了,重新成为花妖指日可待,她见他的时候并不多了。

  青青见梅廿九神情落寞,眉宇带愁,忙示意晴影不要再接着问下去了,两个
丫鬟分坐在梅廿九身旁,为她整理着针线。

  梅廿九绣着手中的针线,心神却飘忽不定,突然她的纤指上一痛,低呼出声。

  青青忙过来握住她的手,只见梅廿九的纤手已被针刺破了,血在她纤细的手
指上冒出,凝成一朵殷红的花。

  青青道:「呀,小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梅廿九怔怔看着自己的手,木然地将手指放进嘴里吮吸,血有点腥,又有点
甜。

  青青看着梅廿九黯淡的眼神,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梅廿九轻轻摇了摇头,青青还想再问下去,门外已走进一个丫鬟来,却是江
馨兰身边的丫鬟云翠。

  青青与晴影一看那个丫鬟,脸上怒意顿现,那次将她们推入湖中的便是云翠。
虽然当时云翠是躲在她们身后的,但青青还是看见了她的脸。

  见到青青与晴影一脸的愤怒,云翠倒有了几分心虚,她没有看她们,而是径
直走到梅廿九面前,躬身道:「蝶小姐,我家小姐请你到花园去说说话。」

  说话间,并无恭谦的语气,倒有几分踞傲。

  青青冷笑道:「表小姐何不过来兰心阁,也一样说话。」

  云翠抬着眼看了一眼青青,却对着梅廿九道:「蝶小姐,你还是跟我去一趟
吧,我家小姐说了,蝶小姐若不想身败名裂的话就到花园里一叙。」

  青青看了一眼梅廿九,见她面色苍白,便道:「我家小姐做了什么事,还怕
身败名裂?表小姐未免太危言耸听了吧?」

  云翠冷冷看着青青,不屑道:「还轮不到有你说话的份,你们家小姐做了什
么她心中有数。」

  青青道:「这世道真变了,我在王府这么久,还没见过寄居在别人家的丫鬟
倒训起主子来了,云丫头,你还是先想想自己做了什么再用这种语气说话吧!」

  云翠闻言一张清秀的脸上发了红,气焰终于低了下来,道:「蝶小姐,我家
小姐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请你跟我去花园吧,不然我家小姐该惟我是问了。」

  梅廿九低垂着头,手握着绣品,手指关节已经泛白。

  青青低声道:「小姐,别去了吧……」

  云翠见状赶紧道:「蝶小姐,我家小姐是想要和你说下洛王爷的事情……」

  梅廿九沉默半晌,抬起头来,道:「我去。」

  云翠大喜,道:「那就随我去吧,我家小姐已经等很久了。」

  梅廿九点点头,站起身来,便要随云翠前去。

  青青挡住了梅廿九,晴影也站在她身边,一起道:「小姐——」

  她们害怕云翠也对梅廿九心坏不轨,青青道:「小姐,我随你一起去吧……」

  云翠道:「两个小姐说悄悄话,你们去凑什么热闹?!」

  青青怒道:「你不也去了?」

  云翠脸一阵白一阵红,争辩道:「我,我去给蝶小姐带路……」

  晴影道:「我也要去。」

  云翠望向梅廿九道:「蝶小姐,我家小姐只想与你密谈。」

  梅廿九看着云翠,看着她一脸焦急,便转向青青与晴影,道:「你们不用担
心,我去去就回。」

  青青与晴影还想阻止,梅廿九朝她们笑笑,示意她们不必担心。

  云翠连忙点头,松了一口气,带着梅廿九便往外走去。

  ……

  夜晚的后花园里,暗影憧憧,诡谲昏暗。

  云翠将梅廿九带到后花园的赏花亭中,梅廿九见到亭中的石桌上有酒有菜,
就是没有人影,便问云翠道:「你家小姐呢?」既是约了她出来,却为何不在此
地?

  云翠低声道:「请蝶小姐稍等一下,我去找找我家小姐——」说完匆匆离去,
只余下梅廿九。

  阵阵风吹过,树叶沙沙响,整个后花园安静得可怕,梅廿九蹙眉等了一会儿,
见无人前来,便要跨下台阶,想回房去。

  就在她一低头的瞬间,突然被人从背后用力抱住!!

  梅廿九惊叫一声,却一把被那人掩住了嘴,那人的手有力而刚硬,身上的男
性的气息扑面而来,梅廿九拼命挣扎着,却无法撼动那人半分。

  那个男人将梅廿九抱着压在了旁边的石条凳上,而他整个人也跟着覆了上去!

  梅廿九的嘴被他掩住,想发出呼救声,却只能发出「呜呜」低沉的声音。

  她一边挣扎扭动着身体,一边用手拼命捶打他,一行惊恐的泪水疯狂地从她
的眼里流出……

  但那个男人将她压在石凳上,一只手按住她双手雪白的皓腕,让她无法挣扎
捶打,另一只手迫不及待的去掀她下身那单薄的长裙。

  「救命,救命——救——」梅廿九嘴上一松,连忙呼救,一双修长的腿使劲
上下蹬踢,不让色魔的手得逞。

  那个男人赶忙又掩住梅廿九的嘴,冷不防手却被梅廿九狠狠咬了一口!

  他低声呼痛,眼中闪过暴虐之色,他压制着梅廿九,夺过桌上的酒壶,捏开
梅廿九的嘴,拼命往她的口中灌酒!

  梅廿九被迫喝下了不少酒,呛得咳出声来,火辣辣的酒进到她的胃肠里,让
她整个人都烧了起来,还未等她喘过气来,那个男人又用手捂住她的嘴,不让她
将酒吐出来。

  梅廿九怒视含恨地看着那个男人,月亮被乌云遮住,她只看到伏在她身上的
是一个黑影,她绝望地挣扎着,心中充满了惊惧与羞辱。

  那个男人抓住了梅廿九长裙的下摆,用力一扯,「嘶」地一声裂帛之声响起,
素色长裙顿时撕开了一道裂纹,他趁机将手伸进裙子里面,恣意爱抚抚摸,寻幽
探秘起来。

  梅廿九感觉到色魔那只散发着灼热气息的大手,用力地在自己修长的腿上四
处游走,肆意摩挲。那个男人的嘴向她凑来,想要吻她,一嘴的酒气。

  梅廿九拼命挣扎,却口不能言,身不由己。

  不,不要,她不要让这个色魔得逞,不要!

  她哭泣着曲起腿,死命地踹向那个男人,那个男人躲避着她四处乱踢的腿,
身上的煞气却更盛,他毫不怜香惜玉的伸手抓住梅廿九乌黑柔顺的长发,用力向
后拉扯。

  梅廿九美丽绝色的俏脸被扯得向后仰起,那白皙清秀的芙蓉俏脸上笼罩着无
比痛苦的表情,一双明亮的美眸早已是泪光朦胧了。

  此时月亮从云层里出来,月光投射在他们身上,男人的那张脸在月光下尽显
无疑,却让梅廿九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他,他竟然是三哥洛宸夜!!

  「三,三哥?——」一丝微弱的声音从梅廿九的嘴角逸出,他强灌她喝下的
酒开始在她身体内发作,自己的声音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身上开始像有一团
火在燃烧,她的神智开始渐渐模糊,全身不能动弹,口中再也发不出声音……

  洛宸夜看着身下的美如春水的梅廿九,他用手握住了梅廿九两只柔若无骨的
纤纤玉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吻着,那玉白晶莹、清凉细腻的修长纤指仿彿是绝品的
软玉雕刻而成,让他不能自己,酒液在他全身燃烧,激起他无限的兽性。

  他的手贴着梅廿九的身体游走了一遍,手心下柔和优美的曲线越发刺激着他
极度想一睹怀中散发着幽香的处子胴体的欲望,他的眼中满是兴奋的光芒。

  洛宸夜压骑在梅廿九的身上,开始不停地撕扯着她身上那件已破碎不堪的长
裙。梅廿九光洁美丽的胴体一点点地暴露在他那充血的眼睛里。

  梅廿九的长裙已被撕成了一条一条的布幅,纷纷散落在她的身旁。

  洛宸夜看着梅廿九素白洁净,娇嫩光泽的身体,不由色心大动,欲火焚身,
俯下低头,在她美丽修长的脖颈上重重咬了一口。

  梅廿九迷糊中还在挣扎着,可全身没有一点气力,也叫不出声来,她呜咽着,
羞辱与绝望的泪水从她的眼角不停涌出,流进了她脸侧散乱的发丝间……

  洛宸夜却重重吻上了她的樱唇,他疯狂地肆虐着她柔软的唇,双手抚摩着她
的身体,她的身体玲珑浮凸,曲线优美,而她白皙细嫩的肌肤腻若凝脂,滑不溜
手,让他醉仙欲死,下体涨痛。

  他一边狂热地吻着她,一边解开了自己的衣襟,迫不及待地将身上的衣物褪
去……

  ……

  江馨兰看着洛宸天,巧笑着向着他撒娇道:「大表哥,你明日便要起程去关
外了,今夜就陪兰儿散散步嘛——」

  洛宸天低头看着帐本,道:「馨兰表妹,我很忙,你自个儿叫丫鬟陪你去吧
……」

  江馨兰嘟起小嘴不依道:「去吧,去吧表哥,以前姑姑在的时候都会陪着兰
儿出去走走的……」

  话未说完,便看见洛宸天的俊脸一沉,她赶紧住了口,用纤手掩嘴道:「大
表哥,我,我说错了么?」

  洛宸天沉默半天,摇了摇头,却放下帐本站起身来,道:「走吧,我陪你四
下走走……」

  江馨兰微笑着,俏脸上有着一丝得色。

  ……

  江馨兰随着洛宸天的步伐一路紧走,半晌她终于开口道:「大表哥,你能走
慢点么?我,我都快跟不上了。」

  洛宸天闻声停住脚,道:「那我们回去吧,今儿太晚了,等以后再出来吧…
…」说着,转身便要走。

  江馨兰一把拉住他的袖子,道:「大表哥,人家走累了,不如,不如你陪我
到后花园里坐一会儿就回去好么?」

  洛宸天看着江馨兰那张恳求的小脸,没有说话。

  他陪着江馨兰来到了后花园里,花园里一片静谧。

  江馨兰偎依在洛宸天的身边,道:「大表哥,这里好安静……」

  洛宸天应了一声,那张冷冽英俊的脸却并没有什么表情。

  江馨兰偷眼看着洛宸天的那张脸,正要说话,却只见洛宸天的俊脸一凛。

  他撇下她,径直走向后花园里的赏花亭。

  凄冷的月光下,亭子里的石条长凳上,纠缠着两具几近半/ 裸的身体,周围
充斥着喘息与呻吟声……

  洛宸天看着眼前一对纠缠的男女,蹙起剑眉想要发声,却突然察觉到了什么,
他上前,猛地在那男子身后喝道:「宸夜,是你?!」

  洛宸夜全身一颤,从趴着的柔软躯体上滚落下来,跌在了地上!

  他狼狈地转过身去,见是洛宸天,胆怯地嗫嚅着:「大,大哥……」

  但洛宸天却没有看洛宸夜,他怔怔看着月光下那具光裸匀称的胴体,呼吸开
始急促,他的手握成了拳头,不知不觉间已满是汗水。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走上前去,迟疑着用手拂开那女子脸上的乱发,乱发
下,现出了一张美丽晶莹的脸!

  那张脸上的美眸迷离醉人,线条柔美的俏脸,半掩半露的胸脯与雪白修长的
大腿充满着迷魂的柔媚,他原是如此熟悉,也曾抚摩与亲吻过,此刻让他却是如
此痛恨与不可置信!

  他冷冷地看着她,看着她蜷在石凳上,泛红的身体散发出致命的魅惑,他的
一双俊目里先是惊愕,而后是震惊,失望,最后狂暴的愤怒席卷了一切。

  洛宸天拉住她的光/ 裸的手臂,猛地将她从石凳上拽了起来,一个字一个字
道:「梅——廿——九,你,你,好!你,你很好!!!」

  梅廿九被洛宸天摇晃着从迷乱中清醒过来,她勉力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她
眼帘的却是洛宸天那张愤怒的脸,如水般恐怖的记忆涌上脑海,她颤抖着低头看
着身上,竟发觉自己竟是衣裳不整,半/ 裸着身体的!

  她张了张嘴,呜地一声哭出声来,她全身颤抖着看着洛宸天,沙哑地哭道:
「哥,哥哥,三,三哥欺负我——」

  洛宸天的全身散发着致命的冷意,睚眦并裂,他咬着牙转过脸来,直视着洛
宸夜。

  洛宸夜从没见过大哥有过如此可怕的表情,吓得从地上站起,他的衣襟敞开
着,露出赤裸的胸膛,裤已半褪,与石凳上裸/ 露的梅廿九一齐落入旁人眼中,
显得如此靡乱而暧昧。

  洛宸夜张开口,结舌了半天,道:「大,大哥——,小蝶,小蝶,她,她是
个狐媚子,贱人,她,她勾引我,我,我一时没有控制住,就——」

  梅廿九哭泣道:「你,你胡说——」

  江馨兰走上前来,冷冷道:「大表哥,你可冤枉了三公子,傍晚的时候我还
见着蝶小姐从三公子房里出来,蝶小姐还笑得很开心呢。」

  「我,我没有——」梅廿九哭泣着抬起头来,望着江馨兰,却看见了她脸上
阴狠的表情。

  梅廿九无力抓住洛宸天的衣袖,道:「哥哥,你,你相信我,我没有勾引三,
三哥,是,是他们胡说的——三哥他强迫我——」

  江馨兰笑道:「我胡说?蝶小姐,若说三公子是强迫你的,那请问你为何不
挣扎喊叫呢?这附近常有人走动,怎么谁都没有听见你的呼救声?」

  梅廿九含泪道,「我,我,三哥给我灌了酒——」

  洛宸夜连忙道:「我没有,是,是她自己喝的……你,你这个贱人!勾引了
我还赖在我身上!」

  梅廿九呜咽地对洛宸天说道:「哥哥,他,他撒谎!」随后她转过眼眸,看
着江馨兰,质问道:「是你,你叫丫鬟来让我到这花园里的……」

  「哎呀,蝶小姐,你自己做了好事可别把我也给赖上,我什么时候叫过你来
着?」江馨兰说着,嘴角挂着一抹轻笑。

  「你——」梅廿九还待要辩解,洛宸天已经握着她的肩头,喝道:「够了!」

  他咬着牙看着她,道:「我告诉过你的,若是你狐媚天性不改,我便不会由
着你混乱王府!」

  他加重的手劲,让梅廿九觉得肩头一阵钻心的痛楚,她抬起眼,含泪看着洛
宸天,道:「哥哥,你,你为何不相信我?」

  难道她是妖,就要背负上狐媚的恶名么?

  她看着洛宸夜与江馨兰,第一次感受到了人心的恶毒与可怕。

  洛宸天看着面色苍白的梅廿九,眼里是一片痛惜与恨意,半晌,他松开手,
便要拂袖而去。

  梅廿九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乞求道:「哥哥,你相信我,别走——」

  洛宸天回首望着她,冷冷道:「也许是我一直纵容了你,才让你如此放荡。
从此以后,你便不再是洛王府中的小姐了,王府不能让你这个狐媚的妖精给蒙了
羞。」

  说着,他用力一扯衣袖,将梅廿九拂开,任由她倒在冰凉的石凳上。梅廿九
的脸贴在冰冷的石凳上,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冰冷成冰。

  洛宸天居高临下,看着梅廿九发狠道:「你以后只能当王府里的丫鬟,直到
你用劳作涤荡去你身上的罪孽为止!!别在我面前出现,我不想再看见你!!」

  「不,不要,哥哥——」梅廿九挣扎着想要拉住洛宸天,但洛宸天已毫不眷
恋地离开了后花园,江馨兰紧随其后。

  而洛宸夜看了好几眼梅廿九,想要再触碰她,但最终还是恋恋不舍地尾随着
洛宸天而去。

  一阵眩晕让梅廿九重新倒了下去,她跌落在地上,犹如死去般一动也不动。

  半晌她才艰难地从地上爬到亭子的柱子前,她抱着冰冷的柱子,嘶哑着嗓子
失声痛哭……

  「哥哥,哥哥,我是冤枉的……」梅廿九面如死灰,喃喃自语。

  ……

  作者有话要说:背景音乐:王的男人- 姻缘亲爱的们,我太有话说了。千言
万语,化为以下几点:1、请宝贝们还是忍一下这个虐哈,某西是虐了你们,可
是,你们的愤怒留言也虐了某西,让某西躲了起来,两天才更新了一章,多点鼓
励的话吧,不然我也写不下去了,我把自己也给虐了。

  2、想要分分的宝贝多写点字,25字以上,在登陆状态,然后写上分分等
标识,某西会尽量满足大家的。五一节期间看大家留言予以送分,欢迎长评,长
评有写必送分,一条千字以上的长评可送二三十分呢,鼓励大家写长评。

  留言请尽量打分哦,零分评与负分评就没有分分送哦!请只打零分的宝贝,
重新打下分。

  3、谢谢宝贝们给某西撒的花,让某西在首页月榜榜首上待了几天,虽然因
为时间到,就要下了,但是宝贝们对某西的好,对某西的支持,某西一直记在心
里。

  所以五一期间,正常更新。同时视撒花情况热烈与否,考虑要不要双更,呵
呵4、虐是要虐的,不过回忆会尽快写完的,女主已然觉醒,很快就反攻了,请
宝贝们稍安勿躁哈。

  最后,祝宝贝们劳动节快乐!爱你们!

          章节41无边风月误~暗改朱颜

  阮绿珠带着江馨兰与一众女眷进了兰心阁。

  兰心阁主厢房里的床榻上,躺着花容惨淡、消瘦无神的梅廿九。

  那一晚的惊吓、羞辱与悲伤让她柔弱的身子再也难以承受,一下便病倒了。

  青青与晴影正守在梅廿九的身边,将汤药舀送到梅廿九的嘴边,但梅廿九只
是流着泪,并不喝。

  青青正待劝慰梅廿九两句,阮绿珠与江馨兰已走到了病榻前。

  阮绿珠居高临下望着梅廿九,冷笑道:「好好的,倒装起病来了。」

  晴影忙道:「二夫人,蝶小姐真的病了……」

  阮绿珠道:「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替她说话!」说着,对身边的丫头与老妈
子道:「去,把她们的东西都打包,全给我扔到下人房中去。」

  青青急道:「二夫人,这——小姐还病着,您不能——」

  阮绿珠道:「王爷出门了,府里的事便全归我做主。小姐?!哼,别一口一
个小姐的,叫得让人寒碜,她哪里像个小姐的样儿?!」

  她看着梅廿九,美目里全是厌恶与不屑,「这个狐狸精,果然和她母亲一样,
勾三搭四,竟然还和宸夜……简直让我抬不起头来!我不叫人将她浸了猪笼就算
好的了……」

  江馨兰笑道:「二娘,你也别生气了,让她当个丫鬟好好使唤就是了。」

  阮绿珠抬眼望着她,笑着说:「表小姐说得对,对了,这兰心阁好象和表小
姐很有渊源,你看表小姐的名字里也有馨兰二字,我看不如这样,等她们滚出去
了,表小姐就住进这里来好么?」

  江馨兰睁着美目望着兰心阁中不俗的华贵装潢,这兰心阁是当时洛德瑞王爷
为心爱的梅十五而装饰的屋子,自然与众不同了。

  她心下欢喜,却道:「这,这个不太好吧?大表哥若是回来了,看到我在此
——」

  阮绿珠笑道:「这个表小姐你就不用担心了,有我二娘在呢,怕什么?宸天
有要事出门,我代他做主又如何?再说,他让这个蝶丫头当丫鬟是府中的人都知
道的呀,等他回来一定也会按照我这般办理的。」

  「是么?那就多谢二娘了。」江馨兰笑着道。

  阮绿珠睨她一眼,道:「都是亲戚,还客气什么?将来你嫁过来当了王妃,
便是一家人了……」

  江馨兰粉脸通红,低头羞涩道:「哎呀,二娘取笑人家……」

  阮绿珠笑道:「害羞了?别害臊,这都是早晚的事啦。二娘我可等着你们的
好信儿呢。」

  ……

  「咚——!」

  王府中粗壮的老妈子将梅廿九的铺盖丢进一间狭小阴暗且潮湿的屋子里,对
着梅廿九厉声呵斥道:「以后你就住在这儿,没有主管的吩咐不得乱跑,否则家
法伺候!」

  她指着梅廿九道:「二夫人说了,让你到厨房当烧火丫鬟,兼带洗涮衣物等
杂活,别偷懒,否则棍棒无情,是不长眼睛的。」

  青青忙道:「阿嬷,可否宽限两天,蝶小姐病得正厉害呢——」

  老妈子道:「我也是按吩咐办事的,如今她不是王府里的小姐了,也别拿着
什么架子,快干活去吧。别管她了,你们也要到各房去打杂!赶快收拾你们的铺
盖卷去!」

  青青还要再说,梅廿九抬起无力的身子,说:「青青,别再为我说话了……」
她咳嗽了一会儿,喘息地躺回铺着破草席的床上。

  梅廿九无力地躺了一会儿,而后便咬着牙坐起身,翻身下了床。

  老妈子道:「这就对了,别把自己当回事不就好了么?快点去后厨房报个到,
省得二夫人怪罪起来,谁也吃不了兜着走了。」

  说完,转身大摇大摆地走开了。

  晴影与青青连忙扶住梅廿九摇摇欲坠的身子,哭泣着道:「小姐——」

  梅廿九看着她们,美目中落下泪来,道:「对不起,青青,晴影是我拖累了
你们……」

  晴影与青青本已是贴身丫鬟,在府中的地位相对高些,如今却跟着她被降为
了打杂丫鬟。

  晴影与青青哭着摇摇头,道:「小姐,快别这么说,是小姐捡了我们俩的命
回来,我俩恨不得此生此世永远伺候小姐,只恨我们无能,保护不了小姐……」

  梅廿九将脸埋进纤掌里,呜咽着说不出话来,她这两个可亲的姐妹,说对不
起的该是她啊。

  青青抽泣着道:「小姐,你要自己多加小心,你身子弱,怎么能干得了这些
粗重的活,二夫人表小姐她们居心不良,等洛王爷回来了,我,我去为你说说去
……」

  梅廿九抬起脸上,已是泪痕斑驳,她哽咽着说:「青青,你,你别去了,他,
他不会再相信我了,他,他根本就不想再见我……」

  说着,一股无言的伤痛涌上心头,让她心如刀割。

  他再也不相信她,她的存在只能得到他的鄙夷,那她在这人世中挣扎还有什
么意义?!

  她,她要回去了,再不在这现实而窒息的地方待着了。

  她想着,泣不成声。青青与晴影也陪着她哭,主仆三人一起伤心。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入冬了。

  厨房的粗笨丫头盯着梅廿九吃力地拖着柴禾的身影,梅廿九的步履沉重,美
丽的脸沾着黑色烟灰,一头青丝随便盘在脑后,粗服乱发,苍白憔悴,瘦弱得一
阵风都能吹走。

  粗笨丫头看着胖厨娘,忐忑不安地问道:「大娘,我们这样让蝶小姐把我们
的活都干了,王爷知道了会怪罪下来么?我,我害怕……」

  胖厨娘咬了一口手中香喷喷的蹄膀,笑/ 眯/ 眯道:「傻丫头,这个就害怕
了?不是我说呀,这平日里我都是怎么教训你的,你总是不明白。其实在这个世
间活着,不要太好也不要太坏,该欺负还的欺负,该不让还的不让,人善被人欺,
马善被人骑,这可不是没道理的哦。」

  「是么?」粗笨丫头歪着脑袋还是想不明白。

  「你呀,笨!」胖厨娘用手中吃剩的骨头敲打着她的脑袋道:「你长了猪脑
袋啊,王府这里不需要你有什么修养、内涵、学识,只要你有张能说的天花乱坠,
是非颠倒的巧嘴,就一切搞定。」

  说着胖厨娘看向屋外正在干着粗活的梅廿九,梅廿九纤弱的身上只穿着薄薄
的外衣,在瑟瑟的寒风中微微发着抖。

  梅廿九呵着气,又在洗剥着菜,纤手已被冰水冻得通红,纤指上有着冻疮以
及擦伤的痕迹。

  胖厨娘知道梅廿九名贵的衣物早都被别的丫鬟们强行「借」去,就连胖厨娘
自己都分得了一套上好丝缎衣裳,可惜她太胖穿不下,不过哪怕就是看看也是好
的。

  据说梅廿九面对粗野丫鬟们的抢夺也不反抗,不过当她们要拿走她头上的白
玉钗与梅花镶玉珠钗时,她却拼了命地抢了回来,「眼睛里好象要冒出烟来——」
这是当时在场参与的丫鬟们学着跟胖厨娘说的。

  胖厨娘看着梅廿九,也暗暗为她叹息,这丫头命不好,命又太硬,克死了她
母亲,又将老王爷也克死了,从千金大小姐沦落成丫鬟,倒有几分可怜。

  粗笨丫头突然想到什么,对着胖厨娘道:「大娘,据府里的人都说,这个蝶
小姐是妖精,她母亲也是,大王妃是被她们吸血而死的,哎呀,想起那次看见王
妃死在林中里,我就要做噩梦……」

  胖厨娘斜睨她一眼,道:「你傻了,她是妖精?有这么无能的妖精么?连自
己都保护不了自个儿?!若她是,那咱们怎能还会安稳地坐在这里,让她干咱们
的活,你也不会美美吃上本该属于她的饭菜了!而你,也早被她给吃了!」

  粗笨丫头嘿嘿笑道,「是么,我是傻了……」

  ……

  梅廿九干完厨房里的活,夜已深了,她用手捶着酸痛的腰,回到自己住的屋
子。

  推开门,却看见里面一阵热闹,青青、晴影都在,还多了一个人——锦衣!

  见梅廿九进了门,她们都站了起来,微笑地看着她。

  梅廿九将耳边的乱发别到耳后,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那么狼狈,但在她抬起
胳膊的一刹那,衣袖滑下,露出她消瘦得可怕的玉肘,却被眼尖的青青发现她手
肘上的淤伤。

  青青上前握着梅廿九的手道:「小姐,谁又打你了?」

  梅廿九勉强笑道:「没什么,我,我都习惯了……」

  今日阮绿珠的丫鬟叫厨房炖碗燕窝送来,一心想讨好二夫人的胖厨娘,立刻
就乐颠颠地炖好燕窝,而后便让梅廿九给阮绿珠送去,梅廿九战战兢兢地送了去。

  谁知阮绿珠端起碗一尝,觉得燕窝不如平日里爽滑,便将满满一碗滚烫的燕
窝砸在梅廿九身上,幸亏梅廿九躲得快,没有被烫伤,但却也更激怒了阮绿珠。

  阮绿珠火起,让底下的丫头杖责了梅廿九,打得梅廿九全身都是淤青。

  梅廿九将衣袖放下,拖着疲乏无力的步子走到床前坐下,望着锦衣,道:
「锦衣,你来了?」

  前阵子有一次她被别的丫鬟欺负,正好锦衣路过,见状路见不平,替她将那
些粗野丫头们赶跑。

  梅廿九甚是感念,加上两人在王府都是孤单一人,共同的语言让她们相言甚
欢,便成了亲近的朋友。锦衣经常上梅廿九的屋子来坐坐。

  锦衣叹道:「王爷出门太匆忙,他是说过让你去当丫鬟,却没有吩咐下人们
这么做,二夫人不征求王爷的意见,直接就让小姐去做粗重的活,却也过分了。」

  梅廿九没有说话,只是抚着胸口在咳嗽。

  晴影看着大寒天里梅廿九的屋子四处漏风,床上却只有薄薄的一条破被子,
不禁哭了出来,「再这么下去,小姐便要被折磨死了……」她脱下身上的外衣,
要给梅廿九穿上。

  梅廿九忙抬手阻止道:「晴影,你别给我,给了我也只怕又与人抢了去,再
说你的厚衣裳也不多……」

  锦衣看着她们,叹口气,道:「希望洛王爷他们能快点回来。」

  「洛王爷回不回来我倒不期望,我只希望二公子快点回来。这府中,真正对
小姐好的人只有二公子了。」青青幽幽道。

  梅廿九怔怔望着昏暗的烛光没有说话。

  二哥远在江南,已是很久未回来了,而洛宸天也去了塞外,归来遥遥无期,
不过就算他回来,也是不会再管她了。

  她灰心而黯然地想着,青青过来轻抚着她的肩头,梅廿九含着泪微笑着望着
屋里的三个好姐妹,已是冬天,等梅花开的季节她的生辰就到了,她就要离开这
里了,不过还真舍不得她们。

  好姐妹们,谢谢你们。

  梅廿九拉着青青的纤手,扑簌簌的两颗眼泪掉落在青青的衣袖上……

  ……

  这日冬日暖阳,无风,空气清冷。

  阮绿珠和江馨兰在湖边的亭子里闲聊话家常,江馨兰对阮绿珠说道:「二娘,
我有一支玉钗竟自不见了。」

  「哦?是么?找了么?」阮绿珠问道。

  「都问了,丫鬟们都说没看着。」江馨兰道。

  「回禀二夫人和小姐,有人说在蝶小姐,不,蝶丫头的发髻上插着一支玉钗,
与小姐丢失的很像。」云翠看着江馨兰说道。

  「是么?你去,把那个贱丫头给我叫来。」阮绿珠柳叶眉一挑,凤眼里一片
寒光。

  云翠得令匆匆而去,不一会儿便将梅廿九带到阮绿珠跟前。

  江馨兰冷眼看着单薄纤弱的梅廿九,梅廿九虽然病怏怏的没有精神,但是她
憔悴的容颜依旧绝美无暇,我见犹怜。

  一股妒恨从江馨兰心中升起,她朝着云翠使了个眼色,云翠会意,走到梅廿
九面前,一把拔去梅廿九发上的玉钗,呈到阮绿珠跟前,道:「二夫人,是这支
玉钗!果然是这个丫头偷的!」

  梅廿九看着云翠,疲惫道:「云翠,你明知道这支玉钗是二哥送给我的,为
何要诬赖于我?」

  梅廿九低垂下头,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知道阮绿珠与江馨兰一直找机会收
拾她,欺辱她,却没有想到竟然如此无休无止。

  难道她们真的这么恨她么?究竟要她如何才会让她们消了心头之恨呢?

  阮绿珠却冷笑一声,道:「你竟敢信口雌黄,表小姐说她的玉钗丢了就是丢
了,云翠都指认了你还不承认是你偷的!来呀,家法伺候!」

  早有准备的丫头与老妈子立刻拿过棍杖来,随着阮绿珠一声令下,无情的棍
棒立刻落在梅廿九的身上!

  梅廿九被打得跌落在了湖边的堤岸上,在乱棍的重击下,她的呼吸困难,纤
弱的身子四处翻滚,身上的伤让她痛彻心扉。

  突然,她的脑子嗡地轰鸣一声,额头已经被打出血来,她低叫一声,意识模
糊,昏厥了过去。

  江馨兰道:「二娘,不会将她打死了吧?」

  阮绿珠道:「她死了倒好,我为王府也除了一害!」

  江馨兰看着全身是伤,奄奄一息的梅廿九,沉吟半晌,朝着站在梅廿九身边
的云翠看了一眼。

  云翠拿过一旁丫鬟手中的棍棒,装作无意地往梅廿九的身体一挑,昏迷中的
梅廿九就这样被挑落入了冰冷的湖水中!

  这一幕正好被从湖边路过的青青看见,她砰地一声,丢下手中的托盘,飞奔
至湖边,惊叫哭喊道:「蝶小姐,蝶小姐——」

  阮绿珠皱了眉道:「哪来的死丫头?!」

  青青已扑到阮绿珠的脚下,连连给她磕头道:「请二夫人放过蝶小姐吧,求
求你,求求你——让人下湖去将小姐救起来吧。」

  她一下一下重重磕着头,不一会儿额上已磕出血来。阮绿珠却没有反应,她
冷哼了一声,立着不动。

  青青又膝行至江馨兰身前,哭泣着哀求道:「表小姐,你行行好,求求你放
过蝶小姐吧,求求你了……」

  江馨兰笑道:「我倒想救她,可是我们这些人都是旱鸭子,这可怎么办才好
呢?」

  青青见状绝望地奔到湖边,望着梅廿九跌落的方向,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蝶小姐,小姐——」她六神无主,心神俱裂。

  正在这时,长长的湖堤边一阵喧哗,一群人顺着湖这边过来。

  青青抬眼望去,满面泪痕的脸上有过一抹惊喜,她忙飞奔过去,呜咽着大声
呼喊:「王爷,二公子——救命,救命,蝶小姐落水了,快救救她,求求你们了
——」

  阮绿珠与江馨兰对视一眼,粉脸俱是苍白。

  回来的人正是洛宸天与洛宸星。兄弟俩约好同日回府,不过洛宸星准备看看
梅廿九就走,江南的事务繁忙,今年又有天灾,蚕农的收成不好,绸缎的供应链
断了,影响到整个商业运转,他一刻都不得离开。

  洛宸星好久没见到梅廿九了,于是恳求大哥洛宸天半天,洛宸天才答应洛宸
星回府几天。

  谁曾想一回府,听到的见到的却是让洛宸星如此惊心动容的消息,他听到青
青的叫喊声,忙一路飞奔过来,焦急地问青青,「她,她怎么掉下去了?!在哪?!」

  青青指着梅廿九落湖的地方,早已说不出话来,只是抽泣哽咽道:「这,这
里——」

  再不救人,蝶小姐估计将长眠于湖底了。

  青青含恨看了阮绿珠与江馨兰一眼,都是这两个狠毒的女人害成小姐成这样
的!

  洛宸星将外袍一甩,就准备要跳下湖去,一旁的管家周志北忙拉住他,道:
「二公子,你,你不会水,怎能冒失地就这么跳下湖去?」

  洛宸星转头,一向温文的他急得发怒道:「那你还不叫人来救她?!!」

  周管家正要回应,身边却掠过一条人影,只听得「扑通」的跳水声,水花四
溅,已有人跳下湖中去救人!

  青青看见了跳下水中的人,眼里不由流下激动的泪水,是洛宸天洛王爷,这
下小姐有救了!!!

  ……

  洛宸天在冰凉的湖水中四处摸索,他潜在水下寻找了一遍,却没有找到梅廿
九,他的心一沉,不由一阵慌乱。

  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他探出水面,深吸一口气,然后又重新沉到湖底,细
细搜索。

  终于在一片蜿蜒的水草中,发现了昏迷悬浮着的梅廿九,他连忙游到她的身
边,用一只手搂住她的脖子,将她托出水面。

  他带着梅廿九游到岸边,而后托住梅廿九毫无知觉的身体,将她送上岸,而
岸边早有人接过梅廿九,将她平躺在岸边的草地上。

  洛宸天随之上了岸,他拨开人群,让一直抱着梅廿九哭喊的洛宸星松手。洛
宸天将梅廿九抱在怀中,倒趴在他的膝盖上,然后伸出手指,抠开她的嘴,让她
将口中的水吐出。

  梅廿九无意识地吐出不少水,却依然昏迷不醒。

  洛宸天的视线落在梅廿九露出来的胳膊与小腿上,发觉她遍身都是伤痕,他
的眼眸一冷,扫视了周围的人群一眼,周围的人都被他冷冽的眼神看得打寒噤。

  洛宸天蹙眉低声吩咐道:「快去请太医来。」

  早有人去请大夫了,洛宸天抱起梅廿九虚弱的身体,将她一路抱回房中。

  云翠的小腿直抖,胆怯地问江馨兰,「小姐,我,我,王爷会杀了我么?」

  ……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好伤心,为何这么多人给我砸砖,害得我好郁闷呀,
呜呜。

  请不爱看的宝贝们等反攻的时候再看,别再砸砖了,某西家中已盖房,不需
要如此多的砖头。

  另外,某西这几天会将宝贝们够送分条件的留言都送分,因为大家的留言不
少,某西赶着更新,所以送分可能会有延缓,同时回复留言会晚些,不过每条留
言某西都看过了,谢谢亲爱的宝贝们。

  另外要感谢「晚枫」与「qinxia」,谢谢你们给某西发来的第五条长
评,太感动了,亲个,谢谢了。也谢谢其他宝贝给某西写的长评,好感动,亲亲!

  五一期间,只要我有空会尽量更多一些文章以飨大家,抱个宝贝们!

          章节42无边风月误~雷霆风暴

  洛宸天望着昏迷中的梅廿九,他的视线在她那消瘦而苍白的脸上逡巡,而后
又游移到她满是淤紫与青伤的四肢上,他的眼神一凛,寒光顿现。

  他低沉地问青青:「是谁打了她?」俊脸上有一丝冷狠。

  青青畏惧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是,是二夫人与,与表小姐,吩咐下人
干的——」

  洛宸天冷着脸,没有说话,半晌道:「先好好照看她,把去伤药给她敷上,
等她醒了将汤药让她喝下。」

  说着他站了起来,向外走去,走到门边回过身来,对着青青与晴影道:「等
二公子醒来,你们告诉他看护人可以,可别把他自己先累死了——」

  青青忍住笑意道:「知道了。」

  她看着洛宸天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不由松了一口气,一颗悬吊的心总
算落了下来。王爷与二公子都回来了,小姐暂时不怕被人欺负了。

  青青望向床榻上的梅廿九,不由为她心痛。不过想想,为小姐心痛的应该不
止她一个人吧,二公子就衣不解带地照料蝶小姐好几天,把自己都给累得倒下了,
谁都看得出来,他对蝶小姐的爱护程度。

  青青真希望二公子能将蝶小姐永远带身边,不回王府才好呢。

  就是令人畏惧的洛王爷的态度还不明朗,当初就是他一句让小姐当丫鬟的话,
才让小姐受了那么多苦,如今他准备将小姐如何?还要让小姐再干那些粗重的活
么?!

  青青叹了口气,动作轻柔地为梅廿九涂上药膏,她看着梅廿九瘦削青紫的胳
膊,眼前仿佛浮现出那年梅廿九救晴影时,轻盈在空中飘悬的身影,青青心中一
酸,不由落下泪来。

  可怜了梅十五三夫人的一番苦心,若她知道现在的蝶小姐受尽他人的欺辱,
也许该悔恨当初就不该封了小姐的法力,现在的蝶小姐毫无抵抗能力,只能在这
人世间飘零。

  青青用衣袖拭去眼泪,为梅廿九掖好被角,她端着托盘站起身,转身却看见
洛宸星正站在她身后,凝视着梅廿九。

  青青忙躬身欲要行礼,洛宸星摆摆手,示意她别惊动了熟睡中的梅廿九,青
青会意,动作轻缓地退下了。

  洛宸星坐在床榻边,握住梅廿九的纤手。凝望半晌,他伸过手去,将她鬓发
边的散乱的青丝捋开,露出她憔悴苍白的小脸。

  梅廿九畏缩了一下,闭着眼睛呻吟了一声,却没有醒来。

  她张着干涸皲裂的嘴唇,低声呢喃道:「不,不要,不要靠近我……不要…
…」

  她转动着头,眼里不停留出泪来,她无力地呼喊道:「救,救我,哥哥,哥
哥——」

  洛宸星心里一痛,俯身在梅廿九耳边低声呼唤,「小蝶,小蝶,醒醒,二哥
在这,不怕,不怕——」

  梅廿九沙哑地尖叫一声,从噩梦中醒来!

  梦里她又仿佛看见一个恶魔压在她身上,噬咬舔弄着她,而她怎么拼命挣扎
都挣脱不过,她想挣开眼却醒不过来。

  终于,她睁开了眼睛,一身的冷汗。

  她无神地转动头,映入她眼帘却是洛宸星那张和煦温暖的俊脸。

  梅廿九看着他,眼里有不可置信,然后一双大眼睛慢慢蓄满了泪水,她无力
而嘶哑道:「二,二哥,我,我不是在做梦么?」说话间,已无语哽咽,泣不成
声。

  洛宸星早已一把将虚弱的她抱起,贴在他的怀中,他紧紧抱着她,将头埋在
她的肩胛处,梅廿九感觉自己的肩头一阵湿热,原来他,也哭了。

  梅廿九呜咽着反手抱着洛宸星,低声抽泣道:「二哥,二哥,你,你上哪儿
去了,你不管我了么?」

  洛宸星沙哑着嗓子地回答:「不会,二哥再也不会离开你身边了,再也不会
让你受这么多委屈了……」他抚摩着她一头柔顺的长发,觉得自己的心一片刺疼。

  他抬起眼来,望着她道:「小蝶,我去禀告大哥,让他准许你随我去江南,
可好?」

  梅廿九在他温暖的怀中,睁大眼睛问他:「真的么?可以么?」

  但转瞬间,她脸上那抹亮光便消逝了,洛宸天他,怎么可能放她离开洛王府?!

  一想到洛宸天,梅廿九只觉得胸口窒息得让她无法呼吸,她将脸埋进洛宸星
的怀抱中,哭泣着,从心底深处泛起一股无力与绝望的感觉……

  ……

  空无一人的跨院内。

  阮绿珠对着院中唯一的一株不知名的花朵发怔。

  她看着这朵红颜色的花孤独地在战栗,缓缓绽放。

  那一点点的嫣红,翠绿的花茎处有些东西在抽动,慢慢地流向根部,渗出土
壤,竟是红色的汁液,看上去甚觉诡异。

  阮绿珠一手抚过那盛开的花朵,那朵花竟然如被漂白过一般,成了惨白的一
朵干花!

  她拈着白花,叹息了一声,喃喃道:「忆往昔,君如盘石,妾如蒲草,而今
却生死两相隔,凄凉要往何处说?」

  风吹过,吹得她那张一向精明算计的俏脸显得如此怅惘与凄凉。

  人世无常,六道轮回。

  如果爱情可以有来世,即便可以超脱世俗,她也要堕入轮回。

  只是,生死契约,谁能与共?!

  惟有蹉叹憔悴。

  她正黯然凝神间,突然院门外匆匆进来一个纤细的身影,惊扰了阮绿珠清净
的深思。

  阮绿珠秀眉一皱,便要发作,却及时看见了来的人的是江馨兰。

  阮绿珠连忙换上一张笑脸,道:「表小姐,何事如此匆匆呀?」

  江馨兰那张秀丽的脸上有着惊惶,她拉住阮绿珠的袖子,恳求道:「二夫人,
求你救救我的丫鬟云翠吧。」

  「怎么了?」阮绿珠眉头一蹙。

  「据说王爷回来后便将府中的下人一一叫去问话。我的丫鬟云翠也被叫去了,
到现在还未回来,我很担心,担心她受到什么惩戒。云翠自小在我身边服侍我,
与我情同姐妹,请二夫人行行好,帮我去看看,好么?」

  阮绿珠看看江馨兰,道:「她是你的人,你自个儿怎么不去?」

  江馨兰涨红了脸,没有吭声。

  阮绿珠想了想,便知江馨兰是怕云翠认了罪,不仅让她这个主子脸上无光,
而且应更是担心洛宸天连她也一并责骂因而才不敢去了吧。

  想到这里,阮绿珠不由笑道:「表小姐,你呀,早说就叫云翠不要那么心狠
嘛!」

  她看了一眼江馨兰,见她面色铁青,便道:「别担心了,表小姐,我替你走
一趟吧。」

  江馨兰忙躬身谢过。

  ……

  洛宸天在书房中查看着管家周志北送来的一叠帐本,鼻侧里闻到一阵香风,
他抬头一看,见是阮绿珠正站在书桌边笑吟吟地望着他,他连忙站起,道:「二
娘,你来了?」

  阮绿珠点头笑道:「王爷真是勤勉,刚从塞外回来,也不休息还在看帐本,
要当心身体呀。」

  洛宸天点头道:「多谢二娘的关心。」

  阮绿珠又道:「怎的不见宸星?」

  洛宸天没有答话。

  阮绿珠道:「哦,你瞧我这记性,他不是一直在照料小蝶么,呵呵。」她打
了两声哈哈,偷眼看着洛宸天,见他面无表情,严肃威慑,心里不禁有点畏缩。

  她和洛宸天聊了一会儿家常,然后装作无意道:「王爷,表小姐说她的丫鬟
云翠在你这里?」

  洛宸天剑眉一蹙,道:「我已让她回去了。」

  阮绿珠心中一宽,道:「是么?宸天,说来二娘我也有错,不该被那些丫头
们蒙蔽,小蝶落入湖中让我也焦急得很哪……」

  说着,她又看了一眼洛宸天,怯怯道:「不过,宸天,你不是说过要惩戒小
蝶,让她当个丫鬟么?二娘也只是遵循了你的吩咐才这么做的……」

  洛宸天摆摆手,疲倦道:「二娘,你别再说了,宸天并无责怪你的意思……
只是那些下人目无尊卑也就罢了,竟然还敢以下犯上弑主,这罪定不能轻饶!」

  阮绿珠心里一惊,颤声道:「那,那些下人丫头呢?云翠,她——」

  洛宸天冷冷道:「那些人该受的罚都应受,一个也逃不了!至于云翠我已叫
人重重杖责过她,将她遣送回原籍,永远不得再进洛府!念在她是表小姐的贴身
丫鬟,这次暂且就这般了,否则的话——」

  他没有将话说完,但阮绿珠看着他那张冷冽而残戾的俊脸,半晌不敢出声。

  ……

  这一边兰心阁内,江馨兰得知云翠被谴回的消息后,一张俏脸发白,她喃喃
低语,「原来,他,他竟还是不能放下她,放不下她……」

  半晌,她抬起头,恨恨道:「不成,我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得不到的别人也
别想得到!!」

  ……

  灯暗锦屏欹,月冷珠帘薄。半夜。

  梅廿九从昏睡醒来,见床头伏趴着一个人影,便伸出纤手,轻轻推他道:
「二哥……二哥,你回吧,不用守着我了……」

  那人没有动弹,半晌缓缓抬起脸来,梅廿九一见那人的脸,一下子噎了声。

  是洛宸天。

  他英俊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倦怠,但隐隐有着嫉妒与怒意。

  他冷冷道:「见到是我,你失望了吧?」

  梅廿九调转开头,哽咽着闭上眼不去看他。

  他用手强行扳过她的脸,却看见她已是满面的泪水。他看着她,咬牙道:
「别在我面前哭!别又装出一副可怜样,你对二弟的笑容哪去了?!」

  见梅廿九还是闭着眼眸咬着下唇,他捏住她的下巴,一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眸
紧紧盯着她,蓦地,他猛然吻上了她的唇!

  「唔——」梅廿九惊慌地睁开了眼睛,用无力的小手推打着他紧压在她身上
的胸膛,想让他起身松开她,她快要窒息了。

  但他抱着她就是不松手,他重重吻着吮/ 吸着她苍白的唇,一手托起她纤弱
的身体紧贴着自己,他压抑已久的想念与欲望如波涛一般呼啸汹涌而来……

  他看着她在他的狂野亲吻下,苍白的小脸渐渐浮现出一抹血色,他感受着她
在他身下娇软身躯,以及她不再反抗地任由他卷缠她香舌的顺从,他的吻逐渐从
狂暴转为温柔。

  他一边亲吻着她,一边轻轻抚摩着她的身体,他修长的手指滑进她的衣襟里,
触碰着她如水般滑腻的肌肤……

  借着柔和的光线,他吻遍她身上的每一道伤痕,他的吻与手所到之处,都带
给她深深的颤栗。但是梅廿九还是紧闭着眼睛,眼泪不停沿着她的眼角往下淌…


  这个强悍霸道的男人,叫她该如何去爱他?!

  她看不见他的爱,只看见他的喜怒无常与冷酷暴戾。

  而这个深不可测的人世间,亦让她害怕恐慌,苍茫人海中,她找不到任何可
以依靠的港湾,只能挣扎着苟延残喘。

  井景姬姐姐说得对,太过单纯愚笨的她的确不适合在这纷杂的人世间生存下
去。

  梅廿九承受着洛宸天火热的亲吻,忍不住微微睁开眼睛,她痴痴看着压在她
身上让她又爱又恨又怕的男人,他吻着她的表情差点让她错觉他是爱着她的,他
神情专注,眼神温柔,犹如她是一件珍宝。

  珍宝?为何她却感觉他对她总是弃如敝履?!

  她流着眼泪,却在心中下了决定,哥哥,再见了,我要归去。

  原谅我,我实现不了我永远陪在你身边的诺言。

  ……

  梅廿九打开洛宸天帮她找回来的包裹,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件一件分给
青青与晴影以及锦衣。

  青青捧着一堆金银细软与名贵衣裙,愣愣道:「小姐,你这是?」

  梅廿九看着青青,拉着晴影与锦衣的手,犹豫了半晌,才道:「姐姐妹妹们,
我,我要走了……」

  晴影奇怪地问道:「走?小姐你要上哪儿去?是和二公子一起走么?」

  梅廿九低头摇了摇头,半晌抬起头来,凄然一笑,道:「我走了,便不再回
来了。」

  锦衣握着梅廿九冰凉的纤手,道:「你怎么了蝶小姐?」

  梅廿九看着她们,缓缓道:「我,我要重新做回花妖,我要回去了,回到我
该回的地方去……」

  锦衣大吃一惊,道:「蝶小姐,你,你说什么?!」

  梅廿九看着锦衣,道:「抱歉锦衣,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曾经是个花妖,只
是不幸丧失了法力。过两天就是我十四岁的生辰,我有一次重新恢复法力的机会,
只要护住我肩头的梅花烙印不受损伤,我就可以重新成为花妖……」

  晴影闻言高兴地道:「小姐,真的么?我为小姐高兴!小姐恢复法力就不怕
那些恶人了!」

  青青却含泪道:「有什么可高兴的?小姐重新成了花妖,就要离开我们了…
…」说着,不由红了眼眶。锦衣在一旁,目中也含着泪花。

  梅廿九流着泪,道:「我,我也舍不得你们,可是,可是,我实在太累了,
做不好人……原谅我,原谅我先离开……」

  「小姐——」青青与晴影以及锦衣一起扑上来,抱着梅廿九呜咽出声。

  阅尽人间春夏秋冬,心碎,心碎,终要归去,不如归去。

  ……

  梅廿九伏在洛宸星温暖的怀里,洛宸星用下巴蹭着她的头顶,低声问她:
「小蝶,你喜欢什么生辰礼物?二哥送给你?」

  梅廿九抬起头看着他,道:「二哥,我什么都不要,我只希望你永远都这么
健健康康,然后早日娶妻生子,快快乐乐,平平安安过一生。」

  洛宸星捏捏她小巧的鼻头,笑道:「好啊,我希望小蝶也能陪着二哥一直到
老,好么?」

  梅廿九笑着扑到他的怀里,两行眼泪却忍不住流了下来,她在心里暗暗说道:
「二哥,我走后,你要好好照顾好自己,不要想念我,虽然,虽然我是一定会想
念你的。但是,也许我也随梅大姨与井姬修仙去了,那么前缘往事便要一笔勾销
……」

  「但是,你记得,我曾经来过,便足够了……」她在他的怀中,悄然擦去自
己的眼泪。

  ……

  过了今夜,明日就是她的生辰了。

  明日夜里,她就要到梅花林中借助日月精华,重新幻化成妖了!

  梅廿九徜徉在王府中的长廊里,眷恋地看着周遭的每样景色。

  短短几年,她已将这里当作是自己的家了。

  可亲可敬的洛德瑞、江依依,大哥、二哥,还有青青、晴影、锦衣、也狼…
…每张亲切的脸从她脑海里闪过,她心头一酸,强自忍住眼泪。

  王府里虽然不堪的记忆有很多,但也还有许多值得纪念的美好回忆的。

  比如他和她的许多第一次,第一次亲吻,第一次拥抱,第一次表明心迹……
她想着,走过每一处熟悉的角落,走着走着,泪流满面。

  她慢慢地走到兰心阁附近,这里是她和母亲居住了几年的地方,她还想再来
看一眼,从此以后,这些就只能再在她的梦中出现了……

  她踌躇着,依恋地从院外看着院里的每一草每一木。

  半晌,当她从兰心阁的院门口转身想回去时,一条黑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了她
的身后!

  梅廿九觉察到了什么,刚想回头,一块手帕迅速掩上了梅廿九的口鼻!梅廿
九刚闻到一股异香,整个人便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那条黑影接住她,然后一招手,院子里闪出几条人影,快速地将梅廿九抬起,
消失在黑暗中……

  ……

  依然是无尽的噩梦,梅廿九挣扎着,犹如死而复生地从梦中醒来。

  一切都是模糊混沌的,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发沉,似有千钧重,而身上压着
一件东西,好象也有千斤重,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挣扎着,拼命地去推开压在她身上的东西,触手之处,竟是温热细腻一片,
仿佛是人的肌肤!

  梅廿九一惊,拼命地让自己清醒过来,她使劲地睁开眼睛,竟然发现压在自
己身上的竟是一具男人的身体!!

  从彼此滚烫的温度与触感来看,那个男人是赤/ 裸的,而她自己,竟然也是
全/ 裸的!!!

  「啊,不——」梅廿九惊叫一声,拼命推着那个男人,惊愕地连哭泣都忘了。

  而那个男人在她的尖叫声与推打下,终于也悠悠醒来。

  他从她的肩脖处,挣扎着抬起头来,看向梅廿九。

  四目对视,两人不由一起惊呼出声!

  「小蝶?!」

  「二,二哥?!——」

  作者有话要说:背景音乐:王与我- 千年爱值班还想着更新呢,伸手要奖励!
花呀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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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节43无边风月误~捉奸在床

  「小蝶,你…你,我,我……」洛宸星颤声说道,一张俊脸已是涨红,他不
敢看梅廿九那张苍白而惊恐的小脸,心中羞惭难当。

  而梅廿九则心神俱失,半晌她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她全身都在发抖,惊惶
地像个受惊吓过度的孩子一般无依。

  两人就这样贴着一动不动,赤/ 裸相依的肌肤也越来越烫,半晌洛宸星才意
识到了什么,他赶紧从梅廿九光/ 裸的身体上翻下,倒在一侧,心跳如擂。

  他虽清瘦却结实的胸膛在剧烈地起伏着,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的心中只知道这是他的屋子,但至于梅廿九如何进来,如何到了他的床上,
而他自己为何睡得那么死,他和她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一概没有印象。

  唯一有记忆的是,他上床睡觉之前原是坐在桌前看着书的。可是一觉醒来,
就成了现在这般模样了。

  天!为何会如此?他,他怎么竟会对小蝶做了禽兽不如的事?!!

  他冥思苦想,但越想脑子里越是一片混乱。

  他羞惭地转脸,看向梅廿九,却看见她全身颤抖,蜷缩在被窝里,他的心里
一痛,沙哑地柔声道:「小,小蝶,我……我,对不起……我……」

  梅廿九拼命咬着下唇,想告诉自己这是在做梦,她是在做梦!

  但直到嘴唇都咬出血来了,疼痛让她清醒地认识到,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并不是梦。

  她张开嘴,觉得心中一阵刺痛,羞愧、迷惘与恐慌齐涌上她的咽喉,让她无
法抑制住悲伤与绝望,她低低喊了一声,便呜咽着哭出声来!

  「小蝶,别哭,别哭……」洛宸星慌了手脚,他伸出手去,想去安抚梅廿九,
探手之处滑腻柔软,他蓦然记起他们彼此都是赤裸的,他连忙收回了手,一脸的
自责与悔恨。

  梅廿九背对着洛宸星,羞怯地只是哭,没敢抬起头来。

  洛宸星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半坐起身,四处寻找着他们的衣物,但找遍整
张床,也没有见到他们的衣裳。

  他牵扯着被角,围住自己裸/ 露的身躯,涨红着一张俊美的脸,不知如何是
好。

  半晌他,望着梅廿九道:「小蝶,别哭了,好么,我……我伤到你没有?」
话未说完,他的一张俊脸已红到耳根。

  见梅廿九没有回话,他犹豫了一下,靠近了她,而她背对着他,在低声抽泣
着。

  由于两个人同盖着一床被子,被子太小,而他们又刻意保持着距离,被子被
拉扯得根本盖不住她的全身。

  她的一头青丝散乱在他的枕上,深蓝色的锦缎被头上,露出了她如玉似雪的
肩头,而被子的下方,露出了她修长美丽的小腿,锦缎丝被根本掩盖不住她身上
玲珑浮凸的优美曲线。

  眼前的她,美得让人心碎,洛宸星看着她,不禁有点痴了。

  梅廿九哭泣着,感觉到洛宸星落在她身上的眼光,她羞怯地回望他一眼,见
他正愣愣地看着她,她不由紧抓住被子遮掩住自己,颤声说道:「二,二哥……」

  洛宸星回过神,柔声道:「小蝶,都是二哥不好,事已至此,你别怕,待我,
我去禀报大哥,让他将你许,许了我吧。」说着他的一张俊脸更是红透了。

  他看着梅廿九,悄然伸过手去,握住她的纤手。

  梅廿九一惊,道:「不,二哥,不……」

  去禀告洛宸天?那她就成了洛宸天眼中最下贱的女人了,将万劫不复。

  她已是浑身有嘴也说不清了,不,千万不要!

  她哀求地看着洛宸星,低泣道:「不,不要去,二哥……」说着她连忙要将
手抽出。

  洛宸星一愣,一双温柔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黯淡与失落,他低声道:「怎么,
你,你不喜欢我么?不愿和我在一起么?」

  梅廿九哭泣着没有回答,她用力地要挣开他握着她的手,洛宸星是她所敬重
依赖的二哥,如今这般在床上,让她竟真正体会到「乱了伦理」的感觉。

  没有料到梅廿九竟会甩开他的手,洛宸星被她一扯,没顿住身体,就这样顺
势前倾,跌趴在了梅廿九的身上!

  两个人赤/ 裸的身体接触,彼此都颤栗了一下。

  梅廿九急忙要推开他,洛宸星却用手抱住了她!

  他低声道:「小蝶,我,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你时便喜欢你了。你,你
已经是我的人了,我们以后永远在一起好么?」

  洛宸星急促的呼吸就在梅廿九的耳旁,看着他一双真挚而又热切期待的眼睛,
梅廿九竟无法说出拒绝他的话来,洛宸星对她的真心与爱护,她是感觉得到的。

  她怕自己此刻说出的话会伤害到她内心深深依赖与爱护的二哥。她含着眼泪,
低声乞求道:「二哥,你,你先放开我……」

  「我,我不放……」洛宸星看着她的眼睛,不肯松开手。

  他凝望着她半晌,感受着他身下她那柔若无骨、白皙纤细的身体,血气方刚
的少年心性被深深触动,他压抑不住内心对她的热爱与渴望,低下头,吻上了梅
廿九芳香而又柔软的唇!

  他喜欢她,他一直就想这么亲吻她,他想让她一辈子都在他身边,他会永远
呵护怜惜她的。

  「不,不……」梅廿九的拒绝恳求声淹没在洛宸星热切而激烈的亲吻中,他
温柔而又坚持地吻着梅廿九的唇、脸颊、耳后与锁骨……

  很快地,一股热血与冲动便涌上他的全身,直至集中在了他的小腹,让他的
年轻的欲望昂扬蓄势,迫不及发……

  他抱着她,温柔地吻着她,将她的抗拒与挣扎化解开,一心贴着她在床榻上
百般缱绻,不知何时,锦缎被子已经从他们身上滑落在了地上,露出两人纠缠着
的、线条优美的身体……

  ……

  洛宸天下了马车,走入王府中,英俊的脸上有一抹疲倦之色。

  从昨晚进朝面圣,共商要事到现在,不觉已是一夜。

  也狼在一旁,道:「爷,可要回房休息?」

  洛宸天思忖片刻,道:「不了,今早不是约了白若愚谈事么?」

  洛宸天道:「给我准备桶热水,我想去泡一下便能解乏了。」

  也狼道:「是!」

  正待要走,迎面走来了阮绿珠与一众女眷。

  阮绿珠笑吟吟道:「王爷,回来了?」

  洛宸天点头道:「二娘,这么早就起来了?」

  阮绿珠道:「是呀,最近晚上睡不踏实,老做梦,一觉惊醒便睡不着,干脆
就起来走走了。」

  说着她看看洛宸天道:「方才已听到王爷又是日理万机,顾不上休息,还请
王爷多注意身体。这王府还指着王爷带领众人,将洛王府发扬光大呢。」

  洛宸天微微一笑,道:「二娘的话,宸天记下了。」

  阮绿珠道:「你去吧,好好休息一会儿再出门。」

  洛宸天点头,俊眸一闪,却看见丫鬟青青与晴影正瑟缩地躲在一角,不敢上
前。

  他的剑眉一蹙,颔首示意她们上前,问道:「什么事?」

  青青低声焦急道:「王爷,蝶小姐,她昨晚突然间失踪了……」

  洛宸天脸色一变,道:「她不见了?!找了么?」

  青青道:「我和晴影都找遍王府了,就是没找着小姐的影子,青青,青青怕
小姐出事……」说着她的一双凤目看了看阮绿珠,不敢吭声了。

  阮绿珠被青青一看,娥眉一挑,正要发怒,但碍于洛宸天在场,便忍了下来。

  阮绿珠偷眼看了看洛宸天道:「好好的一个人,怎会就不见了呢?该不会,
该不会是在哪个野男人的房中吧?」说着掩袖笑了。

  洛宸天一张俊脸毫无表情,他低声命令也狼与青青及晴影,「再去找,翻遍
王府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

  阮绿珠却见身边一个丫鬟吞吞吐吐,似有话不敢说。

  阮绿珠呵斥道:「死丫头,有话便说,藏着掖着算什么?!」

  那丫鬟缩了缩脑袋,颤声说:「启禀王爷和二夫人,昨晚,奴,奴婢看见蝶
小姐,蝶小姐在二公子的房里,一直到今早还没出来……」

  阮绿珠怒道:「不许胡说,这可是会让王府蒙羞的事……」

  那丫鬟吓得跪在了地上,道:「不是,不是奴,奴婢一个人看见的,好多下
人都知道昨晚蝶小姐,留,留宿在二公子的房中,奴婢不敢撒谎……」

  阮绿珠道:「你们,你们怎么不早点禀报,好阻止他们呀!年轻人不懂事,
你们也由着他们胡来?!」

  那丫鬟怯怯道:「奴婢,奴婢不敢……」

  阮绿珠怒气冲冲地给了丫鬟一巴掌道:「你们这些奴才,都被你们给耽误事
了,这只狐狸精勾搭了宸夜还不够,现在竟然和宸星粘乎上了,谁不知道宸星这
孩子是个老实人……」

  她的话还未说完,众人眼前一花,洛宸天高大的身影已疾步而去,也狼与青
青晴影连忙也跟上前去。

  院落中只剩下阮绿珠与丫鬟们。

  阮绿珠看着地上的丫鬟,道:「你起来吧。」

  那丫鬟站起来,低声道:「二夫人,我们该怎么办?」

  阮绿珠笑道:「当然也一起去看好戏啊!」她笑着看了丫鬟一眼,道:「只
可惜了你家小姐为了避嫌,只好错过这场好戏了……」

  ……

  洛宸天面色铁青,转眼间已疾步冲到洛宸星的房门口。

  洛宸星的随身小厮闻讯飞奔上前,道:「王爷——」

  洛宸天冷声问道:「二公子在里面么?」

  小厮连忙答道:「在呢,二公子昨晚看书到很晚才歇息的。」

  洛宸天冷笑道:「看书到很晚?!」

  小厮道:「是——」他的话还未应完,洛宸天已飞起一脚,硬生生地将房门
踹开来!

  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动了在床上纠缠的人,两个人迅速分开来,洛宸星连忙从
床榻上直起身来,用身体挡住了赤/ 裸着的梅廿九。但这一幕早已落入了洛宸天
的眼里。

  待看清了来人,洛宸星嗫嚅道:「大,大哥——」他的一张俊脸已然羞惭地
涨红。

  洛宸星从地上捞起被子,将锦被迅速地给梅廿九盖上。

  洛宸天站在房门口,一颗心犹如落入了无底的冰窖之中,一种犹如失去至爱
珍宝的失落与伤痛感漫溢着他的全身。

  洛宸天的双手紧握成拳,一双冷冽的眼盯着床上不着寸缕的这两个他曾最在
乎的人,无边无际的一股被背叛的愤恨仿佛一场烈火般,将他的身心骤然点燃!

  洛宸天冷冷地反手将房门重重阖上,挡住了门外许多双窥探的眼睛。

  他一步步向着他们走近,全身散发着暴怒与残戾。

  洛宸星望着洛宸天脸上的森然冷意,不由得惧怕了起来。

  洛宸星连忙弯下腰在床底找到了自己的衣裳,他匆匆套上裤子,然后挡在梅
廿九的前面,道:「大哥,我,是我做错了事情,你要罚就罚我吧!」

  洛宸星正视着洛宸天,一向温文的俊脸上有着坚定与执着,他低声恳求着洛
宸天,道:「大哥,你,你也知道,我一直很喜欢小蝶,请,请你,将她许,许
给我吧?」

  洛宸天在洛宸星面前站住,脸上泛起一抹奇异的微笑,「许给你?」他笑道,
眼睛里却有着要杀人的怒火,他逼视着洛宸星道:「是她上了你的床,诱惑你这
么说的么?!」

  洛宸星望着洛宸天,颤声道:「大哥,你,你什么意思?」

  洛宸天没有回答他,只是慢慢走到床边,盯着惊慌失措,双手紧抓住被角的
梅廿九,冷冷道:「因为,她是只专勾男人的妖精,相信她不止只对你一个人施
展出她的狐媚手段!」

  说着,他扯着床上的锦被,咬牙想要将蜷缩在床上角落里的梅廿九拉扯起来。

  梅廿九满眼是泪,她紧咬着下唇,却不再开口辩解,她知道今日洛宸天再也
不会轻饶过她了!

  她哀求地看着洛宸天,一双美眸里是羞愧与绝望的光芒,她无声地呜咽着只
是拼命拖住被子,不让自己赤/ 裸的身体暴露在洛宸天如火的目光下。

  洛宸天盯着梅廿九,已被疯涌上来的愤怒充溢得双眼尽是红血丝,他连着被
子一把拽过梅廿九,眼里有着深深的失望与痛楚,他高扬起手,猛地一挥,重重
地打了梅廿九一个耳光!

  「你这个贱人——」洛宸天骂着梅廿九,心里猛然间竟像是被针扎似的疼。

  「啊——」梅廿九低叫出声,已被他暴怒下的猛烈重击打得倒在床榻上晕厥
了过去!

  「不要——大哥!」洛宸星连忙扑上前,抱起梅廿九护住她,道:「大哥,
都是我的错,你别打她了,求你了——」他的眼中有着悔恨的泪光。

  洛宸天闭上眼,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心中如烈火焚烧的心绪。半晌他睁开眼,
望向洛宸星,道:「二弟,你马上去收拾行李回江南去。」

  「我,大哥,我不走,我想和小蝶在一起。」洛宸星低声道。

  洛宸天冷冽地看着洛宸星,一双俊目里是掩藏不住的怒意,他低沉道:「事
到如今,王府里上上下下都已知道你们兄妹这一晚做了什么苟且的事了,在事情
没有被传开之前,你赶紧去江南避开风头,今天必须走!」

  「为何?大哥,我不管别人怎么看,要走我也要带小蝶一起走!」

  洛宸天看着洛宸星一言不发,洛宸星却被大哥的冷冽与审视噎住了话语。

  洛宸天道:「你不能带她走,因为圣上已经下旨,将阮丞相的二女儿赐婚给
你了,就在昨天晚上。」洛宸天一个字一个字说着,俊脸上毫无表情。

  「不,不可能,我,我不要什么丞相的女儿,大哥,你快帮我辞了它吧。」
洛宸星一张俊脸上满是惶恐与迷惘。

  「我已经接下旨了,过些日子等圣上挑个日子你就会与阮府的小姐完婚,所
以你必须马上离开,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在江南待上一阵再回来,这里的
事由我来处理。」洛宸天说道。

  「不,不,大哥,我只爱小蝶一个人,我不要别人。」洛宸星忍不住哭着说,
尽管他已在外经商几年,本质里却还是个年轻的大孩子。

  「爱?爱是什么东西?」洛宸天勾起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他转过头,
看着床榻上还未醒的梅廿九,俊目里猛然闪过一丝暴戾的光茫。

  他对着洛宸星道:「圣上这么安排也是有苦心的,你若不遵从旨意,我们王
府将犯欺君之罪。一个妖精与整个家族,孰轻孰重?你自个儿掂量一下。」

  「而且,你如若不走,这只蛊惑男人的妖精受到的惩戒将会加倍!」洛宸天
冷然无情地说道。

  「不,我……」洛宸星颓然地低下头,温文俊雅的脸上是矛盾挣扎的痛苦。

  他看着床上的梅廿九,又看看洛宸天,半晌突然脸色一凛,似乎做出了决定。

  洛宸星看着洛宸天道:「大哥,我,我答应你,现在就走,回江南去,但,
但是,请你答应我,不要惩戒小蝶,她,她是无辜的。」

  洛宸天没有回答洛宸星的话,半晌只是冷哼一声道:「你赶紧走,这里的事
不要你操心。」

  洛宸星看着昏迷中的梅廿九道:「小蝶,对不起,原谅我……」说完,他那
张英俊的脸上愧疚与不舍的泪流了下来。

  ……

  梅廿九从昏沉中渐渐醒来,她四处张望,却发觉自己竟然被关在了一间柴房
里。

  从狭小的窗户向外面望去,天色已渐渐黑了,风从窗棂间灌进来,吹得整个
柴房是冰冷的。

  也吹得她全身发冷,与身上的冰冷相反的是她脸上火辣辣的疼。

  梅廿九颤抖着手,抚摩着自己的脸颊,终于想起了那可怕的一幕。

  她全身发颤,眼神怔怔,良久,才抽泣着哭出声来,委屈与羞惭让她无地自
容。

  梅廿九正伤心欲绝地哭着,没有听到柴房的门响了一下,一个高大挺拔、挟
带着森冷寒风的身影进了门,站在她的面前。

  梅廿九盯着面前地上的一双靴子,哭泣着慢慢抬起眼,看到的,却是如凶神
恶魔般冷酷邪魅的洛宸天!

          章节44无边风月误~哀莫心死

  梅廿九睁大泪眼,看着双眼满是阴霾愤恨的洛宸天,不由畏惧地往墙角里瑟
缩去。

  但他弯下身来,慢慢地逼近她,直到她贴在墙角再也无路可退。

  洛宸天看着她,他的表情貌似平静,却让梅廿九不寒而栗。

  她颤抖着紧贴在墙上,背上一片冰凉。

  洛宸天凑近了她,近得让梅廿九可以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近在咫尺。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低声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他的声音慵懒低沉,一个字一个字里却散发出冰到彻骨的冷意来。

  梅廿九被他狠狠地抬起下巴,不得不仰视着他。

  她看着他,眼里渐渐盈满了泪水,只觉得无尽的哀伤一点点地吞噬着她的心,
她一言不发,沉默不语。

  她无话可说。

  洛宸天用力捏紧了她的下巴,差点要将她的下颚骨捏碎,她疼痛得正要转开
脸,他却提高了音调喝道:「说话!」

  要她说什么?

  她和二哥在床上那般不堪的景象已入了他的眼,依照他的性格,他是不会相
信她辩解的理由的,在他眼里,她一直就是狐狸精的化身,蛊惑男人便是她的天
性!

  她还能说什么呢?她无言以对他的怒目,泪水一行行地滴落出来,掉在他和
她的衣襟上。

  洛宸天看着她,冷笑一声道:「你终于无话可说了么?」说着放开了他的手,
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森然道:「那好,今生今世,你永远不要奢望我会再爱
你!……」

  明知他对她的惩罚必是严厉的,但亲口从他嘴里说出不再爱她的话,却依然
让她痛彻心扉。

  眼见他转身要走,她飞扑上去,抱住他的腿,哭泣道:「哥哥,哥哥,对不
起,不要走,不要走……你,你听我说,我,我是冤枉的……」

  他背对着她,高大的身形一顿,道:「哦?怎么冤枉你了?」

  「我,我也不知道,昨夜我去了兰心阁,有个人用一块帕子捂住我的鼻子,
我就昏倒了,今天一早,我,我就看见我,我在二哥的房中……」梅廿九说着,
泣不成声。

  她抱着他的腿,乞求地看着他,眼泪不停地掉落,她哽咽着说:「哥哥,请
你相信我……」

  他沉默不语,良久,突然笑道:「这就是你给自己找的借口么?你倒也编得
出来!」

  「我,我没有编借口,没有,没有……」梅廿九望着他不信任的眼神,绝望
地抱着他的腿哭泣道。

  他看着哭得梨花带雨、伤心欲绝的她,一双俊目里闪过一丝犹豫,但随后却
被仇恨与愤怒所替代!

  他蓦地回过身来,逼视着她,道:「就算这些编造的理由都是真的,那你在
二弟的床上怎么不反抗?!为何我进去的时候……你们正销魂着呢!我怎不见你
有一丝不情愿的?!」说着,他的心头一阵刺痛,满满都是被背叛后的痛恨与恼
怒!

  梅廿九哭泣的声音一窒,羞惭地用纤手掩住自己的脸,她无言以对。

  尽管她也拒绝过二哥,但内心深处总有一丝对二哥的不忍伤害,因此没有大
力推开二哥,所以当洛宸天进房的时候,正好看到了二哥正抱着她在缠绵。

  她低着头无望地哭泣着,羞愧地只希望自己此时能就此死了。

  洛宸天眯着眼看她,冷冷道:「此刻你终于知道后悔了?!我曾经怎样告诫
过你,为何你总是改不了迷惑男人的天性?!不,我不能由着你这么下去了……」

  说着,他望着她,森然道:「我送你到一个你最该去的地方!」

  梅廿九骇然地抬起头来,看到洛宸天那张冷酷无情的俊脸,她害怕地颤抖着
问他,「哥哥,你,你要送我去哪里?」

  洛宸天面无表情,半晌突然蹲下身来,抬起她的脸,邪魅而又残忍地说:
「送你去青楼当妓/ 女!那里是最适合你的地方!」

  「青楼?不,不,我,我不要去——」梅廿九惊惧地语不成声,虽然她并不
了解青楼是个什么地方,但从王府一些低俗的下人嘴里也知晓了那是个龌龊肮脏
的地方。

  他,他不能这么狠心,送她去那种地方!!

  她的一张小脸吓得煞白,她紧抱住他的腿,哭泣道:「不要,哥哥,我不去,
你,你饶了我吧,求求你——」

  他看着她哭泣可怜的样子,却不为所动。他也要让她尝尝背叛他之后那痛苦
的滋味!

  他冷哼一声,道:「我已经和青楼妓院打过招呼了,明日便送你过去,既然
你想蛊惑男人,那里多的是等待被诱惑的男人,你尽可以在那里发挥你的狐媚本
能!」说着,他抽出腿,便想离开。

  「不——」梅廿九心神俱失,魂飞魄散,她紧抱着他的腿,不让他走,「不
要,哥哥,我,我错了,我错了,求你,求你不要送我去青楼!」

  洛宸天弯下身来,冷漠地抚摩着她那张泪痕班驳的脸,而后蓦然收手,咬牙
道:「你蛊惑二弟三弟的时候便该想得到今日的惩罚!你,是该有此罚!」

  说着残酷无情地狠狠将她一推,抽身离开,再也不看她一眼。

  「不,不——」梅廿九嘶声沙哑地哭泣着,一路爬行到柴房门边,但门被砰
地一声,从外面锁上,锁去了任何她想逃脱的愿望!

  ……

  一轮明月凄冷,梅廿九蜷缩在柴房一角,红肿的眼睛里泪水早已流干。

  半晌,她抬起头来,无力地靠在墙上,内心里充满了无助与绝望。

  月光透过窗棂投射在柴房的地面上,形成了斑驳的影子,不住在晃动。

  梅廿九无神地看着月光,蓦然地直起身来,她记起了今日竟已是她的生辰,
是她重新成为花妖的日子!!

  她扶着墙站了起来,心速加快。

  她,她要离开这里,赶到梅花林中去,她要恢复法力,重新成为花妖!

  既然这个人世间已容不下她,那她何必再强留在此呢?!

  一想起洛宸天那张无情而又冷酷的脸,她不由心痛得无语哽咽。

  她要逃开这里,否则面临她的将是一场永无翻身之地的劫难!

  想到这里,梅廿九拖着无力的身体走到窗户边,但柴房狭小的窗户被几根窗
棂挡着,梅廿九伸出双手,想撼动窗棂,但别看柴房简陋,窗棂却很结实,根本
拽不下来。

  梅廿九用力了半天,却白费了功夫。她娇喘着,沮丧地住了手。

  她喘息了一会,休息片刻,她又走到门边,试着推动紧锁的柴门,但只听到
门口挂着的铜锁链哗哗作响,门口的守卫喝道:「做什么?!老实待着!」

  梅廿九无言地缩回了手,她根本逃不出去!

  梅廿九被困在柴房里,绝望地顺着门边滑坐到地上,抽噎着哭出声来,「哥
哥,你为何这么心狠?难道,难道你就这么恨我么?」

  她将头埋进膝盖低声哭泣着,耳边却传来很小的呼叫声,「小姐,小姐——」

  梅廿九一惊,抬起头来,循声望去,却在窗户那里看见了晴影的那张俏脸!

  梅廿九忙站起身,飞扑到窗户边。

  晴影含着泪,将纤手伸进窗户里来,握住梅廿九的手,悄声道:「小姐,今
天是你的生辰,你不是说你可以重新恢复花妖之身么?」

  梅廿九哽咽着点点头。晴影道:「我虽然舍不得你走,但也不忍再见你在这
里受人欺凌,你,你快走吧……」

  梅廿九望着晴影道:「晴影,我,我出不去……」

  「没事,我带了把刀来,我把这窗棂锯断,你从窗户里爬出来,我进去代替
你待在柴房里,这样他们就发现不了。」

  说着晴影拿出刀来,迅速开始锯着木制的窗棂。

  梅廿九想阻止她,道:「可是晴影你这么做,是要被处罚的……」

  晴影将纤手放在嘴边嘘了一声,道:「没事,小姐,你赶紧逃跑吧,否则误
了时辰就耽误你恢复法力的机会了!」

  她带来的刀很锋利,没两下便把窗棂锯开,她躬着身,悄无声息地从狭小的
窗户中爬了进来,然后不容分说,便把梅廿九从窗户那里托了出去。

  晴影焦急地冲着梅廿九道:「小姐,快走吧,否则天亮了就来不及了!」

  梅廿九含着泪看着晴影,呜咽道:「谢谢你晴影!」

  晴影哭泣道:「小姐,等你成了花妖,请记得回来看我,好么?」

  梅廿九含着泪点了点头,晴影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探手入怀,往梅廿九的纤
手塞进了一条锦帕,道:「小姐,这些都是你平日里最宝贝的东西,我都给你带
来了。」

  梅廿九展开锦帕一看,里面是三枚花冰魄戒指,还有一根梅花镶玉珠钗!

  梅廿九拿着锦帕,感激地看着晴影,眼里满是泪水。

  晴影道:「快走吧!」说着狠心背过身去,不再看梅廿九。

  梅廿九看着晴影,将锦帕收好,一咬牙便转身悄然向着梅花林飞奔而去。

  晴影转过头看着梅廿九消失在夜色中,忙把窗棂支好,恢复原状,然后将刀
藏在柴垛下,自己也窝在草堆上,面朝里蜷着。

  门口的守卫时不时从门缝中望了进去,见门里有人,便不疑有他,又回到原
位坐下守着了。

  ……

  逃,逃,逃。

  飞奔,飞奔,再飞奔。

  梅廿九在漆黑的夜里飞速奔跑着,夜风在她耳边呼啸着,寂静的小径上幸好
没有人。

  她的心脏在剧烈跳动着,不住喘息着,眼看就要到了梅花林了,她的一颗心
还是悬在了半空中。

  终于,她喘息着奔入了梅花林中。

  她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密林深处,在一棵梅花树边盘腿坐下,她让自己狂蹦乱
跳的心脏平静下来。

  而后,她掏出锦帕,拿出那梅花、昙花、荷花三枚冰魄戒指套在自己的左手
纤指上,开始按照井景姬姐姐教给她的方法,开始念动咒语。

  随着咒语的念动,她手上的冰魄戒指开始转动起来,慢慢发出一阵红光,光
芒越来越亮,直到将整个梅花林都照亮了,所有的一切都笼罩在红色的光芒中…


  而在这一片红光中,梅廿九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盈,她那张绝美如玉
的脸也变得越来越透明……

  她犹如一只即将破茧而出的蝴蝶,在等待即将重生的裂变!

  但是梅花林中,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直到了梅廿九的身边才停下。

  梅廿九惊惶地睁开了眼,映入她眼帘的却是洛宸天高大挺拔的身影!

  两人对视,谁都没有说话。

  梅廿九的泪不由已从眼中落下,而洛宸天那张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诧,还
有,害怕失去她的惊惶与焦急。

  半晌,洛宸天便要向梅廿九更进一步,梅廿九却慌忙站起,后退了一步,身
上发出的光芒也减弱了些,变得有些暗淡。

  梅廿九喃喃道:「哥哥,我,我要走了,你,你让我走吧……」

  洛宸天沉声道:「你就这样畏罪离开么?难道你都忘了,你永远是我的这个
诺言么?!」

  梅廿九抽噎道:「我没有忘记,是你,是你不要我了,是你——」说着,她
痛心而绝望地扶住树干,不让自己在他面前倒下来。

  洛宸天低声道:「你,不许走,你永远都要属于我!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
绝不容许你离开我!」说着,他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上有着坚定与不容抗拒的威
慑。

  「不,不,我不要再做人了,也不想再属于你,我,我要回去做个自由自在
的花妖,不想在这个人世间待着了,哥哥,你,求你,你放过我罢……」

  梅廿九说着,不舍但又决然地看了洛宸天一眼,又开始念动着咒语。

  耀眼的红光又开始乍现,将她重重裹住,她的脸越来越透明,身体也轻盈得
如若无物,她的脚已经慢慢飞离了地面……

  却在此时,梅花林外,竟然亮起了无数的火把,梅花林外人声鼎沸!

  火光将梅花林照得雪亮,众人在梅花林外看见了林中飘飘欲飞的梅廿九,不
由惊骇出声。

  接着有人在高声呐喊,「梅花林里果然有妖怪,烧死她!不要再让她出来作
祟害人了!」

  说着,大家却不敢近前,只是远远地将手中的火把往梅花林中掷入,顿时,
整个梅花林开始燃烧起来,火光映透了半边天,四处一片红光!

  火迅速开始蔓延,很快,梅廿九便感觉到了灼烧的热浪,她不由向后飘了一
步,转头对着洛宸天焦急说道:「哥哥,你快离开这里,火就要烧到这里了。」

  洛宸天并没有动,只是道:「你停止作法,不要离开!」

  「不,我要离开,这里已经没有我容身之地了!」梅廿九说道,身上的红光
更甚,她的身形又往上飘了一点,她看着洛宸天,躲闪着他,不让他有靠近她的
机会。

  她觉得自己正在脱胎换骨,马上就要重新获得新生了,她朝着洛宸天看去最
后一眼,含泪道:「哥哥,我走了……」

  就在她与那股红光即将合二为一的瞬间,梅廿九却感到自己的肩头一阵刺痛,
她发出了一声凄厉而绵长的哀叫声,叫声响彻整个梅花林!

  她整个飞跃起的身形猛地顿住,重重跌到了地上,而她身上的红光立即随着
她的坠落而减弱、黯淡、直至消失不见……

  梅廿九在跌落的一瞬间,已转头望见了在她身后的一个人,那人手中拿着一
支长长的银针,正惊慌失措地看着她!

  那个人,竟然是青青!

  梅廿九就这样重重跌落在了地上,昏死了过去!

  梅花林中的大火燃烧了整整一夜,直到天亮的时候才灭了火,林中的一切都
化为了灰烬,寻不到半点生物的痕迹。

  ……

  梅廿九以为自己是死了,但是她没有死。

  她从昏迷中醒来时,发觉自己在一处陌生的房间里,而身边坐着洛宸天。

  她挣扎着要起身,却发觉她浑身沉重地没有一点力气。

  她还活着,只是再也成不了花妖了!她无力地闭上眼,泪水扑簌簌地从她眼
里滚落下来。

  他低头看着她,见她醒了,他那张英俊的脸上有着如释重负的神情,但随后
又被冷漠的表情所替代。

  他看着她,对她说道:「记住了,从此以后,洛尘蝶便已死了!你,依旧要
到你该去的地方去!」

  「不,」她想呼出声来,却发觉自己根本叫不出声来,有的只是沙哑的呻吟
声。

  他俯下身来,掠开她脸上的乱发,低声在她耳边道:「从此以后,我会让你
生不如死,好好在这人世间体验所有的辛酸苦辣!」

  见她目光惨淡,了无生气,他又道:「不许想着死,若是被我发觉你不负责
任地死了,我会让晴影她们陪着你一快死!反正,你们的感情也好得不了,不是
么?」

  他满意地看着她的眼睛里渐渐充满了泪水,却没有了寻死的欲望。

  他凑近她,邪魅地一笑,道:「这才乖,好了,你去吧……」

  ……

  梅廿九没有任何的挣扎,便被洛宸天派人秘密送到了欢喜阁。

  甚至,她也没有任何反应,有的只是行尸走肉般的木然。

  哀莫大于心死。

          章节45无边风月误~欢喜洞天

  心伤,与谁语?朝朝暮暮不相见。

  无绪,三更雨。把酒小楼寒未去。

  云屏寂寞香一缕,憔悴痴人几许。

  欢喜阁。

  丝竹弹唱声声入耳,客人女子调笑诙语随风传送,春风暖暖,欢喜阁中,一
片欢喜。

  「喂!你是哑巴么?怎的叫你几声都不应?!」一位身着罗绮,明眸善睐的
美人望着梅廿九蹙着娥眉问道。

  十四岁的梅廿九只是低着头,并不答话。

  到欢喜阁已经一个月了,她没有张口说过一个字。

  「汝嫣,你别逼她,她既是不想说话便不说吧。」梳着碧螺髻,黛眉淡扫质
如兰的女子淡然道。

  「青瓷,你说她是不是个哑巴,莫嬷嬷怎的买了这样的丫头回来!」汝嫣道。

  青瓷笑了一声,道:「没听莫嬷嬷说过她是哑子呀,她不愿开口说话必是有
什么事让她伤透了心吧。」

  说着,走到梅廿九身边,伸出素手拉起梅廿九的手,道:「阿九,跟姐姐们
一起去看师傅们教习我们诗词歌舞吧。」

  汝嫣也道:「是呀是呀,小九,去吧,既然已经来了这里,何不就勉强苦中
作乐?你这样一昧的伤心难过,也是于事无补。」

  梅廿九被青瓷与汝嫣一人一只手抓住,一起到了黛眉园子里,看欢喜阁专门
为姑娘们请来的师傅在教歌舞。

  风舞轻逸水玲珑,蜂蝶扑飞穿花影。

  黛眉园里一片欢歌莺语,莫嬷嬷正笑眯眯地捏着个帕子看着姑娘们个个妙曼
的身姿在飘舞。

  莫嬷嬷的目光一转,已看见梅廿九与汝嫣她们,忙笑着过来,道:「青瓷、
汝嫣你们赶紧入队伍中去,师傅刚才还点了你们的名呢!」

  青瓷与汝嫣笑着将梅廿九交到莫嬷嬷的手中,便加入到跳舞的队伍中去,跟
随着众姑娘在师傅的带领下翩然起舞。

  姑娘们动作整齐、风格一致地组合成各种队列与造型,节奏紧促欢快,动作
韵味十足,舞者个个然妩媚动人,光彩明艳。

  顿时,满园衣纱柔动,精灵般的倩影似轻风回雪,沓无行迹。

  莫嬷嬷看着一旁不语的梅廿九,柔声问:「九儿,你也去跳舞吧。」

  梅廿九低头揉弄着自己的衣角,轻轻摇了摇头。

  莫嬷嬷轻叹一声,这如水的人儿,亏得有人狠心将她送到这烟花风尘之地,
让明珠蒙了尘。但想到送梅廿九来的那人,莫嬷嬷又不敢吭声了。

  莫嬷嬷知道梅廿九是特殊的,她来这欢喜阁是与别的姑娘不一样的,她并不
属于欢喜阁,她是属于那个人的。

  至于那个人为何要将梅廿九送到这欢喜阁来,莫嬷嬷不知道,也并没有去打
听,干她们这一行的,知道客人隐私越多,越没什么好的。

  莫嬷嬷也得到了特殊的吩咐,因此更不敢怠慢眼前这位娇美的小人儿,欢喜
阁还仰仗着那个人权势的荫佑呢。

  她不愿跳就不跳吧,反正莫嬷嬷也不指望梅廿九长大后能当个摇钱树什么的,
虽然梅廿九各方面都具备了当红姬的条件。

  不过让莫嬷嬷有点担忧的是,这孩子到欢喜阁一个月了竟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总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发呆流眼泪,每会见到她那双忧郁的秋水剪眸,总是让人
不由为她怜惜。

  这可不行,得让她笑起来,否则那人怪罪下来,不仅是莫嬷嬷,甚至连整个
欢喜阁都可能要遭殃。

  莫嬷嬷叹了口气,心中既欢喜那人成了欢喜阁权势与财富的坚固后盾,又害
怕得罪了他,落了个吃不了兜着走的下场,真是患得又患失。

  正想着,园中响起了一阵动听的琴声,随即一阵美妙的歌声响了起来,「泣
泪对心愁,小楼人倚,容颜瘦,为相思苦。纵便是今宵梦中欢,奈何到明朝,还
有风雨?知否?落花古。当年燕子知何处?……」

  在身着淡色衣衫、桃腮粉靥的欢喜阁姑娘容子佩全神贯注地弹着琵琶下,汝
嫣清脆甜美的歌声在黛眉园中回荡。

  却见梅廿九正听着琴声与歌声入了迷,当听汝嫣唱到「知否?落花古。当年
燕子知何处」时,一行清泪自梅廿九美丽而消瘦的脸颊上流淌了下来。

  梅廿九低下头,想找帕子擦去脸上的泪水,身边有只纤手早已递了一方帕子
给她。梅廿九抬起头来,却是青瓷。

  青瓷低声道:「哭吧,哭出来就好受了,不要总把忧愁憋在心里。」

  梅廿九凝望着青瓷良久,默声接过锦帕,压抑已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奔涌而
出,她用锦帕掩住嘴,呜咽着哭出声来,她的哭声里有着无尽的委屈与伤心。

  青瓷揽着梅廿九,低声不住安慰着她,直到梅廿九哭得累了渐渐收了声,她
方才笑着道:「哎呀,你真能哭,哭湿了我好几条手帕呢。」

  梅廿九红着眼眶,抬起头来,半晌,终于沙哑着嗓子羞涩道:「对不起,我
……谢谢青瓷姐姐了。」

  青瓷道:「别这么见外,以后咱们就是好姐妹了,别难受了,到了这个地方,
每个人心里都是苦的,只是强颜欢笑罢了。但不能自己和自己过不去,本来我们
的人生就已黯淡了,再这么沮丧,岂不是一点活头都没有么?」

  梅廿九低垂着头,没有吭声。

  身边有个娇柔的声音道:「是呀,青瓷姐姐说得对,咱们就今朝有酒今朝醉
吧,好好唱咱们的歌,跳咱们的舞,能乐呵到什么时候就到什么时候吧。」说话
的人是容子佩,后来欢喜阁的琴师。

  而她身旁的汝嫣也点点头,拖曳着水袖,低声吟唱道:「天涯荡子年华度,
冷雨莫是我路……」她如花的面容神色黯然,歌声悲凉,摧心肝。

  梅廿九后来知道,姐妹们的身世个个悲惨,才会沦落到此地烟花不眠地的。

  青瓷原本出身官宦之家,因父母双亡,兄长好赌,将家产败光,然后拿了妹
妹作抵押,因此被卖入青楼;而汝嫣自幼家境贫寒,为了给病弱的父母治病,因
此自卖其身;而子佩从小便是童养媳,长大后因婆婆不满意她,却将她卖到青楼
名为返本……

  欢喜阁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本血泪辛酸史。共同的命运与境况,让大家都
相偎相依,互相安慰,因此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饱受身心创伤的梅廿九在莫嬷嬷的另眼看待以及姐妹们的爱护下,日子倒也
过得平静,转眼间便过去了两年。

  两年间,梅廿九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连教习的师傅都夸奖她天资聪颖。

  只有莫墨嬷嬷暗自叹息,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可能是欢喜阁未来的红姬锁在
深楼无人识了。

  这日,梅廿九在房中正作着画,汝嫣悄然走了进来,她走到梅廿九身边,笑
道:「阿九,莫嬷嬷要你去画一幅图!」说着便拉着梅廿九到了一处密室。

  密室中供奉着一尊佛像,竟是双体合一的裸身男女佛像!

  男佛像宝相威严,女佛像宝相慈和,两佛各璎珞严妆,互相抱持,呈拥抱交
合状。

  梅廿九乍见此佛,顿时惊讶地羞红了脸。她低下头,不敢再看。

  汝嫣笑道:「阿九,你不要害羞,我们欢喜阁本来就供奉着欢喜佛。欢喜佛
又称欢喜天,佛像双体拥抱,男天明王代表方法,女天明妃代表智慧,即所谓方
法与智慧结合双成之意。」

  她说着,见阿九还是害羞,便又道:「欢喜佛所得之『欢喜』并不是指男女
交媾淫乐,而是指佛用大无畏大愤怒的气势,汹涌得力量和摧破的手段,战胜
『魔障』而从内心并发出的喜悦之意。」

  梅廿九羞红着脸点了点头。汝嫣道:「另有说法是这女天是佛的化身,男天
是被点化的魔王。不过不管如何,我们欢喜阁姐妹们开苞之时,必先礼拜此佛,
默会交接之法,然后行合卺之礼。」

  她笑着看着梅廿九道:「莫墨莫嬷嬷叫你画一张欢喜天的佛像图,以便给姐
妹们启蒙。」说着她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梅廿九,悄声问道:「妹妹你满十六岁了
么?」

  梅廿九抬眼看着汝嫣,眼里有着疑问,但还是点了点头。

  汝嫣笑道:「我说莫嬷嬷为何要叫你画佛像了,原来妹妹已到开苞的时候了。」

  「开……开苞?」梅廿九面色苍白,颤抖着问。

  「是呀,我们欢喜阁姑娘每个人都总有这么一天的。」汝嫣说着,同情地看
了梅廿九一眼,道:「阿九,别怕,会有点痛,不过忍忍就过去了……」

  「不,不,我不要——不要——」梅廿九面如死灰,她一步步倒退着,而后
转身奔出了内室。

  狂奔回自己的屋子,她一头扑在床榻上,不由颤抖着哭出声来。

  她竟然给忘了她现在是青楼风尘女子,还有开苞破处这一关未过。

  不要,她不要开苞,开了苞就意味着从此以后她便要开始接客了。一想到接
客,她就害怕得全身颤抖,一股恶心想吐的感觉便要涌上胸口。

  她将头埋进枕头里,任眼泪放纵地流淌着,她该怎么办?!

  门开了,一阵脚步声慢慢走近梅廿九的身边,接着一个人坐在床沿边,伸出
手抚摩着梅廿九的头发,梅廿九转过头去,望着坐在身边的人,扑过去,跪在她
的面前,哀求道:「莫嬷嬷,我,我不要接客,求求你,不要让我开苞……」

  莫墨莫嬷嬷叹一口气,用手擦拭着梅廿九如凝玉般面容上的泪珠,道:「孩
子,是女人总要过了这一关的。你体谅嬷嬷吧,嬷嬷也是有难处的。」

  「不,莫嬷嬷,我,我,只要不让我接客,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可以给你
做牛做马,真的,求你——」梅廿九呜咽着哭泣道。

  「可是孩子,到了我们欢喜阁,不接客就没有事可干了啊!」莫墨苦笑了一
声,将梅廿九搀起,道:「孩子,嬷嬷也不逼你,但是什么时候机缘巧合,就无
可奈何了。」

  「不,不,莫嬷嬷,求你——」梅廿九紧抱着莫墨的胳膊,不松手。

  莫墨看着梅廿九那张梨花带雨的冰雪模样,心里不由一痛,道:「孩子,别
怕,嬷嬷尽量帮你挡着,好么?但能挡多久,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梅廿九闻言,稍放下些心来,但转瞬间,无边的忧虑与恐慌又重重包围住了
她……

  她的那一场劫,终究是不能放过她。挣不开,逃不脱。

  ……

  不久后,城中的迎春花会邀请欢喜阁的姑娘前去表演。

  那日,花会上早已按顺序排好了邀请来的数十支花会表演队伍,城中老小倾
家而出,加上十里八村前来赶会观光的人,万头攒动,简直是一片欢乐沸腾的海
洋。

  各路花会歌舞人马则在百花前的广场上尽情表演,施展才艺,娱众悦已。

  表演场面炽热欢腾,各个青楼派出的花鼓歌舞队情绪欢快激昂,唱腔高亢清
丽,整个场面堂皇富丽,气氛十分热烈浓郁。

  待得强劲对手春满楼与莺燕苑表的美人们演过精彩的节目之后,欢喜阁的姑
娘们便登场了。

  碧波蓝天,水天一色。清风阵阵,送出莲花朵朵。

  于碧波微光的细浪里,莲花一样的欢喜阁姑娘们身着淡绿色长裙,行云流水
般地飘来舞走,时聚时离。

  她们饰有莲花的长裙随着舞蹈的进行左旋右转,轻盈舞动,此时的她们已不
再像青楼里的风尘女子,则化身成了莲花群像,圣洁、高雅。

  在这片水天连际的淡绿莲叶中,一条白色的倩影随着疏密有致的鼓声、萧声
而悠然舞动。

  舞者有着一张颠倒众生的俏脸,眼波流转间,妩媚动人,身段婀娜。举首投
足间,犹如一颗璀璨的明珠,散发出耀眼的光辉。

  她是一朵白莲,是莲花阵中的灵魂。那种犹如江边思春少女美丽而略带感伤
的复杂情愫,从她那款款而起的妙曼舞姿中自然流出。

  高洁的意境,秀美的色彩,如画的构图和浑然天成流畅之至的舞蹈,让花会
上所有的人都如痴如醉,难以忘怀。

  一曲终了,众人如梦初醒,如雷般的掌声与喝彩声响彻云端!

  与春满楼与莺燕苑的老鸨铁青嫉妒的面色相比,莫墨莫嬷嬷笑得异常甜美与
自得。

  而花会上所有的这一幕,都尽收在了在高高观赏台上隐蔽处一位尊贵男客的
眼。

  ……

  花会散场后,许多王孙贵族、富家子弟以及浪荡公子都围着莫墨莫嬷嬷不肯
走,向她打听那位白荷舞者的芳名。

  尽管莫墨莫嬷嬷乐呵呵地但笑不语,但还是让所有的人都记住了初出茅庐的
梅廿九的芳名。

  于是,众公子们纷纷竟相争问莫嬷嬷给梅廿九开苞的价格,场面一度失控。

  莫嬷嬷正难以招架之时,一个侍从模样的男子穿过人群,轻耳易举地将莫嬷
嬷身边的狂蜂浪蝶一把推开来,然后对莫嬷嬷附耳低声了几句。

  莫嬷嬷听过话后脸色大变,慌忙跟随着这位侍从男子匆匆而去,将一脸迷惑
的众人丢在原地。

  莫嬷嬷进了一个阁楼,一位高大威严的身影正站在窗边看风景。他看得很认
真,风吹起他一身长衫,让他的背影很是俊逸洒脱。

  莫嬷嬷看着那个男人的身影,咽了咽紧张的口水,低声道:「爷,今日您也
来了。」每次见到这个男人,总会给她无形的压迫感。

  那个男人应了一声,转过身来,由于背对着阳光,他的面容笼罩在一片阴影
里,但是显得他英俊的轮廓更加立体。

  他看着莫嬷嬷,开口说话了,声音富有磁性,「刚才在中间跳舞的人是她么?」

  莫嬷嬷忙应道:「是。」

  他没有说话,沉吟了半晌,道:「她已到开苞的年龄了么?」

  「是的,爷,方才有很多人在向我询问此事呢。」莫嬷嬷回答道。

  那个男人冷哼一声,道:「那莫墨莫嬷嬷你是如何回复他们的?」

  莫嬷嬷被男人冷冷的一眼看得有点战栗,她赶紧垂头答道:「请爷放心,莫
墨已告知他们,她已经被人定下了。」

  那个男人点点头道:「莫嬷嬷没忘记曾经对我许下的承诺就好。」

  莫嬷嬷低声恭谦道:「莫墨不敢忘。」

  那个男人思忖片刻,道:「莫嬷嬷办事我一向放心,她,十六岁了么?」

  莫嬷嬷小心看着那个男人的脸色,道:「是的爷,她已经长成一位大姑娘了,
而且越来越美了,有不少客人都惦记着呢。」那个男人没有答话,英俊的脸上闪
过一丝暗沉。

  莫嬷嬷又道:「爷,对她可有什么安排么?您,叫莫墨来,是——是想?」

  那个男人立在那里没有动,半晌,下定决心般道:「莫嬷嬷,你去准备一下,
我给她开苞。」

  莫嬷嬷一惊,道:「什么?爷,你——」

  「有什么反对意见么?」那个男人冷然道。

  「没,没有,莫墨这就回去准备……」莫嬷嬷赶忙回答道。

  「好,那就劳烦莫墨莫嬷嬷了。」那个男人道,从怀中拿出一叠东西递给莫
嬷嬷。

  莫嬷嬷接过定睛一看,心儿扑扑直跳,这是一叠数目巨大的银票,莫嬷嬷还
从来没有收到过如此之多的银子。她的手竟有点颤抖。

  那个男人道:「你按我的吩咐做事,我总不会亏待了你去,不过若是被我发
现你有悖于对我的承诺,那就不同了——」

  莫嬷嬷看着他那张狠冷的俊脸,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忙道:「莫墨一定谨遵
爷的吩咐。」

  她看着那个男人,又想起了什么,道:「那个,爷,按照我们青楼的规矩,
姑娘们开苞梳拢时,需按正式的娶亲办法来做,恩客需要替姑娘购置大量衣物与
首饰,要请客庆贺,还要点红蜡烛拜天地……您看?」

  男人没有说话,良久,才道:「那就按照规矩来吧。」

  「是!那莫墨就先行告退了,给爷和姑娘挑个好日子——」莫墨遵命道。

  「恩。」那个男人淡然应道,俊脸上有着一丝期待更有一丝森然。

  ……

           46章无边风月误~云翻雨覆

  良辰吉日。

  红缎双喜。

  欢喜阁上下张灯结彩,红光映辉,一派喜气盈盈的气氛。

  这一日是为梅廿九开苞梳拢而举行的合卺典礼。

  洞房便设置在梅廿九的房中。洞房门前悬挂着两盏双喜字纱灯,门上有金粉
的双喜字。

  屋内金玉珍宝,富丽堂皇。

  屋子一角安放着铺了红缎大锦褥的喜床,喜床上,有朱红锦缎的喜被、喜枕,
绣工精美。

  床头悬挂着大红缎绣双喜的床幔,墙边摆着一对百宝如意柜,柜上摆放着恩
客给梅廿九添置的妆奁物品。

  算是陪嫁的妆奁有金银器皿,梳妆用具;有棉,夹,纱,裘四季服装及大批
的绸,缎,纱等各种衣料;另外还有金银珠宝等质料制作的首饰,头饰也一应俱
全,琳琅满目,珠光宝气,引得无数艳羡的目光。

  床榻前的长几上陈设着一对红色喜烛,微弱的烛光将屋里的一切照得朦朦胧
胧。

  而梅廿九身着大红色的喜服,蒙着红色的盖头,坐在喜床的床沿,整个人已
经摇摇欲坠。

  泪水早已哭干,剩下的便是麻木的表情。

  前阵子参加迎春花会回来,莫墨嬷嬷便告诉她有个恩客看上她了,点名要为
她开苞梳拢。

  莫墨边说边偷眼看着梅廿九,见她面色苍白,神情惊惶,眼眸里逐渐溢满了
泪水,不由有点不忍,但想想欢喜阁这么多人的生计问题,便狠狠心道:「孩子,
你就顺从了吧,到了青楼这一步,谁还能清白全身而退呢?」

  梅廿九颤抖着唇半晌没有说话,突然猛地朝莫墨跪下,呜咽不成声,她恳求
道:「莫嬷嬷,求你,我不愿接客,求求你,若要我去接客,我,我不如死了的
好。」

  「孩子,你可别想不开,嬷嬷我,我也是迫不得已。你知道么,你这个恩客
权势很大,我们欢喜阁都要仰仗着他鼻息生存下来,若非不得已,嬷嬷也是舍不
得让你去接客的。」莫墨低声道。

  说话间,莫墨已叫过新来的专门服侍梅廿九的丫鬟琉璃,道:「你好好服侍
九姑娘,帮她清理一下需要什么妆奁,列个清单出来,自然有人出钱购置。」

  琉璃点点头,但是梅廿九却依然在哭泣,她全身发抖,绝望地蜷缩成一团。

  莫墨一直守在梅廿九的身边,劝说了她两日。那天晚上,莫墨实在是累极,
便先回房歇息去了。

  琉璃去端了盆热水,想让梅廿九洗漱一下也早点休息,这九姑娘已经哭了两
天了,煞是可怜。

  走到门口,琉璃空出一只手去推门,门刚一被推开,琉璃愣愣地望着悬挂在
屋梁上的白色身影,叫也叫不出声来。

  突然「咣当」一声,她手中的铜盆掉落在了地上,水溅洒了一地都是。

  而琉璃失魂落魄地狂呼:「来人哪,救命,救命呀!!九姑娘寻短见了——」

  欢喜阁的门一扇扇开了,姐妹们迅速奔出,等莫墨吓得面无人色奔进屋子的
时候,梅廿九已被姐妹们救了下来,放在床榻上,白玉的脖颈上有着深深的红色
勒痕。

  汝嫣、青瓷、子佩围着梅廿九,不住声哭泣道:「阿九,你怎么这么傻呢?」

  青瓷看着莫墨走进来,不由埋怨道:「嬷嬷,我记得你平日里并不强迫我们
接客,阿九不愿接客你就让她当个歌舞伎好了,为何你要如此逼她呢?!」

  莫墨走上前去,忍不住也落下泪来,她走到梅廿九跟前在床边坐下道:「我,
我也是没有办法……看上阿九的客人太有权势,阿九若是不从,别说我了,就是
整个欢喜阁也没法再生存下去了……」

  说着,她握住梅廿九的冰冷的纤手,道:「阿九,看在平日里嬷嬷对你不薄
的份上,你就答应下来吧,好么?别再自寻短见了,欢喜阁虽不大,却也是我们
唯一的安身之地。难道你忍心看着这欢喜隔的姐妹们因为你而流离失所,无处藏
身么?」

  她看着梅廿九,眼里含着泪,突然站起来,便要给梅廿九下跪,她哭泣道:
「阿九,算嬷嬷求你了——」众人慌忙拦住。

  而梅廿九无力地躺在床上,睁着无神而又悲伤的眼眸,半晌,呜地痛哭出声!

  ……

  梳头,描眉,扑粉,点唇,换上喜服,梅廿九如木偶雕像般任由着喜娘们摆
布着。

  打扮停当,汝嫣与欢喜阁的姐妹们看着梅廿九,不住声地赞道:「阿九,你
真美。」

  别致的流云髻将梅廿九的一头青丝高高挽起,白皙粉嫩的脸庞在红色的喜服
称托下,如上好白玉般光洁,小小的樱唇一点红。

  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更称得温婉的梅廿九那绝色的花靥美若
天仙。

  只是,她不动也不笑。

  青瓷看了梅廿九一眼,低声叹道:「阿九,想开点吧,这辈子误入了风尘,
那就等下辈子重新投胎做人去吧。」

  梅廿九低垂着眼帘,泪水慢慢涌上了眼眸,重新投胎做人?!假如有来世,
她坚决不要再做人了,如此这般的做人,让她生不如死。

  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外头的锣鼓喧天,煞是热闹。

  屋子里跑进梳着双丫髻的非烟与了了来,小孩子天性,她们高兴地囔囔:
「姐姐们,外面很热闹,场面很大哩!」

  汝嫣道:「知道,知道了,别囔囔了。」说着,她看向青瓷,蹙眉道:「这
位恩客是谁?怎么也不带露面的?就要到拜堂的时辰了,连个人影也不带见的。」

  青瓷摇摇头,道:「我也不知,今日的一切应都由莫嬷嬷全盘安排吧。」

  说话间,琉璃已经带着两个老妈子进来,给梅廿九行了个揖,道:「小姐,
嬷嬷叫我们带你过去拜堂。」

  青瓷与汝嫣赶紧给梅廿九盖上喜帕,正待上前搀扶着梅廿九一起前去。琉璃
却接过梅廿九,道:「两位姐姐,莫嬷嬷吩咐过,由我们带九姑娘过去便可。」

  青瓷与汝嫣面面相觑,琉璃歉然道:「据说是这位恩客特意要求的,可能不
想让太多人看见他吧。」

  青瓷与汝嫣没有说话,这样的客人虽不多见,但还是有的。

  有些身份尊贵的客人有时为了既能到青楼发泄放松,而又能让自己的名声与
地位不受损,也会提出如此要求的。

  于是她们便没有说话,目送琉璃搀扶着梅廿九走出了房门。

  喜帕下,梅廿九已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泪水一颗颗滴落下来,打湿了她美
丽的脸。

  大喜之日,她也曾梦想过这一天,却没有想到是在这般不堪的情况下。

  她曾娇羞地想过有遭一日能与心爱的人拜天地,定下白首盟约,而后举案齐
眉,携手到老。可如今,她所有的梦全都破碎了,毁灭的是如此彻底。

  她的心,也跟着死了。

  心爱的人抛弃了她,亲手将她推入这肮脏的泥沼之中,让她蒙羞饱受屈辱,
他这么狠心,他竟如此狠心呵。

  也好,他不就是让她沦落成为一个人尽可夫的贱妇么,她,她就遂了他的心,
就遂了他的心!

  她木然地一步一步走着,却在喜帕下泪流满面,心痛如绞。

  琉璃牵引着梅廿九的纤手,将她带到一个内室外,然后让身边的老妈子止步,
自己则扶着梅廿九进了门,反手将门带上。

  莫墨已等在屋子里。而拜天地的香案前,已站着一个身形高大挺拔的男子。

  见梅廿九来了,莫墨趋前,恭谨问那男子,道:「爷,吉时已到,可以拜堂
了。」

  那男子看着蒙着盖头的梅廿九,上下打量着她如小杨柳般抽了条的曼妙身姿,
他的眼里有着错综复杂的光芒,竟似没有听见莫墨的话。

  莫墨又催促了一遍,他才反应了过来,微微颔首示意仪式可以开始。

  于是,莫墨为他们主持了拜堂仪式。

  琉璃在一旁,偷眼看着那个梅廿九的恩客,那人的侧面很英俊,琉璃在心里
暗自为梅廿九庆幸,至少那个男子并不是个平日里常见的那种猥琐的脑满肠肥的
客人。

  但琉璃偷看过几眼恩客后便垂下头来不敢多看,那男人的身上天生有着一种
威严冷冽的感觉,让人不敢直视着他的眼睛。

  拜过天地、拜过高堂后便是夫妻对拜了。

  梅廿九从喜帕下望见了恩客的一双穿着软靴的脚。

  多年以后她对当时自己不敢掀起盖头看那个人是谁一直耿耿于怀。她那样和
他,即使只是一个虚假的仪式,却也算是真正的夫妻了吧?

  而她,却一直不知道他是谁!

  她盯着面前恩客的那双脚,不觉间已是泪眼朦胧。

  她多么希望站在她面前的人,是多年前那个向她宣告「她是他的」那个霸道
的男人。

  但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完全是在痴心妄想。

  也许,如今的他早也娶妻生子了吧?

  只余下她孤单一个人,在这声色犬马的烟花柳巷里苟且偷生,受尽屈辱。

  梅廿九木然地由着琉璃牵引着她完成了动作,莫墨看着他们,笑眯眯道:
「礼成!」

  直到此时,莫墨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于是梅廿九被送回了洞房等待恩客为她开苞。

  梅廿九坐在锦榻上,心跳加速,各种纷杂的感情涌上心头,让她无语凝咽。

  正自伤心与恐慌中,梅廿九突听得屋里响起了脚步声。接着她的盖头被掀掉
了,梅廿九抬眼一看,竟是莫墨莫嬷嬷。

  还未等梅廿九出声,莫墨已从怀中掏出一条锦帕,将它蒙住了梅廿九的眼睛。

  见梅廿九在挣扎,莫墨低声道:「孩子,你就受点委屈,忍忍吧,是客人这
么吩咐的,嬷嬷也只好照做了……」说着,用利落的手法将锦帕在梅廿九的脑后
打了个结。

  「不,嬷嬷,不,不要——」梅廿九的眼前一片漆黑,她惊慌地伸出手四处
摸索,想扯住莫墨,但莫墨早已经退出了房门。

  梅廿九一边又慌又怕地向前摸索,一边低声呜咽着说:「莫嬷嬷,不要丢下
我,我,我好怕……」

  她摸索着,摸到了面前一具温热的躯体。

  梅廿九哭泣着抱住了这个身体,将脸埋进那个人的怀中,伤心的话语一点点
地从那人的怀里溢出,「嬷嬷,求求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那人巍然立着不动,任由她在怀中哭泣。

  半晌,梅廿九突然觉察到了什么,她从那人的怀抱里蓦地抬起头来,倒退了
几步,隔着锦帕颤声问道:「你,你不是莫嬷嬷,你,你是谁?!」

  那人没有说话,梅廿九开始扯动着蒙在自己眼上的锦帕,想将其扯下来,但
不知莫墨用了结法,那锦帕竟然结实得扯不下来。

  梅廿九更加恐慌,她颤抖着朝着那人的方向低声喝道:「你,你说话!再不
吭声的话,我,我就喊人啦!」

  虽是如此问道,但她心里已然明了,此刻出现在这屋子里,站在她面前的,
不会有谁,只能是那个神秘的恩客。

  但恩客依旧一言不发。

  梅廿九听着他的脚步声走到桌前,似乎在倒酒。

  只片刻恩客便回来,走到梅廿九的身边,突然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接着
自己喝了半杯酒,将剩下的半杯酒给梅廿九灌了下去!

  「不——」梅廿九被他一灌酒,猛然便咳了出来。

  她隔着锦帕瞪着那人,道:「你,你——」

  他是在喂她喝交杯酒么?!

  恩客倾身向前,梅廿九感觉到他身上灼热的气息,不由向后一退,却被床的
椅脚一绊,整个身体向后绊倒在床榻上!

  她急忙挣扎着要坐起,却被恩客一手压制住,接着身边的锦榻微微一沉,恩
客已经上了床!

  「你,你走,走开——」梅廿九伸出双手,拼命胡乱地挥打着,阻止他靠近
她!

  但恩客却一把抓住梅廿九一双雪白的皓腕,一只手空出来,去解她身上红色
喜服的衣带。

  「不,不要——」梅廿九拼命地挣扎扭动着身体,无尽的恐慌与愤恨让她全
身颤抖得如风中的弱柳。

  她抓住他解她衣带的大手,呜咽着恳求他道:「爷,求,求求你,放了我吧,
我,我不要——」

  恩客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后又开始继续抚摩着她柔软玲珑浮凸的身体。

  梅廿九紧抱住胸口,不让他解开自己的衣襟,泪水已将蒙在她眼上的锦帕打
湿,她伤心欲绝地道:「求你,求求你,我,我不要,求爷开恩,我,我有喜欢
的人了啊——」

  恩客的手顿住了,他半晌没有说话,梅廿九却感觉到他身上正往外散发出凛
冽的怒气。

  她向后畏缩着,但却仰着小脸,抽噎着对他说道:「我,我有喜欢的人了,
我,我不要和你这样——」

  她不要就这样失去清白,不要!

  「他」曾经说过,她是属于「他」的,即使她如今已身陷泥沼,却也不想别
人这样侵占她!

  恩客沉默不语,却在猛然间一把抓过梅廿九将她压在身下,同时手用力在她
的衣襟一撕,她身上红色的喜服应身而裂,露出了她只穿着红色抹胸的凝脂般的
胸脯!

  她竟敢说她有喜欢的人了!她喜欢的又是哪个野男人?!

  难道她狐媚得还不够么?!

  恩客蹙起剑眉,眼眸中带着怒火,望着在他身下挣扎哭泣的她。被他用力扯
开衣襟的她,已经长成了婉转动人的女人,原先青涩的身体已经长成了凹凸有致
的迷人胴体,他已看到她红色抹胸下若隐若现的酥胸。

  她的衣襟解开处,他所熟悉的淡淡的香气,若有若无,暗香浮动,似兰、似
麝,带着一丝神秘,一丝诱惑,勾动了他全身的情火。

  今夜他一定要得到她!她也只能永远属于他!

  他不容许别的男人染指她,哪怕只是霸占她的心也不成!

  他深邃的眼里闪过一丝残酷与暴戾,伸出手一探,大手已没入了怀中娇媚玉
人那单薄的抹胸之中。他只觉得触手处一片脂软玉滑手感美妙,不由得心头热血
狂涌。

  他三两下,不顾她的挣扎,便按住她,将她的上身的衣裳褪去。

  他疯了,为了眼前的这个女人他已化身为一只猛兽,不顾一切地疯狂地想占
有她,从头到脚,从身到心,他都要!

  他的手在她胸口肆虐,让梅廿九羞愤欲死,她慌忙用手紧紧捂住高耸丰满的
酥胸,哭泣着在锦榻上蜷缩爬行着,希望能够离这个恶魔远一点。

  但恩客却突然伸手抓着梅廿九雪白纤美的足踝,将她光腻圆润的粉膝曲成大
开的角度,以便他能更仔细地看到她光裸的胴体。他看着她美丽如白玉雕刻而成
的身体,俊脸上闪过一丝惊艳与迷乱。

  他用手背轻轻摩擦着她一双莹白光洁的小腿肌肤,她的肌肤滑不留手,是他
记忆中的那种触感,让他深陷在熊熊的情焰中难以自拔。

  他猛地扯断了她长裙的系带,同时也撕毁了她身上的亵裤。

  梅廿九感觉到自己下体的束缚一下子消失了,而一双红色的绣花鞋子也「啪」
地一声从恩客手中跌落地面。

  「不要——」梅廿九泪如泉涌,但她根本挣扎不开身上这个强悍男人的桎梏,
只能抽泣着仰卧在床榻上,如同一只受伤的无助羔羊,已是毫无防御这个男人侵
犯的能力了。

  恩客居高临下,看着红色的锦榻上梅廿九白皙光裸娇好的身体。

  她那秀美绝伦的清丽脸庞,晶莹无暇的柔美玉体,迷人欲醉的淡雅体香,让
他有如烈火焚身一般,欲望肿涨发痛,浑身阳气澎湃。

  他咬着牙,克制住自己已经快要崩溃的情欲,他的大手抚摩过她那双雪藕般
的玉臂和雪白娇滑、优美修长的玉腿,顺着她娇柔无骨的纤腰,丰润浑圆的玉臀,
娇滑平软的小腹,一路滑向她腿中的敏感花园……

  「不,不要——」梅廿九又羞又怕,急忙夹紧双腿,不让他那双邪恶的手侵
犯她的最后防线。

  恩客收回了手,没有继续抚摩梅廿九。梅廿九神情慌羞,紧闭美眸,耳边却
传来了恩客的衣服落在身旁的响声,原来他在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梅廿九惊慌地摸索着爬到了床沿,便想从锦榻上逃下,但恩客更快,他从背
后将她紧紧搂抱住。

  她只感觉他灼热坚硬的身体贴了上来,他身上的温度如同一块烙铁,紧紧熨
贴着她,让她尖叫一声,她在他结实而有力的臂膀中拼命挣扎着,想逃开他危险
的逼近。

  但他从她的背后将手探前,将他灼热粗糙的大手肆意撩逗着她那丰盈娇软的
玉乳和娇小可爱的嫣红樱桃,恶魔般轻抚着梅廿九线条柔美的纤滑细腰,滑过她
平滑洁白的柔软小腹,揉搓着她那丰腴浑圆的玉臀,连挺直优雅、如丝绸般滑润
的背部也不放过……

  接着他将她扳转过身来,用一双燃烧着欲望的眼眸直盯着她光洁美丽的身体。

  她长大后越发姣美的容貌,配上坚挺饱满的丰乳以及圆润美丽的玉臀,肥瘦
适中,多一分则肥,少一分则瘦,一切是那么恰到好处。

  她那晶莹如玉,肤如凝脂的胴体,让任何男人看了都会怦然心动,意图染指,
欲罢不能。

  恩客的心旌荡漾,被梅廿九混杂着天真及妩媚的天然韵致所震撼。

  他粗重地喘息着,忍不住将脸埋进她散发着芳香的胸脯里,低头张开嘴,猛
地一口便含住了梅廿九丰满酥胸一只雪乳,疯狂的舔吻吮吸着,同时不安分的大
手也握住了另外一团的美玉滑软,尽情的搓揉抚弄起来。

  「不,不,求你……」梅廿九仰着头,胸部传来的疼痛让她羞怯地蜷缩成一
团,她不住捶打着恩客的肩胛,呜咽着想要用腿踢他,但他置若罔闻,一心只想
在她身上肆虐。

  他那散发着灼热气息的大手时轻时急地揉捏着,他的手掌间传来一阵坚挺结
实、柔软无比而又充满弹性的美妙触感,令他血脉贲张。

  他将她紧紧抱住,她丰满高耸的酥胸对着他结实强健的胸肌,她浑圆修长的
美腿压着他坚硬健壮而蕴藏着无限爆发力的大腿,他摩擦着她美丽光洁的身体,
几乎要魂飞九宵云外。

  由于她在他身上不停挣扎着,因此她纤腰的摆动,竟然带起阵阵销魂蚀骨的
摩擦,恩客只觉得在这一刹那,浑身沸腾的热血全都直直涌向小腹。他灼热的欲
望紧紧顶在她光滑柔软的小腹上,蠢蠢欲动,跃跃欲试。

  虽然她满脸泪痕,我见犹怜,但在恩客看来,都是她对他欲擒故纵的把戏之
一。

  她不是早就在别的男人床上翻滚过了么?还需要摆出一副冰清玉洁的模样么?

  恩客一双冷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屑与怒火。

  此时此刻,他的身体窜起的熊熊欲火已激荡起他无比疯狂的情欲。

  而眼前的玉体横陈,刺激得他欲望勃发,简直不能自制,他只觉得全身都要
被欲望充斥满溢出来,他急切地需要发泄!

  他紧抱着她,将她压在床榻上,用膝盖顶开梅廿九修长浑圆的雪白玉腿,不
顾她的颤抖与哀求,将她柔软的纤腰猛地一提,找准了方向,毫不怜惜,用力挺
入,猛地贯穿了她!

  「啊——」梅廿九一声痛叫,只觉得下身如撕裂般疼痛,她绝望而无助地哀
叫了一声,「哥哥——」泪水狂涌而出。

  而恩客停止了他凶猛的动作,愣在了哪里。他的眼望向身下,在他们的交合
处,嫣红的鲜血从梅廿九的双腿间缓缓流出……

  血染红了红色锦被,留下一滩滩暗色的痕迹,如揉碎了海棠,一地残红。

  恩客的眼里有着刹那间的悔悟,但随后无边的情焰又向他席卷而来,他无法
后退也无法停止。

  他伏下身去,抱着她,吻着她的脖子与耳垂,舔弄着她的锁骨,他伸出手轻
轻抚摩着她的身体,想让她疼痛得揪成一团的身体放松……

  几次他灼热的嘴差点要吻上她那润泽却疼痛得变得苍白的粉唇上,但,还是
忍住了。

  他在她身体深处的甬道里停顿了半晌,感觉着自己好像被灼热紧窄、温润滑
腻、娇美柔嫩,爽滑细腻的东西紧紧包裹住,让他的四肢百骸麻酥到极致。

  但他又必须克制着自己急切想要抽动的冲动,他身下这具柔软的身体正在颤
抖收缩,折磨得他全身冒汗,他忍不住发出了难耐的低吟声。

  半晌,他还是无法抑制住自己如潮般的欲望,他握着她柔软的堪堪一握的小
腰,开始小心翼翼地慢慢抽动………

  恩客的每一下动作都让梅廿九犹如行走在刀刃上,无边无际的痛让她意识模
糊,她流着泪,喃喃低吟着「哥哥,哥哥……」,无助地承受着恩客狂野而又霸
道的入侵……

  无尽的心伤与疼痛让她蒙了锦帕的眼,更是一片黑暗。

  这一片黑暗黑得无边无际,让她再也找不到一点微薄的光芒……

  她想让自己此刻就此死去,但清晰的疼痛却让她清楚地记得恩客的每一个动
作,他在她身上喘息,不停地抽动着,撞击着她,他的汗不停滴落在她的身体上
……

  两人光裸的身体不停地纠缠着,她玉洁的身躯随着他狂野的动作而起伏着,
直到,他低吼一声,将他的灼热种子喷洒在她幽深的身体内……

  他喘息着,仰躺在她身边,结实健壮的胸膛不停地起伏,这一夜,他销魂得
犹如死去,与她。

  他看着怀中散乱着青丝,被他疯狂掠夺欺压过的女人,宣告占有欲地揽住了
她。

  他终于得到她了!

  从今以后,她便是他名副其实的女人了,这一辈子,她再也逃不掉了。

  而梅廿九无力而绵软地蜷缩在恩客的怀里,眼上的锦帕早已被屈辱而羞愤的
泪水打湿了。

  她恨他!

  她恨这个残暴掠夺了她清白的男人!

  她更恨自己那般嬴弱无用的身体,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抵抗不了……

  她恨所有让她做了人的人,她恨,好恨……

  夜消沉,暗湿满地凄凉;星暗颤,淡云平添几许。

  泣泪对心愁,寂寞东西,漫漫长路问谁与?

  梅廿九,从此,堕落了风尘……

              第四卷云翻雨覆

         章节47今宵梦醒何处~梅花横影瘦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

  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如水光阴似箭,恍然若梦。

  今宵梦醒何处?

  醒觉,原来,我离开王府竟已三年多了。

  我伏在二哥怀中,希望我经历过的一切都只是个梦。

  希望我从不曾离开过王府,不曾颠沛流离,不曾有过这几年的辗转风尘,更
希望自己还是从前那个二哥宠爱的小女孩,那个轻盈欢快的洛尘蝶,而不是满身
风尘味的九姑娘。

  但还在胸口还在隐隐作痛的伤口,却告诉我,我刚从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回来,
将死未死。

  而今的我,是个青楼风尘中的女子,往日的天真与烂漫已不可能再从我沧桑
而媚俗的表情中得找了。

  难过又如何,怨恨又如何?

  花落花开自有时,难道这便是我的宿命么?!

  我从二哥洛宸星的怀中抬起头来,轻轻地不露声色地离开了他温暖的身体。

  尽管我是如此眷恋。

  我淡淡施了一礼,道:「二公子,您认错人了,奴家是欢喜阁的九姑娘,二
公子以前曾也见过奴家的。」

  洛宸星一愣,修长的手拉住了我的衣袖,急切道:「不,你是,你是小蝶,
我不会认错的!」

  我惨然一笑,道:「承蒙二公子如此厚爱,但,请您看清楚了,您的小蝶,
是奴家这副风尘浪荡样么?」

  洛宸星闻言怔怔看着我,却并不放开手。

  正自僵持中,院门外娉娉袅袅地走进一个苗条纤细的身影来。是个难得一见
的美人。

  她立在门边,身着淡雅衫裙,如云的鬓发下,是一张光润的玉颜。她的眼波
转盼流光,清丽自然,毫无雕琢禾农艳之气,气质若幽兰。

  她低头将风吹乱的鬓发轻轻捋在耳后,然后抬起头,笑意温婉地向洛宸星走
来。

  青青与晴影连忙行礼,叫道:「二少夫人——」

  美人含笑颔首,走到洛宸星身边,她如水的目光从洛宸星拉着我袖子的手一
掠而过,再望向洛宸星,眼里依旧是一片温柔与怜惜。

  她对洛宸星笑嗔道:「相公,你为何扯着人家姑娘的衣袖不放?」

  洛宸星闻声松开了手,道:「静挽,我——」,他的俊脸上有着一抹红,却
仍痴痴望着我,眼神依然是热烈的。

  我朝美人深施一礼,低声道:「阿九见过二少夫人——」

  静挽搀起我,道:「姑娘快别这么多礼了。都怪我家相公太唐突,冒犯了姑
娘请别见怪。」

  我正要答话,青青已替我说话了:「二少夫人,二公子方才误认九姑娘是蝶
小姐。」

  「哦,是么?」静挽的眼波流转,目光一直在我的脸上停留,半晌,喃喃低
语道:「你们很相似么?我,我没有见过她……」

  我低垂着头不语。

  二哥原来已经娶亲了,有人可以照顾他,他就不会那么寂寞了。眼前的一对
璧人,让我心里又甜又苦。

  我深吸一口气,勉强笑道:「阿九并不知道会与蝶小姐如此相似……」

  静挽也笑,道:「这如何能怪你?说来,谁都怪不了……」说着她难以察觉
地轻叹了一口气。

  洛宸星立着,却让人感觉形影孤单。他看了看我,低声道:「抱歉了,九姑
娘……」

  我摇了摇头,正待要说话,却听得青青与晴影恭谨道:「王爷回来了。」

  洛宸天已大步走了进来,一袭暗蓝长袍更显得他身材颀长挺拔,英俊倜傥。

  他见到洛宸星与静挽,不由一愣,目光在我和洛宸星的身上逡巡了一下,而
后才颔首道:「二弟,弟妹,找我么?」

  洛宸星道:「是的,大哥,想找你商谈一下关于城中富商给江南水灾的捐款
事项。」

  「恩,赈灾一事现在进行得如何了?」

  「还不太理想,江南那边已有人送求救信来,请求王府予以支援。」

  「为何他们不直接找朝廷寻求解决问题呢?」静挽轻声问道。

  洛宸星看了妻子一眼,道:「朝廷若是能早点援助,也不至于今日事态如此
严重了。」

  洛宸天摆摆手,示意洛宸星不要再说下去,蹙起剑眉道:「容我再想想办法。」

  洛宸星点了点头,半晌,又迟疑地望向我,嗫嚅道:「大哥,她,她真不是
小蝶么?」

  洛宸天看他一眼,没有回话。

  尽管洛宸星被洛宸天冷冽的目光看得有点瑟缩,但他那张俊美的脸上还是带
着几分希冀。

  洛宸天缓缓开口道:「她,不是。」

  说完,走到我的身边,用手揽住我的腰,道:「她是我带回来的女人。」

  我动了一下身体,想把洛宸天的手摆开,但他却更用力地揽紧了我,道:
「以后她便要在洛王府长待下去了。」

  静挽含笑望着我道:「大哥的眼光确实不错,九姑娘是个人见人爱的妙人儿
呢。」

  「是么?」洛宸天望向我,难得的那张冷酷的俊脸上竟有一丝笑意,让他少
了几分残戾却多了几分亲和。

  静挽笑道:「那是自然了,静挽与相公就不多打扰大哥与九姑娘了,请九姑
娘有闲暇上静挽那里坐坐去,可好?」

  我躬身施礼道:「多谢二少夫人。」

  洛宸星看着我还想说些话,却被静挽半哄半拉地带走了。

  洛宸天看着洛宸星与静挽的身影,转头望着我,道:「他,还忘不了你么?」

  我低着头,没有吭声,也不抬头看他。

  他沉默了许久,转身问青青与晴影,「今日服侍九姑娘喝过汤药了么?」

  青青低声道:「还,还没有……」

  洛宸天剑眉一挑,正要发怒,我开口道:「是我不愿喝的,你别怪她们……」

  洛宸天看着我,命令道:「回屋去喝下。」

  「不,我不想喝。」那汤药苦得我的心都要成苦胆了,每次一喝,我都被苦
得全身发麻。

  若不是知道这药是靖然开给我喝的,我会以为是谁和我有仇,故意要如此整
我。

  洛宸天道:「你竟敢不听我的话?」

  我没有回答,但身子却不动。

  不听他话又怎样,反正我已死过一次,大不了再死一次就是了,反正我就是
一条命,他什么时候想拿就拿去好了!

  洛宸天见我半天不语,咬牙低声道:「你刺了自己一刀,倒刺出胆来了么?」
说着,他突然躬身顺手一抄,我还没反应过来,已被他拦腰抱起。

  随后他将我倒放在他的肩膀上便往屋里走去!

  「放下我,放下——」我用双手握成拳,使劲捶打着他宽阔而结实的脊背,
想让他将我放开。

  但他一声不吭,扛着我一路径直进了屋。

  青青与晴影跟在后面想笑又不敢笑,也跟了进来。

  洛宸天将我放在床榻上,然后叫青青去拿熬好的汤药来。待青青取了来,他
一手接过,一手揽过我,将药碗凑近我的嘴边道:「来,喝下去!」

  我闻到那股苦涩的味儿,立刻别开了脸。

  洛宸天看着我,蹙眉道:「你喝是不喝?!」

  我没有吭声,但仍是倔强地别过头去。

  他端着碗,见我还是不肯喝,便举起碗,自己喝了一大口。我茫然地望着他,
觉得有点诧异,他好端端的喝什么药?!

  谁知洛宸天一把捏起我的下巴,他的嘴猛地凑了过来,封住了我的唇,接着
一股苦涩的汤药便从他的嘴喂到了我的口中……

  我没留神就这样咕嘟一声喝下了洛宸天喂给我的药,我怒瞪着他,他却微笑
着将唇从我的嘴上移开,而且离开的时候还故意用舌头舔了舔我嘴边残留的药汁,
暧昧得很。

  青青与晴影互望一眼,都红着脸退出了屋子,并将门带上。

  我的脸更红。

  「你——!」我虽瞪着他,脸却不由地开始滚烫发热起来。

  「你是自己喝下去,还是我一口口喂你?」洛宸天眯着眼,懒洋洋地威胁道。

  我咬着牙,只好就着他的手,喝下了那碗汤药。

  洛宸天见我喝完,线条优美的嘴角勾起一个弯弯的弧度,道:「这样不就好
了么?」

  我咬着唇不去看他,他却突地又伸过一只手来,欲要解开我的衣襟。

  「你,你要做什么?」我惊慌地掩住自己的胸口。

  洛宸天不答话,修长的手指已经开始在我的衣襟上摆弄起来。

  「你,你快把手拿开——」我又羞又恼,连忙抓住洛宸天的大手,不让他动,
但由于我抓的速度过快,竟将他的手一把按在我贲起的胸脯上。

  我羞红了脸,急忙像丢个烫手山芋一般要把他的手甩开,他低声在我耳边笑
道:「你,这是在引诱我么?」

  他呼出的热气就在我的鬓发边,让我的耳垂更红更烫。

  洛宸天看着我羞窘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他收敛了笑,正
色道:「给我看你的伤口复原得如何了?」

  我抱着胸口,道:「我,我已经好了。」

  洛宸天命令道:「让我看看。」

  我摇摇头道:「不!」

  洛宸天眯着眼看我,眼里有着隐忍待发的怒气。我抑制住心中对他的惧怕,
颤抖着与他对视。

  他森然道:「你敢违抗我的命令?!」

  我低垂下头,咬着唇,缓缓道:「你,你杀了我吧,我,不介意再死一次…
…」

  洛宸天直直盯着我,用手猛地捏住我的下巴,让我抬头看他,我被迫仰起脸
直视着他。

  洛宸天一字一字道:「梅廿九,你不要一再挑战我的忍耐限度!……」

  我忍着下颚的疼痛与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沙哑着嗓子哽咽道:「你,为何
不让我死?我死了不就遂了你的心么?你救我又是为何?!」

  我死死盯着洛宸天,颤声又说道:「我,我早就不想活了,我把命还你,你
来拿去吧!请别再这么折磨我了,好么洛王爷?」说完,我忍着眼泪,身子直颤。

  洛宸天看着我,沉默了半晌,一张俊脸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洛宸天开口了,「我,不碰你了,你,也别想着死!」

  说着他松开我,站起了身,走到门口,他站在那里思忖了一会,转过头来,
对我说道:「养好伤,好生在王府里待着,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侍妾了,别做出让
我面上无光的事情来!」

  说完他转身要走,我叫住了他,「你,你说什么?什么侍,侍妾?!」我愕
然颤声问道。

  「我会吩咐下去,让王府上下都知道你是我的人……」洛宸天面无表情,淡
淡道。

  「不,不要,我不要做你的侍妾!我,我要回欢喜阁,你放我回去——」我
慌忙站起身,想要扯住他的袖子。

  疯了他?!我是青楼女子,怎能当他的侍妾?!更何况他曾还是我的哥哥!!

  洛宸天反手握住我的纤手,冷冷道:「我既让你重新回到洛王府,就不可能
再放你离开!」

  说完他松开手,推开门便走了出去,我听见他在院子里吩咐青青与晴影好生
照顾我,青青与晴影应了,他状似满意地颔首出了院门。

  我在屋内颓然倒在了床上,心里一片混乱。

  洛宸天,这个捉摸不定的男人,这个疯子!他想要干什么?!他又想换什么
新花样来折磨我了么?!

  我将脸埋进锦被里,胸口还在闷闷作痛,我欲哭无泪。

  ……

  入夜了,我躺在洛宸天的大床上,辗转反侧,睡得很不踏实。

  自从到了欢喜阁之后,每日夜晚,我总是难以入睡。

  心悸,悲伤,自怨自艾,以及对突如其来的恩客的恐惧心理让我无法安心入
眠,即使好不容易入睡了,也是断断续续小睡片刻便醒。

  由此我落下了个失眠的病根。

  洛宸天还没有回来,我没有等他,只希望他能另觅住处,不要再回来和我同
居一床。

  虽然前阵子我养伤时他天天都与我同床共枕,但现在我不希望他回来,尤其
是他说了那些要我当他侍妾的话语之后。

  我黯然地闭上眼眸,当上洛王爷的宠妾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更何况我
还只是个卑微的风尘女子,该半夜偷着乐才对。

  换成是几年前的我,估计也是内心雀跃,对他含情脉脉。

  可如今,我却心如止水。

  我对洛宸天那颗热切的心,早在当年他送我去青楼时就已经枯萎了,更在我
拔刀自残的那一瞬间便彻底死了!

  可是,为何我在夜深人静时,竟还在流着泪?!

  我低声骂着自己,责令自己马上入睡,不要再胡思乱想。

  不管怎样,我还是要回到欢喜阁去的,姐姐妹妹们都等着我回去呢,尤其是
青瓷与汝嫣,恐怕会担心得不得了吧。琉璃回去报信,希望没把她们吓着。

  我轻叹了一口气,终于在这样迷沌的夜,昏沉沉地睡去……

  ……

  夜已深,洛宸天站在床前,看着床榻上沉睡的美人,今夜出去应酬,他喝了
不少酒。

  即使在睡梦中,梅廿九还是蹙着一双娥眉,苍白消瘦的脸上还有着斑斑的泪
痕,尽管如此,她还是美丽得如一江春水,静谧地要将他淹没,一如多年前,他
同样为之心折。

  因为闭着眼在沉睡,梅廿九那对长长的如小扇子般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了暗影,
掩住了她那一双就像一潭晶莹泉水的美眸。

  她线条柔美的俏脸,配上鲜红柔嫩的樱红芳唇,芳美娇俏的瑶鼻,秀美娇翘
的下巴,显得如此温婉妩媚。

  「樱木含苞,绘发红粉似唇娇,美韵巧工调,点黛悄悄,火树如烧」指的便
是她春睡海棠的绝美容颜吧?他凝望着她,那张一向冷酷无情的俊脸上终于露出
了一丝柔情。

  他俐落地将身上的外衣褪去,悄然翻身上床,小心地侧卧在她身侧。

  原本只想打算在她身边睡会儿,因为天已快亮了,他马上又要出门去了。但
他眼里看到的美景及鼻子闻嗅到的幽兰清香让他对她心存渴望。

  洛宸天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梅廿九那柔滑光洁的脸庞,他手下的触感
很是熟悉,她好似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他略微粗糙的手指不安分地滑过她的秀眉,眼睑,小巧的鼻子,最后流连在
她在轻浅热息的微启红唇上。

  他粗糙的指头在她粉唇上的揉搓,引起她自然的反应,她在睡梦中无意识地
伸出粉嫩湿滑的香舌,舔着感觉到痒痒的地方。

  洛宸天的手指不曾闪躲,任由梅廿九的香舌将他的手指弄湿,沾上她口中的
津液。

  梅廿九那纯真无邪的动作确实有效地引燃了洛宸天体内深沉的欲火,洛宸天
深邃的双眸很快地便满溢着火热的情欲。

  他存心想将她唤醒,关于不碰她的承诺已被他抛在一边,他不再放轻动作,
而是直接将手指滑过她的小舌,顶进梅廿九湿热的口中。

  瞬间他的手指就被丝滑温暖的湿意包围住了,他轻轻按压了下她的舌,用修
长的手指来回摩挲着她小巧的香舌,很快地他就得到了她主动的回应。

  睡得正沉,梅廿九感觉自己有点热有点渴,她想醒来,却昏沉沉地挣扎着醒
不过来。

  睡梦中她好象在饮着甜美的甘露,于是当感觉到略带檀香气的微凉硬物在她
舌上搅弄,她意识朦胧地便用小嘴将它吸含住。

  「唔……」那放肆的调弄让她像小婴孩般嘤咛吸吮着他的长指,间或用小舌
卷住它舔弄。

  洛宸天享受着手指上湿软的吸吮,他一双燃烧着情火的眼眸在她玲珑曲线的
身体上巡视,他的全身不由得窜过一阵轻颤,下腹的昂扬忍不住又开始探头蠢蠢
欲动,跃跃欲试了。

  他抽出探进她口中的手指,在她混沌的低吟声中拨开她玉颈间的青丝,褪去
她的里衣,俯身轻吻吸吮着她颈部光滑细腻的肌肤。

  「阿九,九儿……」

  洛宸天的啄吻及低唤让梅廿九在沉睡中不安地扭动,本来是想躲开颈背处的
麻痒,却反而造成了相反的效果。

  她颈背上的抹胸系绳,在他拨开她的头发时就已经将绳结给打松了,她一挪
动身子,那绳结立刻滑落在一旁,顺带着她的抹胸一起落下。

  她微侧过身的姿势,让胸前的雪白浑圆一览无遗地展现在他眼前。她露出来
的小巧的乳尖被淡粉色的乳晕衬得就像两颗成熟的莓果般,诱人采撷。

  洛宸天的眼一暗,他的大手扯开缠绕在她腿间的锦被,同时低下头用嘴攫住
她殷红诱人的乳头,用唇舌爱怜它们。

  身子上的异动让梅廿九不得不从沉沉的睡梦中清醒,就算意识还处在混沌未
明之中,她也勉力地微微睁开了迷茫的眼眸。

  「你,你做什么?!」她一眼便看见了埋在她胸口的洛宸天,惊怕地完全清
醒了过来。

  她连忙挣扎扭动着身体,用纤手推着洛宸天的头,想让他离开她的身体,委
屈与羞愤的泪水忍不住又开始在她眼眶里打转。

  洛宸天抬起头来,他已看见了她胸口间那道红色的刀痕,是那般触目惊心。

  他喘息着将她的抹胸掩上,躺倒在她身边,低声道:「我,我不碰你……阿
九,你……你别哭……」

  ……

         章节48今宵梦醒何处~暗香盈我袖

  「来——」洛宸天朝我伸出手来。

  我低下头,由着洛宸天牵住我的纤手,慢慢凫娜地随着他前去。

  清晨的凉风撩动着我鬓后的青丝,天气已渐渐暖了起来,空气中夹杂着淡淡
的花香,他领着我沿着王府后花园的小径缓缓往前去。

  我知道他带着我是想让王府里的上下都看见我,知道洛王爷新收了个侍妾。

  虽然我并不想成为洛宸天的侍妾,不过我倒也没有反对他的行为。

  因为,阔别王府多年,我也想再到处看看。毕竟,这是我在人世间待过的第
一个地方。

  我这个妖,是恋旧的人。

  一路上不停有下人向洛宸天和我行礼,我看到了如我预期料到的效果。

  每个人看见我,都像看见了鬼似的,吓得面色青白。

  这也不怪他们,突然看见一个和多年前被他们焚火而亡的王府小姐洛尘蝶一
模一样的女人,换了谁都会以为是洛尘蝶的鬼魂回来向他们索命。

  我眦着牙朝每个人都微笑颔首,却把他们更吓得面无人色。

  洛宸天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我,见我嘴角还有一丝来不及掩去的恶作剧的笑意,
便握紧了我的手说,「梅廿九,记住我对你说过的话,以前的洛尘蝶已经死了,
现在你是欢喜阁的九姑娘。」

  我低声应了,却并不以为然。

  他看着我,又道:「而且如今你是我的侍妾,以后还要遵循王府里的规矩,
明白了么?」

  我凝望着他,突然有种错觉,仿佛又见到了多年前他冷酷地教导我不许狐媚
混乱王府的那一幕。

  一股淡淡的刺痛在我心里荡漾开,我咬着唇,低声道:「我,我不想当你的
侍妾,也不想遵循王府里的什么规矩……」

  洛宸天闻言一张英俊的脸已现隐隐怒意,我低垂下眼帘不看他,要抽开我的
手。

  他冷哼一声,「这由不得你!」说着更用力地握住我的纤手,不让我松开。

  他带着我在花园中漫步,满园美景关不住,万花丛中吐芬芳。

  小道两旁种着蔷薇、迎春花与三角梅以及不知名的小花,开得正热烈,姹紫
嫣红。

  路旁有个梳着双环髻的丫鬟在整理侍弄着花草,见我们走近了,连忙站起行
礼。

  洛宸天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道:「花朵朵,你和你爹侍弄的花长势不错。」

  难得冷若冰霜的洛王爷会夸奖,那丫鬟激动地不知回什么话好,半晌才结巴
道:「王爷放,放心,我爹说了,会小心照看侍弄那片梅花林子,尽量赶在明年
之前让梅花林重新开花,恢复往日的面貌……」

  洛宸天应了一声,漠视我投向他的带着一丝诧异的目光。

  这位王府新请的花匠的女儿花朵朵虽然不爱说话,但却清秀伶俐,她看着我,
微笑着用手中的花剪利落地剪下一支还带着露珠的蔷薇,双手奉上,道:「这是
朵朵送给夫人的……」

  我连忙道:「快别叫我夫人了……」我只是个风尘女子,怎能叫我夫人?!

  但洛宸天却替我接过了花,淡淡笑道:「难为你小小年纪,却有这份心,等
会儿去帐房领赏。」

  「谢谢王爷,谢谢夫人……」花朵朵喜悦的表情溢于言表。

  洛宸天握着我的手,继续带着我向前走,风吹过我们的衣袖,清清袖底风,
暗香盈我袖。

  身边的男人如此这般牵着我的手,他棱角分明的俊脸上有着难得一见的温柔,
我可又是在梦境中?!

  这里的每一草每一木,既熟悉又陌生。

  昔日浮草,业已繁花,可惜昨日我那少女如花般的梦境,已渐行渐远,终于
……指尖触不及……

  又到湖边的堤岸边,洛宸天从背后揽住我,清澈的湖水倒映出我们的身影,
水波轻轻摇晃着,影子时而清晰,时而朦胧。

  他看着水中的倒影,沉默了半晌,将手中的蔷薇簪在我的发髻上,然后突然
低声道:「你是我的……永远都不许离开……」

  我的心一酸,又是一苦。

  湖中投映出的美人如花,娇艳欲滴,风华正茂,心,却如千年砂岩,早已荒
凉。

  洛宸天揽着我,我在他怀中,眼底里却是一片茫然与麻木。

  堤岸上有一人步履匆匆而来,见洛宸天与我相依的光景,连忙住脚便惟恐打
扰了我们,便要悄然回身往后走。

  洛宸天淡然出声道:「周管家,何事?」

  周管家连忙上前来,躬身恭谨道:「启禀王爷,小的前来请示王爷,新来的
夫人可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东西么?」

  洛宸天看看我,道:「此事不忙,待得她自己查点一下再列个清单给你,你
照着去置办便是了。」

  周管家唯唯诺诺应了,又犹豫片刻,道:「小的还有一事请示王爷,不知王
爷要将新来的阿九夫人安置在哪个别院?请王爷定夺,小的也好先去清扫准备。」

  洛宸天沉吟片刻,低声道:「她哪也不去,就在我那里好了。」

  「这——王爷,容小的斗胆进言,王爷尚未娶正室,就让姨娘与您共住一院,
这恐怕与礼法不符,还请王爷三思。」

  「礼法?哼,可笑,我自高兴如何便如何,周管家,你照做便是了,哪来这
么多废话?!」洛宸天沉声道。

  「是,是,小的谨听王爷吩咐。」周管家不敢再说,便要退下,他转身时正
好看见了我从洛宸天的怀中露出的半边脸,顿时惊吓得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栽进
湖中!

  「周管家,你又怎么了?」洛宸天不耐地问道。

  「没,没,没什么——」周管家面色苍白地转过头,拼命疾步而去,犹如后
面有只厉鬼在追他一般。

  洛宸天看着周管家惊吓的背影,不由低头看看他怀中的始作俑者。

  我慵懒地挑挑娥眉,朝他露出了个无奈且无辜的微笑。

  ……

  翌日午后,洛宸天又出门去了,而我在院子里的槐树下晒着太阳。

  这是青青与晴影坚持的,说是多晒太阳人就结实了,也许是缘于我太瘦弱的
缘故。

  暖暖的阳光照得我昏昏欲睡,一阵风吹过,槐树上掉下朵槐花来,惊醒了我。

  我伸出纤指拈起槐花放在嘴里轻嚼,口里有着沁人心脾丝丝的清香,这槐花
好甜。

  青青与晴影互望一眼,相视而笑,这一直是我的习惯,以前我就是这么爱吃
花的。

  正自悠闲安逸中,院外突然奔进一个纤细却带着恼怒之气的身影来。

  她进到院子里,看到我,她原本怒气冲冲的脸色竟然是一片死白。

  她放慢了脚步,紧紧盯着我,颤声道:「你,你是洛尘蝶?!你竟然没有死?!」

  我没有接她的话茬,只是掸掸衣裳上的落花,缓缓站了起来。

  她,是江馨兰。

  我慢慢向她走去,她惊惶失措地不住往后退,直退到花圃边上被花树挡着,
方才站住了。

  她看着我,终于从惊慌中回神,道:「不,你不是她,她早就已死了,你只
不过是欢喜阁的一个青楼女子而已。」

  我望着她,没有说话,只是淡然一笑,道:「奴家就是欢喜阁的九姑娘,给
小姐行礼了。」说着我便要给她行礼,她却嫌恶地闪开了身子。

  她冷冷道:「我还道是谁迷住了王爷,原来却是个青楼风尘的狐媚子!」

  我但笑不语,看向她的目光却带了一丝怜悯。

  我知道她是倾心于洛宸天的,她苦苦恋着他几年,他却一直也未给她一个名
分,说来也很失败。

  风尘女子是下三滥的,但这只是在女人的认知里,其实男人看女人是一视同
仁的,只要温存、驯服,听话,任何一个女人都是好女人。

  风尘女子最大的好处是让男人知道温柔之乡在哪里。

  女人太高估自己其实是她一生最大的失败。在取悦男人的前提下,只有给男
人愉悦程度的高低,并没有什么身份之说。

  女人一定要懂得爱惜自己。男人下贱,不知道疼爱我们女人,我们就要自己
爱惜自己。

  可惜以前的我并不懂这个道理,我曾经哭泣、懦弱、自残过,伤害的其实都
是自己,但是对那个霸道的男人起到了什么作用么?他依旧那么故我与专制,不
容我有任何反抗。

  当然现在的江馨兰更不懂。她的眼里只有谁夺了她的宠,却没有想到她与那
个男人自身的原因。

  我和她,谁也讨不了好去。

  江馨兰被我似笑非笑的神情看得恼羞成怒,她的心中有点暗悔,不该冲到这
里与一个下贱的青楼妓女争风吃醋,简直大大失了她千金小姐的身份。

  她羞恼一跺脚,发恨道:「你也别得意,你道他是认真的么,早晚他玩腻了
你,还将你一脚踢回欢喜阁中去!」

  好啊,我还巴不得他将我踹回欢喜阁去呢,谁又稀罕当这个劳什子的侍妾了?!

  我低眉敛目,淡淡笑道:「小姐的话我都记下了,会引以为戒的,多谢小姐
的指教——」

  「你!——你等着好了!」江馨兰悻悻然拂袖而去。

  青青一张俏脸上带着一丝忧虑,道:「小姐,你要不要去拜见一下二夫人,
表小姐肯定会向二夫人告状,我怕她们会对小姐你不利……」

  我思忖半晌,摇摇头,道:「不用,反正我也没打算做什么侍妾,去见二夫
人也只怕会被她赶了出来,何必自讨没趣呢?」

  「不,不做侍妾?!」晴影结结巴巴道:「小姐要小声些,若是被王爷知道
了,他肯定不会饶过小姐的——」

  青青看我一眼,叹道:「这个倒不必担心,咱们爷对小姐的心我是知道的—
—」话说出口,她已觉察到不妥,连忙噤了声。

  我低下头,掩去了眼里的异色,青青究竟知道些什么?!

  不过她自己若不说,我是不会强迫她说的。

  我轻叹一声,信步走到院门边,遥望远方。却在院外发现了不远处的花树下,
站着一个我好久未见的人,那人竟是江馨兰的表姐程倩伊!

  她站在那里沉思着,似乎已经伫立了许久。

  她一抬起眼,看见了我,猛然一惊,但随后朝我微微颔首,便匆匆离开了。

  我望着她纤细的背影,眼里也有一丝迷惘。

  ……

  夜了,洛宸天终于从外头回来了。他那张英俊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倦怠之色。

  沐浴更衣后,他只穿着一件白色中衣便上了床榻,在我身边躺下。

  我面朝里,往床角里缩了缩,他觉察到了我的动作,转过身来,从背后将我
抱住,低声在我耳边说道:「原来你没有睡着……」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透
着几许沙哑的诱惑。

  我红了脸,并不回过头。

  他抱着我,将脸贴在我一头长长的青丝中,道:「你好香……」

  我全身僵直,伸出纤手,想将他搂在我腰间的手指给掰开,但他的手如铁箍,
紧扣着我的腰不放。

  我的耳边传来他压抑隐忍的声音,「有你这么当侍妾的么?竟敢如此肆无忌
惮地抗拒我……」

  我咬着下唇没有答话,他撩开我脸侧的发丝,灼热的呼吸就在我的脸旁,他
的大手隔着我单薄的衣裳开始上下抚摩我。

  我回过头,道:「不——唔——」刚转过脸,却被他用唇猛地堵住了嘴!

  他用嘴用力吸吮着我的唇,滑过我身上露出的肌肤,移到我的胸前,用牙齿
轻轻啮咬舔弄着我的胸口……

  他坚硬的欲望紧紧顶在我平坦的小腹上,我感觉到他带着灼热气息的嘴唇不
停地在我胸口亲吻肆虐着,同时一只大手撩开我的衣裙在抚摩着我的大腿……

  我觉着胸口一松,低头一看,他居然用牙咬开了我抹胸的绳结!他边吻我边
喘息着,道:「把你给我——」

  「不,不要,不要……」我挣扎着避开他灼热而狂野的吻,用力推开了他,
坐起身来,在床榻边胡乱抓起一件长袍掩住了自己,道:「你,你又这样,你是
如何答应过我的?!」

  洛宸天一脸挫败,俊脸上有着未解的欲望,他颓然地躺在床榻上没有说话。

  他是答应过她,只要她不愿意,他就不碰她。

  可是说得容易做到难,每夜与她同床共枕对他都是一种折磨。

  他原本可以将她安排到一个别院中去,但却又不想让她离开他身边,他这是
怎么了?难道他终于也着了她的道么?!

  洛宸天睁着眼,望着床榻上的帷幔,低叹了一口气,道:「过来吧,我不碰
你就是了。」

  我蜷缩在床沿,没有动。我低声乞求他道:「王爷,请你放我回去,好么?」

  「回去?!你每天就是这句话!难道你就那么留恋那风尘之地么?!」洛宸
天猛然从床上坐起,俊脸上有一丝恼怒。

  「我,我——」我低着头,不知该如何说起。

  「说话!找个让我放了你的理由!否则,我今夜就要了你!」洛宸天望着我,
冷酷的脸上有着暴戾与森然的神情。

  「王爷,请放过我好么?我,我,欢喜阁的姐妹们还等着我回去呢,您别忘
了,我是欢喜阁的老鸨……」

  洛宸天轻笑一声,邪魅地往后一靠,懒洋洋地道:「是,我是给忘了,你还
是个老鸨……」他饶有兴味地望着我。

  我被他看得有点脸红,却还是接着说下去,「我们欢喜阁如今经营困难,欠
下不少款项,大伙儿还等着我回去想办法呢,而且,而且——」我想起那个神秘
的恩客,不由面色发白。

  「而且什么?」洛宸天问道。

  「而且我,我已是不,不洁之躯,做了王爷的侍妾,怕有辱了洛王爷的威名
——」说着,我的泪